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姜琳梅反複思量,最終決定另立女戶。回京後,她已回過姜家一趟,将事情原委一一說明。父兄對杜家惱恨無比,直言姜家不缺她這口飯,往後只管住家裏便是。可姜琳梅卻是沒有錯過兩個嫂子眼中的輕視與不滿。
如今她又不缺銀錢,傻子才回去看嫂子的臉色過活。是以她婉拒了去,只說自己早買了宅子,已安頓妥當,往後定會常帶着女兒回娘家看看。父兄苦勸無法,只得随她去了。
遠香近臭的道理兒,她還是懂的。
杜家的事兒教幾家上了心,權勢的好處這時便顯出來了,上位者一句話,一封書信過去,杜匡生也沒暈的徹底,便是為着頭頂管帽着想,愣是沒敢磨蹭,沒過幾日驿站便送來一封和離書,姜琳梅晌午接到信,下午便往衙門裏頭辦了正經文書,連着閨女兒戶籍也一道處理妥當,臨傍晚時候,熱乎乎的文書已是被她安置于木匣之中。
自此以後,姜琳梅再與杜姓之人再無瓜葛。
心中事了,姜琳梅心中松快,自嫁為人婦,她鮮少有這麽松緩時候,身形微移,細細看眼鏡中模糊的容顏,輕撫臉頰,姜琳梅不由輕輕一嘆。
不願再費心神傷,轉眼瞧了眼口中吐泡泡,睡的香甜的小女兒,心神一轉,姜琳梅想起玉蟬正在惜惜府中泡溫泉,思量片刻,吩咐下頭人準備席面,另派人送了帖子到好友家中,只等稍後一聚。
久不在京中,好友變化良多,有些事兒她得好生問上一問。
待下人将席面擺上桌,聽了丫頭來報嬌客臨門,姜琳梅莞爾一笑,換了身衣裳便迎了上去,迎面便看到一雙粉嫩紅撲撲的漂亮臉蛋兒。姜琳梅頓時一愣,随即滿眼笑意的上前摸了一把,那姿态跟風流公子哥兒似的,口中還不忘道:
“哪兒來的一對小美人兒?哎呦喲,臉蛋兒滑溜溜的,真個鮮嫩呢!”
這時候,屋子裏下人早已識趣兒的退出門去,此時只餘三位娘子。柳玉蟬拿帕子捂着臉,朝姜琳梅飛了個媚眼,得意的不行:
“是吧,是吧!還別說,惜惜家裏頭的泉眼還真是好,湯水滑如凝脂,還隐隐帶着股淡淡清香,這樣難得的東西竟讓惜惜給碰着了,還真是好運呢!哎——阿姜你離的近,沒事兒也去泡泡,對身子好呢!”
說到最後,話裏頭那股子酸味兒可教屋中兩人笑彎了眼,姜琳梅笑着點了頭,應道:“改日便去。”
謝荼糜卻是翻了個白眼兒,撇撇嘴:“也不曉得是哪個,一天泡三回,生怕便宜沾的少了就吃虧,也不怕泡出一身褶子來。”謝荼糜施施然落座,斜睨了一眼,嗤笑道:
“瞧你這窮酸樣兒,不知道的,還以為福王連個媳婦兒都養不起了。”
這樣的埋汰對柳玉蟬來說,簡直就是毛毛雨,人家沒半點兒不好意思,跟着落座,小指甲那麽一彈,接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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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樂意!”至于福王聲名,幹她屁事!
她們三人一塊兒時候不喜外人伺候,這會兒姜琳梅給兩人盛了碗湯放在兩人跟前,眼神柔柔的瞧了眼謝荼糜,轉頭對柳玉蟬道:
“你總是賴在惜惜家裏,福王府那邊兒可妥當?”
柳玉蟬喝了口湯,滿足的籲了口氣,聞言只渾不在意道:
“我離了那地兒便是最大的妥當。”說罷,又是一口熱湯進了口中,柳玉蟬嘟囔了聲,“這湯可真鮮。”待咽下喉中最後一口,拿帕子拭了拭嘴角,掃了二人一眼,嘴角挂上一抹諷笑,道:
“你們是沒瞧見,我一說要來別院小住幾日,景億豐那叫一個殷勤,那架勢,恨不得我再不回去。還一個勁兒的勸着,說什麽,哦!”柳玉蟬眼珠一轉,學着福王的口氣,“王妃平日管家多有辛苦,現下既是要去別院賞玩,索性多松泛幾日,左右家中管事還算得力,一時半會兒出不了什麽差錯,王妃盡興才好。”
“——我呸!”
柳玉蟬很不美人兒的唾了一口,俏麗臉龐上添了幾絲淩厲,“當誰不知道他那心思呢?我聽得一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不就想給她心上人兒奪些管事兒權?老娘很稀罕麽?”王府裏頭管事在她手中早如鐵桶一般,憑那賤人幾日折騰,不過皮毛罷了。
說起福王府中一幹事宜,卻是另一樁官司了。
柳玉蟬同福王那就是另一樁孽債了,人享着富貴榮華,便總要為此付出代價,而柳玉蟬的代價便是同福王聯姻。
柳玉蟬同福王于婚前已是相識,家中因由,總有幾面的緣分,不算生疏。可就因如此,柳玉蟬很是清楚福王身邊兒早有個青梅竹馬兩情相悅的小宮女兒,兩家聯姻後,福王寵愛小宮女兒勝過柳玉蟬,更甚者,那小宮女兒懷了身子的信兒一出來,福王立時等不及的給小宮女兒請了側妃的位份,除卻一些面兒上的應酬,恩寵于福王府內更是獨一無二,無人可及。
旁人不知道,謝荼糜她們卻是清楚的,那小宮女兒的身孕是如何來的。
對小宮女兒椒房獨寵,連正經八擡大轎娶進門的媳婦兒都防着,只碰那一個女人,旁的人能有孕才見鬼了呢?
只這份兒心,雖是對那小宮女兒情深意重,但于柳玉蟬而言,卻是教人惡心的不行。
故謝荼糜她們知曉柳玉蟬常在外頭別院,也并不催她回去。
罵罵咧咧一陣兒,将那福王問候的徹底,柳玉蟬總算消了幾分氣兒,心裏頭很是感慨了幾句自己這朵鮮花好死不死的插在那坨牛糞上,一轉頭,便見兩個好友吃的那叫一個香,登時柳眉一豎,指責道:
“沒心肝兒的女人,我被人嫌棄了,都不曉得安慰安慰我麽?”說罷,瞧着二人充耳不聞,只當她放屁的模樣兒便是一噎,頓了一頓,竟難得的傷感的嘆了一聲,“咱們姐妹這是惹誰了,婚事兒上竟沒一個順當的,可真是……”老天不開眼。
謝荼糜嚼着香噴噴的魚肉,咽下後用了口茶漱漱口,嘴裏好容易騰出空閑來,便道:
“甭說廢話了,再不吃菜都涼了。”
柳玉蟬沒得人共鳴,很是不樂意聞言撇嘴道:“要你管!”
話音剛落一低頭,便見嘴邊兒跑來一塊兒肉,擡眼瞧着姜琳梅笑着夾筷,一手還在肉塊兒下頭捧着,柳玉蟬嘴裏不知叨叨了什麽,随即張口将肉叼入口中,趁着嚼着空隙還含含糊糊道:“膩了點兒。”
真是不能再矯情兒!
偏姜琳梅還慣着,又夾了塊兒青菜送到柳玉蟬嘴邊兒,笑的溫柔:“吃點兒青菜,這個很是香甜,去去膩味。”
柳玉蟬又呲着牙叼了去。
謝荼糜臉色恨恨,嫉妒的不行,酸道:“嫌棄別吃呀!德行。”
許是覺得柳玉蟬那得意模樣兒實在傷眼,謝荼糜嫌棄的轉過頭,卻見眼前碟子裏多了些剔好骨刺的雪白魚肉。
擡眼看着姜琳梅柔柔的眉眼,謝荼糜悶悶一咳,嘴角不禁浮起絲絲笑意,将鮮香的魚肉送入口中,謝荼糜頓時圓滿了。這厮心裏美得不行,口中卻假假客氣道:
“阿姜,不用管我們,你也趕快吃。”
柳玉蟬“哼”了一聲,不管身邊兒那人争寵似得小氣兒樣,只拿起筷子用飯。
待飯菜用的差不多了,下人撤走菜盤,重又端上瓜果茶水,靜悄悄的退出門外。
三人各端一杯茗茶,輕輕啜飲,滿室寂靜。
謝荼糜斜斜倚靠在扶手椅上,眯着眼睛看着袅袅升起的熱霧,眼眸微擡,看向對面的柳玉蟬,見她靠在椅子上撫着肚皮打個飽嗝,眼中飛快閃過一絲笑意,卻轉頭向着姜琳梅,輕聲道:
“阿姜,日後你有什麽打算?”
姜琳梅一愣,還沒來及開口,一旁的柳玉蟬眼睛一亮,登時直起身子,“惜惜,你心裏有什麽想頭?”
這段日子,柳玉蟬算是徹底看清她這好友了,以往懦弱可憐的性子半點不剩,雖然瞧着懶懶散散的,可骨子裏精明着呢!尤其于生財一道,呵呵,可是叫她心癢癢呢!
如今,聽她這一問,柳玉蟬已是明了幾分,心裏興致也被勾了起來。
她也缺銀子使喚呀!
謝荼糜沒好氣的瞥了她一眼,“你急個什麽?我問得是阿姜,跟着添什麽亂呀?”
姜琳梅原是有些茫然,現下聽好友這一問一答,心下漸漸清明,擡眼對上謝荼糜茶色暈染幽藍的目光,微一晃神,随即笑道:
“自然要想辦法的,不然坐吃山空,我可怎麽養活女兒?”她的嫁妝除了大件兒變賣,旁的都在她手中,可嫁妝就是再多,也是有數的,如今她一個女子立戶,自然要多為女兒打算。
想到這兒,姜琳梅笑問:“惜惜,這樣問我,可是有了打算?”
柳玉蟬也在一旁叫嚷,“就是,就是。惜惜,要是有生銀子的法子,趕緊說出來,咱們合計合計。”
謝荼糜見兩人上心,索性也不賣關子了,只放下茶杯,一手撐腮,瞧着兩人,道:
“我心裏确實有些想頭,咱們三個如今這般,都不能少銀子使喚。我和阿姜都沒了男人,玉蟬雖占個王妃的名頭,可到底日子如何,便如人飲水冷暖自知,若是真有個什麽,那都是王府的産業,收放只在皇家一念之間,忒懸了些。”
柳玉蟬同姜琳梅俱都露出一副深思神色,謝荼糜随意把玩着手中帕子,道:“是以,我想着,不如咱們三個趁着手中尚有餘錢,盤些買賣來做。女人啊,手中有了銀子,便有了底氣。你們瞧着,可行?”說罷,頓了頓,謝荼糜微微垂下眼簾,聲音越加飄忽,傳入耳中如輕嘆一般,“如今這境地,咱們都應明了一事——女人,總要自個兒立的直,人前才能挺起腰杆兒。”
作者有話要說: 日更,有事兒給親們請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