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羽凰歸，拜天鴻
混沌海的時間過得很慢，一日兩日不覺，時日一長了，便覺出無聊了，身為一朵野慣了的花，七七哪受得住這等寂寞，即便是有墨沉守着，看久了也偶有乏味念頭，更別說，這些日子，墨沉當真是鐵了心的不理她。
“阿墨~”
“阿沉~”
“墨沉！”
“我錯了”
“我真的知道錯了~”
“你說句話好不好？”
……
“族長，這裏…真的是混沌海？我們怕不是走錯了路？”一個周身金紅燦燦的少年搓着手臂，忍住了去拽自家族長衣袖的欲望，話語有些哆嗦。
沒辦法，這位新任的族長啊，實在是太太太太……太恐怖了。
一年前，一只雜毛小鳳凰闖入鳳凰谷，說是游歷歸來，要見族長，作為一只剛剛三百年的幼凰，第一次守門便遇到這種情況，宣林很是無措，見是同族，架不住她哀求，便答應幫她通傳。
也不知小鳳凰與族長怎麽說的，族長竟留了她在身邊，很是親切模樣。
宣林自然是沒有多少機會接觸族長的，只知道這位羽凰很得族長信賴，懂的東西又多，本領也很高強，小輩都很喜歡與她交往，宣林也不例外。
但是，宣林也覺得出來，大些的哥哥姐姐們似乎都不太喜歡羽凰，衢寧大哥還曾提他去問話，問了什麽他不記得，只記得是關于羽凰的。
只是宣林留了心，不知是不是錯覺，他總覺得衢寧大哥很是針對那小鳳凰。
三月後後，衢寧大哥竟因殘害同族被罰了。
Advertisement
半年前，族裏更是發生了件大事。
族長召集全族，當着所有族人的面，毀了三位長老的靈根，罷了他們長老位，将他們逐出鳳凰谷，并傳族長位于羽凰。
谷中一時嘩然，但其餘長老竟無一人反對。
三位長老犯了何錯族長沒說，宣林也不知，但從族長從未有過怒氣，與長輩們閃爍其詞，想必是不可饒恕的大錯吧。
羽凰的來歷倒是說了，原是三千年前便當族長候選人養着的，如今涅槃歸來，族長便退位頤養天年了。
羽凰就這麽成了族長，雖說長老們長輩們無人反對，可也沒有人當真服從呀，尤其是衢寧那一輩的，可以說是整天地針鋒相對，一副随時造反的模樣——你一只血脈不純的毒鳳凰，才在鳳凰谷待了多久，你是族長又如何，手下無人可用，哪裏比得上他們的勢力根深蒂固，說白了，得個名頭罷了。
可是呀，這新任的族長當真不是吃素的，仗着自己法力高強，竟大開比武臺，說是武力為尊能者居上，幾天下來，硬是把不服的都打到了服。
後來，羽凰大刀闊斧，換了幾位管事的，更編了一只隊伍，屈于武力，大家不得不服。
若說這是口服，那當她指揮着練出的鳳凰兵真正打退了時不時來犯的蛟龍一族的時候，便是真正的心服了。
可這樣下來，原先親近她的小輩們，也再不敢造次了，比如宣林，跟了羽凰三個月，也還是不能适應，不敢親近。
宣林忙着慫自然沒看見，那讓他整日膽戰心驚的羽凰，此刻笑得十分不懷好意。
一進入混沌海，陣陣地鬼哭狼嚎，那聲音經過層層的傳遞，可謂一聲三起浪，疊了四五層，魔音繞梁，宣林聽來只覺瘆得慌，但在羽凰聽了，只覺牙口癢得十分親切，甚至還有心情逗一逗膽小的宣林。
“我當年來混沌海，可不是這樣的，但那是三千年前了，當年……”羽凰話說一半就開始搓手臂。
“當年？如……如何”宣林環顧四周，除了白芒一片，什麽都看不見，可這般才更叫人驚慌，慌得說話都開始哆嗦。
“當年……”羽凰欲言又止半天，深嘆一口氣，“哎！不說了。”
恰時，一陣不知哪來的陰風刮過，隐隐還有血腥味，吓得宣林都顧不得什麽禮儀尊卑，一蹦就挂到了他最怕的族長身上。
“阿阿阿……阿嚏……哪個不怕死的敢在姑奶奶地盤燃辟邪！”
“辟……辟邪？”清亮的聲音回蕩了三遍，終于喚醒了膽小少年的些微神智，下意識地抽動鼻頭。
血腥中的一絲草木灰的味道，徹底讓他清醒，反應過來自己挂在羽凰身上，一擡頭，看到自家族長似笑非笑的眼神，少年的臉陣紅陣白，耳朵似要滴血，光顧着羞憤惶惶，竟又忘了松手。
“呀，這不是小鳳凰嘛！你怎麽堕落至這般了？”熟悉的聲音裏滿滿都是幸災樂禍，還非得裝出一分痛心疾首，“哪裏來的小孩，這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的……啧啧啧！”
果然，說的話還是一如既往的不中聽。
清晰起來的聲音徹底喚醒了膽小的少年，少年總算想起從自家族長身上下來，還沒鼓起勇氣去看羽凰的臉色，倒是先被那無端的污蔑惱了心。
“你可莫要胡說，我們族長堂堂正正清清白白，方才……方才那是我冒犯，不是族長……”少年漲紅了臉也說不出那人話語背後的葷污。
“清清白白？”悅耳的聲音說着戲谑的話，“你的堂堂正正清清白白的族長燃辟邪吓你，你還這般護着她，果然是感天動地的同族情！”
宣林下意識朝羽凰手下一瞧，只見她輕輕撚了撚手指，抹去了一絲紅色痕跡，撚香的手自欺欺人的蹭了蹭鼻頭，還掩飾性地咳嗽了兩聲。
七七一語道破天機，直直的掀了羽凰的底，看着宣林那不可置信，倍受打擊，惱羞不敢怒，泫然欲泣的眼神，笑得花枝亂顫，可算得了樂趣。
“哈哈哈，你哪裏尋來的寶貝，可真是……”枯燥了許久的七七見到羽凰本就躁動，又見宣林如此單純，樂趣更甚。
不着調的話語戛然而止，只有空氣中彌漫着些氣急敗壞，半天聽不到七七後半句，回想起她未完的話，羽凰心中有了猜測，眼珠轱辘一轉，“聽聞三月前有人沖上三十三重天大殺四方，攪得那些個老神仙至今說起還心有餘悸，可謂十足威風啊，不知是哪位英雄，閣下可能引見？”
這話蕩了三圈兀自消散，不見回音。
“來了？”清冷的聲音半點聽不出情緒。
果然！羽凰得意又好笑，笑得眼裏都覺出了些微酸澀，不過短短百年，凡間的種種竟已恍若隔世，看着這永遠不知疲倦的混沌海，頗有物是人非的感慨。
斂下思緒，羽凰深吸一口氣，在宣林詫異的目光裏，朝東方一跪一拜，虔誠至極。
宣林哪敢多言，急忙跟在羽凰後頭，胡亂磕頭。
“進來吧。”
話音剛落，白茫在兩人面前散開，雖仍是空茫，卻也能看出，這是讓出了一條路的距離。
“是。”羽凰恭敬答完，才起身，毫不遲疑的沿着迷霧散出的路走去。
宣林隐隐有感，此番才是真正踏進了混沌海裏。
果不其然，才踏出一步，便是另一方天地。白茫中星光瑩瑩，美得讓人心驚，當然，更讓人心驚的，還是那澎湃的靈力。
宣林呆了眼，羽凰又何嘗不是感慨萬千，三千年了，混沌海還是老樣子，美麗、平靜、卻也無情——墨沉與七七便是混沌海唯二的生命，旁的，便是她在混沌海居住了數百年，若沒有那兩人許可，也依舊被排斥在外。
三千年的慘烈歷歷在目，可于混沌海而言，仿若僅是偷跑進來的一絲微風輕輕吹皺了水面，風過了，頃刻無痕。
來不及思考更多，羽凰便看見了熟悉的身影。
白衣清冷，墨發如瀑，俊挺如松，身姿如玉，淡漠如冰，絕于世間——熟悉，卻也陌生。
他僅僅是站在那裏一言不語，一個背影，也像神兵斂着十二萬分的鋒利，無聲無形的，仿佛高高在上，不屬于這世間，叫人莫名惶恐，莫名恭敬，就像這混沌海，不洶湧不澎湃，卻叫人一踏進，便忍不住收斂氣息，生怕擾了他半分清淨。
別說宣林如何，饒是跟他走過許多路，甚至蹭過他肩膀的羽凰，此時也不敢出一聲大氣。不一樣的，她第一次有這般強烈的感受，在凡間的是和尚空明，在這裏的，卻是神尊天鴻，無半分熟稔。
“羽凰，拜見神尊。”
神尊？宣林下意識拜下去才回神，當即驚出一身冷汗，腿都開始哆嗦。是他想的那個神尊？
凡人不知胡亂封號，修道者豈會不知，這世上，能附上神尊之號的，唯有“天鴻”二字，開天地，啓鴻蒙，可那是世人流傳下來的臆想，是幻想，是信仰，是不該存在的呀。
人知混沌海造萬物，天道束萬靈，而在傳說中，混沌海是有主的，天道是有意識的，法則也是“人”定的，人們為那個存在賦予了“神”的專屬稱謂，更在代代的傳承中，找到了“天鴻”二字為其命名——若真有這樣一個存在，他就是神，就該被稱為“天鴻”，長久以來，便有了“天鴻神尊”的傳說。
這是上古傳下的幻想，如今漸已銷匿，因為人們開始清醒——這世上有人、有仙、有靈、有妖、有魔、有鬼，獨獨沒有神。
自然，不論神鬼魔仙，都不過是世人為作區別而創，萬世流傳下，神與仙，早已不那麽分明了，那些得道的仙人，得世人喚聲神君神女的，也都默默受了，畢竟就凡間還有些坑蒙拐騙之輩被喚大神大仙呢。
關于“天鴻神尊”的傳言太多，畢竟他本就是人的臆想，在人們的想象中，他翻手掀天覆手蓋地，點石可成精，捏土可成靈，他區別于世人，也區別于世間萬物，他是混沌海的掌管者，天道的制定者，更是法則的執行者。
可如今，羽凰竟對這男子，喚出了這不可能賦予他人的稱號，那是羽凰啊，鳳凰一族的族長，不是什麽胡亂說話的凡人！難道，傳說的天鴻神尊，真實的存在，且就在他的眼前？宣林感覺到他幾百年的認知被打破，一時不知何感。
不怪宣林如此大驚小怪，實在關于天鴻真實存在的傳言太少，畢竟他本就高高在上，這世間也從未留下他半點痕跡，他不沾因果，不戀名利，更無須供奉，是以，盡管世人常說老天有眼天道輪回，許多人也聽過天鴻神尊，拜過天鴻神尊，但知曉他真實存在的，也僅有那修煉到頂尖兒上的數十人，真正見過他的，更是屈指可數，而那些人，又哪裏敢輕易喚出他的名諱，道他半句是非呢？
墨沉轉身，露出了他絕世的容顏，也露出了方才在他身前搖擺花枝的紅蓮。
冰封的畫面被打破，沉寂漸消，天地間唯一的紅色熱烈了整個空間，遺世獨立的男人被拉回了世間，在搖擺的花朵襯托下，長了分人氣，混沌海的星光也隐約活了起來。
那花還在搖晃，聽不見聲音看不見表情，都能感受到她的惱怒與急切，瞬間打破了羽凰的拘謹小心——有些人，再是活了千萬年，也依舊讨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