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揭老底

好一個月朗星稀的夜晚。

朱雀街上的商家住戶都已熄滅燈火,整條街如往常一般漸漸沉入寧靜。忽然有一陣整齊而快速的腳步聲打破了這份寧靜,直向着明升窯坊襲去。

“爹爹……”小姑娘揉着眼睛偎在她爹爹腿邊,對街傳來許多嘈雜的聲音,有人聲呼喝,有瓷器碎響,吵得她睡不着覺了。

“囡囡乖,回床上去啊。”

小姑娘卻不聽話,扒在窗棂邊往外看:“爹爹,好多人呀。”

男人抱起女兒,正要把她送回榻上,驀然瞥見明升窯坊內一抹火光竄起,心道不好,趕緊喊了起來:“走水了!走水了!快救……”

話音未落,就見早有準備的士兵一人一桶水澆了上去。

剛起的火勢瞬間只剩一縷青煙。

男人:“……”

左鄰右舍都被吵醒了,不過還未等他們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事,就見一名身穿織錦緞鬥篷的少年揮了揮手,示意手下把窯坊裏的所有人帶走。那些人想要燒毀的證物也被送呈到他面前,他就着火把的光亮大致看了看,道:“可以了,這就去拜訪一下那位大人吧。”

小姑娘摟着她爹爹的脖子,從她這裏恰巧能看到那少年的側臉,她眨眨眼,脆生生地感嘆:“小哥哥真好看呀。”

她爹忙捂住她的嘴,看那人滿身貴氣的模樣,定不是尋常人,他們平頭百姓哪敢妄議。

少年聽到小姑娘的聲音,下意識地往這邊看了一眼,小姑娘的爹爹頓時駭得不敢出聲。不過少年只匆匆瞟過,似乎什麽都沒看到,朝着大致方向安撫地笑了一下,便轉身離去。

許多火把為他照着路,他卻仍是走得小心翼翼。

淮水河畔。

華蒼照着太子給他的地圖,剛剛探查完第三個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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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他們玖隊第一次單獨出來執行任務,他們人數不多,對方人數應該也不多,但難就難在找人和救人上。太子也不能确定那群人的具體方位,只标注了幾個點給他們,要他們一個個去碰運氣。

華蒼心想,若是救不出華世源,那位華夫人恐怕要找他拼命。當然,他是不在乎與她拼命的,他只在乎能不能完成太子的囑托。

淮水河潺潺流向遠方,再往西就要延伸進應山的峽谷。

華蒼做了個手勢,後面的人跟上來,悄無聲息地朝着夜色深處行進。

會找到的。

華蒼不曾懷疑過少微的判斷。

少微手持皇帝谕旨,先是率羽林軍查封了明升窯坊,之後直接闖入某座高門大戶的宅邸,鎮壓了所有家丁護衛,把人綁了出來。

那人尚且不知發生了何事,茫然詢問:“太子殿下這是何意?”

少微背着手,啧啧道:“想想也真是後怕,革朗的勢力竟然已經滲透得如此之深了。侯爺,這通敵叛國的買賣,你做得可順手?”

信陽侯神色凜然:“殿下!我施毅從不做愧對朝廷愧對良心之事,不知殿下聽信了哪個小人的讒言,竟對臣誤會至此!”

“誤會?”少微翻手将紅兔印放到他眼前,“那侯爺肯定也不認得這枚方印咯?”

信陽侯蹙眉:“這是何物?”

少微冷笑一聲:“我就是怕有什麽誤會,所以特地去求證了一番。紅兔印侯爺不認識,那這幾封你親手寫的通關文書可還記得?這轉手三次的窯坊房契你可有印象?這可樣樣都是鐵證啊侯爺。”

信陽侯目光黑沉:“殿下豈可……”

“還要狡辯!”少微呵斥,“施毅!你賄賂源州礦脈小吏,假冒商賈,以私窯瓷器為掩護倒賣鐵礦,還是賣給革朗人,呵,你倒是找了個好買家!你可知道兩國正在交戰?你可知道革朗年年騷擾我國邊境,野心昭昭?你可知道有多少将士死在你賣出去的鐵器之下!做出這等通敵賣國之事,你竟還敢說自己從不愧對朝廷愧對良心!”

信陽侯自認無可辯駁,也不再惺惺作态:“殿下從何時開始懷疑臣的?”

少微道:“從我問你賊人下落那天。你暗示馬廷尉消極調查,一邊催問你,一邊卻又不肯給你線索,明着暗着你都想要那個所謂的誘餌,也就是我手中這枚紅兔印,只是我們誰都沒能如你的願。另外,你部署越騎軍去搜查賊人,淮水河畔标注了不少适合藏身的地點,可有幾處明顯被你忽略了。”

少微命人拿來信陽侯的地圖,伏在院中石桌上,執筆連了幾條線,繼續說:“淮水河的走向并不複雜,但沿河有一些密林峽谷,你給越騎軍指定的搜查線路看似缜密,卻有幾處被刻意繞開,比如這裏、這裏、還有這裏……”

連好的線一目了然,在密集的搜查網中,的确有幾塊空白。少微對淮水河周圍的地形不算熟悉,但他對這些點和線的分布很上心,那日看到地圖時,便隐隐覺得有些不對勁。

“連我都能發現的疏漏,身為越騎軍的将領,侯爺沒道理看不出來吧?”少微語帶嘲諷,“你自認為毫無破綻,甚至留有後手,無論是礦脈的選擇也好,還是私窯瓷器的販賣渠道也好,你都有意往右相身上引,可惜了,越是巧合,越是惹人懷疑。”

“殿下勝券在握,想必對找到華家幺子也是信心滿滿了?”信陽侯笑了笑,“只不知殿下的羽林軍對上臣的越騎軍,會是怎生光景?”

少微冷冷道:“我羽林将士奉命行事,越騎軍膽敢阻攔?”

“事出突然,臣的越騎軍可不知他們奉的什麽命,沒有虎符,自然是見一個,攔一個。”

在應山峽谷附近,華蒼遭遇到越騎軍的攔截。

之前他們也碰上了幾撥越騎軍,但因為離城不遠,還在羽林軍的守衛範圍,兩方人馬算是各司其職,互不幹涉。華蒼也不想徒生事端,所以一路上能避就避。只是現在進入應山峽谷,已經不屬羽林軍管轄,越騎軍見他們還欲深入,顯然是越權了,便攔在了他們面前。

“羽林軍?羽林軍怎麽跑到這兒來了!”越騎軍将領出聲喝問。

“我等奉命前來抓捕革朗奸細。”華蒼抱拳一禮,“望将軍予以協助。”

“抓捕革朗奸細本是我們越騎軍的任務,與你們何幹!仗着有太子殿下給你們當靠山,這就想越俎代庖、争功讨賞了嗎!”見他們各個輕裝簡行,連匹好馬都沒有,那将領嗤道,“我看你們還是回城裏去吧,抓幾個毛賊還行,抓叛賊奸細,呵。”

華蒼反唇相譏:“那将軍抓了這麽多天,抓到幾個叛賊奸細了?不如帶出來讓我們見見,好讓我們回去複命,給太子殿下定定心。”

被戳到痛處,那将領怒道:“大膽!區區一個隊正,也敢跟本将軍叫板!”說罷下令列陣,數十名輕騎兵将華蒼一行人圍了個嚴嚴實實。

數十人對十五人,騎兵對步兵,形勢對華蒼他們很不利。

夜風從峽谷中穿梭而過,呼嘯低鳴。

華蒼冷眼掃過周圍一圈騎兵,道:“為通敵叛國之人效命,放着帝國奸細不去抓,卻對自家弟兄刀劍相向,越騎軍真是當的好差。”

“什麽通敵叛國,休要污蔑我們!”越騎軍将領下令,“把他們押回城!”

正當兩方劍拔弩張之時,華蒼拿出一枚黑色的虎符:“我等身負皇命,勸将軍還是不要輕舉妄動的好。”

那虎符着實眼熟,将領一愣,随即下馬來看,再三辨認之後,驚道:“你怎會有越騎軍的虎符!侯爺給你的?”

“這可不是信陽侯那枚。”華蒼遞上去讓他看清楚,“這是陛下手中那枚。信陽侯有通敵叛國之嫌,已被收了兵權了。”

這虎符是少微從他父皇那裏借來的,事先囑咐華蒼能不用就盡量不要用,否則他占了羽林軍,又來染指越騎軍,即便他父皇未必在意,但落入有心人耳中,指不定要怎麽編排他這“急着讨要兵權”的儲君。

華蒼本不想拿出來,奈何越騎軍仗勢欺人,他們也只好仗更大的勢再欺回去。

“你們還要聽命于信陽侯麽?”華蒼問。

“……”那将領無言以對,只得恨恨讓路。

就這麽耽擱了一會兒,等他們找到那極為隐蔽的藏身之處時,意識到情況不對的賊人已然逃了出來。

一名士兵道:“這裏有拖拽木舟的痕跡,他們定是乘船往下游去了,柒隊和捌隊就在下游攔截,我們還要追嗎?”

華蒼四下查看了一番:“不對,這是誘餌,他們往林子裏去了。”

循着正确的方向,他們很快追上了那群人。

亞琉兒眼見逃脫無望,要将華世源作為人質,不曾想華蒼比她出手更快,一箭射去,竟是射中了華世源的小腿,令他整個人栽倒在地。

羽林軍趁機沖上前去,打了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一人伏誅,亞琉兒與另外兩人被抓。華世源連受傷帶驚吓,早已暈了過去,華蒼給他做了簡單的包紮,忽然想起一事。

他問亞琉兒:“你父親呢?”

亞琉兒勾唇而笑,像是在笑他們的愚蠢:“我父親?你是說那位‘範大夫’嗎?他可不是我父親,他是我們革朗的殺手頭領。”

華蒼皺眉:“他在哪兒?”

“先前他在倒賣鐵礦的商隊中充當夥計,之後他謀劃了天德寺的刺殺案,再後來他裝成大夫給華家這窩囊廢治腿,現在麽……”亞琉兒眸光潋滟,“你猜他會在哪兒?”

華蒼微一思忖,暗道不好,把俘虜交給手下之後,來不及多做解釋,跨上一匹越騎軍的馬往城中疾馳——

太子有危險!

作者有話要說:

下章預告:

要、你、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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