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存迷惑，問道心
“空明師父，我們這是要去哪呀？”羽凰打一開始便只知跟着空明走，但就她這一路所觀，空明與七七從不探讨方向，似乎去處已定，故有此一問。
“去該去處。”
得，說了等于沒說。
“小道士，你們原定是去何處？”羽凰從和尚口中得不到答案，又轉頭問七七，可是，半天也沒等到回答，一看才發現，七七眼神空茫，思緒早不知飄到了何方。
羽凰一惱，揮動着翅膀在七七面前繞了三圈，雖然半禿着尾巴不大好看，但鳳鳴聲依舊清透悠揚，直上雲霄。
七七被這聲鳳鳴驚醒，思緒回籠便見羽凰帶着殘缺美的身姿，和空明疑問的目光，眼神微閃:“怎麽了？”
“該是我們問你怎麽了，一出佘城就跟丢了魂一樣！”羽凰飛在七七身旁，兇巴巴的語氣裏有沒有擔心，就看你聽不聽得到。
“我……”七七張口，欲言又止，“我沒事。”
“阿彌陀佛，道友，道家十戒可有不欺一說？”空明眼裏笑意滿滿，可細觀卻無一絲染上眼角，因此不顯得輕佻和煦，反是有些嚴肅，對着他的眼睛你就說不出半句謊言。
“我……”七七裝了甚久的道士，十戒還是知道的，盯着空明詢問的眼神看了許久，敗下陣去，蔫蔫地垂下了頭:“我只是在想，若渡生不是和尚，他與公主會怎樣？渡生一生，可有悔過？悔的是早早入了佛家斷了情緣？還是悔遇上了公主斷了佛緣？”
都在感念何生素素與懷安七殺，比起此間跌宕，那衆生皆渡惟不渡自身的天生和尚，似乎除了那臨終前留下的一身佛骨，旁的都寡淡得多，未想七七竟着意了。
“阿彌陀佛，世間萬事皆是注定，并無如果，只有因果。”
“我知道，可是……難道修道者就注定不能有情？佛就不能有愛？”因果之說凡修道人皆知，可她還是忍不住迷惑，“素素有情，于是世俗不容，便是沒有皇帝，那些百姓也容不下她，即使她曾做了那麽多好事。懷安有情，于是他殺不得半個人，只能以身殉他的道，即使那些人罪無可赦。渡生有情，于是即便他世代積善，十世修行也毀于一朝，即使他從未将情宣之于口，付之于行……”
“阿彌陀佛，道友，你偏執了。”
“偏執了嗎？”七七有些迷茫，“那空明你呢？你看得透嗎？你本領如此高強，就未曾遇見過這般情況？情與道你又是如何抉擇？”
“修道者，乃修大愛，而非絕愛。你看素素、懷安、渡生因愛毀道，你又知他們不是在守他們的道？素素的涅槃，懷安的再世，渡生的輪回，你又知那不是天道的情？若真無情才是道，又何來這一線生機？你若問我情與道的抉擇，貧僧的回答是，沒有抉擇，但随心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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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聽空明這般認真說道，七七跟羽凰都有些聽癡了。
“随心……嗎？”七七呢喃着，似有所悟。
随心，可我的心在哪裏呢？我的道又是什麽呢？七七第一次拷問自己的道心，卻發現她想不出答案。
她從來都跟別的妖不一樣，別的妖都有父母，她沒有，黃叔說，她是石頭縫裏蹦出來的；
別的妖都要修行幾百上千年才能化形，她不用，她一出生就可以化作人形；
別的妖躲道士躲和尚躲得狼狽，她不需，憑着那寶貝，她甚至可以裝成道士與和尚同行；
別的妖修行的本領都是天生，各自有各自的法門，而她，自有意識起便是一片空白，沒有一點傳說中血脈的傳承；
別的妖修行都是越來越快漸入佳境，化形後更是一日千裏，而她，修行越來越慢，自三百歲成年後，更是再難精進一分……
若不是黃叔信誓旦旦她是只狐貍，若不是她見着外面的狐貍确實長得與她相差無幾，她甚至都不能肯定自己是只狐貍。
她看過沒有做過壞事妖精被殺世人拍手稱快，也看過太多人做了很多壞事，臨終醒悟一番，依然被世人原諒；
看過辛苦修行千百年卻渡不過雷劫功虧一篑的虎精，也看過成功渡劫後耐不住寂寞不時回山裏遛一遛的百靈鳥；
看過不求成仙但求自在卻因道行過淺而處處受欺擔驚受怕的小鼠，還有自知不足便自尋一方天地不惹塵世悠然自在的海棠；
看過妖精報恩成美談，也看過有蛇恩将仇報成警告；
有戀上了凡人甘心等他千百次輪回，陪他千百次變老的桃花，也有無心無情靠吸其他生靈精血修煉的老妖……
千萬妖有千萬妖的活法，千萬人有千萬人的向往，而她，到底想要個什麽活法？她的向往，究竟在何方？
想着，七七的視線不自覺地落在了空明身上，良久，忍不住想，這樣的同行，還能有多久呢？
七七還沉浸在思緒裏有些惆悵，卻突聽得耳邊一句“阿彌陀佛，道友可是餓了？”，那聲音啊，低沉好聽，直癢了耳心。
七七耳廓染了紅，心髒撞了鹿，哪裏還有心思傷春感秋問道心。
“啊？沒……咕~”還不待七七否認，她的肚子就替她做出了回答，原來已經走了一上午了。
空明笑笑，“晌午了，我們就在此歇歇腳，吃點東西吧。”說着掏出了兩包王府給備的糕點。
“阿彌陀佛，施主跟我們一路，可帶了幹糧？貧僧幹糧但足，可分施主一些。”
竟有人跟了我們一路？空明說完這話，七七才反應過來，一轉身，就見不遠處的樹幹後走出一位女子，可不就是那茶樓裏風姿綽約的穎娘！
只是此番，穎娘已不若初見時的風采，臉上無半分笑意。
在穎娘出來時，羽凰振翅一揮便飛開了，鳳凰是要面子的，才不要叫人看到她禿尾巴的樣子！
才不管穎娘跟了他們一路，該看的早都看完了。
“穎娘，你跟着我們作甚？”
“求大師救我女兒！”穎娘哀求着，撲通一聲，直直朝空明跪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