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稀罕人，稀罕事
近日，南城來了個稀罕人，又發生了些稀罕事。
先說那人，嬌滴滴的小姑娘，看着不過十四五，生的是明眸皓齒，膚如凝脂，體态婀娜又嬌小，如天上的星，如地上的雪，純潔又美好，好似那仙人投錯了胎，走錯了道，自半月前出現在城門口，便激起了多少男子的邪念妄想。
這要光說如此，那也算不得稀罕，天外天，人外人，再美的皮相，也至多是多得女娲一點偏心，要知，這大千世界，美人可說不上少。
可若是，這如花似玉的美嬌娘，是個道士呢？
是的，如此可愛動人的小姑娘，竟不知因何就入了道，信了教，只見她一揮拂塵道可道，道的是道心安然，端的是清冷絕豔，不茍言笑。那一聲“小道”，更是抽動了多少人的眼角，斷了多少男子的念想。
若是那美人道士還有一身術法，本領高強呢？
那姑娘打一來，便在天星橋下擺了個攤，一張陳年破木桌，一把三角破木椅，桌上空空蕩蕩，那椅上，她自端坐安然，身旁只一個書了偌大“蔔”字的布幡迎風飛揚，那字大大咧咧，端地是随意張揚。
看得見吃不着的男人們色眼一眯，哈喇子一揩，滿口隐晦葷黃地打趣着這美豔的小道姑，本着吃不着也得聞聞香揩揩油，占占便宜沾沾氣的想法，約着就找她算命去了。
這一算可了不得，一個兩個三四個，這小道姑竟是個個給你算了個十全十的不差分毫。
這一下，小道姑在城裏的名聲可算家喻戶曉，每日找她算命的人排隊都得趕着天不亮，那些個男人也再是不敢戲耍小瞧。
據說，這道姑是被道觀撿來養的，因着排行第七，觀裏都稱之為七七，至今也沒給個正經名號，城裏人也随着，稱她一聲“七仙姑”。
七七天賦甚高，如今已是初窺天道，這次她出觀，便是為了進一步歷練，以求早日修成正果。
說完這稀罕人，再來說這稀罕事。
說，那城東金家這一月來不知惹了何方邪祟，日日一到夜裏就開始鬼哭狼嚎狐貍叫，日起雞還總少。
這要說起，約摸就是進了狐貍呗，可若只是如此，那也就不足為患了。
聽說金家老爺金華出事頭天的夜裏做了一個夢，夢中美人環膝，仙氣萦繞，歌舞笙簫，酒池肉林，好一派齊人之福樂逍遙。
Advertisement
可是，就在金華酒肉正酣，情意正亂，脫了衣服抱着美人就要芙蓉帳暖度春,宵時，那美人竟一個個突然變作了狐貍，猙獰着面孔，獠牙尖銳，朝着他就撲身而上，似要将他撕咬個粉碎。
偌大的恐懼支配着他的意識，他清醒的知道這是噩夢，卻無論如何也醒不過來，就像被施了定身沉眠的法術，喊得聲嘶力竭也沒有用。
掙紮無門，金老爺只能眼睜睜看着自己被一群狐貍分食殆盡，然後看着它們消失在迷霧裏，才猛然驚醒，而這一切，他身邊躺的六夫人，竟半點沒有察覺。
若只是個夢，倒也罷了，可是，金老爺醒來就發現自己身上竟是傷痕累累，并且，那傷痕與夢中狐貍留下的痕跡，一模一樣，而那傷，足足養了半月還未全好。
更詭異的是，此後不管金老爺留宿哪位夫人的屋中，那位夫人都會突然發瘋失智，朝他亂抓一通，而那傷痕，竟也與夢中狐貍爪留下的，如出一轍。
這一個兩個還可說是巧合，個個如此，那還有什麽可說，定是撞了狐貍精無說。
有邪祟該如何，驅呗，金老爺當即請了術士前來驅邪。
這一日兩日也不見成效，色名遠揚的金老爺終是耐不住寂寞，見家中女人近不得身了，他幹脆上青樓去找到露水姻緣。
可誰知，青樓一夜後，他竟是雄風再振不起來了。
眼見着家宅不寧，更近不得女兒身，頂着滿身傷痕，金老爺幾日裏消瘦了不少，眼見的萎靡，對這邪祟也越發重視。
可無論請了多少人，也無一奏效。
這不，這稀罕人跟稀罕事，就這麽聯系上了。
金府一籌莫展之際，七七出現了，金老爺聽了七仙姑的名號，雖然已經被騙得不太相信了，但怎麽說也懷着一線希望。
于是，這一日，七七還沒開攤，便被金家派人來請去了。
“仙姑，如何？”
金華帶着七七在金府轉了一圈，回到正廳，好茶好水伺候着。
見她眉頭皺起，手指掐了又掐，這些日子見多了故作高深的江湖騙子，金華已經有了懷疑，心想與之前那些又是一丘之貉，但還是不肯放過那渺茫的希望。
“金老爺，恕小道直言，您這府上的東西，确實不太尋常。”果然，七七一開口便說難了。
“那依仙姑所見，可有化解之法？”金華這話問着，其實已有些不太耐煩了，即使七七是難得的美人，可他此時哪裏還有別的心思。
“府上這異樣是從何時起？”
“已有近月。”
七七沉吟片刻，欲言又止半天，顯得很是為難。
“金老爺可知，您府上這妖孽是因何而來？”
“我怎麽知道！”金華瞬間臉就黑了，這姑子好生有趣，他若是知道，還叫他們這些人來幹嘛。
七七聽到這聲低吼，也不惱，只是笑笑:“金老爺，您近日，可有打算娶妻？”
金華一聽，愣了片刻，直直盯着七七，想看出點什麽，卻是一無所獲，只看見七七一副神色淡定，成竹在胸的模樣。
金華皺眉，有些拿不準了，這事他可還沒來得及跟誰說，除了幫他辦事的幾人，可再沒人知道。
“是……又如何？”金華這話問得有些猶豫，眼神更是閃躲，着實是這門親事不那麽光彩。
七七聞言神秘一笑，豁然開朗:“問題就出在這了。”
金華猛地轉頭詫異地盯着她:“怎麽回事？”
七七也不賣關子:“老爺近日可有派人去看過那女子的現狀？”
金華遲疑地搖頭:“不曾，近日家中已是雞犬不寧，哪裏還有功夫去管她。”
本來計劃三日後就接她入府，遇上這麽一遭事，他根本沒心思提。
七七颔首:“如此，那老爺想必也不知道，一月前，在你走後，那女子便尋了短見。”
說着，七七又掐着手指算了算:“時間，正是六月初三。”
金華一聽，心中一震，六月初三，那不正是出事前一天，思及此，心頭一緊，驚呼:“那這府上都是她冤魂作祟？”
若真是如此，那她定是奔着自己來的呀，她是來索命的呀！想到這，金華冷汗直冒。
“哦？冤魂？”七七冷冷反問。
金華驚覺失口，忙否認:“沒什麽沒什麽。”
“金老爺，您最好跟我說實話，否則，恐怕我也保不了你的性命。”七七語氣堅決，已經有了冷意，不容辯駁。
金華幾欲開口，又都收了回去，搖搖頭，不知從何說起。
灌下一口茶，金華重重嘆了口氣，還是說了出來。
“那姑娘名叫玉蓮，是那青山上樵夫的女兒，我們家的柴火，都是她爹給送。
偶然的機會，我見到了玉蓮，出落得亭亭玉立，美麗動人，我有心納她入房，好生疼惜，可她跟她爹竟然如此不識相！”
說到此，金華停了下來，很是氣憤，又有些難以言說的樣子。
“我帶着人去下聘，她爹不依，雙方起了沖突，我手下人一時失手，就……就……”越說聲音越小，“就把他爹打死了”。
“然後呢？”
“玉蓮沒了爹，也無依無靠，我娶她進門，也是為她好啊！可誰知，她竟會如此想不開！”金華一臉痛心，仿佛一切都是意外。
“仙姑，該說的我都說了，是否有辦法滅了這作祟的妖孽？”往事不究，眼下還是驅邪比較重要。
“雖然玉蓮命苦叫人憐惜，但是她竟成了怨魂作亂，這天下就容她不得了！”
金華說得情真意切，仿佛大義滅親一般隐忍悲痛，恨鐵不成鋼，更恨他們不識擡舉！
豈料，“做亂的，并非玉蓮。”
七七這話還是不慌不亂說出，但看着金華的表演，臉已經冷了不少，真是好一出強取豪奪喪盡天良啊！
金華一聽不是玉蓮，又呆又怒，那悲痛的表情僵在了臉上，很是糾結，很是憤怒，這等隐秘我都說了，你告訴我不是她，這不是耍我嗎！
七七看出了他的怒氣，也沒有旁的反應，依舊淡淡，“玉蓮是尋了短見不假，可她并沒有死。”
“什麽意思？”金華有些摸不着頭腦，這到底是什麽情況！
“你可知，你們那青山，還有個名字，叫狐貍洞。”
“狐貍？”金華聽着，兀自思索。
“沒錯，那山上住着狐妖，而玉蓮自小在那山上長大，無意間救過那狐妖一命，所以，這一次，便是那狐妖報恩，救下了玉蓮。”
金華聞言，聯想家中所發生的一切，已有了答案，“是那狐妖！”
“沒錯。”
“那請仙姑快将那作孽的狐妖收了去！”金華一臉大義凜然。
七七卻只是慢慢搖頭，“不可。”
“為何？”
“那狐妖已有千年的道行，不日便可飛升，莫說我，這世間的道士，都收他不得，此其一。
再者，狐妖報恩乃是遵天理循天道，而你，既做了惡，那便要受罪業，承惡果，這也是天道，你們是因果相還，皆在命數以內，那狐妖只要不取你性命，亂人運道，旁人是萬萬不能插手的。”
金華被七七的話繞得頭暈，但大抵也明白了，“也就是說，只能我們自己解決？”
七七點頭。
“那狐妖也不能殺我？”
“理應如此。”七七有些不解，但還是老實回答。
“來人，備車！”金華提聲便吩咐道。
“老爺這是做何？”金華這一番動作，讓七七有些措手不及，這跟想象中不一樣啊，七七有些反應不能。
“去青山找他們。”金華滿臉堅決。
七七聞言大驚，“不可！”脫口而出，臉上還有些來不及掩飾的慌亂。
所幸金華的心思不在她身上，并沒有發現她的那些許的不對勁，只問“為何？”
七七心下松了一口氣又提起，打起十二萬分精神:“那青山是那狐妖的地盤，您去必定讨不了好。”
“它不是不能殺我嗎？”
“可它可以随意傷你，只要你不死。”七七一臉認真。
金華聞言一哆嗦，還真有些怕了，“那我該如何？”
“惡因，善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