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黃九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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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的提醒下, 黃茹還是沒能躲過宅鬥的波及,死了。
報喜時,來的是黃十二, 報喪時, 來的則是黃十三。這黃十三在黃家的地位,也是可見一斑。
黃十三來報喪時也不說話, 只通紅着眼睛從那瞪我,看樣子, 像是在下一秒便會變回原形沖上來對我撕咬一番, 但直至最後, 他也僅是抹了把淚,便一語不發的扭頭駕馬而去。
望着馬蹄踏起的塵土,我猶豫了下, 還是上馬追了過去。
便送黃茹,走完這最後一程。
到了黃宅,我總算是在一衆的娘子軍中,見到了個黃十三以外的男性, 細眸斜挑狐貍臉,很有一番精明的感覺——是黃家第三代中,唯一有個正經名兒的黃大黃柏仁。
要說這黃老太也是命苦, 一生生了三子兩女,到如今,是全死了個幹淨。現下,偌大的黃宅中, 只留了兒媳和孫輩圍在她身邊。數量雖多,卻估計都不是她想要的。
換上喪服,我走進靈堂,為不知用了什麽秘法,在死後仍維持着人形的黃茹上了炷香。
聽人勸,活百歲。
低嘆口氣,我看着躺在靈床上的黃茹,忽就想起了那日樘哥給我的答案。
樘哥說,母子連心。
那些關懷,也并非就全是給予黃九郎的。
生死天定,生死天定。打一開始,這話就不是說給我聽的,而是黃茹說給她自己聽的。知子莫若母,想在一個母親的眼皮子底下裝成她親手養大的兒子,本就是妄想。
滿屋哭聲起伏,真為黃茹的死感到痛心的,怕也只有黃十三,和一夜白頭的黃老太。
一炷香燒盡,我解下系在頭上的白布打算遠離這一屋的戲精時,黃老太突出聲攔住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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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郎,你回黃家來吧。”
屋中的抽泣聲随着黃老太的這一句話,齊齊的卡了一瞬才又接了下去。我擺擺手,丢開了手中的白布。
這萬貫家財,還是你們自己争個你死我活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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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黃家時太急,這一身的喪服便也未換下。一路策馬回返,平白受了不少的同情目光。未至書齋,遠遠的便聽見了一陣嚎啕。
小童踉踉跄跄的邊哭邊往我這邊跑,嘴裏還時斷時續的喊着“不行了”。我看着跌在地上的小童,驀地就想起《黃九郎》中的一段劇情。
何師參,死的劇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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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門前,樘哥還好好的,不想才過了兩個多時辰,樘哥就突到了彌留之際。對着奄奄一息的樘哥,我會說的話,是……
“沒想到你是被我親死的。”
沒有憂傷沒有悲痛,就是純粹的一句感嘆。
何師參會死也會借屍還魂到別人的身上,這,我都還記着,也和樘哥分享過。《黃九郎》中,何師參便是因為和黃九郎愛愛愛不完,才被吸光了精氣成了個死人。
——我一直懷疑樘哥堅持着不肯和我開車,除了因為我這殼子的年紀不大,還因為他拒絕開車致死這個的死因。
樘哥聽我說完這話,臉上露出個一言難盡的表情後,撐着胳膊勉強立起上身,道:“扶我出去罷。”
我按着樘哥的話把樘哥的胳膊搭到我的肩上,半抱半托的,把樘哥扶出了書齋。出了書齋,樘哥又用那只搭在我肩頭的胳膊一指,道:“蘆叢。”
樘哥說的蘆叢,自是我倆當初把彼此啃腫了嘴的蘆叢。得益于樘哥這些天孜孜不倦的教學,我也學會了用兩根木漿控制扁舟的前進方向了,劃着扁舟行進蘆叢,我把木漿一放,躺到了樘哥的身側。
窄細的扁舟根本容不下兩個人并肩躺在一處,我便和樘哥側着身,緊緊的依偎在一起。
萬裏霞光之中,一顆明星從雲中閃爍,似要同日月争一争光輝。
“那,便是參星。”樘哥說罷頓了頓,才道:“今天看着你騎馬的模樣,我忽就想起你駕車時的情形了。握着缰繩只會催馬前行,不會勒馬,也不懂怎樣調轉馬車的方向……”
話聲漸低,及至最後,蘆葦叢中便僅剩下了簌簌風聲,和一聲奕析。
蘆花蕩,水波揚。我摟過樘哥,終于也做了樘哥今生做了二十餘載的事。
等一故人。
霞消月隐,只留參星刺破黑暗耀耀天際,我對着參星笑了笑,最後一次,又吻上了樘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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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于剛才的那一吻,我只能說是情之所至不親不行。你要是非問我我親的樘哥是死是活,我僅能告訴你,是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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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于樘哥還魂所借的屍在哪個城哪個縣我是全不記得。本想着做好長期抗戰持久等待的準備,結果轉天,何師參就回來了。
請注意,回來的是何師參,确切點兒說,回來的,是正版何師參,而不是樘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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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天霹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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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情最奇妙的地方,或許便在于一句“心有靈犀一點通”。何師參甫一進入我的視野,我忽就意識到,遠處,那個喚着九郎朝着我大步走來的生人,不是樘哥,甚至,連恢複記憶前的樘哥,都不是。
與此同時,一張白紙憑空出現在我的手中。
正是我在小白屋時,見到的寫着《黃九郎》部分內容的那張白紙。開頭的那幾行內容仍舊未變,不同的是,在那幾行的後面,又有了新的內容——黃九郎幫何師參娶得佳人的內容。
這是讓我按照劇情走?若按照劇情走的話,能否再在這個世界中見到樘哥?
那紙像是得知了我的疑惑,其上的數百字在紙上的排列順序一變,變成了一個“能”字。
……咦咦咦居然還有這種神操作!
不等我問出樘哥眼下的身份為何,何師參便走到了近前,那張紙,也又從我的手中消失了。何師參就像是看不見那張乍然出現又乍然消失的紙一樣,他只快步走到我身前,對我說着他那借屍還魂的奇遇。
可能是怕我不信,他還樁樁件件的跟我回憶起了那些舊事。聽着聽着,我聽出些不對勁兒來。
何師參襲成了樘哥的記憶,這點,毋庸置疑。但他襲成的,是與《黃九郎》中描述相符的部分記憶。不符的部分,何師參的記憶便統統按照原文來。這就導致了,在何師參的回憶中,有不老少的開車往事。
簡直是……沒臉聽。
何師參幸得死而複生,心下的喜意自是不消多說。我知道了在這個世界中還能見到樘哥,心情也算不錯。左右還沒到劇情觸發點,由是,我便打斷了何師參那雖然含蓄但也挺露骨的回憶,問了個我在初讀《黃九郎》時,便生出的問題。
“你恨我嗎?”因為與黃九郎歡好而喪了命的何師參,會恨黃九郎嗎?
何師參面上的表情明顯的僵了一瞬,他不自然的挑了挑眉,才道:“怎麽會。你早就告訴過我同你歡好于我無益。這一切,我都是自願的。”何師參說罷斂了臉上的歡愉,他靜了片晌,道:“九郎,若我無法幫你求得先天丹,你還會同我交好嗎?”
我望着何師參眼中那幾乎要滿溢而出的懷疑,突就覺得,在《黃九郎》中,何師參後期的黑化,也不是全無道理。
何師參對黃九郎的感情,本就存在着太多的猜忌與罅隙。他不管不顧的攪亂了黃九郎的一湖春水,最後,卻兀自放了手。
人渣。
沒答何師參的問題,我向遠處望了眼,道:“有人來了。”
來人穿罩甲踏皂靴,一副仆役的打扮,說話做事,倒很是頤指氣使。
他駕馬走到何師參的面前,也不下馬,便那麽居高臨下的道:“何師參,是吧?撫臺大人說了,千兩白銀。只要你能交出千兩白銀,撫臺大人便當你是何師參。要是交不出……”這仆役沒再繼續說下去,只冷哼一聲,把剩下的威脅話語,盡數隐入了其中。
那仆役說完一揮缰繩便又駕馬走了。我望着他的背影,知道,要走的劇情,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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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仆役說的話沒個前因沒個後果,我卻憑着對劇情的了解,也聽了個明白。
何師參魂穿的這人叫做李明甫,他不但與撫臺有隙,還有把柄落在了撫臺的手中。李明甫便是為此,才被逼自殺。現今何師參借着李明甫的身體還魂,被握把柄的人,自也成了何師參。撫臺可不管殼子裏的人到底是誰,對撫臺來說,只要這殼子成了具枯骨,他也就舒坦了。
何師參聽完那仆役的話,因為大難不死而生出的喜悅,是徹底沒了。
我瞧着何師參那三魂丢了七魄的樣子,淡淡道:“我有個辦法能幫你渡此難關。”沒等何師參順着我的話往下問,我便徑自說道:“我有個表妹極為聰慧,娶了她,她定能幫你分憂。”
何師參聞此,靜了約有個十幾秒後,道:“我想見見她。”
“你見過。”我看着在一刻鐘前還在對我剖明心意的何師參,道:“黃十二。她上次來時,你見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