第19章 王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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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許小姐批命的老道是個道術高深很有幾把刷子的老道,許小姐的确命有仙緣,也的确魂魄離體得道成仙去了。目下許小姐軀殼中的魂魄,不過是她分出的一縷分魂。
——怪不得我沖許小姐做小動作時她沒搭理我,我估摸着,那縷分魂上,壓根兒沒有我與許小姐初見時的記憶。
我聽王蘭講完他昨晚去尋許小姐魂魄的經歷,指出其中王蘭用春秋筆法含混過去的細節道:“她那不是得道成仙,是被貪狼星君看中,成為了仙侶。”
回想起那個氣勢駭人的星君,我坐到王蘭身邊,和他分享了下我被星君一眼瞪回原形的經歷,又順帶感嘆了下許小姐成仙後強大的預言能力。
“或者是巧合也說不定。”王蘭沒再繼續許小姐的話題,他從缰繩上移出一只手,來撸我放出來的狐貍尾巴。王蘭一撸我這放大了不知多少倍的豪華狐尾,一股麻勁兒就從尾巴尖竄到了天靈蓋。這感覺,就和全身的麻筋都扭了似的,但又不太一樣,至少,這股麻勁兒還怪舒服的。
王蘭的手上有着微微薄汗,一撸,就撸下來一手尾巴毛。有幾根尾巴毛順着風飛到了馬鼻子上,激的那馬忍不住的打了個噴嚏,馬車也随着這聲噴嚏晃了晃。
王蘭把手伸回眼前,瞧了瞧滿手的尾巴毛,道:“單這條尾巴,都夠做件狐皮短氅了。”
……還想着幫王蘭把他手上的尾巴毛都擇幹淨的自己,簡直是病的不清。
尾巴毛最終是沒擇,我呼呼呼的把身周亂飛的尾巴毛吹開時,王蘭忽說道:“有人來了。”
聽到王蘭的預警,我登即收好了狐貍尾,讓王蘭往我的身上一附,整駕馬車上,又成了我一個人。
王蘭所說的來人,穿着破爛精神萎頓,連他胯-下騎的那匹幹瘦騾子,看起來都比他要精神不少。那人騎着騾子攔在了馬車前,逼得王蘭借着我的手強勒馬缰,才堪堪沒和那人發生交通事故。
……我這不是碰到碰瓷專業戶了吧。
好在那人只是攔在車前,并沒浮誇的驚叫一聲從騾子上滾下。那人和我對看了會兒,指指自己,道:“我啊,賀才啊。你認不出我了?咱倆這可是他鄉遇故知啊!”
……故知要都是騎騾子攔路遇上的,我估計這個“故知”,就能更名為新仇了。而且,大兄弟,你是不是認錯人了。
這個叫賀才的人見我不接話,便從騾子上下來,他落地時腳軟了下,才穩住了身子。我看着他腳下虛軟的樣子,深覺這人該補補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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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才走到車前,指着我的臉畫了個圈,道:“你行啊你,不光能給人治病,連易容的本事都有了。別說,你現在這張假臉,可比你自己的那張真臉俊多了。”
這就是我的真臉,謝謝。
聽賀才扯了這麽多,我也把賀才的身份捋順了。這賀才,就是我化形成的張德友的朋友。
賀才走到馬車邊上,擡腿就想爬上來,王蘭把缰繩一拉,讓馬兒往旁邊偏了偏,賀才登車的腳,就也落了空。
賀才沒所謂的啧了一聲,索性不上車就往馬身上一靠,道:“感虧我機靈,一看見許財主家送你出府,就趕緊買了匹騾子。緊趕慢趕的,這才趕上你。要不是一路追在你後面,我見着你這張假臉,都不一定敢認你。”
賀才同志,有沒有人告訴過你,你這人說起話來,挺不中聽的。
我被賀才一口一個的假臉噎的不輕,順過氣來,我才和他客氣了一句。“這是挺巧的啊。”
“也不是單純的巧。”賀才揚着下巴指向騾子,道:“為了見你,我可是把身上所有的錢都花了,你不得表示表示啊。”
……這位,可真是比碰瓷的直白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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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不是張德友本人,二不是冤大頭。賀才敲的這竹杠,我自然就不想給。王蘭分給了我八百兩黃金,那剩下的兩百兩黃金和那匣珠寶,就當全是王嫂的。
這筆錢,我一文都不想分給半路殺出的賀才來。
賀才已把話說的通透,他看我不接茬,也就沒再把要錢的事說下去,只又跨上騾子,綴在馬車邊玩起了齊頭并進,擺明了是拿不到錢不走人。
遇到這種無賴,氣歸氣,卻沒有別的辦法,總不能喝住他不讓他走這條路不是?
硬的不行,我就跟王蘭商量着來軟的。
“你能把我和馬車都瞬移到別的地方去嗎?”
“德友,你跟誰說話呢?神仙?”
我已把說話聲放到了最低,但賀才還是聽到了我的話聲,我看着對着我身周四下探看的賀才,心力交瘁。既然連附身這種設定都有了,既然連附身後王蘭說的話只有我能聽到的設定都有了,為何就不能幹脆來一個心電感應設定?
賀才看了半天,也沒能看出我是在和誰說話,只得悻悻的擺擺頭,道:“你可別丢下你的至交好友啊。”
真是……至交好友。
“瞬移之術我做不到。馬車太重,我也無法搬着它疾行。”王蘭揮着缰繩,讓馬兒快跑幾步,與賀才稍微拉開距離後,道:“不如給他些錢,直接打發他走,也省的他這麽跟着。”
我猛搖幾下頭,表示否決。
王蘭輕聲道了句財迷,低沉的嗓音夾着笑意,緩緩的在我耳邊蕩開,有種描述不清的磁性。我揉揉耳朵,生怕一會兒,耳朵就給我生個仔出來。
“只給他五十兩,讓他別再跟着我們。我們來時掙的卦錢還有很多,這五十兩,權當是路費吧。”
話說到這個地步,我也不好再拒絕。止住馬車,我對與我同時停下的賀才道:“你這騾子多錢買的?”
“十兩。”賀才張嘴就扯,一點兒都不帶打哏的。
“我給你十五兩,賣不賣?”
“不賣。”賀才的眼珠滴溜溜的往馬車裏瞟,明顯是對我開的價不滿意。
“不賣便不賣吧。”
我催動馬車繼續前行,賀才駕着騾子跟上,跟了也就盞茶的工夫,他自己就沉不住氣先開口了。“一百兩,給我一百兩我就走。”
聽着賀才的獅子大開口,我感覺自己,聽到了有史以來,最大的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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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才終究還是妥協了。妥協于他那匹越走越趕不上馬車的瘦騾子,妥協于他那經不住長時間騎行的小身子板兒。
賀才留下了那匹瘦騾子,拿走了我給的三十兩。在看到我給他的是銀子而不是金子時,賀才還膩歪了許久,虧得膩歪歸膩歪,賀才還是拿着銀子,老老實實的走向了反方向。
“寧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王蘭從我身中分出,下車去把騾子栓到馬車上。
我啃着肉包,回怼道:“小人就是這麽被你們慣出來的。”
話音未落,我突感到一種窺視感,我沿着窺視感傳來的方向看去,卻什麽也沒看到。
王蘭沒再反駁我,他重又上車牽起缰繩,我拿着個肉包遞到他嘴邊,我晃晃肉包,問:“吃嗎?”
王蘭就着我的手咬了一口,以作回答。
肉包是皮薄餡大的灌湯包,王蘭咬的這一口,餡沒咬到多少,倒是給湯汁咬出個出口來。湯汁在包子皮中顫巍巍的就要往外溢,我趕在湯汁流出前,眼疾嘴快的湊到肉包上就是一吸,吸完一擡頭,撞進了王蘭的視線中。
王蘭将視線下移,移到了肉包上,他拿過肉包,說:“我自己拿着吃吧。”
我盯着那被我吸淨了湯汁的肉包,說:“要不還是我吃吧,我再給你拿個新的。”
王蘭沒答,只在我吸過湯汁的地方,又咬了一口。
……這個世界對彎男,真是太不友好了。也太挑戰彎男的忍耐值了。
王蘭吃完肉包,道:“第一次見面時,你說若有緣再見,便會告訴我你的名字。”王蘭看着我的真容,說:“現在,算是真正的再見了吧。”
是再見,但是,我并不曉得自己在這個世界裏的名字是啥。
我想了想大姐對我的稱呼,說:“你叫我二仔吧,胡二仔。”
王蘭沒對我給出的答案顯出不滿,他對着我,喚道:“二仔。”
不同于大姐叫時習慣性的加上的兒化音,硬是能把二仔叫成兒砸。王蘭的發音,很标準也很柔和,讓我在聽到他的呼喚後,恍惚中有了種二仔這個名其實也挺好聽的錯覺。
當然,也只能是錯覺。
二仔這個破名,絲毫不遜色于我上輩子用的爛名王二喜。
王蘭在昨日時,顯是聽到了我和大姐三妹間的談話,也知道了那十七日的期限,故而這回去的兩千多裏路程,便也趕的很。直至天黑,王蘭才找了家客棧,結束了今日的行程。
十六日。
若生命還剩下十六天,我會去幹什麽呢?
看着忙裏忙外的王蘭,我知道,無論如何,我都不會像王蘭一樣,為了一個會令自己喪命的人奔波。
王蘭,這是為了什麽呢?
高風,亮節?
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