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事到如今,姜琳梅也不覺有什麽好瞞的,默默的擦幹淚痕,抿了口茶,輕聲細細道來。

事情也沒什麽出奇的,狗血的很,就是表姐表弟那點兒子破事兒。卻原來是杜匡生未高中之前的爛桃花,那杜匡生老家有一親姨表姐,很是親厚,原本也沒什麽,後來,杜匡生攜妻下放,站穩腿腳後,這大孝子便想着将老父老母接來享福,這事兒姜琳梅也是點頭應了的,繼而一封書信寄回老家。

可接下來就壞了事兒了,他是想接父母雙親,可車馬到了家門口,見着人他才懵了頭,卻是沒曾想竟是他老父領着姑姨表親一大家子拖家帶口的全都投奔他來了。

杜匡生還沒反應過來,那邊兒一大群人已是湧上前來,拉着他的手哭的鼻涕一把淚一把,直嚷嚷着家中田地已悉數變賣,往後便指着他這縣老爺給條活路。

事已至此,姜琳梅只得先将衆人安頓下來,再做打算。然而,她卻萬萬沒有料到,從那以後家中再無一日安生。

好吃好喝伺候着且不提,不過幾日,幾個婦人便撺掇着姜琳梅的婆婆,教她吩咐姜琳梅給她們幾個兒女安排婚事兒,這還不算,人家眼光高着呢,只說媳婦至少得是個富戶,而女婿怎麽也得沾個官身才行。這一套套的,只把姜琳梅聽得個目瞪口呆,哭笑不得。

她自是不能攬下這本就難辦的差事兒,只想着怎麽回轉一番才好。可這一遲疑,卻是壞了。那姑表姨表的婦人們可是不樂意了,只埋怨姜琳梅這媳婦兒看不起他們老杜家,她那婆婆也是不滿的很,回頭便抹着眼淚向杜匡生告了一狀。

杜匡生先時左右哄着,好言相勸,直道父母不易,只教姜琳梅看在他面上忍耐一時。然這樣的事兒不止一回,三天五天便得來上這麽一出。幾回下來杜匡生也是不耐煩了,嫌家裏頭亂糟糟的,便只愛呆在衙門裏頭,等閑不着家門。

也是碰巧,偏這時候,姜琳梅被診出喜脈,歡喜非常。想及自個兒身子,索性将那些個人撩開了去,只關上門兒過自個兒小日子,一心照看身孕。

幾個月過去,眼瞅着快要臨盆時候,那群人又出貓膩子,大老爺們兒也不嫌害臊,硬是敲開姜琳梅院子裏的門,那姨家表姐便趁着其他人同婆子們推嚷的功夫,一溜煙兒跑到姜琳梅跟前,手中拿着杜匡生的貼身衣裳,說是同表弟有了肌膚之親,生米已成熟飯,叫她這當家夫人成全。後頭更是有那婦人叫嚷着,本是表親,怠慢不得,非得二房名分不成。還說她那婆婆已是點了頭應允的,只教她這媳婦兒操辦婚事便是。

姜琳梅二話沒說,讓人叫回杜匡生,見他低頭默認,心中氣悶難言。偏趕着這會兒功夫,情緒受了刺激,只叫肚中孩兒等不及出世。後來若不是姜家下人得力,怕是母女難安。

再後來,便是姜琳梅心意已決,雷厲風行,趁着杜匡生外出公幹時候帶着剛出世的孩子回京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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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荼糜打量了眼姜琳梅懷中呼呼大睡的嬰孩兒,眼神自小女嬰嬌嫩膚色上略過,重又收回視線,暗暗嘆了口氣。

哎!男男女女間的這點兒事兒,謝荼糜前世中壓根兒敬謝不敏。信任太難得,心傷難治愈,她從不願将僅剩那丁點兒心安之處浪費掉,因此,這樣的事兒雖說惡心了些,可到底不過一男人罷了,換個就是!

當然,這話倒不能直接說出來,倒顯得不講究了……終歸還得看姜琳梅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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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吟片刻,謝荼糜終是道:“你當真決定了?”可千萬別事後後悔,那樣可忒沒意思了。

姜琳梅輕輕一笑,手中輕柔拍着嬰孩兒,淡聲道:“不然如何呢?那樣的日子我是不願再過了。我是個自私的人,未出嫁時他曾許諾會護我一生,可這才幾年,我便經歷過半生未曾受過的苦楚。”姜琳梅笑得嘲諷,“你們不曉得他的家人是怎個模樣?那樣的人,同咱們并不是一路人,我說這話并不是看不起他們。只是,我與他們生活習性不同,這原本也沒什麽,各自安好就是。可是——杜匡生做了一縣之長,他的家人便都趾高氣揚,不可一世起來,那樣的威風,我爹怕都比之不上。好吧,其實這也沒什麽,左右都在家門之內,随他們如何攪鬧,外人不知便罷。我好吃好喝的供着,他們安安生生的享福難道不行?嬷嬷?”

姜琳梅喚來嬷嬷,小心翼翼的将孩子放到嬷嬷懷中,見她出門,這才轉頭看向謝荼糜她們,無奈笑道:

“我爹為我選他做女婿,便是低嫁底氣足,也省的婆婆磋磨。我帶着十裏紅妝進的杜家門,自然腰杆筆直,孝敬婆婆公公的,我也一樣不落。可是,自打他們來後,竟不知打哪兒聽來的,說是大戶人家都興給媳婦兒立規矩,早晚都應伺候着婆婆,便是吃飯也要立在後頭先伺候着長輩用。這話倒是說的不錯,可杜家往前算起,哪裏有過那樣的排場,他們家吃飯男女都不分桌的。可幾個碎嘴婦人一提,說我娘家門第太高,正好壓上一壓,省的杜匡生受媳婦兒氣。我那婆婆竟被說動了,早間雞打兩遍鳴便親自到我屋外頭将門拍的叮當響,只嚷嚷着叫我起來做飯給她兒子吃。”

“怎,怎會,怎會有這樣的人?”柳玉蟬已是聽得目瞪口呆,說話都有些磕磕巴巴,“杜匡生也不管管?”

家裏又不是沒丫頭,這不是沒事找事嗎?

姜琳梅道:“他倒是管了,可我那婆婆也是個能人,當着他的面兒應下,轉頭等他一出家門,一天能叫我名兒叫上百十來回,叫我幹這個,幹那個的。她還想叫我學着燒火呢,說是婦人都應會的,好伺候男人吃用。我實在不願和她纏磨,幹脆送她兩個丫頭,叫婆婆盡管使喚,月錢我出,左右我有的是銀子。”

謝荼糜聽得來了勁兒,此刻插嘴兒道:

“這麽着,你婆婆就不使喚你了?”

姜琳梅道:“哪能啊?她老人家心疼的不行,只道我不會持家,銀子不能亂花,家中閑人太多,這一個個大錢花出去的都是她兒子的血汗。”

柳玉蟬愕然:“指着姓杜的那點兒俸銀,他們一大家子早喝西北風去了。他們不知平日裏嚼用都是你的嫁妝?”

最教人不能明白便是這點兒,花着兒媳婦兒的銀子,還見天兒沒個消停,這臉皮……

姜琳梅溫柔的翻了個白眼兒,笑道:

“老人家的心思,進了杜家門便是杜家人,我都是杜家的,我的東西銀子自然也歸杜家,他們替杜匡生委屈呢,覺得我敗了他家兒子的錢財哩!”

柳玉蟬真是長了見識,“我的老天,還能這麽算——那後來呢?”蒼天呀!這日子過得,都快趕上說書了。

姜琳梅抿了口茶潤了潤喉,“我婆婆那樣的人,活了大半輩子,胸中自有他們自個兒的一套道理,這是改不了的,說是說不通了。我也不願同她打機鋒,沒個意思。我直截了當的跟她說‘自小到大我都是這樣過得,往後也改不了。我自有底氣一輩子都過着呼奴喚婢的日子,至于燒火的活計我是沒必要學的,我只要有會燒火的丫鬟就成了。’”

“當然,我還說了,我會好生孝敬公婆,敬愛夫婿,但凡我有的,必不會少了他們的,教他們只管放心,好日子大家一起過,沒得我吃香的卻教長輩啃饽饽的理兒。”

謝荼糜好笑,“那以後可安生了?”

“唉!我倒是想。”姜琳梅眼露無奈,“我願坦誠以待,奈何人家只當我是擺譜,不聽教誨,不将公婆長輩放在眼中。左右都是我的不是。原還想着只要杜匡生知道好歹,明白我的心,我就願意這麽過下去。可……嗬!”

苦笑的搖了搖頭,姜琳梅長長的籲出一口濁氣,神色間竟添幾許坦然,“他終究還是教我失望了。如今我也不怕你們笑話,當初說親時,他應過我爹此生只一妻,可三兩酒蟲便教他言而無信。這樣的男人我是不屑要了。”

姜琳梅這話說的底氣十足,現如今哪怕她娘家萬事不管,她也有本事讓杜家松口放人。受了回窩囊,此刻她心裏已是明鏡一般,這樣惡心的事兒,既開了頭,往後就更不好說了,有一就有二,那個男人,她是信不過了。左右她既不缺銀子又有人幫襯着,大可把日子過得舒服百倍,又何苦白拿銀子養着一幫成日只想着惡心她的蛀蟲,憑白做了冤大頭。

杜家人既覺得娶她這個個高戶女教他們兒子受了委屈,杜家人挺不起腰杆兒,那便如了他們的意吧!

這一輩子,傻這麽一次已經足夠夠了!

謝荼糜點頭,贊許道:

“正是如此,這世上三條腿的蛤蟆不好找,兩條腿的男人滿大街都是。這個不行,那就換了順眼的。左右又不是離了那杜家便不能活了。”

柳玉蟬聽得嘴角直抽抽,到了嘴邊兒的話竟給忘到腦後,不由自主的順着謝荼糜的意思,道:“那就趕緊了了吧!省的夜長夢多。”說着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麽,柳玉蟬忙問道:

“阿姜,你想好了沒有?事成之後是回姜家,還是如惜惜那般另立女戶?”

和離書還沒影兒呢,話已是說的遠了。

三人言談之間一門親事斷續已成定局,姜琳梅瞧着柔弱,可骨子裏世家嫡女的傲氣半絲不少,杜家根基薄弱的很,于她們而言,此事最要緊的便是阿姜的想法,如今已下定決心,事兒便成了大半。杜家應不應的,并不重要,事已至此,已不是他們說了算的。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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