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城主遇刺一事很快在仙府炸開鍋,四處火光驟起,人影憧憧,守衛愈發嚴密,一道黑影悄無聲息掠進院落。
庭院中無人。
江钰扯下面巾,所幸他的住處向來不讓人近前伺候,不過江何遇刺之事很快就會有屬下來告知他,他刺殺失敗了,還得盡快回到這裏善後。
“回來的挺快啊。”
一道嗓音徒然在身後響起,江钰眸光一寒,緩緩回首望去,那一襲紅衣似火立在幽暗假山前,嘴角含着三分譏諷。
是紀若。
江钰被發現了,除了初時有點驚訝,他卻不緊不慢收回劍,轉身朝點了燭火的屋裏走去,紀若竟也跟上。
“你為什麽要殺江有容?神劍還沒到手,你就忍不住了嗎?”
江钰沒有回答這個問題,“你管的太多了。”
紀若冷笑,“要神劍的人是你,我可是來幫你的。”
江钰推開房門,不言不語解衣帶,紀若也不躲,倚在門前看江钰除下那一身夜行衣,将往日端莊雅正的白袍披上,一轉眼又是鎖陽仙城裏溫潤如玉的玄玉真人。
“不給一句解釋嗎,玄玉真人?”
庭院外的喧鬧聲越來越近,江钰将發冠戴上,神色冰冷,“他好像發現了五年前的事,若是讓他揭穿那件事……”
他沒有繼續說下去,只給了紀若一枚你應該懂得的眼神。
紀若哂笑,“他懷疑你又不是一日兩日了,這有什麽好稀奇的?”
紀若不是他,自然不會體會到他心中的恐懼。江钰沒再解釋,一邊收拾儀容,問他:“你來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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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院外已有腳步聲靠近,紀若也聽見了,便直言道:“今夜那個沈清宵到底是什麽人?”
“二城主,屬下有急事禀報!”
門外傳來屬下的求見,江钰忙不過來,浸了寒潭似的眸子映着庭院外的火光,與紀若擦身而過。
“我會去查。”
啧,看來他也不知情。紀若挑眉。
“你還有事?”
沈清宵毫無起伏的低沉嗓音劃破小樓中的靜默,江何搖頭,看了眼天色,“沒事,你要休息了嗎?”
沈清宵擱下茶杯,細微聲響在這安靜的小樓裏仿佛被放大了數倍,江何頭一次跟他接觸,覺得新奇又刺激。
直到沈清宵那雙映着寒星的眸淡淡斜他一眼,這眼神約莫是可以更加淩厲的,但他易了容,柔和了五官,反而更将右眼下那一點殷紅淚痣襯得明媚。
“你若要留下,那請便。”說罷,他起身朝小樓上走去。江何也匆忙擱下茶杯跟上沈清宵,正踩上階梯的人便停駐回首,“你還有什麽事?”
他站在高處,江何更要仰望着他。
江何眨了下眼睛,厚着臉皮,表情真誠地繼續試探,“我們不是夫妻嗎?理應同床才對吧?”
沈清宵道:“這裏沒有外人。”
短短一句話足以讓江何摸清楚他們的關系,沈清宵和原主應該是逢場作戲的假夫妻,實際上并不親密。
樓梯邊沿擺着的一盤說不出名字的天藍繡邊的素白小花,江何低頭看花,沈清宵微不可查地眯起了眼,看向他的發頂。這人莫不是轉性子了,往日裏對他防備至極,今夜居然主動送上門來,竟然還想跟他同房。
“你救我數次,江钰和紀若都發現了你,恐怕你這裏不會再清靜。”江何找着借口,擡頭看向沈清宵,“或許我之後會常來叨擾你。”
江何在一步步試探着對方,沈清宵知道他今夜奇怪,但他也從來看不透江何這個人,便認為江何是在提醒他現在就應該把戲做全。
二人各自心懷鬼胎,靜默須臾後,沈清宵默不作聲轉身上樓,沒有回答,像是默認,但拒絕的可能更大。
江何看他不搭理自己反而暗松口氣,打算在樓下随便找個地方将就一晚上得了,雖然他是看上了沈清宵的臉,但他又不是真的基佬。
誰料這時樓梯上傳來沈清宵的聲音——
“上來吧。”
“上……來?”
江何又詭異地紅了臉。
系統覺得這個發展不太對,偷偷問江何:宿主,我們現在還是趕緊回去找顧雲棧吧,做任務要緊啊!
那一身雪白長裙已經消失在樓梯口,江何擡腿踩上樓梯,一邊打量着小樓上的布置,不耐煩道:你閉嘴!
系統本來還想提醒江何做任務的。城主令還被他收在儲物戒裏,顧雲棧和任務更是日常被它這個向來不按常理出牌的宿主忘到腦後。可江何覺得它煩死了,上樓時順便用神識裹住了系統,屏蔽了它的一切感知。
小樓上素淨得很,樓下花廳裏還布置了許多花草盆栽,樓上除了必要的一些家具外便是幾個書架,攏着檀香的青紗纏繞在朱紅檐柱上。
樓上的空間并不算小,最為矚目的是書案布置之外有個視野開闊的挑廊,貼着窗紙的雕花推拉門并未阖上,外頭可清晰見黑夜茫茫,綴着幾點星光,仿佛還是對着能瞧見日月升起的方向,正應了‘望月樓’的名號。
沈清宵靜靜站在他身後,江何卻不自知,等他打量完樓上的擺設回頭,對上沈清宵探究的眼神時險些吓到。沈清宵畢竟是原主的妻子,不管有沒有感情,江何便有了退意,幹笑道:“若你不喜歡,我還是回去吧?”
沈清宵凝視着江何,目光漸漸往下,落到他小腹上。
“你傷勢不輕,忍了這麽久,不疼嗎?”
江何還真的不疼,便搖了頭。沈清宵應該是不信的,淡淡斜他一眼,忽然,他伸出手按在他小腹上。
“……你!”
江何被吓一跳,沒等他反應過來,對方探入一絲靈力窺探他的丹田,貼在小腹上的手涼涼的,那處肌膚也像是被凍住似的,冷得他心下一顫,趕緊擡手緊扣住沈清宵并不纖細的手腕,那一絲靈力竟然就此被阻斷。
沈清宵詫異擡眸,江何反應極快,羞澀道:“夫人這是在做什麽?”
不管是原主還是江何,他們根本不會讓人近身,也不會讓人觸碰他的丹田,因為原主的丹田裏可能有着所有人都想得到的神劍,而江河向來惜命。
沈清宵神色自若地應道:“看看你的傷是真是假。”
他的表情看起來無辜極了,江何輕笑一聲,他現在沒有靈力,但剛才被那麽一碰他險些就把神識威壓放出來了,那才會真的暴露身份。
“當然是真的,丹田受損嚴重,我現在既沒辦法修煉,也用不了靈力了。”
這倒是實話,沈清宵剛才只是匆匆一瞥,但也摸清了他的丹田的确受損嚴重,按說他應該很痛苦,這幾天的臉色也确實很憔悴。
但他沒有松手,掌心按在對方下腹,隔着幾層輕薄的衣料。而他沒收手的根源在于江何也沒有松手。江何的手心很溫暖,甚至有些滾燙,很用力地握着他,指節都泛起一抹蒼白。
二人之間的動作其實很暧昧,沈清宵垂眸看去,眉頭無聲蹙起。
于是江何看着他笑得意味深長,“夫人看清楚了嗎?”
這種不正經的語調,和他此刻嘴角懶散的笑,怎麽看,都是沈清宵最厭惡的模樣,他冷淡道:“看清了。”
“夫人看清了就好。”
江何笑了一聲,這才将他的手松開。沒了桎梏後,沈清宵看着手腕上顯出的一圈淡粉,眼底閃過一絲嫌惡。
這點江何不是沒看見,沈清宵不喜歡他的觸碰,可他碰了,沈清宵也不會跟紀若那樣給他刷仇恨值。沈清宵對他的情緒幾乎是非常平靜的,不管是好感度還是仇恨值,一丁點都不會有,所以江何覺得他很有意思。
揉揉小腹上被人摸過的地方,江何笑着掩去耳尖不适的微紅,“今晚的事,如果江钰或者紀若再來一回,我恐怕是真要成了他們的刀下亡魂。”
沈清宵不緊不慢道:“你放心,沒拿到東西之前,我會幫你。”
江何根本就不知道沈清宵在說什麽東西,也猜不透沈清宵這個人,不過看沈清宵的态度,他們應該是合作的關系。他說,“那便麻煩夫人了。”
再次聽到這個稱呼,沈清宵馬上皺眉,很快又舒展開來,看向江何下腹,目光隐晦而陰沉。
“需要我為你療傷嗎?”
江何搖頭,沈清宵摸他一下就足夠讓他毛骨悚然了。
沈清宵可能也是随口問問,點頭後轉身走向床邊,當着人面,修長十指開始解衣帶,“那早些睡吧。”
“……”
江何別開臉,不過就算不看,耳畔也不斷傳來窸窸窣窣的脫衣聲響,就算沈清宵是男人,但是這個……
他尴尬站着,餘光不可遏制地瞥見沈清宵将衣裙放到矮幾上,連小腹那寸被人摸過的地方似乎都在發熱。
當然,只是那片肚皮在發熱,根本不是其他什麽亂七八糟的。
沈清宵也在留意着江何,除去衣裙後,剩下裏衣裏褲沒動,他正掀開被褥準備上床,卻又側首望向江何,朱紅淚痣在燭火下竟有幾分妩媚惑人。
“你不是要一起睡嗎?”
背着他老婆的身份還這麽坦蕩的喊他一起睡覺真的大丈夫嗎?
江何失笑,這場景怎麽怪怪的:他一個單身了五百年的人突然多了一個老婆,雖然這個老婆是個男的,說不定脫了衣服比他還大……不!
恐怕是沈清宵也在試探他,江何搖頭,匆匆朝挑廊外走去。
“你先睡吧,我待會兒再來。”
沈清宵解着裏衣系帶的動作一頓,微眯起眼睛看他清瘦的背影。
“好。”
床邊傳來一陣動靜,很快歸于平靜。
江何坐在門檻上望着頭頂那一小片星空,吹着晚風,不知為何心跳得有點快。夜裏安靜得有些過分,他琢磨着不如把系統放出來聊聊天?
很快他就否決這個無聊的做法。
被困在識海裏的系統:???
小樓裏徹底安靜下來,梅林裏的蟬聲便顯得格外清晰,窸窸窣窣。
江何抱着雙臂靠坐在門檻上昏昏欲睡。深夜裏晚風寒涼,一刮過來時,他冷得打了個噴嚏,臨發出聲響前急忙捂嘴。再吹下去就是修士也得生病。想着,江何回頭看了眼——
素色床帏未曾放下,他名義上的“妻子”沈清宵果然閉着眼睛躺在床上,也不是□□,他還穿着衣服的。江何猶豫片刻,還是起身輕輕拉上門,順道把邊上窗也關了,将晚風阻隔在外,蹑手蹑腳走到床邊。
真冷,算了,還是一起睡暖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