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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蒲松齡瞧見我, 可比我瞧見他時要激動許多。他指着我跟仆役頭頭說了幾句,仆役頭頭聞言扭頭看來,他朝我和樘哥拱了拱手, 又回身同蒲松齡道了別, 這才不再纏着蒲松齡。

沒了仆役頭頭的糾纏,蒲松齡明顯是舒了口氣, 他向我和樘哥快走幾步,直言要請我倆吃頓飯。我瞧着早走沒了影的仆役頭頭, 也沒推拒, 應了蒲松齡的請。

吃飯的地兒選在了街邊的一處食肆中, 蒲松齡對把回請地點定在間小食肆中多少感到些赧然,可赧然歸赧然,囊中羞澀的蒲松齡, 卻是實打實的無力請我和樘哥去酒樓中大吃一頓。我瞅着蒲松齡身上那件最初見他時,便見他穿在身上的長袍,只覺蒲松齡堂堂一個的縣、府、道試第一名,卻過着這般局促的生活, 也是委實可憐。

蒲松齡見我盯着他的衣服出神,不自在的往旁挪了挪。蒲松齡一動,我也回過神來了, 我移開目光,随口扯道:“你這衣服做的挺講究的。”

蒲松齡聽此,往旁挪的那一小段距離又挪了回來,他無意識的挺直了腰杆, 臉上的赧然也淡了幾分。

我瞧着蒲松齡那副差點就把“再誇幾句”說出嘴邊的模樣,捧場又稱贊了句,“走針挺細致的。”

明明是聽到了想聽的話,蒲松齡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他捋了捋長袍下擺,故作淡定道:“這是老妻給做的。”

話聊到這,蒲松齡是徹底放開了,他選了張靠窗的桌子坐下,客氣着讓我倆點菜。蒲松齡有意,我和樘哥也沒拒絕。我倆點了一葷三素,蒲松齡聽着我倆報出的菜名,讓我倆再選選,言下之意,是讓我們不用顧忌銀錢,只管點想吃的菜色便是。

樘哥沒按着蒲松齡的意思更換菜單,只言簡意赅道:“吃素對身體好。”

蒲松齡不知想到哪兒去了,也不再勸,只是一張黃皮臉,卻透出了微紅。他避開我和樘哥的視線,表情微妙的讓店小二把菜單報給後廚,臨了,還添了壺酒。

蒲松齡的神情微妙了片刻又恢複如常,他許是想随便扯個話題,便沒話找話道:“我剛看王善民,就是方才同我說話的人面帶急色,也不知道他是不是遇到了什麽難事。”

蒲松齡只是這麽一說,也沒指望我能對他這話做出回答,可我卻沿着蒲松齡的話,往下答道:“王雪晴失蹤了,他在找王雪晴。”

蒲松齡聽見這話雙目一睜,倒吸了口氣後急急捂住嘴,才擋住了那聲還未出口的驚呼。震驚太過,蒲松齡一時忘了拿開手,他隔着手向我确定道:“當真?”

“當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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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着蒲松齡的震驚相,感覺蒲松齡的戲有點兒多,可等聽蒲松齡說完他與王家的淵源後,我才明白過來蒲松齡的反應為何會這麽大。

蒲松齡,非但見過王雪晴,還與王雪晴有着些關系。王雪晴,是蒲松齡好友的表侄女。

失蹤案發生在不相識的人的身上,聽者頂多會發出句“世道險惡”的感嘆。可若真是發生在自己認識的人的身上,便不止是感嘆幾句那麽簡單了。

王員外是蒲松齡同鄉好友王世桢的表親,而王世桢曾把蒲松齡推薦給王員外,令王員外請蒲松齡去教過一段時間的族學。蒲松齡便也是在去王家拜見王員外時,恰巧見了一面王雪晴。蒲松齡見到王雪晴時還是在兩年前,根據蒲松齡的描述,王雪晴是個大眼睛櫻桃嘴長的特別好看的小姑娘。

我聽着這描述,感覺……聊勝于無。無論是王員外還是趙氏,那長相皆非中人之姿。爹媽基因好,生出來的孩子鐵定也差不到哪兒去。

蒲松齡說完王雪晴的樣貌,又很玄的跟我倆說起了面相。蒲松齡點着右側唇角的位置,道:“她長着顆食痣,天生命好,這次的事,該是有驚無險。”

我瞅着化身玄學大師的蒲松齡,明白了一件事——蒲松齡身在局中,且不說他可否清楚《農人》篇中是否有王雪晴失蹤的隐藏劇情,就說有關于《農人》中會發生的事,他怕是都不清楚。

順着王雪晴的事又說了幾句,在蒲松齡成功的把話題帶到他家賢妻是如何的帶娃家務兩手抓後,蒲松齡止住談興,去櫃臺上要了紙筆,默起了他經樘哥的啓發,想出的《聊齋》新篇,《巧娘》。

《巧娘》篇估計是蒲松齡近日剛剛寫完,一字一句都還烙在蒲松齡的腦中。蒲松齡一氣呵成的寫出《巧娘》,吹了吹未幹的墨跡,将紙遞了過來。

《巧娘》篇我已翻來覆去的讀過好幾遍,此時,我對故事內容沒甚興趣,對蒲松齡的字,卻起了不小的興趣。蒲松齡方才寫字時寫的頗快,筆下的字跡,也帶上了些肆意灑脫的氣勢。我看着這字跡,由衷道:“胸中翻錦繡,筆下走龍蛇。”

誇的是一個人,看過來的卻是兩個。蒲松齡看我,是因為我贊了他的字,樘哥看我,是因為……他吃蒲松齡的幹醋了?

——從今往後,你只能稱贊我一人。

我給樘哥配上個霸道總裁風的畫外配音,在被雷的不要不要的之前,聽樘哥遲疑的說道:“我可曾教過你高登的《送太元》?”

沒有。我這是在穿越前經過九年義務教育三年高中教育的錘煉,得到的文化知識。

我默默地怼完樘哥,回憶了下我讀過的十來年書,發覺,歷屆語文老師歷本課外讀物還真沒教過我這句話。

樘哥一改先前的遲疑語氣,言帶肯定道:“我定教過你。”

“……對對對,樘先生你說的都對。”

樘哥聽到這話也不糾結他教沒教過我的問題了,他微挑起眉梢,斜斜的朝我看來。我品着樘哥的眼神,品出些深意來。

樘哥這是想玩兒師生play了,妥妥的。

……這麽積極主動的為夜生活增添趣味性的男票,我喜歡。

蒲松齡猝不及防的被塞了嘴狗糧,不自在的到處亂瞟。店小二适時的端上兩盤菜來,解了蒲松齡的尴尬症。

樘哥看完《巧娘》又将那紙還給了蒲松齡,蒲松齡将那紙放在手邊,也不動筷,只看着樘哥,等他說出個評價來。

樘哥将《巧娘》由構思到行文都評了幾句,樘哥評的是好是壞我聽不出,但看蒲松齡的表情可知,樘哥的話,都說到了蒲松齡的心坎兒上。樘哥說完,又有意無意的問起傅廉的身上,可有何未寫進文中的東西。

蒲松齡想了想,直言道:“傅廉之事,盡被寫入文中,再無遺漏。”

我聽着不放心,又拐着彎的問傅廉的魂魄可否齊全。蒲松齡聽完我的疑惑,擺擺手,道:“身有隐疾已為不幸,若魂魄再不齊全,也太慘了些。”言罷,蒲松齡點着書有《巧娘》的那張紙,又道:“況且,傅廉的魂魄齊全與否,都與這故事無關,自也無須再多添一筆。”

既如此,那巧娘當日,為何會說樘哥的魂魄不全?是額外發展出的衍生劇情,還是,與劇情無關,與人,有關?

若真是與人有關,那樘哥會否一連幾世,都是以殘魂碎魄輪回轉世?為何這蹊跷事單單與樘哥有關?而這莫名其妙的快穿為何會落到我的頭上?又為何,我與樘哥在每一世都會相遇?

一連串的問題,皆為無解。

可總有一個問題,能得到解答。

“先生寫的《聊齋志異》共分幾卷?”

“十二卷。”

來日還有最起碼七次的快穿機會,這堆問題,自可慢慢探尋。不急,不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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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次聽蒲松齡講《人妖》篇的內情時,我光顧着吃驚了,最想問的事卻沒能問出,這次再遇見蒲松齡,我自是要把上次沒問的事情問出來。

蒲松齡聽着我的疑問,撚着胡子,給了個答複。

“那二人的事情太慘,我便想給他們改個好些的結局。”

……所以就把那對小情侶的愛情悲劇改成了一個被閹,一個坐享美妻男妾的大團圓結局?蒲松齡巨巨果真還是那個深度恐同患者。

我這被蒲松齡的答複弄得無言以對的時候,王善民就和安裝了蒲松齡追蹤器似的,竟也摸進了這家食肆。看王善民的意思,他原是想随便找個地兒吃口飯,可一見到蒲松齡,他就不想再應付着吃飯了。

王善民走到桌旁,搓着手問能否同我們一起吃飯。話說到這個地步,自然是無從拒絕,王善民,終是順心如意的坐到了蒲松齡的身側。

王善民的言行間見對蒲松齡很是客氣推崇,我看着王善民對蒲松齡的态度,實在是想不出,蒲松齡為何要對王善民避之不及。

不用我瞎猜,王善民自己就把蒲松齡躲着他的原因透漏了出來。我聽着王善民話裏話外對自家妹子的誇獎,再看着蒲松齡的窘迫神情,琢麽出來了。

對自家賢妻愛的深沉的蒲松齡,碰上了個要給他保媒拉纖塞小妾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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