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困局
距離宮門還有一段距離,成珏就下了馬,解甲卸刀向皇帝走去。
歲月對皇帝似乎特別殘忍,短短十年,他已經華發叢生,眉間的溝壑更是深得讓人無法忽視。
成珏走到帝王近前,屈膝,下跪。年輕但沉穩的聲音響起,“臣幸不辱命!”
皇上見到闊別十年的侄兒情緒十分激動,他親手扶起青年,“有将如此是朕之幸,亦是大錦之幸!”
其後,皇上把成珏帶回了紫宸宮。
成珏幼時因為偷聽到母妃和嬷嬷的談話,一心想要有足夠的實力讓母妃安心依靠,不顧皇上的勸阻,一意孤行去了戰場。
皇帝當時怒火沖天,硬是沒給他開任何方便之門,一心以為他會知難而退回到京都。
沒想到這孩子卻是天生将才,短短十年就完全靠自己從小兵爬到了而今的位置。也不知這些年吃了多少苦頭,皇帝既欣慰又心疼。
雖然他已經有了最喜愛的兒子,這個孩子也還是他的牽挂。
成珏的心情也很複雜,當年他一心想要變強,想要變強後讓母妃說實話。
而今他真的有了赫赫戰功,卻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困局。
當日他快馬加鞭先大軍一步抵達京都,一時走叉看到了多年未見的小人兒,雖然不能顯露于人前,跟她說話,他也十分開心。
只覺這是天賜的緣分,他回京後見到的第一個故人就是她。
可是這開心持續了不過片刻,他看到她對別人露出了他從未見過的嬌态。
道上二人的你來我往看得他煩悶,卻又無計可施,好在二人沒有過分的舉止,他安慰自己他們應當只是好友,然後憋着火去琺昕庵辦正事。
到了琺昕庵卻發現更大的坑在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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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喬裝一番進入琺昕庵,靠着地形熟悉繞到了小院。
院內,張嬷嬷正在晾曬衣物,還有兩個丫鬟在旁邊幫忙。
成珏一眼就看出這兩個丫鬟有問題,生面孔且武藝不低,成珏暗自警惕。
他邁步進入院子,張嬷嬷沒有認出他,“公子,這裏是私人小院,還請公子留步。”
成珏拿出了自己的貼身玉佩,張嬷嬷見後面色為之一變,把成珏迎進了屋。
“可是我家小主子派你前來?”
成珏感受到那兩人就在屋外,對張嬷嬷的問題避而不答,“外面那兩人是何人?”
母妃身邊一直有人護衛,但那是端王府的暗衛,這些暗衛是親王标配,都在宗人府記錄在案。
這兩人不是暗衛卻又身懷武藝,讓成珏不得不心生警惕。
張嬷嬷聽到成珏的問話,面色有一瞬間的不自然,後來解釋說琺昕庵幾年前出了點事,于是給每位住在這兒的皇家家眷分配了兩名貼身護衛。
成珏這麽多年一直在外,雖然有自己的消息渠道卻大多針對朝政,琺昕庵是皇家庵堂,再加上他對張嬷嬷的信任,他沒有多想就接受了張嬷嬷的說辭。
他把這兩人劃分到了沒有惡意,但不是心腹的範圍。
既然知道是明面上分配下來的護衛,成珏便不再隐藏,讓張嬷嬷直接把她們支了出去。
待二人去了前面,成珏才表露身份,然而張嬷嬷的神色驚大于喜。
“嬷嬷,母妃呢?為何這麽久卻未見她?”
張嬷嬷被他問得心驚肉跳,這當口她上哪兒去變個王妃出來?
“王妃去了白雲庵聽雲宓師太講經,現在不在庵裏,老奴這就叫人送信,讓王妃早點回來。”
老端王妃接到消息,緊趕慢趕,終于在晚上到了琺昕庵。
她一身僧袍,但面色紅潤,雙眼有神,十年歲月讓她的眼角多了些細紋,不僅無損美貌,反而顯得韻味更足。
成珏看到這樣的母妃心頭舒坦,他記憶裏的母妃總是顯得不開心,沒想到十年過去,母妃大概是自己想通了,整個人都有了活力。
以前的老端王妃就像風雨中的一朵小嬌花,美則美矣,總有一種她正在受折磨的感覺。
現在的她就像暖陽下的牡丹,被暖陽呵護着,舒展着自己的花瓣。
老端王妃疾步走入屋內,看到長成後的兒子淚盈于睫,“珏哥兒,你總算是回來了!母妃日思夜想,你總算是回來了!”
她上前幾步,抓住了成珏的臂膀,“長高了,黑了,瘦了…”
老端王妃打量着自己的兒子,嘴裏絮叨着心疼的話語,成珏卻猶如被涼水兜頭澆下,他聞到了龍涎香的味道。
天下間只有一人能用的龍涎香。
“母妃,您出去聽經了?”
老端王妃被兒子打斷絮叨的話,她沒有多想,“是呀,白雲庵那邊的雲宓師太講經講得好,母妃隔三差五會過去聽聽。”
然而白雲庵是不可能會熏龍涎香的。
成珏不記得當日自己是怎麽回去的。他想質問母妃,可是看着她舒展的眉眼,比以前圓潤的臉頰,那句質問就被卡在喉嚨裏怎麽也問不出。
他把自己關在客棧的房間裏一日一夜,一會兒覺得自己的過往像個笑話,一會兒又覺得這樣也挺好的。
心頭兩個小人兒在打架,一個小人兒說,快去問母妃,說不定是你想錯了。另一個小人兒說,如果是真的呢,問了以後,母妃還能像現在這樣開心嗎?
成珏心中天人交戰,沒完沒了,最後是李傾淞把他撈了出來,頂着成珏快要殺人的目光,李傾淞嗫嚅着提醒他,“大軍快到了。”
再後來就是入城,勞軍。
然後他到了紫宸宮,和這個從小疼他護他又讓他陷入困局的男人面對面。
皇上的聲音打斷了成珏的思緒。
“珏哥兒,可是怨皇伯父早幾年對你不聞不問?”
成珏聞着空氣裏的龍涎香,看着眼前這張蒼老了許多的臉,心中有恨有不解,但他沒有表現出來,“臣侄沒有,只是一時不知該說什麽。”
成珏的回答讓皇帝松了口氣,這孩子說的實誠話,還是親近他的。
二人敘了幾句話,皇上便把成珏放出了宮,讓他好好休息一番,晚上再入宮參加接風宴。
成珏回到端王府,不等洗漱就去了書房。書房裏,在琺昕庵的暗衛小頭領已經等候他多時。
成珏一雙眼睛像淬了冰渣子似的,小頭領心頭發寒,沒一會兒就撲通一下跪在了地上。
“跪什麽?”
主子捏着暗衛們的身家性命,這小頭領來之前還心存僥幸,而今卻連狡辯的話都不敢說。
“王爺,卑職有罪”
“何罪?”
“卑職知情不報”
成珏聽到這兒,眼裏浮現出一縷哀傷,他心裏那一點希望破滅了。
小頭領交代了所有的經過。
他走後的第二年,老端王妃向宮裏遞了牌子,求皇上把他召回。
具體經過他們暗衛不清楚,只知道從那以後,老端王妃就經常不在庵堂裏,他們這幾個暗衛也被更多的人架空了。
他們只能在琺昕庵活動,送出去的信也要經過那些人的查驗。
這世上還有誰能控制別府的暗衛?
答案不言而喻。
成珏心裏發苦,為自己過往十年的支柱坍塌,也為自己當年的莽撞而懊悔。
母妃是為了自己才向宮裏遞牌子,他是促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
母妃是否也在煎熬?
成珏又想到前日見到的她,她現在應該是不煎熬的。
可是父王呢?他該怎麽向父王交代?
當年成珏已經有所猜測,他知道自己護不住母妃,雖然母妃的隐瞞讓他生氣,他也不再逼問。
而今他戰功赫赫,皇伯父也不能随意對待他,可是母妃已經不再是那個需要他護着的母妃。
暗衛的話在他心頭來回徘徊
“老王妃生了十五皇子”
雲香殿
老端王妃已經卸下釵環,皇帝身着寝衣,頭枕着她的雙腿。
一雙雪白的柔荑在皇帝的太陽穴附近按壓着,“毅哥哥,可有舒服點兒?”
毅哥哥是老端王妃未出嫁時對皇上的稱呼,幾十年過去能再聽到她叫他毅哥哥,皇帝覺得一切犧牲都是值得的。
“好多了,素湘不要擔心,今日珏哥兒并無異常,應該沒發現。”
見她神色間猶帶着忐忑,皇帝有了些不滿,“就算發現了也無妨,咱們倆一直疼他愛他,現在我們終成眷屬他還能造反不成?你不願病逝,這事兒終究會有瞞不過的那天,只是早晚的問題。”
老端王妃聽出了他的不滿,神色立馬變得楚楚可憐。
皇帝對她這模樣愛得不行,不滿被□□取代,翻身壓了下來。
不一會兒,帷帳裏傳出一聲謾罵。
皇帝悉悉索索披上寝衣,就要下床去,老端王妃伸手拉住他,“毅哥哥,別去,不要吃那藥,咱們這樣就好。”
心尖上的美人眼帶祈求地望着他,皇帝□□更重,掰開美人的手,下床後從地板的暗格裏拿出了一粒紅色藥丸。
皇上張口服藥,片刻後,他便有了感覺。
老端王妃被他壓着搗弄,身上舒服了,心裏卻愧疚萬分。
矛盾的心情讓她的美人臉似哭非哭,皇上親着她臉上的薄汗,覺得自己真是死了也值得。
這一場雲雨持續了許久,事後兩人相擁睡去。
醒來時已是傍晚,成珏的接風宴快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