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章

說回來齊桓是個好人這件事,拓永剛跟着齊桓出外勤,經常看到他會把一些吃的東西,比如說袋裝的餅幹呀,蛋糕啊,甚至巧克力豆等等這些零食分給難民點的小孩子們。隊裏的人也都很習慣了,都很自覺地把出發時帶的吃食留下一部分攢起來分給難民。東西都不多,因為那些給養是讓巡邏隊員們路上偶爾補充一□□力或者是打發時間用的,但是能幫一點是一點。

齊桓告訴拓永剛,這裏的難民跟本地人在宗教信仰上有差異,當地民衆并不是十分接納他們,更不用說救濟他們了。難民們靠着國際慈善機構的救濟度日,遇上援助物資運送不及時的時候他們還會挨餓。

跟齊桓出勤的第一天,拓永剛他們就已經入鄉随俗地将口袋裏的零食拿出來分給難民了。時局動蕩流離失所的痛苦他們體驗不了,也不希望體驗到,遭遇到這一切的人們是無辜的,還有那些天真的孩子。

齊桓為了能讓拓永剛盡快熟悉維和事務,不僅是天天跟拓永剛一起出勤,拓永剛不懂的事情耐心教授,不厭其煩。就算拓永剛告訴他已經聽懂了,明白了,他還是隔三差五地提醒一遍,他怕拓永剛忘記了。黎巴嫩目前的局勢基本算是穩定,但是危險依然存在,前不久西班牙部隊遇襲的事件就是例子。但他們算是幸運的,因為襲擊者是用石頭砸,而不是用炸彈什麽的。拓永剛當然也明白齊桓的苦心,所以他盡量把事情做到最好,出任務時時刻提醒自己要提高警惕不能掉以輕心。齊桓這個當師傅的對他這個徒弟似乎也還挺滿意,老是說什麽等過陣子拓永剛自己能出來轉了,他就找鐵路要兩天假,去看看地中海長什麽樣兒去。

每每聽見齊桓念叨着要去看地中海,去曬日光浴,拓永剛總是不屑一顧地翻翻白眼,以實際行動來鄙視齊桓的幼稚想法。因為不可能會有人批準齊桓出營渡假的,哪怕是鐵路,他可以給你兩天假,但前提是你不能離開營區。

齊桓覺得拓永剛那較真兒的反應特別可愛,因為不管他說多少次,拓永剛都會很準确地翻出一個跟上次一模一樣的白眼給他,然後很惜字如金地不發一言。可能他覺得翻白眼就已經足以表達式他的看法,言語就省略了,反正不值得。

這天上午的例行巡邏來到提爾市,出發前他們接到通報,說從今天開始往後的的3天是當地傳統的盛大節日,人員比較密集,黎聯司令部通電各國駐黎維和部隊注意維持秩序。街道和廣場上人特別的多,甚至讓來自中國的維和官兵們有一種回到國內參加廟會的錯覺。齊桓眼看着原先的巡邏路線怕是走不通了,負責市區維和任務的法國士兵向中國軍人打着手勢,意思是讓他們靠邊停一下。齊桓示意司機靠邊停在法國人的崗哨前。

“法語誰會?下來一個。”齊桓在對講機裏問随行的戰友。

後面4號車裏傳來回音,“排長,學過幾天勉強聽得懂單詞的算不算?”

車廂後面笑聲一片,齊桓說,“聊勝于無,讓他下來。”

齊桓說完了,自己也打開車門下車去了,後面4號車上跳下來的人是陸南。拓永剛轉過臉去看外面,法國人的崗哨用鐵栅欄圍了一圈,栅欄上還很應景地綁上了些灌了氫氣的氣球。他看見陸南的表情不是特別自信,畢竟他自己聲稱是學過幾天勉強聽得懂單詞。

齊桓跟法國人隔着栅欄互相敬了禮,正尋思着要跟他說什麽話,那法國人就冒出了一句洋腔洋調的中文,“你好。”

齊桓和陸南都笑了,因為那調調實在是太別扭。齊桓用中文問他,“你會說中文?”

結果人法國佬哈哈一笑,冒出了一串在齊桓聽來全糊在喉嚨裏的咕嚕咕嚕的音節。齊桓就把目光投到陸南身上了,他在講什麽?

陸南皺着眉,絞盡腦汁地在消化剛才聽到的那句話,他猶猶豫豫地說,“他大概……是在說,呃,他只會那一句。嗯,應該是。”

齊桓一邊禮貌地沖法國人笑,一邊問陸南,“你會用法語跟他說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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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我以為我會,可現在我全忘了。”陸南也很是洩氣。

齊桓很想一腳把他踹回車上去。他咬了一下嘴唇,試着用英語跟法國人對話,“我們不會說法語,說英文可以嗎?”

“可以。”法國人點了點頭。

“看起來今天情況還不錯。”

“就是人太多啊,你知道,人一多……什麽事都有可能發生。”

“辛苦了。我們的車看起來是過不去了。”

“過去?別開玩笑了,提爾市所有的人都聚集到這條街上了,你們只能拐路了。”

“好吧。祝你們愉快。”

齊桓就要回車上了。這時那法國人叫住了他,齊桓等着,看他還有什麽事。只見那法國人解下了鐵栅欄上的一簇氣球遞了過來,“一起慶祝吧。”

齊桓意外極了,接過氣球,說,“謝謝。”

“好運。”

齊桓上了車,松開手,氣球都往車頂上飄去,貼在了車頂上。有人就把氣球從車頂上扯下來玩兒。

“別捏爆了啊,最煩聽見氣球爆掉的聲音了。”齊桓交待了一句。

拓永剛從齊桓的話裏得到了靈感,他抓了一個氣球,作勢要在齊桓耳邊捏爆。齊桓瞧着他那一臉你來求我呀的表情,伸手敲了一下他的頭盔,“一邊兒呆着去。”

拓永剛悻悻地把腦袋縮回去了。

齊桓忍俊不禁。

從提爾市繞出來不過10公裏,就到了難民點,車隊照例停車給難民營的小孩子們送點小零食。齊桓跟負責跟他們接收東西的中年婦女客套了幾句,轉身要上車時看見拓永剛也下車來了。他手上拿着氣球,正蹲着身把氣球遞給圍在他身邊的幾個4、5歲左右的小孩子,陽光下,孩子的笑臉和他的相映成趣。齊桓感覺自己是第一次意識到有酒窩的家夥,笑起來是真的好看。然後就這麽巧,拓永剛扭過頭來看了齊桓一眼,齊桓不由自主地笑了笑。

一回到營地解散之後拓永剛在半道上就撇了一衆戰友往另一個方向走了,齊桓問了他一聲上哪兒去?拓永剛轉過身邊倒退着走邊說,“打電話。”

“等會兒打籃球來不來?”

“好。”

齊桓回到宿舍過了大概半個多小時,拓永剛回來了。齊桓正在翻英文書,拓永剛一回來就找水喝,他一晃暖水瓶,輕飄飄的,裏頭沒水。齊桓把自己裝滿水的太空杯從桌子那頭拿到拓永剛面前,“倒在這兒晾的,還沒喝。”

拓永剛稍微猶豫了一下,齊桓從書本上擡眼看他,“怕有口水?”拓永剛拿起齊桓的杯子就往嘴裏灌涼開水,咕咚咕咚地喝了一氣,等他停下來的時候杯裏的水已經剩不下多少了。他很有氣勢地把杯子敲在桌面上,他拓永剛不是受不得激将法,只是他剛才的猶豫不是猶豫要不要喝,而是要不要喝完。結果齊桓的激将法幫他做出了決定。

“還真不客氣啊。”齊桓看着杯子底下那少得可憐的水說。

“要不是怕有口水我就把它喝光了。”

“你放心,口水是溶于水的。”齊桓笑得很邪惡。

拓永剛配合地做了個反胃的表情,動手解身上的軍裝外套。

“給家裏打電話?”

“嗯,打給我姐姐。”拓永剛把衣服挂在椅背上,一跨腿,坐到椅子上,舒服地籲口氣。胃裏仿佛有晃動的水聲,剛才喝水喝得有點兒多,有點兒急了。

“你還有個姐姐?”

“不行嗎?”

“那你是超生的吧?”齊桓揶揄拓永剛。

拓永剛沖他翻個白眼,“你才是超生的呢。”

齊桓笑笑不搭話,很快又低頭去看書。拓永剛伸長了脖子看了幾眼,然後沒什麽興致地縮回來,他的腳蹬着地面,仰着頭伸了伸腰。窗外明淨的天空惹人遐想,剛才在電話裏姐姐問他怎麽突然想起來給她打電話,是不是遇到什麽麻煩了?他說沒事,只是突然間想跟她說說話。姐弟倆在電話裏相談甚歡,畢竟也是有日子沒見了。今天在難民營,他給小孩子們分氣球的時候那幾個孩子裏就有一對長相很相似的姐弟,姐姐也還很小,但是她拿到氣球後就已經知道要給比她更小的弟弟玩耍了。這個小姐姐的舉動讓拓永剛想到了自己的姐姐,拓永剛跟姐姐感情很好,從小姐姐也是很照顧他。不過他姐姐可不像別人家的姐姐那樣溫柔婉約,打小脾氣就硬朗得像個男孩,頗有些巾帼不讓須眉的味道。有一次她和拓永剛一起去商店買東西,因為拓永剛的個子就比姐姐高一點,售貨員阿姨給他倆找零錢時問拓永剛幾歲了?拓永剛說6歲。那阿姨轉個臉去看他姐姐,那妹妹幾歲啦?這時姐姐很霸氣地仰起臉,嚴肅地對阿姨說,我是他姐姐!

拓永剛想起這段童年往事時忍不住臉上帶上笑,姐姐小時候就很在乎“姐姐”這個身份,并且在行動上積極地履行做姐姐的職責。所以長大之後她總是喜歡對拓永剛說,“臭小子你是我罩着長大的。”

“傻乎乎的笑什麽呢?大白天的做夢呢?”

“我笑我的,關你什麽事?”

“我看着心裏直發毛。”

拓永剛嗤之以鼻,他站了起來。齊桓這時也合上了書,看看時間也差不多是下去打籃球的時候了。“趕緊換衣服,下去打球了。”

“哦。”

拓永剛找了寬松的運動T恤和運動褲,手抓住上衣的衣襟往上提。齊桓眼睛一直無意識地看着前面,拓永剛脫衣服時他也沒覺得怎麽樣,但是當拓永剛身體晃動了一下的時候他身上一個不尋常的情況便暴露在了齊桓的視線下。齊桓心跳撲嗵一下跳得很猛烈,他疑心自己看錯了。因為當拓永剛微側過身去的時候他是看不見那塊地方的,齊桓手動得比腦筋快,他把桌上一本書推了出去,書本啪答一聲掉在了地上。拓永剛轉過身,看到地上的書,很自然地彎腰把書拾了起來。然後穿上運動衣。

齊桓直勾勾地盯着無知無覺地在換衣服的拓永剛的背影,他覺得有些荒謬,他怎麽可能在拓永剛左側胯上靠近腹部的地方看到一圈牙齒印兒呢?有人在他那個位置咬了一口,輕微破皮,有稍許紅腫,暧昧不清挑逗十足。

齊桓的驚詫一點點地加深,同時他也有一點小遺憾,傘兵的警覺性還是有點低啊。

拓永剛換好了衣服鞋子,轉過頭看見齊桓呆呆地坐着,說是目光呆滞也不為過。他擡手在空氣中揮了揮,“喂。”

齊桓一下子回過神來,“哦。”他站起來,悶頭往屋外走,被晾在屋裏的拓永剛有些莫名其妙,他把換下來的靴子拿到門外去放,拉上門跟着齊桓的背影走下樓。

簡陋的籃球館裏在進行的球賽是一個小規模賽事,比賽雙方還是混搭的,隊員分在哪個隊還是由抽簽決定的。兩隊人馬各自經過短暫的磨合就上場了,勿忙拼湊起來的混合軍團在剛開始時打得那叫一個亂,傳錯球那是常有的事,好在比賽進行了1/3之後這種情況就少了,比賽也開始能看了。

齊桓跟拓永剛分在一個隊裏了,不過齊桓不是首發,他替補兼場下指導。拓永剛下去了,一開始分配他打後衛,可開場後誰都不記得自己是啥了,能進球不犯規就行,至于你是小前鋒還是後衛還是中鋒這都已經不重要了。說起來也沒人在意這個,打球玩兒嘛,又不是在拍灌籃高手,幹嘛非得一板一眼的。

拓永剛在籃下得到了隊員的一個傳球,他不假思索地跳起來就投籃,籃球在籃筐上嘀溜溜地轉了好幾圈之後掉進了筐裏面。2分到手。齊桓鼓起掌來,“好。”旁邊的人也都在喊加油。拓永剛看向場外,齊桓跟他打了個照面,他笑得心無城府,齊桓就笑得有些幹,沒有人知道他心裏的疙瘩是越擰越緊了。眼睛看着球場上那個奔跑着的身影,腦子裏卻在想他身上那個牙印是誰的?

首先要排除的就是女人,中國營裏的女人屈指可數,就是醫院裏的那5個女醫生女護士,其中有4個已經是30多歲的大姐了,剩下1個女青年也是被困在醫院那排小平房裏。想要接近,或是她想出來都不太容易。外面的女人就更不用想了,除非她能翻過圍牆上的蛇腹刺網進到營裏來。

那除了女人就是男人了,這是二選一的選題。軍中的一些禁忌齊桓是有所了解的,對這種事并不驚訝,但是這件事情發生在他的同屋身上就有點兒不一樣了。畢竟離自己太近,他甚至是在認為不夠警覺的那個人其實是自己,他先前怎麽一點兒端倪都沒看出來啊?是拓永剛藏得太好了?齊桓看着拓永剛一邊控球一邊打着手勢讓隊友們壓上對方場地,豆大的汗珠從他額上滴落到水泥地板上,他毫不在意,盯着防守他的人,還沖人家友好地笑了笑。然後趁對方注意力不集中,他把球傳了出去。對方明白中計了趕緊回防。這時拓永剛才擦了一把額上的汗水,球被對手搶到了,他迅速回防。不過對方的進攻比較快,讓人措手不及,被攻下了一球。拓永剛率性地拍了一下大腿,表情非常地懊惱。

齊桓深呼吸了一下,他不認為拓永剛的性格裏有深藏不露的一面。可是他在可能誰也不知道的情況下跟基地裏的某個人有過親密接觸也是個沒有争議的事實,齊桓不會蠢到相信那是他自己咬的。會是誰呢?齊桓好奇得心裏像是有螞蟻在爬,癢癢得不得了。

籃球館裏的驚呼聲把齊桓漫無邊際的思緒拖了回來,他敏銳地看向球場,場地上的場面有點亂,撞人了。他走了過去,一看被圍在中間的是拓永剛跟另一個人,估計是在比賽時發生了碰撞。拓永剛左手捂着左眼眶,有點兒呲牙咧嘴的,應該是被打到了。

“怎麽樣了?”

“跳起來時撞到了。”

齊桓想把拓永剛捂着眼眶的手拿開,“我看看。”

拓永剛不讓他動,“別動。”

“去醫務室。”

“不用,我休息一會兒就好。”

餘小友跑過來陪着拓永剛到了場外,有個也是藍肩章的士官遞了條毛巾給他。拓永剛拿開了捂着眼眶的手,眼角的位置烏青一團,還真是立竿見影。餘小友問他怎麽樣?他搖了搖頭,用毛巾擦了擦臉。

比賽繼續,齊桓替補上場,等他在場上跑了兩個來回,再看向拓永剛原來坐的椅子時發現他已經不在那兒了。連同消失的還有他的兵餘小友和拿毛巾的那個士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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