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3)

如今依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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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回兄弟

北城謝家大宅中,寬敞富貴的正堂裏,端坐上首的一位略微富态的婦人,三十來歲的模樣,豐滿的身子倚着憑幾,嫣紅色的花钿随着粗重的呼吸微微顫顫的抖動着,雖然死死壓抑着心中情緒,不停起伏的胸脯卻洩露出心底難掩的憤怒,惱恨目光一眨不眨的盯着正中一立一跪兩人,視線來回游移,目中明滅不定,胸中怒火蹭蹭直冒,卻還得耐着性子壓下不悅聽着站立之人刺耳話語,捏着茶杯的手指節已經泛白。

此時廳中仆從皆被避退,東芝一貫的溫和語氣,只音調卻微微揚高,垂眉斂目,面上一派恭敬:

“……我家娘子的意思,二郎三郎便不勞您費心了,我家娘子會承接教導之責。這仆從曾下毒于娘子,她本出自謝家,自稱奉您為主,娘子也不好處置了去,如此,便連着那兩份散布郎君謠言的仆從證詞,一同交還給您,随您發落罷。”

呂氏氣得手指微抖,垂眸掃過案幾上幾紙白頁,紙上按壓的手印紅的刺目,心中明了往日怯懦屈從的大女恐是變了脾性,再不如往昔那般易拿捏于掌心。絕她子嗣、散布謠言,一而再的被其挑破,已是撕破臉皮,再無回轉餘地。如今,謝荼糜既敢上門威脅,且将人安然放回,手中定然掌握足夠證據,若是她搖頭不應,接下來一番局面定不會為她所樂見。左右思量,無奈只得依了謝荼糜,遂深吸口氣,呂氏臉上扯出一抹慈愛笑意,溫和道:

“大娘子就是這般多禮,我忙于管家,諸事繁多,疏漏之下竟是不知奴下生出這般歹毒心思,膽敢加害大娘子。”說着,呂氏面上立時換上一副悲憫之色,仿若迫不得已般為難之态,無奈嘆道:“唉!也是大娘子心善,不忍心處置這犯上之人,如此,便交給我罷,你回去告知大娘子,我必會回她一個交待。”

幾句話之間竟是将自個兒推了個幹淨,“疏漏”二字便已經注定那仆從命運,只娘子交待過,無須糾纏于此,是以東芝并不在意呂氏借口,平靜無波的眼眸快速掃過地上抖如篩糠之人,東芝躬身直立,面色溫和,卻是輕聲提醒道:

“那二位郎君之事……”

呂氏面色溫柔,善解人意的輕輕颔首,溫和說道:

“經王家之事,大娘子心緒不好也是有的,讓二郎三郎前去開解開解也好。既然大娘子有心教導他們,那便遂了大娘子心願就是。”頓了頓,呂氏掩口輕笑,輕松道:“左右,二郎三郎還小呢!不急的。”

聞言,東芝忍不住擡眼看了呂氏一眼,心道:難怪娘子不放心兩位郎君,呂氏确實難纏的緊,便是将她作惡的證據明晃晃亮出來,都還能不動聲色的将話回轉過來,話裏意思,一則暗指娘子為王家所棄,聲名受诟;二則暗示娘子執拗阻攔郎君課業,往後兩位郎君前途要是有個什麽,便都是娘子的不是,呂氏這主母倒是撇的幹幹淨淨。

不過,這不重要。娘子命令達成最是要緊。反正依着呂氏做派,郎君們留在謝家也會被呂氏尋着機由蹉跎了去,想要有個好前途不是那麽容易的。

事情辦妥了,東芝也不廢話,只垂首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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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如此,奴便回去複命了。”

呂氏眉眼含笑,和氣的點了點頭,應道:

“嗯!你且去吧!記着好生照料你家娘子。倘若遇上困事,只管來尋我便是,謝家不會置之不理的。”

閨蜜太給力的後果便是,謝荼糜早就順順當當的置辦了女戶,可以安生的過自己的小日子,便是謝家也管她不着,諸如之前那般,被呂氏稱斤帶兩的賣給別家的悲劇,是絕對不會再發生的。所以,才有了呂氏口中的“謝家”,卻是言談之中已經把謝荼糜置之于外了。

“是,奴告退。”

東芝眼皮都不擡,對呂氏那點兒小心思只做不聞,只管周全禮數,淡淡應聲後,便默默離去。

東芝步履匆匆,行于謝家宅院小道,目不斜視,盡管她在謝家長大,對周遭一草一木再熟悉不過。可是,沒有娘子的謝家自然也不是她的家,因此,也就沒有留戀的必要了。

******

城外十裏涼亭。

幾輛車馬停靠在亭子外邊兒的小路上,許是烈日襲人,最前頭的那匹赤色馬一連打了好幾個響鼻,馬蹄不耐煩的在土堆裏刨了刨,揚起幾許塵土。

阿青牽着缰繩,眼神掃過馬兒來回晃動的腦袋,略松了松缰繩,叫馬兒松快些,便又凝目向院方望去,然後,徒然阿青的臉色微微一肅,下一秒又松緩下來,眺望着遠方徐徐而來的一輛馬車,沿路帶起的昏黃塵霧,擡手向自己一方人馬示意,身姿筆挺,舉目看向駛過來的一行車馬,露出一抹淺淡笑意。

不過半柱香的功夫,馬車已是行到涼亭邊兒上,阿青撂開缰繩,大步上前,攔下馬車,那趕車仆從趕忙拉緊缰繩,瞪眼看向冒失之人,張了張嘴,還未來及怒斥出聲,阿青已經邁步到車門外,動作極快的擡手撩起簾子,恰好對上好奇看過來的兩個黑色腦袋,少年明顯是認得阿青的,見到他,雙目一亮,其中一個扯出一抹大大的笑靥,興奮問道:

“阿青,你怎麽來了?是阿姐讓你來接我們的?”

瞅着兩位少年略顯稚嫩的臉龐齊齊顯出笑意,阿青臉色溫和,恭敬行禮,沉聲開口道:

“是!二郎、三郎,大娘子命我來接二位郎君同住,請郎君們移步,替換車馬,咱們好快些回去。”

車中一個娃娃臉的小少年,腦袋往前探了探,順着阿青指的方向,瞄了眼斜前方的馬車,随即縮回脖子,眨巴眨巴眼睛,疑惑的重複道:

“同住?阿姐沒回謝家嗎?”

說罷,臉色就有些不好了,車內另一個少年也抿了抿嘴唇,眼睛緊緊的盯着阿青,神色擔憂。

王家另娶的事兒鬧得那麽大,他們雖然相距很遠,也不是沒有聽說過。如今阿姐被休離,本應回到謝家。可聽阿青所言,卻又好像不是這麽回事!不自覺得,兩兄弟心有靈犀的同時想到如今謝家的當家人,頓時心裏頭複雜難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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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計回報

瞧着兩位郎君模樣兒,便知道他們誤會了。可現下不是說話的地方,阿青含糊其詞,道:

“是,娘子沒回謝家,只令居他處。此次請郎君們過去,也是娘子的意思,二位郎君往後便同娘子一處過活,早同謝家說好了的。”

瞧着阿青遞過來的眼神兒,兄弟兩個對視一眼,曉得其中另有內情,便不再多問,只利索的下了馬車,立時便有仆從上前搬拿行李,旁邊兒謝家仆從唧唧歪歪的想要阻攔,卻被個粗壯的漢子輕輕撥開,連連踉跄後退,重心不穩一下子跌坐的土堆之上,霎時楞出了神,再不敢吶吶多言。

不過片刻功夫,兩位郎君已是移坐入另一架青布大馬車,眼瞧着收拾妥當,阿青輕輕一躍,挑上馬車,長臂伸展一甩缰繩,利落一鞭子抽在馬兒屁股上,揚聲道:“駕——”

話音未落,馬兒已是撂開前蹄,奔出去老遠,後頭放置行李的一架馬車緊随其後,頃刻之間,激起一陣陣翻飛的黃色塵土,正好叫癱坐地上的灰衣仆從吃個滿嘴。

“咳咳,呸,呸,啊呸,咳咳,咳,呸——”

忙不疊的捂住口鼻,灰衣仆從連連吐出口中土腥,另一只衣袖來回扇動,直到呼吸順暢了些,這才撐着地面站立起來,朝着一行馬車離去的方向,看着滾滾煙塵,狠狠得“呸”了兩口,之後跳上馬車,洩憤般的往馬屁股上一甩,匆匆的往謝家趕去,郎君半道被人劫了,雖說是大娘子的意思,可誰不知謝家當家的是呂夫人,如此還是趕緊回報才是。

灰黃色的土道上,兩撥馬車往不同方向奔馳而去。而此時,城郊雲華別院中,謝荼糜正懶懶的倚在竹塌上,捧着冰鎮的綠豆湯,小口小口的抿着,心中爽快的緊。待一盞白玉小碗見底,東芝忙接了過去,卻是沒再來一碗的打算。

早先大夫問診,提及謝荼糜身子薄弱,氣血虧虛,最忌生冷。平日裏得好生調養着 ,把身子給将養回來。是以,便是烈烈夏日,冰鎮之物也是不能多用的,就這一碗,還是嚴娘經不住謝荼糜可憐巴巴小眼神兒,勉強點頭應允,叫她稍微解饞一二。再想要多,卻是決計不成的。

再是忠心不二的仆從,面對自家娘子要命的健康問題時,全都有志一同的偏向把着吃食一臉兇殘相的嚴娘,嚴格聽從嚴娘指揮,亮着一雙眼睛一眨不眨的盯梢,至于娘子的抗議什麽的,呵呵,那都是浮雲啊有木有,沒瞧見連娘子都幹不過嚴娘麽,只看每回娘子耷拉着肩膀的蔫兒樣兒就知道了嘛!

很是遺憾的看了眼漸漸遠離的湯碗,謝荼糜收回視線,躺回竹榻上,靠着背後涼枕,悠閑的搖了搖團扇,很有閑情的把玩着扇柄上的嫣紅長穗子,眼眸微垂,短短靜默過後,仿若漫不經心的緩緩開口:

“月蘭啊,讓你打聽的事兒怎麽樣了?”

侍立在旁的月蘭微微一怔,随即反應過來,眼睛一亮,精神瞬時抖擻,忙上前一步,垂首回禀道:

“都打聽清楚了。正如娘子所言,那王南卿有一姑母,早些年嫁到南方,夫家是當地豪族,地處偏遠滁縣,雖有些許家底,倒底上不得臺面。那王大娘子因不受寵,嫁的也不好,同王家已是少了許多聯系,如今不過逢年節上,送上些許年禮罷了,她人卻是好多年沒回來過了。”

言下之意,便是那出了門子的王家大姑早同這邊兒疏遠了。不過,這不重要……

謝荼糜手指描繪着扇面上團團簇放的明媚白茶,視線不移,只悠悠然道:

“她孕有幾女?各人年歲幾何”

月蘭道:“三子二女。大的已有十八,已于前年嫁于同縣人家,小的那個今年恰好十五……聽王家那仆從所說,滁縣往來送年節禮的人言語間透露,好似那位殷小娘子眼光極高,對縣裏人家很是看不上眼。聽那仆從學語,殷小娘子曾放話出來,說是要嫁一位偉男子、大英雄呢!”

話音透出些許嗤笑,月蘭最是愛憎分明的性子,如今對王家不喜,連帶着同王家有親的人家也生不出一絲好感來,尤其這般好高骛遠的小娘子,便教月蘭覺得,同那位‘情深意重’的王小将軍很有那麽些相似,相像的叫人不得不心生厭惡。

謝荼糜正低頭思索,不妨耳邊兒聽到月蘭語氣中的不以為然,不由擡眼望去,好笑的抿了抿唇瓣,“有志向好啊!”眼眸微眯,謝荼糜面色輕松的笑着嘆道:

“大英雄?呵呵,少年将軍,馳騁北疆,可不就是現成的大英雄!且還是自家表哥,這可真是難得的緣分啊!啧啧,這麽瞧着,殷小娘子是個有福氣的呢!”

謝荼糜盯着團扇,回想着記憶中的畫面,不由勾唇而笑。那位殷小娘子原是出沒過得,心氣兒極高,自家縣裏尋不着如意男人,便鼓勁兒磨了她娘,千裏迢迢的往盛京來,投奔舅家,為的不過是為自個兒選個順眼的青年才俊。因着這一遭,臉上标着‘青年才俊’标簽兒的王南卿,毫不意外的教那殷小娘子看上眼入了心。

尤其叫人家滿意的是,有個幹掉原配取而代之的表嫂做榜樣,殷小娘子滿懷信心,幹勁十足,一心想要成為梅悅兒第二。便是原先妹紙火燒謝家的時候,還曾一度聽聞,王家表哥同殷家表妹不得不說的故事若幹,當時,還嘲笑着狗咬狗來着,可恨那梅悅兒搶了別人的,就得有被搶的覺悟。

是以,自打上回那倆賤人一副施舍嘴臉的出現在她面前,梅悅兒那趾高氣揚的悲憫模樣教她惡心的兩天胃口都不香以後,她就盤算着教那搶別人男人的梅悅兒也切身體會一把自己男人被人搶的奇妙感覺。想必到那時,梅悅兒一定會像要求她一樣,同樣善良大度的成全表哥表妹那十分美好的感情的。

順便給妹紙報個仇,她好像記着,上一世那妹紙最是落魄時候,殷小娘子還特意前來譏諷一通,嘲笑謝荼糜癞蛤蟆想吃天鵝肉,說她壓根兒配不上王南卿,蠢笨如豬連個野丫頭都鬥不過……

啧啧,那個鼻孔朝天的模樣兒,可是叫人恨的牙癢癢呢!

哼!如此,索性兩仇并一仇,叫賤人紮堆兒鬧騰得了。她倒是想要看看,賤人是不是都嚴于利己如同嚴于待人那般,該是叫她享受一下被人捅刀子的感覺,省得老是以為拿刀子捅別人自己爽快了,別人不曉得疼呢!

瞧着手中晃蕩着的長穗子,謝荼糜微微露出一抹淺笑,眼眸卻是深沉無邊。她從不認為自己是個好人,也沒想當個好人兒。旁人若是對她有一分不起,還回去五分謝荼糜就已經覺得自己很是胸懷寬廣了。再者,她的家族嫡出一脈的教育,若是長出個性子單純的,早被人啃得骨頭都不剩了。在她成長過程中,被人指着鼻子罵惡毒也不是一遭兩遭了,只是,她總歸比那些對她怒目而視的人活的好,活的長久……只這一點,便已經足夠了,她亦心滿意足。

話音剛落,月蘭神情略微迷茫,然而不過一瞬間,一雙眼睛猛的瞪大,直直的望向謝荼糜,顯然已是明了娘子話中所指,心裏頭琢磨一圈兒,竟是眼睛一亮,興奮的往前傾了傾身子,咧着嘴角笑的頗有深意:

“娘子說的是,殷小娘子是個有福氣的,王南卿,他也是個有福氣的。”

可不是麽?王小将軍最是重感情的人,要是這麽個鮮嫩的表妹對他生出情義,一代新人換舊人,想必那局面一定很有趣吧! 若是郎君多情,不忍辜負……呵呵,齊人之福是那麽好享的麽?

到那時,王家指定很熱鬧吧!月蘭幸災樂禍的想着,對欺負了她家娘子的王家,她不吝以最大的惡意揣測。姓王的過得不好,她們才開心哩!

擡眼瞧見月蘭一臉傻笑,謝荼糜眼眸微動,便明了因由,沒好氣的白了她一眼,手中團扇搖了幾下,然後倏地一伸手,敲了月蘭一記,在後者暈暈看過來時,笑的一臉淺淡,輕聲開口道:

“讓阿越走一遭吧!給那殷小娘子提個醒,多講一講姓梅那女人後來居上的故事,好教殷小娘子底氣十足,有個活生生的榜樣杵着她才有幹勁兒不是!具體的教阿越自己看着辦吧!哦,對了,讓阿越記得把那箱銀子帶上,路上一應物件兒,打尖兒飯食都挑好的用,不用心疼銀子。既然是給王南卿幫忙,用他的銀子理所當然,左右閑置也無甚用處。告訴阿越,出門在外,別委屈了自個兒。”

月蘭一張俏臉笑容咧的老大,連連點頭應是,聲音裏透着歡快勁兒,一疊聲的應道:

“哎,哎!知道了,我這就去告知阿越一聲,把事兒交待清楚了。保準沒多久,王府就多個美嬌娘,王小将軍,呵呵,指不定又是一段郎情妾意的風流韻事呢!”

說罷,對着娘子行禮過後,便提着裙擺一溜煙兒的跑沒影兒了。

這副急惶惶的模樣兒,好像被狗攆一般,看的謝荼糜嘴角一抽,心中暗道:瞧瞧王家這人緣慘的喲,一說起坑他家,她家裏人這股子興奮勁兒,可真是——興趣盎然吶!當然,謝荼糜是絕對不會承認,她家裏一群子丫頭們,人品好似想要長歪的跡象出現喽,更不會承認,這麽個風向貌似還是她這個主人挑的頭!這可真是,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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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女

還算平坦的官道上,幾輛馬車,夾裹着若幹行李,自南向北,向着盛京而來。前數第二輛馬車中,兩個女子坐卧其中,一個中年的富态婦人斜倚車壁,另一年歲較小,身姿略顯單薄的小娘子端坐一旁,眉清目秀的臉上帶着淺笑,垂眼在眼前擺放的木盒中挑揀着首飾,時不時的對着鬓發比劃幾下,擡頭含笑,兩人閑閑而談。

這兩人不是旁人,正是被小女兒纏磨說動的王家大娘子帶着正值妙齡的殷小娘子,歸盛京娘家省親的途中。

随着微微搖晃的馬車行走之間,王大娘子斜斜倚着身子,看着小女兒歡喜雀躍的模樣兒,眉眼之間不自覺的便顯出幾分擔憂,她忍了忍,終究還是沒忍住,給正歡喜着打扮自個兒的殷小娘子潑了盆冷水,念叨道:

“燕兒啊,咱們這回可是要借住到你舅舅家裏,雖說是親戚,可也有好些年沒見着面兒,生疏一些總是有的。那裏到底不比咱們自己家裏,由得你任着性子來,你可要萬萬記着,好生的孝敬你舅舅、舅母,耐着性子乖巧些,切記凡事不要掐尖要強,女子麽,溫婉聽話的性子長輩才喜歡啊。你的事兒,往後能不能博個好前程,多半還得勞你舅母幫忙呢,你這心裏呀,可得有數——可知道了?”

王大娘子一番苦口婆心全然發自肺腑,一腔真心俱都為着小女兒着想,可是正忙着挑揀見面時候所用首飾的殷小娘子殷燕兒,卻是煩躁的翻了個白眼兒,不耐煩的擺了擺捏着赤金梅花金簪的纖細手指,眼珠子都不帶轉一下的,只滿腹心神都鑽進木盒之中,口中漫不經心的應付道: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娘!您都說了八百回了,我這耳朵都要生繭了。”

說着話的時候,冷不防眼前一亮,殷燕兒興沖沖的把自個兒看中眼的那根簪子給挑出來,不經意擡眼間卻是忽的瞅見王大娘子欲言又止,一副有話要說的樣子。登時心生煩惱,只是還耐着性子,清脆的聲音帶着絲絲嬌媚:

“娘,我有分寸的,這次到舅舅家去,我會好好孝順舅舅、舅母,不會耍小性子的……”說到這兒,頓了頓,似是想到了什麽,殷燕兒揚起一抹略帶夢幻的笑意,臉蛋兒泛着一絲紅暈,小聲道:

“況……哎呀,總之,我會好生孝順舅母,教她對我滿意的,娘您放心就是。”

嬌嗔一聲,殷燕兒含含糊糊的應了話,然後便嬌羞一般的扭過頭去,避開王大娘子錯愕疑惑的眼神兒,只垂着眼眸,低頭望着小幾一角,臉頰越來越紅,仿然燦若朝霞——

瞧着小女兒這副表情,王大娘子是個過來人,還有什麽不明白的。只是如此這般,她更是心中多添幾分憂愁。王家她那素未蒙面卻已然如雷貫耳的侄子,前些時候關于他與那鄉下女子的閑話她也是沒少聽得。雖不知事實如何,但憑的人家傳的那些個,她心裏頭清楚,雖有所偏差,卻也與事實相差不去多少。

只當時,她便暗自感慨過一回:原先以為那侄兒少年得志,是個有出息的,卻沒料想,竟是被朵不知哪裏蹦跶出來的鄉間野花給勾搭了去,若只是風流一場也就罷了,可她萬萬沒想到,她那侄兒竟是個癡情種,連原配妻子也逐了去,迷了心竅一般的非要将那不知底細的女子給娶進家門,當成正正經經的大婦,這可真是……

暗暗的搖了搖頭,王大娘子心中思量,這般荒唐行事,往日裏便是再有所為,只這一遭任意妄為,對于女子而言,不免教人覺得這男人委實太過涼薄無情。

可是……唉!這麽想着,王大娘子不自覺的就又往小女兒那裏看去,免不了的,瞧着殷燕兒嬌羞卻又不掩期盼的模樣兒,王大娘子只覺得腦門生疼生疼的,自打那股子流言傳過來,她這女兒便有些不對勁兒,當時她還不妨,只後來這膽子大的,竟是仰着臉跑到她面前,只纏磨着說要看舅舅去,非得叫她帶着親自走一遭。

當時,她只想着,在小城裏到底不好給女兒說個好的,況她也看不上眼,她心裏也有些心思,索性也就順了燕兒的意,帶着她往娘家回了。

她只盼着,有着娘家兄弟幫着說項,好給女兒瞧個出息的婆家,好教她後半輩子有所倚靠,過得好些,也是她這當娘的心了。

只是,出了門以後,她才漸漸覺出不對勁兒來,她的小女兒燕兒,總是有意無意的問她一些舅家的瑣事兒,這倒沒什麽,可十句裏頭八九句都是“南卿表哥如何如何?”,這裏頭的貓膩,便是她再遲鈍不過,也覺得不好來了。

畢竟,王大娘子可是從沒想過要同娘家攀親的,門第不相配且不提,只那侄兒荒誕不羁的行事,對原配棄之如履的無情,便叫她心裏給劃了個大叉叉——委實不堪良配啊!

王大娘子着實心裏堵的慌,幾次旁敲側擊都好似給說到狗肚子裏去了,半點兒用處沒有,小女兒一副思春的模樣兒,只叫她這老娘看着心肝兒都顫疼顫疼的,不忍直視。

她也是從小兒女時候過來的,自是清楚這時候說什麽都是沒用的,得順着毛捋才好。

不樂意再瞅女兒那傷眼的表情,王大娘子閉上眼睛,靠在軟枕上,閑閑的假寐了去,心下卻是依然打定主意思,旁觀燕兒到底何種心思,她卻是得跟兄弟媳婦好生通通氣,給燕兒尋戶家世清白,男兒出息性子忠厚的,就趕緊給她嫁過去,到時候左右木已成舟,看她還怎麽不安分的鬧騰不休,哎——女人嘛,認了命,收了心,自然就會跟着男人好生踏實過日子的。

這都是經驗之談,想當年,她不也是這般過來的麽,縱然心比天高,日子總要踩着地兒過,她這樣,她的女兒自然也是這樣……心下定下主意,王大娘子越發松了身子,呼吸漸漸輕緩,唇角顯露出一絲不怎麽明顯的笑紋來,卻是不多時,已經睡沉了去。

作者有話要說:

☆、王家

王家後宅

王家老夫人,王南卿的親娘顧氏,正斜斜躺着,閉着眼睛,由着丫頭捶着腿,一面兒靜靜的聽着底下人回禀差事兒。

過了一會兒,只待底下人頓住話頭,屋子裏沉默了一會兒,顧氏淡淡的聲音緩緩響起:

“南卿家的,那女人,這又是怎麽了,又是求醫,又是問藥的,合着一大家子都沒她一人折騰的厲害,還懂不懂規矩了?”不是說從小養家的麽?怎的身子骨這般不濟,竟是瞧着比大戶人家裏精養出來的千金還要嬌貴?當她老眼昏花好糊弄是吧?顧氏心中難免氣悶。

底下站着回話的人是顧氏陪嫁過來的丫頭,一輩子沒嫁人,只一門心思伺候着她,如今年紀大了,也是府裏頗有臉面的管事兒,便是府裏年輕一輩兒的主子,看在老夫人的面兒上,也得笑着稱一聲滕嬷嬷。

滕嬷嬷屏氣兒侍立一旁,聽得顧氏問話,聞得話中溫怒語氣,心裏頭先是一突,面上卻是一如既往的面團一般兒笑臉盈盈,低着聲氣兒,恭敬回禀道:

“您消消氣兒,應是身子不舒坦的緣故,聽說這幾天日日都熬着藥呢。”

滕嬷嬷語氣委婉,意思卻是那位擠掉先頭正室的梅氏确實真真病了去,不是有意怠慢,給府裏添堵。

可顧氏卻不是這麽不疼不癢的幾句話便可以糊弄過去的,只是頓了片刻,顧氏心中倏然一動,眯起眼睛,面色不變,淡淡道:“哦!既然身子不便,便好生歇着就是,我也不是那般不通情理的惡婆婆不是?”說到這兒,停頓了下,随即好似漫不經心的問了句:

“話說回來,前幾日不還是好好的出門兒,怎的……這什麽時候的事兒呀?”

話音含含糊糊,可丁點兒不妨礙滕嬷嬷明了其中含義。

只一眨眼的功夫,滕嬷嬷便斟酌着語調,笑着回道:

“也就前兩日的事兒,哦,對了!同郎君一同出門一趟,回來後身子就有些不舒坦了。”

顧氏瞧不出喜怒來,只輕輕的“哦~?”了一聲,問詢的意思卻是再明白不過。

滕嬷嬷毫不猶豫的立刻抖落梅悅兒的小黑賬,忙笑着回道:“這事兒奴倒是聽說了,說是謝大娘子身子有些不好,這才想着去看望一二,也是個道歉的意思了。”

話音剛落,顧氏便是一聲輕笑,裏頭的譏諷意味不由的讓滕嬷嬷将腦袋垂的更低了些,恰好遮住了她眼中同樣濃厚的不屑。

比起前頭那位,她們這些做下人的,卻更是瞧梅悅兒不起。

巴着男人往上爬的她們不是沒見過,只是那些對男人的手段,對她們卻是不成的,誰還不明白誰呢?

揚着一張清高孤傲若白蓮的臉就能唬住人了麽?哼,也就是欺負郎君年紀小,見得少罷了……

畢竟,真要說起來,莫說郎君再怎麽歡喜心悅,那位總還是缺了名正言順四個字。

且瞧着吧,只憑着這樣的出身,但凡各家的主母夫人,不管面兒上再怎麽得體,心裏頭怕是連正正瞧一眼都懶得呢!

哪個正房會喜歡這種踩着明媒正娶的婦人往上爬的野路子呢?

暗暗的嗤笑一聲,未來得及深想,便聽得顧氏重重的嗤笑一聲,繼而滿是譏諷,道:

“她到是‘有心’的很。”怕是打着謝大娘子病重時候,好加一把火,氣死了人家的主意吧!

這女人當真是……

頓了頓話頭,顧氏垂着眼眸,嘴角諷刺的勾了勾,“南卿就這麽跟着去了?”

話剛出口,還不待滕嬷嬷應聲回話,顧氏便知自個兒說了傻話。

嗬!可不就是如此麽?

自打那女人進門,她的那個兒子,眼睛裏還能看得見誰?從小精心教養出來的孩子,如今竟被個山野村婦牽着鼻子走!

想到這兒,顧氏心中如同墜了塊兒大石,憋悶的厲害,胸中邪火一拱一拱的,只覺得喘不過氣來。

那人真要是個天仙模樣兒,她心裏頭也沒這麽多個喪氣了……南卿的眼睛被糊住了不成?

憋着滿心的不忿和對兒子的怒其不争,顧氏咬着牙重重的拍了拍胸口,不行,再多想一點兒,她就快要把自個兒給氣死了去。

眼瞧着情況不好,滕嬷嬷本事低着腦袋,冷不防的卻是聽到耳旁越來越粗重的呼吸聲,立時驚訝擡頭望去,這一看,便是心裏頭一突,手腳卻是利落非常的倒了杯溫茶,遞到臉色扭曲的顧氏的手裏,而後便自覺的上前一步,動作輕緩的撫着顧氏的後背慢慢順氣。

看着顧氏喝下半盞茶,臉色漸漸回于平淡,滕嬷嬷悄悄松了口氣,閉上嘴巴,再不敢火上澆油。

溫涼的茶水緩緩劃過喉嚨,顧氏深深吸了口氣,再慢慢的吐了出來,覺得胸口沒那麽憋悶了,便又忍不住長長的嘆了口氣,神色欲言又止,抿着嘴默了片刻,終是開口:

“謝大娘子,她,她如今如何了,身子可好些了?”

艱難的說出口,顧氏心頭百味雜陳,王家這回,終究是對她不住,好好的女子,竟落得如今的地步,不可否認,她兒子王南卿是罪魁禍首。

毀人半生,斑駁名聲,如今這般地步,王家與謝大娘子已是結了死仇無疑。

可她那老實過頭的兒子喲,竟還上趕着随着那女人去落井下石,直把謝大娘子往泥裏踩,這可真是……

顧氏眼中複雜難辨,她本性并非刻薄之人,因着這樁,已經有段日子沒出門了,嗯,應說是,自打那個女人進了王家門,她自覺已沒臉出門了。

唉!丢人啊!

那般涼薄負心、一意孤行的男兒,偏偏是她的親骨血,而她心中萬般念頭,卻是再無法宣之于口。

哪家大戶人家,會因着個連來歷都不甚清白的女人,狠心休棄并無半點差錯的正室原配。沒規矩啊!

顧氏又是重重的嘆了口氣,滿眼無奈的搖了搖頭。

她那兒子——魔怔了啊!

到如今,累的她這過了半輩子的人,對着謝大娘子,卻總是理不直氣不壯——滿城裏的人都看着呢!

當初她那兒子一聲不吭便領着人回來,二話不說便要休妻另娶,除此之外再無轉圜餘地,犟的跟頭驢似的,怎麽勸怎麽罵愣是不聽,以至後來,終是鬧騰的人盡皆知,他們王家卻是顏面盡失!

這般想着,腦海中不自覺的便回想起那女人作态的模樣兒,一時間,心裏頭頓時翻攪起來,惡心的厲害。

顧氏怎麽也想不明白,她精心教養,佐以名師,自幼便聰慧靈秀的孩兒,怎的就栽在這般低劣的手段裏。

那樣的女子—— 早知如此,就該讓她那傻兒子早早的見識個夠,也好過如今這般。

到底是稚嫩了些,顧氏恨恨的想着。

心裏思緒紛飛,胸口愈發憋悶的緊,揉着胸口給自個兒緩氣兒,耳旁騰嬷嬷垂首低聲緩緩禀道:

“這事兒奴倒是聽了那麽一耳朵,卻是知曉謝大娘子身子應是無礙了,前兒郎君不是給了謝大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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