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4)

個莊子?大娘子身子大好後,立時便搬離了去,那莊子也轉手給賣了,瞧着模樣兒,卻是不願再與少夫人糾纏的意思了。”

滕嬷嬷到底顧忌着些,只提了那位新夫人,其實在她看來,謝娘子到如今這般境況,煩的豈止只少夫人,只怕對郎君還不定怎的貓憎狗嫌呢!

只是奴有奴的本分,其中分由輪不到她一個奴兒說道。

顧氏面色晦暗,然親疏有別,終歸不過一聲嘆息罷了。

如今她倒覺得,招惹了梅悅兒這樣的女人進門,已是他們王家最大的報應了。

這世間道理就是如此,煩什麽就來什麽,怕什麽偏招什麽,顧氏主仆正私語着,外頭一陣哭鬧雜亂的聲響傳來,夾雜着腳步聲,便叫顧氏本就不好的臉色又添了層暗色,眉頭蹙起,沉聲道:

“這是怎麽回事?還有沒有規矩了,阿滕你去看看,這又是鬧得哪一出?”

滕嬷嬷只當沒看到顧氏臉上的嘲諷,忙低着頭,快步出了門。不過一會兒工夫,已是弄明白緣由,轉身回屋內在顧氏耳邊小聲一陣,只聽得顧氏胸口一梗,覺得又險些喘不過來氣,只拿帕子捂着鬓角,喃喃道:“真是夭壽喲!她這是想氣死我,好自個兒做當家夫人呢!這一出接一出的,是不樂意叫我消停半會兒了是吧?這麽個脾性,上不得臺面的……哎呦,我那傻兒子哦!”

顧氏本想抱怨兩句梅悅兒小家子氣的做派,可到底是她兒子的人,顧氏心疼自個兒兒子,便也不舍得說了,只得半道攔在喉嚨裏,哎呦一聲了事。

可該辦的事兒還得辦,顧氏一通怨念後,垂眸思索片刻,決斷道:

“罷了,那丫頭也算是個有心計的,既然她自個兒能忍到今兒,求到我跟前,便叫她留下來吧!左右也是我王家的人。”說罷,顧氏冷笑一聲,嗤道:“正好也叫那女人瞧瞧,王家可不是能叫她撒野的地兒,如今我還沒死呢,想要當家逞威風——且早着呢!”

這事兒還得從頭說起,跟梅悅兒脫不了幹系,無他,只是兒子身邊兒原先的一個貼身丫頭得了主子青眼,侍候了王南卿幾回,也算得了個身份,卻是先頭謝大娘子認了的。只如今換了位新夫人,瞧着那和她男人關系匪淺的丫頭,就不怎麽順眼了。人家倒也不樂意委屈了自個兒,當下随意尋了個由頭就要把這丫頭打發了去。

可這丫頭也不是個簡單的,當初能巴上王南卿,顯是有些心計,如今瞧着新夫人不好相與,尋她黴頭,也不含糊,二話不說便往顧氏院子裏跑,襯着一幹人等沒甚反應,當即爆了個大猛料,只把略顯懷的肚子亮給衆人瞧個明白,母以子貴,肚子裏有好貨呢!

這才有了顧氏前頭一席話,雖話裏頭頗有些賭氣的意思,可敲打梅悅兒的意思卻是再明白不過了。

按着常理,如此行事卻與禮法不和,顧氏心裏頭敞亮的很,她尋思着,左右王家已然叫那個女人攪得一團亂,索性便教這攤水更混些。現下王家裏頭能叫她順心的事兒愈發少了,只瞧着那女人不如意了她才能更順心些,如此,便只為着她日子好過些,活的長些,也得如此了不是。倘若不然,被那麽個東西整日趾高氣揚的在跟前晃悠,她得少活多少日子!

心裏頭越想越覺得是這麽回事兒,顧氏更是堅定了心思,對着滕嬷嬷吩咐一通,只把那位抱着金疙瘩的好生供養起來,攢着滿腔心氣兒,琢磨着往後跟那個不省心的兒媳鬥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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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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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不提梅悅兒得知自個兒将要當個便宜娘的消息時将将氣得半死,又是好一番折騰,只王南卿臉上突然多了幾道抓痕,貓在家裏不敢出門的消息傳到謝荼糜耳中的時候,她正瞧着對面兩個紅眼睛的兔子,哦,是弟弟,無奈的沐浴在倆兄弟的關懷愧疚的眼神中,恨不得跳起來蹦兩下,表達一下自己如今一切安好,再不能更好的心情了。

“我沒事!”謝荼糜自覺誠懇非常的再一次說道。

自打同倆兄弟見面,将前段時日發生的事兒前因後果說了一遍後,謝沖謝肅倆兄弟都一副沉默的模樣,低着頭抿着嘴唇,渾身一陣陣的低氣壓,那股子氣恨的心勁兒謝荼糜便是想忽視都不成。

“嗯!”謝沖悶悶的應了聲,随即又垂下腦袋,只拿烏壓壓的頭頂對着他好久沒見的大姐。

瞧着倆兄弟一副悶葫蘆卻難掩擔憂的樣子,不知怎的,竟叫謝荼糜無奈之餘心底多了幾許暖意。

看起來,有這麽兩個呆呆的,悶萌的弟弟,好像也不是那麽糟糕!起先,她只是抱着還債的心态看待原主的兩個弟弟,如今看來,嗯,其實有兩個弟弟的感覺也不壞麽!

謝荼糜彎了彎唇角,眼眸微微一掃,頓了頓,便若無其事的轉了話題,輕快開口道:

“就是這麽回事,你們也知道了,如今我立了戶,也算不得是謝家人,你們回來也好,就別回謝家了,呂氏也不是個省油的燈,咱們同她們各過各的吧!再者,你們在我跟前,我也放心些,你們覺得如何?”

輕柔的話語淡然,謝荼糜望着兩個低着腦袋,好似對不住謝荼糜的人就是自個兒的倆兄弟,她明白兩人心中對她的愧疚,覺得自個兒無能,沒護住她,可謝荼糜卻不再一味的勸慰。

他們終是謝家的男兒,父親又下落不知,往後他們就得做頂立門戶的當家人,擔當的起重任,如今些許兒女小事——至少,對她來說便是如此,想比同那樣一個男人共同生活,她情願如現下這般,這于她而言,并非壞事。

可這些話,卻不能與謝沖謝肅明說,依着他們如今的想法,怕是她這般說了,他們也只當是她安慰他們罷了。

唉——還是由他們自個兒想開罷!

謝荼糜沒有等多久,謝沖便擡起腦袋,略微泛紅的眼珠靜靜的看着謝荼糜,啞聲道:

“就聽阿姐的,咱們兄妹一處過活,謝家那裏……”頓了頓,謝沖抿了下嘴唇,黯聲道:“父親音信全無,久不歸家,阿姐又立了女戶,現如今,我和阿肅的血脈親人只剩下阿姐了。謝家那裏,早已不是咱們的謝家了。”

謝肅聽得兄長一席話,雖然仍是悶悶的,卻大力的點了點腦袋,表示贊同不已。

他雖不善言辭,可心裏透亮,若非謝家呂氏有意縱容,置阿姐于不顧,那王家怎麽敢如此肆無忌憚。如今,他雖對王家心有芥蒂,可更恨呂氏翻臉無情。

原先呂氏對他們姐弟幾個雖不甚親近,他們并未太過在意,尤因并非親生,親疏遠近自有區別。可阿姐此番受此委屈,呂氏言行已有趕盡殺絕之嫌,這便不能不讓他們兄弟多多思量幾分。

畢竟,往後阿姐能依靠的就只有他們兄弟二人,這般還是親眼看着放心些。

許是兄弟二人的表情實在太過明顯,謝荼糜禁不住抽了抽嘴角,目光略過兩人瘦弱單薄的肩膀,眼中神色十分微妙。

然面上卻輕輕颔首:“嗯,我已讓人收拾了院子,路途勞累,你們暫且歇緩幾日。再有,學問不可荒廢,過幾日待尋得合适書院,往後就在京裏讀書吧!”離得近些,她也可好生看顧着,她倒要看看,呂氏可還能在她眼皮子底下尋他們兄弟兩人的晦氣!

想到記憶深處那難言的畫面,謝荼糜強行壓下心底驟然升起的不适之感,纖長的睫毛微顫,遮住眼底一閃而逝的濃色,随即擡眸,瞅着謝沖謝肅齊齊點着的大腦袋,迎着兩人信賴的眼神,好笑的拿扇子拍了拍兩人的肩膀,笑的柔和:

“好了,快去沐浴休息。有什麽話改日再說。往後的日子長着呢!”

謝沖謝肅兄弟倆臉色好看了些,只連忙點頭,謝沖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因急着趕路染上髒污的衣袍,站起身子,兩人對着謝荼糜施了一禮,“知道了,阿姐,我和三郎這就去了。”

話音剛落,禮畢之後,二人齊齊對着謝荼糜彎了彎唇角,随即便随着仆從出門去了。

眼瞧着人影消失在門廊外頭,謝荼糜悠然的往後面軟榻上斜倚着,随意的扇着扇子,茶色蘊着幽藍光芒的懾人眼眸懶懶的往侍立一側的月蘭瞥去,似笑非笑道:

“說說吧,遇見什麽有趣兒的?”

适才月蘭這丫頭便悄不聲兒溜着牆邊兒進來,抓耳饒腮的模樣,那副滿腹八卦無處訴說的樣子,簡直再明顯不過了。

“哎!娘子,奴聽說了,那家呀……”

果不其然,話音剛落,月蘭險些一蹦三尺高,滿心的興奮一下子繃不住了,只飛快挪到軟榻旁,跪坐一側,眨着一雙閃爍着八卦光芒的晶晶亮的眼睛,利索的把她聽到的關于王家的一幹事等吐露個透,順帶了從王家下人口中得知的一連串兒的夫人與郎君不得不說的小故事。

謝荼糜唇畔含笑,她從不認為自己是個好人,是以這種知道你們過得不好,我就安心了的感覺,嗯——真是不錯呢!

然而,如今更為要緊的是

“好了,這些暫且不用管了,我讓你打聽的事如何了?”

月蘭愣了下,随即反應過來,臉色肅整,不複嬉鬧之色,垂首回道:

“依着娘子吩咐,奴打聽過了。京中口碑好的書院本就不多,同太學相差甚遠。到底是天子腳下,學問好的,有聲望的先生大多在裏頭教書,有些門道的人家都把子弟送進去了。旁的私塾——到底差了些。”

謝荼糜把玩着扇墜上的羊脂玉,垂着眼眸靜默不語。

這裏頭的道道兒她是知道的,能去太學自然是好的,可謝家如今境況……還有呂氏先頭動作,想要進太學怕是有些麻煩,倘若不然,謝沖謝肅兄弟倆也不會遠離家門求學在外。

沉思片刻,謝荼糜輕輕吐出一口氣,眸光晦暗不明,面上卻輕笑道:“罷了,如今我已身子大好,昔日父親好友故交對我關照良多,我自要登門拜訪,禮尚往來才是。”

柔聲婉轉的話語,聽得月蘭低垂的面上嘴角直抽抽。

這話說的,自打娘子遭難,除了熟悉那幾家,旁的她可是半個鬼影都沒見呢!也不知娘子打的什麽主意?

謝荼糜抿了口茶,随即放在案幾上,發出“碰”的一聲輕響。她心裏也憋悶的慌,這事兒要擱到以前,也就一句話的事兒,可接了這妹紙的爛攤子,眼下處境着實尴尬,連個可用的人都沒有,自己弟弟們的事兒還得借着旁人的手,這種感覺實在複雜!

至于什麽故交好友,謝荼糜只能呵呵兩聲,表示只要能達成目的,那就是妥妥的親人有木有!

她歷來是這樣的人,不吝何種手段,只要能達成目的。這樣的性子跟了她一世,以前如此,現下如此,往後,應當也不會變的。

自然,她也沒想着改了就是。

謝荼糜做事向來不愛拖拉,只待謝沖謝肅歇息一日,便提溜着他們上了馬車,備了份禮,往鄧文公家裏去了。

不要以為謝家如今敗落了就沒人幫襯,她那便宜父親頗有幾位故交好友,謝父臨出門前,也曾拜托幾位照看他的兒女,只是那時謝沖謝肅年紀尚小,謝荼糜又被呂氏拿捏手中,性子懦弱尚且自顧不暇,因着這般緣故,有意無意的就同那幾家漸漸疏遠開來。

這樣的情形卻是呂氏極願意看到的,如何推波助瀾落井下石自是不提!

落得如今這般情形,雖說人情淡薄,但扪心自問,謝荼糜卻不能否認自家姐弟确有失禮不周之處,不能全然怪怨旁人。

謝荼糜自認不是那般以德報怨的善人,自然也不會要求旁人對她格外寬容,人家又不欠她的。

況且,今兒将要拜訪的這位鄧文公着實人品貴重,先前王家只管将人攆了出來,那妹紙實心眼的連往懷裏揣個金镯子都不知道,以至于主仆一幹人等狼狽不堪,謝荼糜急怒攻心性命堪憂時,便是鄧家派人送了些銀兩過來,她好閨蜜請來大夫,這才幫着謝荼糜撿回條命來。

謝荼糜不曉得自己能不能做到這般,但對于這樣的人家,她确實心懷感激的,便是不為旁的,只為登門答謝,也應該走一遭。

當然,跟純良差了十萬八千裏的謝荼糜自是不只為着如此,她早思量好了,太學是要進的,但在此之前,先給弟弟們吃吃小竈還是很必要的,尤其順帶着找個粗大腿給兩兄弟抱着,省的那些個狗眼看人低的龌龊事兒纏上他們。

而素有文壇北鬥之稱的鄧文公,對于謝沖謝肅而言,正是個極好的引導人。而謝荼糜要做的,便是将兩兄弟拉出來溜一圈兒,說服那位清流大家。

大約半刻鐘的功夫,馬車便在一處胡同裏停下來。東芝靈巧的跳下馬車,上前叫門,聽得動靜,只聽“吱呀”一聲,朱紅大門開了個縫,一小童探着個腦袋伸将出來,眼珠子咕嚕一轉,瞧着并非所熟人家,對着門前笑的溫柔的女子,露出疑惑神色:“你是何人,來我家門前所為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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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芝瞅着眼前毛茸茸的小腦袋,笑的溫軟:“奴是謝大娘子家的,我家同貴府素有交情,近日我家兩位郎君求學回京,特意前來拜見鄧公,小哥能否代為通傳?”

小童愣愣的看着柔聲細語的美貌女子,小臉控制不住的發紅,不好意思的撓撓頭發,吭哧道:“姐,姐姐客氣了。勞姐姐稍等,我這就去通報。”

說着便又偷偷擡眼看了東芝一眼,臉上愈發紅透,動作略帶慌亂的“啪”的一聲關上大門,随即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漸行漸遠。

東芝稍稍翹了翹嘴角,轉身回到馬車旁,低聲回禀後,便靜靜垂首侍立在側。

馬車裏的謝荼糜懶懶的倚着車壁,懷中抱着白白的一團,一手輕輕的來回撫弄,白團子則在底下眯着眼睛,喉嚨裏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響,顯是惬意極了。

謝沖瞧着自家阿姐這副仿似外出游玩的模樣兒,忍不住擦了擦額角的汗滴。他可沒有他家阿姐這般沉穩淡定,一想到即将要進鄧公家門,饒是沉穩許多的謝沖,也禁不住小心肝兒撲騰撲騰亂跳,好不緊張。

“阿姐,你說,鄧公會不會,會不會……”不見咱們?

磕磕巴巴的說到一半,卻在謝荼糜幽藍眼眸中将餘下的話盡數咽回口中。

明明一雙盈盈翦水秋瞳,他怎的看着就覺發憷呢?他阿姐原是再溫和不過的人了,真是奇怪了?

謝荼糜無奈的看着摸着後腦勺,面露疑惑的二郎,眼風仿若不經意的從車中角落瞥過,又将視線移到自上車後便一直低垂着腦袋,不動如山一般的三郎身上,随即嘴角忍不住一抽,頭疼的收回視線。

嗯!好吧,她知道她家三郎是個腼腆小可愛,可是親,剛給你換的一身新衣裳喲,你這麽揉吧揉吧的,都快擰成破布了好吧!

這種擰巴擰巴衣角的小模樣兒,擱到小姑娘身上是挺賞心悅目的,可擱到一半大小夥兒身上,怎麽總有種秀逗的趕腳呢?這般模樣兒出去被怪阿姨拐跑腫麽辦?

頓時,一種蛋蛋的憂桑萦繞在心懷……

“阿姐!”

“嗯?”

謝荼糜猛然回神,連忙把飛躍八千裏外的思緒拉回來,看着兩雙疑惑的眼睛,心中尴尬面上卻只微微一笑,道 :

“別擔心,阿姐心中有數。前些天我就遣人給鄧家送了拜帖,今日上門并無唐突。你們放心,鄧公會見咱們的。再怎麽說,鄧公同父親多年至交好友,便是愛屋及烏,咱們這到了門前的,他老人家不會連個面都不給咱們見的!”

謝沖謝肅眼神稍稍迷茫一瞬後,随即滿是信服的齊齊點了點腦袋,重重的“嗯!”了聲。

他們是相依為命的親人,如今也只有他們三個了,長姐如母,她總是為着他們兄弟好的,他們聽着就是了。

謝荼糜撫着手下拱着腦袋蹭她手心的白團子,繼續笑着道:

“先跟你們說說也好。我原先是尋思着找個書院送你們去讀書,可旁的私塾到底不比太學好。我想着,冷不丁的叫你們去太學,課程什麽的許是會不适應,還不如跟着鄧公一段日子,哪怕做個磨墨的小子,學些日子,長些見識,也省的在外頭露怯,你們覺得呢?”

跟着自家兄弟,謝荼糜不耐煩來虛的,只實話實說,就這,還是她自覺委婉着來,生怕傷着自家弟弟脆弱的小心肝兒。

當然,這也只是她自認為而已。實際上,他們阿姐什麽意思,二郎三郎真是聽得再明白不過了。

說白了,就是太學那地兒,顯貴雲集,阿姐怕他倆土鼈進去被人欺負了,這才急不慌的往鄧公眼前湊,好尋個靠山,免得他和三郎吃虧。

他都明白的,三郎——也是。

“可是,阿姐,鄧公他——他老人家能答應嗎?”謝沖難掩忐忑,謝肅也瞪着一雙圓溜溜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謝荼糜。

“交給阿姐便是,你們放心。”謝荼糜認得痛快,信心滿懷。眼角再次從車廂角落那裏滑過,神色自有一派成竹。

“哦。”謝沖應了聲,随即不好意思道:“總是叫阿姐受累了。”

謝肅嘴笨,也在一旁拱了拱手,露出一對小酒窩對着謝荼糜。

“咱們一母同胞的親姐弟,自當守望相助。說這話倒見外了,我不幫着自家人,難不成還指望旁人?”

謝荼糜懶懶彎着嘴角,腦中卻飛速轉動,只琢磨着待會兒不管如何,總得磨的鄧公點頭,應承下調教這倆小子不可!雖說,她已有盤算,可到底得萬無一失才好。

謝家姐弟三人談話不過幾瞬之間,這會兒功夫,鄧家大門已是敞開迎客,謝荼糜施施然的下了馬車,示意謝沖謝肅提上禮品,跟着帶路的小童,步行進入鄧家大門。

待一行人到了正廳,跨進門檻,擡首便見屋中上首位正坐一位布衣老者,垂眸品茶,靜默不語。

這麽大眼一瞧,謝荼糜只覺心中湧起些許說不清什麽的感覺。怎麽說呢?和想象中的好似不怎麽一樣,文壇北鬥什麽的,不應該鶴發童顏,再不濟仙風道骨,可怎麽瞧着……竟原來是個幹癟小老頭呢!這模樣兒瞧着跟守門房的二大爺似的,這個——想象破滅啊有木有!

托着神思不屬的腦袋,面上卻仍舊維持的溫和恭順笑容的謝荼糜,走到屋裏,對着鄧公動作自然無比的行了一禮。她身後的二郎三郎也跟着行了長輩禮,雖竭力忍着,可神色間仍瀉出幾絲激動之色,臉頰都紅了幾分。

鄧文公耷拉着眼皮子,抿了兩口茶,慢騰騰的吐出一字:

“坐!”

話音剛落,謝荼糜神色自若的緩緩移步,在下手左邊扶手椅上坐下,中途還不忘給倆忐忑不安的小子使眼色,眼角餘光瞅着二郎三郎緊張兮兮的只敢做了半個屁股,挺直脊背,神色做出一副肅然狀。那小模樣兒就跟被老師逮着抽查似的,忒不淡定!

心裏頭腹诽不停,謝荼糜倒還記着正事兒,清麗的臉蛋兒上柳眉彎彎,笑盈盈說道:

“鄧伯父,今日登門拜訪,叨擾您老人家了。這是晚輩們準備的些許薄禮,請您笑納!”說着,謝荼糜将案幾上的禮盒往前推了推,面上一片誠懇。

作者有話要說: 明兒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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鄧文公是那樣的人,什麽好東西沒見過,故此聽得謝荼糜之言,也只是撩起下眼皮,示意侍立身後的老仆收下了事。

謝荼糜瞧着鄧文公一點兒瞧得意思都沒有,心道這可不成啊!她花費心思弄得,可不是為着人家勉強收下的。

故謝荼糜笑盈盈的,繼續道:

“先頭多次聽父親提起鄧伯父,引以為知己。晚輩同二郎三郎甚是仰慕,可到底太過年幼,行事難免有不妥之處,還請鄧伯父看在晚輩父親的份兒上,多多提點晚輩。”

這話說的,就是變相的賠罪了。

其實,這種有事求上門,臨時抱佛腳的事兒,謝荼糜真不常幹。索性她也不是個面嫩的,知道自家行事不妥,賠禮道歉那叫一個利索。

“着實是晚輩失禮,這廂給鄧伯父賠罪了。”

謝沖謝肅也俱都不是個憨的,阿姐在前頭鋪路,倆兄弟改口的也快,順杆爬的鄧公換成鄧伯父,謝荼糜話音剛落,便連忙起身跪下,朝着鄧文公磕了個響頭。

謝荼糜看二郎三郎如此上道,很是滿意的眯縫起眼睛,轉頭又是一臉誠懇恭順的笑意,默默的、默默地望着鄧文公。

那什麽,頭都磕了,這關系也算親近了吧!鄧公沒有開口拒絕,就算默認了吧!原諒了吧!

是吧?是吧!

一心想着為二郎三郎抱大腿的謝荼糜,一點兒不心虛的忽視掉她們姐弟壓根沒給鄧文公拒絕的機會。

這般趕鴨子上架的,便是老練沉穩如鄧文公,也不禁瞪大眼睛,嘴角不明顯的抽了抽,老彌犀利的視線劃過底下跪着的倆兄弟,繼而劃過笑容溫軟的謝荼糜,視線在謝荼糜茶色暈染幽藍光芒的眼眸稍一停滞,就又回到垂着腦袋的二郎三郎身上,深思不明的沉默片刻,終是放下茶盅擱到案幾上,長嘆:

“起吧!起來說話。”

這話出口,已是承認謝沖謝肅所言,認了伯父的身份。

“謝伯父寬諒。”

謝沖謝肅自是明白其中含義,頓時彎着眼眸,又給鄧文公磕了個頭,起身長揖到底,這才恭敬非常的坐了回去。

瞧着二郎三郎這樣的做派,鄧文公雖仍舊耷拉着眉頭,眼底卻溫軟許多,他見過的人不少,真心假意只在幾眼之間。這倆兄弟顯是滿懷孺慕之情,對他恭敬中帶着親近,行父之禮待他。

這般可見,兄弟倆品行不錯。觀其言行,不得不說,雖謝家已近沒落,可到底底蘊深厚,行止禮儀當真半點不差。

這般瞧着,到底是故人之子,他做長輩的,能幫些還是幫些的好。

只是……

鄧文公又瞥了眼安坐一側,看着二郎三郎笑盈盈的謝荼糜,暗暗的嘆了口氣,口氣溫和道:

“你們回京來,往後是怎麽打算?是過段時日回書院去,還是留在京裏……”

謝沖忙挺了挺脊背,身子稍稍前傾,恭敬道:

“晚輩并阿弟不打算離京了。伯父知曉的,晚輩父親已久不歸家,阿姐只身在外,晚輩着實放心不下。是以,是以晚輩思量,其他都不要緊,只要一家人在一處才好。至于學院——在京中慢慢找便是。”

這一家人說的是誰,鄧文公心知肚明。謝家王家那些個事兒,如今在京裏已不是秘聞了。王南卿休妻另娶,謝大娘子另立女戶,離了謝家獨自過活兒,顯是不樂意同她那繼母再做糾纏。

這些事兒,即便他不打聽,也會斷斷續續的傳入耳中,他便是想做不知都難。

現下,這倆兄弟急忙趕回京中,不用多說,定是不放心謝大娘子。至于謝家呂氏,血脈親緣——哪個更親近些,自是不必多提。

再者,謝家家事兒,他一介外人,不好插手其中,平日裏只看着故人情分兒,對幾個小兒照看一番,他自認問心無愧就是。

故此,鄧文公輕輕颔首,耷拉着眼皮,沉思片刻,便又慢吞吞的說道:

“若是常在京中,太學便是最佳之選。只是,按着常例,太學定于每年三月收錄學生,現下已是過了收生之時。再者,你們兄弟倆久離京中,于京中學問習性許是并不習慣,想要進去卻是不易。”

說着擡眼看着兩兄弟雖竭力掩飾,卻齊齊垮下的肩膀,鄧文公眼眸劃過一絲笑意,便好似看不見一般,繼續道:

“老夫有一孫兒,同你們年紀相仿,原是打算明年送去太學。你們兄弟既叫我一聲伯父,老夫便得對得起這般稱謂,是以——若是你們兄弟有意,便跟他一塊兒在我府中讀書溫課,待得明年,你們幾個便結伴前去太學,這般你們意下如何?”

謝沖謝肅已經愣怔住了。他們是想着借鄧公之勢,可這,這還未來得及開口,已是心想事成。巨大驚喜之下,他們竟都怔在原地,無言可說。

謝荼糜也是驚愣一下,随即便反應過來,擡眼瞧着鄧文公那張仍舊耷拉着的老臉,竟覺得和藹可親,可愛親近起來。

心底默默的感激一番,順帶感嘆鄧老頭,呃!鄧公的善解人意,品行高潔,然後給鄧公送去感激的一瞥,默念一聲“好人啊!”,腳下卻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尋了個刁鑽的死角,狠狠得“提醒”了下二郎謝沖的腿腳,對着傻愣愣看過來的阿弟,惡狠狠的瞪了一眼,使勁兒的使眼色,口中溫軟卻帶着她家阿弟才能看懂的咬牙切齒,一字字道:

“阿弟啊,這是高興地傻了?別傻愣着了,趕緊的謝過伯父提攜之恩呢!”

“哦——,是,是!”

腿腳一陣急痛過後,再被自家阿姐愛的眼神兒關照一番,謝沖這是徹底反應過來,急忙拽着悄悄拉扯他衣角想要提醒的三郎,起身又是一番好謝。

“多謝伯父,多謝伯父。勞煩伯父為咱們思量。其實,其實不瞞伯父,我們姐弟幾日上門,原是存了心思想求伯父,尋了書院好生求學的。只是沒成想……”

謝沖不好意思的對着鄧公又是一揖,他身側的謝肅也是跟着一禮。

“…………倒是晚輩心思狹隘,沒得辱沒了伯父拳拳關照之心,都是晚輩的不是,還請伯父責罰才是。”

謝荼糜——謝荼糜除了笑盈盈,已是不知該怎麽才好。她的阿弟啊!她的純良純良的阿弟們啊!就這麽把自個兒底兒給撂個底朝天。這麽淳厚的娃兒,出門真的不會被拐跑嗎?

那廂鄧文公卻是勾了勾唇角,自從謝家姐弟進門,頭回露出個笑模樣兒來。

見過的聰明人多了去了,那并不稀罕。相較起來,他更是喜愛這般純良的孩兒,心思澄明,靜如稚子,相處也更是順心。

這不是說這樣兒的孩兒單純傻愣。相反,鄧文公覺得,這樣的孩子心思靈慧,眼明心亮,明白誰對他們是真的好,願以真情坦誠相交,這般學生,學業如何暫且不提,只品行他已是再喜愛不過。

不知不覺中,鄧公下意識中已是拿着對待學生的心态看待謝家兄弟,心頭已是對他們生出栽培之意來。

心頭敞亮,不自覺的鄧文公語氣中便帶出些來:

“一心向學是好事兒,便是用了些許心思,也不是什麽大事兒。起來吧!你們既叫我一聲伯父,我自要盡一份兒心力。說起來,老夫也沒做什麽,教一個人也是教,多兩人也無甚差別,舉手之勞罷了,哪裏用得着這般客氣,小孩兒家家的就是想得多。”

對着喜愛的後輩,鄧公不自覺的話便多了起來,語氣中透着自然而然的親近,真要論起來,眼前這倆小子還是他看着長大的,小時候也是常見,他們好,他自然樂見。

…………

待謝荼糜姐弟從鄧家大門出來,登上自家馬車後,謝沖謝肅兄弟倆忍不住齊齊呼出一口氣來,随即倆人相視一笑,說不出的默契興然。

待他們看到自家阿姐又把那白絨絨的一團抱在懷中,心事一了,有了閑心的謝沖,好奇的看着謝荼糜懷中之物,直愣愣的看了許久,才不甚肯定的問道:

“阿姐,你懷中的這是,是狗吧?”

“呵呵!”謝荼糜饒有興致的一笑,幹脆将白團子舉得高高的,讓二郎三郎看個明白,笑道:

“你們瞧着,覺得它是個什麽?”

“是狗吧!”語氣遲疑的謝沖卻見話音落地後,那白白的一團竟轉回腦袋,對着他惡狠狠的刺着一口乳牙,“嗷~~”了一聲,表達自個兒不滿。

人家這是不樂意被人看成狗,就罵那人眼瞎了。

聽不得白團子叫那一聲是個什麽意思的謝沖,只迷瞪瞪的喃喃道:

“阿姐,你這狗好兇哦!沒見過這個品種的呀,你從哪兒買來的?”

謝荼糜吃吃的笑了好一會兒,狠狠得揉了揉白團子的頭頂,對着已經得罪了人,哦不對,應該是得罪了狼的阿弟,好笑的說道:

“你再仔細看看?”

說着将白團子又往二郎三郎那裏湊近了些,示意他們看個明白。

二郎三郎對着呲牙瞪眼嗷嗷叫的白團子,仔仔細細瞅了半天,平日不愛說話的謝肅倒是開了口,聲音稍低卻十分清晰道:

“阿姐,這是狼罷。”

“狼?——”謝沖瞪大眼睛。

謝荼糜笑着點了點頭,“你倒是眼尖的很。”

謝肅道:”阿姐,你從哪裏得來的,這好似不像家養之物?”

“這個呀!”謝荼糜眼眸微眯,頭往後靠。神态悠然道:

“這小家夥兒是我在咱們院子後頭那片山林裏無意間見到的,我瞧它半死不活的,很是可憐,這才把它撿了回來與我作伴。”

說話間,纖長瑩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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