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見山月,認娘親
知曉衆人的疑惑,空明颔首,先向老母:“施主送山月生魂入黃泉,判官念山月無辜,彼時又是魂飛魄散後的新生,故許她前事一筆勾銷,閻王親下令,将其置于曼殊沙華中溫養,随其造化,若成,便重新在雙簿寫上她的名字,放她入輪回,不成,也是天意。”
說是這般說,實際,有混沌生的半縷生魂,有老母半身修為所助,又有曼殊沙華在旁,難有不成。
“一日,有一女魂途徑黃泉邊,看那曼殊沙華開得甚豔,似有所感,似有所念,雖不知情何起,卻從心在黃泉邊徘徊了五十年,直到鬼差來喚她去輪回井,還頗為戀戀,似有不舍。”說罷,轉身對穎娘,“女鬼走後十年,那曼殊沙華中養着的魂,終于睜開了眼……”
“阿彌陀佛,二位施主可明白了?”
“這……”這前事頗為複雜,兩位母親都有些恍惚,不時看看對方,竟不知從何說起。
最後,還是穎娘先開口,淚眼朦胧卻十足堅定:“老母待我兒一片赤誠,助我兒重生,穎娘千恩萬謝,可老母亦傷我一家良多,前塵恩怨,糾纏不清,今日只盼老母将我兒還來,前塵一筆勾銷,可否?”
“不……不!”老母得知因果,悲痛不已,相信不能,從一開始,她的月兒就是偷來的,這讓她如何接受。“她雖在命簿上該為你的孩子,可我才是實實在在生下她的人,那命簿時常在變,做不得準,不得準!”
“可這一世,我生下了她,是你将她偷了!”想到空明說的前塵,想到韓風,想到她的孩子,穎娘不是不恨,老母待月兒一片真心,可旁人何其無辜,她不曾招惹過他們,為何偏偏是她的孩子要受這些苦?“你已讓她魂飛魄散過一次,還想害她第二次麽!”
若說別的,老母還能反駁,沒有什麽比得上她對山月的心,可穎娘說她害山月魂飛魄散……這是她最不能承受的。
老母身心俱疲,閉上了眼睛,她不想說什麽,也不知還能說什麽。
仿佛畫面定格,安靜極了,衆人盯着老母,都極有默契的選擇了不語。
許久,老母終于開口:“她很乖,很聽話,叫起娘親尤其好聽……”說着竟有些哽咽,“她喜甜,怕冷,最怕打雷的聲音……”
天晴時,她喜歡躺在虎背上看書,天冷時,她喜歡藏在虎軀下取暖,那頭白虎,別趕它走,它不會傷她。
打雷時,你要捂住她的耳朵,下雨時,你要給她講故事。
她喜歡吃碧琅果,但每月只能給她吃一個,因為她受不住會壞身子,她不愛吃朱丹果,但每月必須吃一個,因為那是養魂的好東西。
她喜歡鈴铛,喜歡木偶,喜歡綠色的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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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母絮絮叨叨說着山月的點點滴滴,竟像是交代後事,随着她的絮絮叨叨,她的身形竟開始慢慢變淡,直至幾乎消散……
“別告訴她我的真實身份,怕吓着她”,那顆挂了許久的淚終于劃下,“告訴她,我是她的幹娘可好?”
淚滴落在地上,濺出晶瑩的花,黑色的身形完全消散,天邊只有一句若有若無的呢喃,“今後,我可以和她永遠在一起了……”
“阿彌陀佛”
雖然老母做了許多錯事,但此刻,無人會再指責她的過往,看着她漸漸消散,無人心中不起漣漪,無人不嘆息。
在她完全消失的這一刻,一聲虎嘯,一陣輕瑩的白光沒入山谷中女孩的眉間,女孩安撫着白虎,不自覺擡頭,看了天邊一眼。
良久,衆人收拾好心情,抹去法鬥的痕跡,邁步向着山谷邁進。
許是近鄉情怯,眼看快要到了,穎娘突然止了步,不敢向前。
她要如何向孩子解釋,養了她十幾年的娘親不是她真的娘親,要如何讓孩子相信,自己才是她的娘親,要如何與她說明,她的“娘親”走了,再也不會回來,那孩子,會願意喚她一聲娘親嗎?
七七雖沒有父母更沒有孩子,但此刻卻像是能感知到穎娘的心意,而對這,他們都幫不上忙,只能輕輕握了握穎娘的手,希望給她一些勇氣。
站了許久,做了不知多少個深呼吸,穎娘暫且壓下心慌,鼓起勇氣向前。
那女孩呀,不太像韓風也不太像她,跟一頭白虎在一起,看上去柔弱又安靜,淺綠的裙子素雅清新,襯着她的面容,如一朵雛菊,淡淡的,讓人看了便舒心。
“你……是叫山月嗎?”穎娘輕聲試探,打破了畫面的寧靜。
女孩茫然地擡眼看來,見來人有和尚有道士,問話者更是表情怪異,有些不安:“你們是何人?”
“月兒別怕,我們不是壞人,”穎娘看着朝思暮想的女兒,恨不得眼睛都長在她身上,千言萬語想說,可怕吓着她,不敢多看多言,只能輕輕的,慢慢的,“我是你娘親的好朋友,你小時候我認了你做幹女兒,她現在有事不得不離開你很久,托我來照顧你,可以嗎?”
穎娘竟說是孩子的幹娘!
七七不解,千辛萬苦尋回的女兒為何不相認,她不想聽山月叫她一聲娘親嗎?
可是感受到山月的不安與戒備,七七忽然便明白了。
“你說你是我幹娘?我怎麽相信你?我娘親她去了哪裏?她為什麽不自己跟我說?”
“我知道你叫山月,喜歡吃碧琅,可你娘交代了每月只能給你吃一個,你不喜歡吃朱丹,可你娘說每月必須吃一個,你喜歡……”穎娘像是終于放松下來,慢慢泛出笑容,說着老母交代的那些點滴。
還不待穎娘說完,山月摸摸鼻子,打斷了她:“好了好了我相信你,可是我娘去了哪裏?她為何不親自與我說?”
“她說你身體不好,需得去給你尋一靈藥,那藥在東方仙島上,很遠很遠,她也不知道要去多久,怕你知道了不讓她去,也怕你纏着她她就舍不得走,所以沒跟你說。”穎娘說着她編的故事,說得跟真的一樣。
“這樣麽……”山月有些傷心,有些失落,可人都走了,眼前又都是不認識的人,也只得認了,“那幹……幹娘,他們又是何人?”
顯然,幹娘這個稱呼山月不曾喚過,十分生疏。
但就是這麽一聲幹娘,竟讓穎娘險些熱淚盈眶。
山月不解,這位幹娘好生奇怪,怎麽這麽愛哭?喚起來倒是越發順口了,“幹娘,你沒事吧?”
“月兒乖,幹娘沒事,這兩位是幹娘的朋友,正巧與我同路,就順道來看看你罷了。”說着向山月介紹,“這是空明師父,這是七七道長。”
老母将山月教的不錯,起碼并不因被寵溺而跋扈嬌縱,而是很有禮貌,如她所言,很乖,很聽話。
山月向空明七七問過禮,招呼一行人去家中歇息。
穎娘大展廚藝,一桌好菜讓山月徹底被征服,還悄悄說起老母的廚藝有些堪憂。
飯後,穎娘與山月商定,陪她在山裏待幾天收拾東西,便将她帶到茶樓生活,只是那白虎惹眼,需想些法子。
七七大顯身手,障眼法是她的拿手好戲。
山月哪裏見過這些術法,一時兩眼放光,很是崇拜,不住向七七打聽她除魔衛道的趣事。
七七好一通東拼西湊胡編亂造,還真編出了不少故事,直談至夜深,山月與他們都熟稔了許多,能明顯察覺她終于放開了心接受他們。
翌日一早,不顧母女兩的挽留,空明七七又踏上了路途。
至于那對母女如何,就全憑自身造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