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狼毒箭
“所以,他們應該已經找到人了。”少微氣定神閑地指揮羽林軍搜查信陽侯府,賬簿、書信,甚至所有瓷器,全部搬了出來,聽到外頭打更的路過,他估摸了一下說,“快的話,這會兒可能都要回來了。”
“殿下算無遺策,臣無話可說。”信陽侯道。
“怎會無話可說?”少微冷眼看他,“難道你不該說說為什麽要這麽做?與革朗勾結,背叛朝廷,背叛子民,于你究竟有何益處!”
信陽侯忽而笑了一聲:“殿下,這就急着審問臣了?怕是還沒到時候吧。”
“你說什……”
噠噠的馬蹄聲由遠及近,在夜巷中顯得格外響亮。少微莫名覺得心頭震動,不由回身望去,正看見華蒼策馬而來,在侯府門前急勒缰繩。
少微面上一喜:“華蒼!人找到了?你們……”
華蒼卻是臉色驟變,瞥見斜前方屋頂的零星寒芒,立時飛身下馬,朝着少微奔來,大喊道:“殿下讓開!”
瞬息間,少微甚至不清楚發生了什麽事,只知道聽從華蒼的話,身體下意識地向一側閃避。與此同時,機括輕響,弩箭裹挾着破風之聲逼近——
竟是三箭連發!
“保護太子殿下!”
衆人反應過來,少微及時避開了當胸一箭,随後第二根箭矢被太子衛率揮劍斬落,然而第三箭接踵而至,眼看就到了少微面前!
驀地一陣天旋地轉,少微被撲倒在地,只覺背部鈍痛,後腦卻被一個溫暖柔軟的手掌包覆,沒有與地面直接相撞。
少微迅速回神,下令:“抓住刺客!”
被羽林軍和四名衛率護在中央,他抖着手去碰華蒼:“你……你有沒有事?”
華蒼左手撐地站起,搖了搖頭:“無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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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微仍覺後怕,奈何四周昏暗,他根本無法看清華蒼的傷勢,着急得不知所措:“你哪裏受傷了?我聽見……我聽見箭紮進你……火把呢?照過來啊!”
“殿下,屬下真的沒事。”華蒼見他如此在意,只好把傷口亮給他看,“擦傷罷了。”
少微湊近了,手指拂過華蒼的右臂,發現衣袖被劃破,傷口在流血,但真的不深,箭頭沒有留在身體裏,他松了口氣:“還是要包紮一下。”
華蒼關注着刺客那邊:“不能讓他跑了,他是刺殺案的主謀。”
少微點頭:“嗯,我不會放過他的。”
刺客正是那位“範大夫”。
此人卸下易容,不過三十來歲的模樣,他一直潛藏在侯府之中,今日見事情敗露,心知呼維斜單于交待的事情是完不成了,本想搏命殺了太子,也好讓長豐國內亂上一亂,不曾想還是棋差一招。
怪只怪他們一開始就失手了,一步踏錯,滿盤皆輸。
局勢漸漸穩定下來,羽林軍分作三股前去圍堵刺客,那人無處可逃,幾番掙紮無果,被羽林軍卸了武器,綁了手腳,只得束手就擒。
信陽侯一敗塗地。
少微道:“侯爺說得對,審問的事還是交給馬廷尉吧,據說廷尉獄裏頭有的是讓人交待的手段,我也就不插手了。”
刺客身上所有的東西都被搜了出來,擺在少微面前。少微拿起那把弓弩,擺弄幾下,贊道:“看來革朗的能工巧匠也很多麽。”
刺客譏諷:“我革朗的弓弩複雜精巧,太子仔細傷了自己。”
“嘁,不過是些雕蟲小技罷了。”少微将弓弩翻看一遍,手指靈活地探了幾處機括,便已經把這弓弩摸了個門兒清。
華蒼靜靜守在一旁,等着收隊回去睡覺。忽然他身體搖晃了一下,緊接着頭暈目眩,所有的火光、人影都打着旋向他襲來,令他幾乎站立不穩。
少微正好回頭看他,見他神色有異,忙問:“怎麽了?”
華蒼想擺擺手說沒事,卻驟然兩眼一黑栽倒下去。
少微大駭:“華蒼?!”
近處的羽林衛伸手去扶,少微碰了碰華蒼的額頭,觸手一片濕涼,竟全是冷汗。他不明白,只是些微擦傷,何至于此?
一名衛率查看了華蒼的傷口,道:“殿下,他這是中毒了。”
“中毒?”少微回過神來,從弓弩中取出一支箭矢。
箭頭上泛起一層幽藍寒芒,觸目驚心。
少微這才注意到,華蒼的傷口不深,流出的卻是黑血,且汩汩不斷。他當下怒極,質問那刺客:“這箭矢上淬了什麽毒?解藥拿來!”
刺客冷笑:“我身上所有的東西都被你們搜出來了,你們自己看看,哪裏有解藥?”
少微不聽他這些廢話,扳開弓弩機括,擡手便往這人身上射了一箭:“解藥!”
衆人皆驚,太子殿下大費周章地活捉了這刺客,難不成又要這樣親手結果了他?
刺客左肩中箭,悶着劇痛,仍是嘴硬:“呵,堂堂長豐太子,就為了一個名不見經傳的羽林衛,要功虧一篑麽?”
“刺殺案的事也好,礦脈的事也好,我本可以跟你慢慢耗。”少微走到他面前,沉聲道,“但是現在我沒有那麽多耐心了,如果他有什麽事,我就……”
咔嗒。
機括再響,少微将箭矢對上這人的眼珠:“要、你、償、命。”
華蒼只是眩暈,還沒有失去意識,在隊友的攙扶下站起身來:“請殿下三思。”
少微回頭看了看他。
“叫太醫來。”收回弓弩,少微随手丢給衛率,“讓太醫看看這上面是什麽毒。”
經此一夜,革朗奸細與信陽侯一家老小都被收押,刺殺案告破,紅兔印的事情也水落石出,但少微心中卻無半分喜悅。
華蒼的傷口附近漸漸呈現紫黑色瘢痕,皮肉開始潰爛。那刺客拼着自己中毒昏迷也咬死不給解藥,太醫尚未找到解毒之法,只說好在華蒼中毒不深,倘若實在無法,削去右臂亦可保其性命無憂。
少微坐在飯桌前賭氣。
桃夭和卷耳伺候半天,少微一拍桌子站起來:“不吃了,我要去軍營!”
桃夭無奈:“殿下,您這剛從軍營回來啊,用過午膳再去吧?”
“那我把午膳帶過去吃。”少微早飯就沒吃,這會兒是覺得有點餓了,可他挂心華蒼,回來跟父皇禀告過案件進展後,便又坐不住了。
他說風就是雨,要桃夭把午膳用食盒裝好,就帶着幾名衛率去了羽林軍營。
太醫和軍醫守在華蒼榻前,商量着那毒性如何,可能含有哪些毒物,該用哪些草藥試試,好緩解毒性蔓延。
華蒼這兩天聽他們在耳邊叨叨慣了,任他們給自己敷藥灌湯,倒是照睡不誤。
只是今天這架勢,他實在無法安然以對。
少微從兩位大夫中間探出個腦袋,捧着湯盅邊喝邊擔憂地問:“怎麽樣了?”
那濃郁鮮香的雞湯味兒啊,飄過兩位大夫的鼻尖,又飄到華蒼的鼻尖,缭繞在這狹小的屋子裏,經久不散。
他們都已餓了一上午了。
當然,沒有人敢跟太子讨雞湯喝,更沒人敢讓太子出去用膳。
太醫咽了咽口水:“殿下,若臣所料不錯,這箭矢應當是革朗的狼毒箭,只是這狼毒草生在西北苦寒之地,我等也未曾見過……”
少微皺着眉頭,雞翅也不想吃了,悶悶不樂地放下筷子:“就沒有別的辦法嗎?”
華蒼的目光在那雞翅上停了一會兒,道:“殿下,屬下有一友人,住在南門集市西側王家巷,院裏有兩棵烏桕樹,此人名叫廖束鋒,還請殿下将他找來。”
“廖束鋒?”少微問,“他是什麽人?”
“他是華将軍的親信,就是他将紅兔印從前線帶回來的,因身受重傷,還要躲避革朗人的追殺,屬下将他安置在那裏休養。”華蒼道,“他常年在邊境與革朗人交戰,也許知道這種毒的解法。”
少微眼睛一亮:“好,我這就派人請他來!”
事情交代下去後,少微想起華蒼方才盯着他手中雞湯的眼神,大方地把湯盅遞到他面前:“這個很好喝的,你嘗嘗?”
華蒼略作猶豫,還是想伸手去接:“謝殿……”
“殿下,使不得啊。”被晾在一旁的太醫連忙勸阻,“殿下這雞湯裏炖了多種草藥,确是大補,但這位小兄弟身上還帶着毒,毒性尚且不知如何,萬一與湯中草藥相沖,那可就麻煩了,所以小兄弟現下還是吃些清粥為好。”
“這樣啊。”少微收回湯盅,慎重地點點頭,“那不能給你吃了。”
“……哦。”華蒼生無可戀地躺回去。
廖束鋒被請了過來,他倒是真的知道這種毒怎麽解。
按照他的說法,這是革朗人常用的毒,護國軍吃過很多次狼毒箭的苦頭,自然不遺餘力地摸索過解藥方子。所需的草藥并不難找,廖束鋒大致與太醫和軍醫說了幾味藥,加上兩位大夫對毒性的了解,很快就定下了解毒的方法。
廖束鋒吊兒郎當地說:“狼毒草的毒發作不快,就是有點磨人,只要不是直入心脈,一時半會兒死不了的,放心吧兄弟。”
華蒼沒搭理他,兀自喝藥。
少微知道華蒼無礙之後就安下心來,臉上也帶了笑:“等你好了,我請你喝雞湯。”
華蒼擡眼看了看他:“謝殿下。”
廖束鋒看看太子,又看看華蒼,心說這不像是華蒼找了個參天樹倚仗,怎麽像是參天樹自己造了個窩來讨好華蒼?
少微這邊聽到衛率禀告,要趕去廷尉獄一趟。
想了想,他把廖束鋒帶上了:“你也跟我來吧,有關紅兔印的事情還要你跟馬廷尉說一下,你不要賴在……嗯,不要打擾華蒼休息了。”
“是,殿下。”
廖束鋒老老實實跟着走了,不忘回頭丢給華蒼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
屋子裏終于清靜下來,華蒼放下藥碗,暗暗感嘆——
想喝雞湯。
作者有話要說:
下章預告:
我不會讓他們欺負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