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沈清宵一路昏昏沉沉的,靠在江何肩上半睡不醒,直到出了地牢好一段路,江何跟他說了一聲“有人來了。”

沈清宵費力睜開眼看了看,被一片火光刺得眼珠子疼。

遠處朝他奔來的一行人中首當其沖就是紫苑,江何長出口氣,眼尖地發現其中一個青衣的年輕道人。

“城主!”紫苑等劍侍匆匆行了禮,“夫人沒事吧?”

發覺沈清宵趴在江何背上,衣衫上還沾了血,明顯是受了傷,一等劍侍紛紛露出擔憂與自責的神情。

江何搖頭,看向那個青衣道人。

青衣道人颔首道:“江城主,在下宋雲。”

寒山宗的長老。江何恍然大悟,因着背着沈清宵沒法騰出手,只能點頭示禮,“宋長老,可是要去尋弟子?”

“正是。”宋雲道:“聽顧小道友說找到了我那弟子,只是不知去了何處,江城主,那魔修呢?”

身後茫茫一片黑夜,不見一人。

江何道:“逃走了,夫人為了救我受了重傷,我便沒去追。”

宋雲理解道:“江城主先帶夫人去療傷,剩下的交給在下。”

和宋雲寒暄幾句,見沈清宵冷汗涔涔的額間眉頭緊皺,江何也不再逗留,吩咐幾名劍侍與宋雲同去便走了。

這一夜匆匆忙忙,人來人往,江何也沒空去找別的什麽人,一如被遺忘在角落裏的顧雲棧。少年緊捏拳頭,死死盯着背着沈清宵離去的江何。

“阿嚏。”

江何沒由來打了個噴嚏,一路跟着的紫苑等人便問他要不要将沈清宵交給她們,江何搖頭,反正到青蓮居也沒多遠了。或許是因為被這個噴嚏吵醒了,沈清宵扯了扯江何頭發,啞聲道:“送我回望月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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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醒了。”江何不解,“為何要回望月樓。”

沈清宵不解釋,還是堅持,“送我回去。”

見他眉頭緊鎖,江何只好妥協,誰讓人家是為了救他才跟江钰拼命受傷的呢?随手把拿了一路的劍丢給紫苑,調頭去望月樓。

紫苑等人雖然困惑,但主子的事,她們再想知道也不會多問。

穿過梅林長廊,可算到了望月樓下。

一路上沈清宵沒再睡着,還一直咳血,連江何肩上的衣料都沾到了血,可被吓到,快步到樓下門口,紫苑已貼心的開門點燈。

沈清宵拍了他肩膀,“放我下來。”

跟使喚馬似的,江何嘆氣,任勞任怨半蹲下來,沈清宵傷勢越來越嚴重,腳沾地後明顯站不穩了,還勉強撐着門框站起,江何和紫苑都想扶他一把。

沈清宵卻擺手,“我無事,你們都走吧,我靜養些時日便會好。”

這下莫說是紫苑等人,連江何都懵了。

“靜養什麽,你先療傷吧。”

沈清宵扶着門框道:“不需要。”因為身上難受,他臉上也沒什麽表情,并且一點耐心都沒了,聽起來有些兇。

江何愣了愣,納悶道:“傷得這麽重怎麽能不療傷呢?”

沈清宵扶着額角道:“我說不需要就是不需要,你馬上走!”

“不是……”江何十分費解,“好端端的發什麽脾氣?我知道你受傷難受,先找醫師便是,平時不見你這麽任性啊……”

“我不用你關心!”沈清宵忍耐到了極限,咬牙瞪江何,火氣有些莫名,好歹穩住沒怒叱出聲,“我要靜養,你們都走吧,不必來了。”

“喂!”

哪有病人這麽不聽話的,中了毒還有內傷,這都不需要療傷嗎?江何還想據理力争,可沈清宵已經進了門,還快速關上門。

江何摸摸鼻子,透過窗紙看向裏頭的燭火,想來還是緩了語氣,在門外道:“那我讓人送些治療內傷的藥來?”

“不用!”

屋裏傳來沈清宵的怒斥。

紫苑等劍侍面面相觑,不明白城主為何跟夫人吵起來,城主又做了什麽,傷重至此,夫人氣到連療傷都不願意了,城主還溫柔地哄了半天……

随之,屋裏燭火熄滅。

江何見沈清宵态度如此只好閉嘴了,或許他會自己療傷的吧?他默默嘆氣,轉身吩咐紫苑,“去取些治療內傷的靈藥來,放在門前就行,再找幾個人守在外頭伺候,不用靠太近,不準攪擾夫人清靜。”

紫苑垂頭應是。

既然沈清宵不想讓他們待在這裏,江何也只能走了,走下石階時望見肩上血跡一怔,想起來沈清宵剛才那副病弱的模樣,真是讓人不放心。

想着,他又囑咐紫苑一句,“請二城主來,我有事找他。”

“是。”

房中只點了一支蠟燭,幽幽燭火下,哐當一聲突兀響起,原來是一柄短刀被扔進了銅盤裏,頓時染紅一盤血水。

江钰咬着紗布團,在後腰處那一道深且長的劍傷上灑了厚厚一層藥粉,皮肉外翻的猙獰傷口漸漸停止溢血,他才取下紗布将傷處包紮起來,只是才纏了兩圈,院門外就響起了一個聲音——

“二城主,城主有請。”

江钰聞言,因為失色過多而蒼白的臉上透出幾分驚慌失措,他才剛剛逃脫,江何這時候找他,是為什麽?

等江钰終于鎮定下來時,他已經随紫苑到了青蓮居院落內,廳中燈火通明,院落內外都有人重重守衛,一個颀長人影背對着門口,負手而立,那身被沈清宵染了血跡的紫衣還未換下,氣場很冷。

江钰後腰的傷還很疼,疼得他臉色越發慘白,除此之外,沈清宵的劍還在他身上留下不少傷口,最重的是最後那一劍給他的重創,他此刻內傷也不輕,但既然江何回來後就沒有揭發他,江钰就還存了三分希望,盼着他的侄兒跟他大哥一樣心軟。

正在他這麽想時,門內的人驀地回首,那張與劍仙江梧有着七分相似的臉上面無表情,眸中寒意灼灼。

江钰錯愕,有那麽一瞬間,他以為是他大哥回來了。

“叔父來了。”江何道。

稱呼和之前不一樣,江钰手心都在發涼。

“進來吧。”

江何故意端着一張冷臉坐下,散發一身冷氣。

系統有些着急,問他是不是要揭穿江钰,江何呵呵一笑。他才不那麽快揭穿,至少現在江钰還有把柄在他手裏,真揭穿了,江钰就是一只脫缰的野狗,肯定要瘋,而且他現在還能借機小小報複一下。

好吧,也可以說是因為他殺了那麽多人,還暗算沈清宵,害得沈清宵中毒被牽引舊傷,對江何發脾氣,江何只能找罪魁禍首出氣了。

江钰心下忐忑,挂着看似與往常無異的溫柔笑容進屋,又有些擔憂道:“容兒,我聽說你找到了寒山宗失蹤的弟子,查了這麽多年,沒想到那個魔修就躲在仙府之內……诶,容兒,你肩上都是血,可是受了傷?”

“我無事,只是夫人受了傷。叔父,你臉色怎麽這麽難看?”江何作出一副才發現的驚訝神情。

之前在地牢裏說了那些話,現在也沒有揭發他,誰也不知道江钰心裏有多煎熬,找借口并不難,難的是他不知道江何在盤算什麽,江何到底知不知道一直以來在仙城裏抓人殺人,并藏到地牢裏的魔修是他?

“這兩日修煉出了岔子,無大礙。既是侄媳受了傷,容兒該多陪陪她才是,侄媳傷勢如何?可需要幫忙?”江钰一副關切态度。

江何皺眉道:“不必,他暫且無事,只是茲事體大,如今寒山宗的宋長老還在仙府內,此事定要查個水落石出,叔父,本來此事想交由你處理,但你如今身體不适,此事還是由我親自徹查吧。”

江钰急道:“不,此事太過危險,那魔修蟄伏仙府多年,深不可測,容兒,你還未養好身子,還是讓叔父來吧。”不知道江何是什麽意思,現在宋雲還在冰室調查,江钰若能搶過此事,也能給自己掩飾一二。

江何就是故意逗他,怎麽可能讓他如願,一臉認真道:“不必,叔父這段時間處理城中事務也累了,此事有我與宋長老足矣。”

你都決定了還說什麽說?江钰額角抽搐,又是心驚肉跳,憂心道:“那容兒多加小心,不管能否找出魔修,都要護好自己。”

江何點頭,倒了杯涼茶潤潤嗓子,“叔父身體不适便先回去吧,我在這等宋長老即可,叔父累了許久,也該好好休息了。”

聽到‘好好休息’四字,江钰震了震,江何這話莫非是奪他權勢的意思?

江何擱下茶盞起身,忽地身形一晃,他擡手按住額角,眼看着就要倒下,江钰見狀忙回神扶他,慌忙間一只手似是不經意拍到他後腰傷處,劇痛如潮水般自後腰洶湧而來,席卷全身,江钰臉色煞白,渾身僵硬,可那只手并未很快松開,反而像是毫不知情似的按在傷口上,痛得江钰眼裏幾乎噴血。

再看江何,裝出一副不堪勞累搖搖欲墜的樣子,虛弱無力的靠在江钰身上,仿佛下一刻就要昏厥過去。

江钰只能咬牙忍着,“……容兒,容兒,你沒事吧?”

江何搖頭,眉頭緊皺着,半晌才慢慢睜開眼睛,虛弱得不行,剛要站起來時腳下又是一軟,再度倒在江钰懷裏。于是江钰腰間那只手又重重一按,剛包紮好的傷口痛到快要麻木,或許都要飚血了。

江钰面如菜色,“……容兒可是累壞了?”

“有些累,不過我沒事,叔父不必擔心。”江何說着,按住江钰後腰借力站起,脆弱的後腰被摧殘得開始顫抖。

“呃……”江钰倒抽一口冷氣。

江何站穩,茫然而擔憂看他,“叔父怎麽了?”

江钰咬牙切齒,眼裏幾乎冒出火光,紅血絲遍布整個眼球,當真想問他是真不懂還是裝不懂,可到底不敢說出來。

他還是舍不得眼前繁花似錦的正道,有了顧慮,便不敢輕易撕破。

極度慘白的臉上艱難擠出一個猙獰笑容,江钰啞聲道:“無事,叔父有些不适,這便先回去了,你也好好休息。”

江何乖乖點頭,看去既無辜又純良,江钰勉強笑着拍了拍他肩膀,挺直腰板走出房間,宛如一具僵屍。

江何眼底漸漸染上笑意,手心有些濕潤,他垂眸望了一眼,嗤笑出聲,白淨的指尖上赫然有着幾點血跡。

出了青蓮居,終于到了無人的梅林時,江钰已經快走不動了,扶着腰靠在梅樹樹幹上大口抽泣,疼得滿頭冷汗,摸一把指尖居然是濕潤的,他低頭一看,後腰重重包紮的傷處已是鮮血淋漓,白衣染血。

“小崽子……”江钰咬牙抽氣,“比你爹還厲害。”

那可不是。江何洗了好幾遍手,樂得哼起小曲,誰讓江钰這小人惹他,要不是做得太過明顯不好,他連江钰的腰子都想戳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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