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chapter 16
那是一個高瘦的女人,并不年輕,甚至也并不漂亮,然而有一雙銳利的眼,常年藏在面紗下面。
她站在港口,身上的披肩在夜裏的海風中搖擺,然而她的步伐是穩的,她渾身都是穩的,她站在那裏,朝着貨輪上忙碌着搬運的水手和腳夫大聲喊道。
“代號,姑獲鳥,出身,八歧,前來投降。”
船上的人突然停了步子,手頭的東西也放了下來,過了一會,所有人紛紛離開了甲板,碼頭和船變得安靜,空無一人,再過了一會,有人抛下了船梯,梯子延伸到她的面前,女人看了它一眼,踩了上去,高跟鞋下面的木板發出難耐的吱呀聲來,仿佛昭示着什麽不可告人的命運。
“姑獲鳥,”她輕聲對着隐藏在領口的通訊器說道,“先行潛入。”
“收到。”酒吞回答到,随即轉換了通訊頻道,“茨木。”
“就位。”茨木說道。随即對旁邊夜叉做了個手勢,夜叉心領神會,抓住了船頭的攬繩,三下兩下就爬了上去,跳上甲板後做了一個ok的手勢,茨木回他一個ok,随即朝着反方向的船尾跑去。
通訊頻道裏沉靜了一會,茨木找到了船尾的位置,直接跳上了攬繩,甲板上有巡邏兵,他潛伏了一陣子才爬上去,先貼着貨艙等了一會,耳機裏傳來了有節奏地敲打的聲音,長音一下,短音三下,兩下,一下,是姑獲鳥的訊號,在地下,第三層,兩人守衛,已經見到孔雀本人。
得到了訊號後耳機裏響起了夜叉的聲音。
“我下去,你去駕駛艙。”
茨木直接反駁了他,“我在船尾離駕駛艙太遠了, 你去駕駛艙,我下去。”
頻道裏沉默了一會随即是酒吞的聲音,“行動确認。”
片刻後是夜叉有些不情願的回答,“确認。”
“确認。”茨木說道。
入口處的守衛有兩人,茨木摘了護目鏡,新的身體有着可以說超乎常人的夜視力,夜視鏡反而是累贅,從大腿上的工具套裏摸出了飛刀,閉上一只眼朝着守衛的方向比劃了兩下,一刀飛過去正中了右側一人的太陽穴,屍體尚未落地他已經沖了過去一把将刀刃拔了出來, 在另一位守衛行動前一刀穿了他的喉嚨釘在了門上。
他拔出刀擦了兩下,重新插回工具套裏,走進了樓梯間。窄小的樓梯間沒有更多的守衛,只有機器的轟鳴。
“茨木。”通訊器裏傳來酒吞的聲音。
“嗯?”他應了一聲。
“那你說過的那個女孩呢?”
他愣了一下,酒吞卻緊跟着解釋了。
“喜歡上神父的那個。”
茨木頓了一下,“她是真的。”
“她有同體嗎?”
茨木頓了一下,“有過, 不過她死了以後其他的馬上被銷毀了,上面說組織不需要這樣的人。”
“但你喜歡過她。”酒吞說道,這不是一個問句。
“我羨慕過她。”茨木回答道。
酒吞閉了閉眼,他感到自己的手心有些冒汗,随即換回了指揮官的腔調。
“夜叉?”
“就位。”夜叉在指揮室的門口說道,随即踢開了門拔槍,裝了消聲器的槍連開三槍操作員應聲倒地,他上去檢查了一下旋即發現了不對,“糟了。”
酒吞馬上打開了公共通訊廣播,“茨木,姑獲鳥,任務失敗馬上撤離,這是個圈套。”
指揮室的三名守衛中彈的頭部後面各綁着一個炸彈倒計時器, 很明顯已經被啓動了,每個都是只顯示有五分鐘的時間。
“四分五十一秒,”夜叉看着倒計時器說道。“茨木, 帶姑獲鳥上來!”
“孔雀在船上。”茨木回答道。
“船上有炸彈。”酒吞重複道,“撤離。”
茨木直接關了通訊器。
與此同時關閉的通訊器不只是茨木的,也是姑獲鳥的,八百比丘尼纖細而年輕的手指,常年擔任指揮官而沒有一絲傷痕。
“你還有四分半來決定。”前任警務指揮官笑道,“留下,被炸死在這間屋子裏,還是從這一秒開始盡力往外逃,然後被炸死在甲板上。”
姑獲鳥不為所動地看着她。
“你打一開始就不打算招安我。”
八百比丘尼故作可愛地笑了笑,“ 我為什麽要招安你呢?羅生門計劃的母親,所有禁忌之子的監護人,在那些矛盾,可悲,又殘忍的孩子們肮髒的人生中唯一共同的愛意對象, 無論你去往哪一邊,都能吸引一方成為人心所向,然而你跟那些孩子不同,你是自由身,太不好控制,随時都有可能倒戈。”
“所以你看,”她手中的刀刃如同蛇的信子一樣劃過姑獲鳥的臉頰,“與其收下擁有自由之身的你到組織之中,還是殺了你然後嫁禍給對手來得更加實惠不是嗎。”
姑獲鳥一手抓住了她手中的刀刃,一個握緊刀鋒就在她的手心卷了刃,她将被捏爛的刀随手丢下,伸展了兩只手,露出寬大披肩下,如同金屬的鳥羽般鋒利尖銳的兩手十只手指。
“那我怕是要讓你失望了。”她笑道,“我姑獲鳥進來了自然沒想過活着再出去,無非是想着殺了你墊背,救出我那些被你欺騙的可憐孩子們罷了。”
說罷右手張開直接就朝着八百比丘尼的喉嚨去了,鋒利的手指如刀一般直逼她白皙的喉嚨。
八百比丘尼趕忙退了一步,卻來不及了,指刀劃開了她的喉嚨,然而片刻後她站穩了,本應該是劃開動脈的傷口血竟然馬上就止住了。
“怎麽會。”姑獲鳥一愣,“你到底……”
八百比丘尼捂住了自己喉嚨處的傷口,看向了姑獲鳥,“呵,被看到了,不過也無所謂,反正你也是要死的。”随即手指覆上了門旁的一個按鈕。
然而緊接着兩顆子彈朝她而來,貫穿了她的左胸口和右膝,她跪了下來,姑獲鳥回過頭。
“茨木!”她喊道,“這裏交給我你快走!”
然而茨木根本不聽她的話槍一丢徑直朝着八百比丘尼一個箭步撲了過去擋住了姑獲鳥的前路,在那一刻按鈕被摁下暗門打開, 他與八百比丘尼一并掉進了暗格,落在螺旋獎處的泵房,螺旋槳處開了暗格可以從槳葉之間離開船體,逃生汽艇已經準備好在外面。
兩個人互相看了一眼,八百比丘尼奪路就要跳出槳葉門,茨木一槍打在槳葉上逼她退後,八百比丘尼看了他一眼,不緊不慢地退後。
茨木馬上重新打開了耳機,“夜叉!還在控制室嗎?給我啓動螺旋槳,全速,馬上。”
通訊頻道裏馬上傳來了夜叉的聲音,“收到。”
耳機裏傳來操作的聲音螺旋槳很快便開始緩緩運作加速,“姑獲鳥呢?”
“你現在馬上離船。”茨木說道,随即就徹底将耳機一扯下來丢在地上一腳踩了上去。
“你有心求死。”八百比丘尼冷靜地說道,仿佛對身後被旋轉的螺旋槳切段的退路置若罔聞。“為什麽?你為了你的酒吞能去死,但不能為了他去活?”
茨木根本不理睬她的胡言亂語一槍就朝着她的眉心打過去,她向後撞向牆壁,近距離的後坐力讓她幾乎跌倒在地,然而很快就又站了起來,扶了扶有些歪扭的脖子,子彈孔在她的眉心冒着黑煙。
茨木怔了怔,開口說道,“你到底是什麽怪物。”
然而八百比丘尼卻只是說道,“為什麽這麽執着于殺我。”
“殺了你他才能自由。”茨木回答道。
“他從來都是自由的,”八百比丘尼看着他,“你也一樣,你們只不過是作繭自縛。”
螺旋葉開始全速旋轉,強烈的風流幾乎要将他們卷入其中,八百比丘尼身輕幾乎要被吸力吸進去,快要騰空而起的片刻茨木抓住了她的手,一手抓住了最近的I門栓不松手。
“有什麽區別,”她在強烈的轟鳴聲中高聲大喊,“羅生門, 看清你自己的心!讓我和你一起死在兩分鐘後的爆炸中和現在讓我葬身在螺旋槳?你敢拉我一起死不敢看着我死是為了什麽!你和伊吹不一樣,和你效忠的主人不一樣!和制造了你這具身體的人不一樣!”
就在這時,身後的泵房門突然傳來一聲被踢開的巨響, 有人進來,酒吞幾乎是聲嘶力竭地吼。
“茨木!”
茨木當即就愣住了,八百比丘尼趁這一刻突然拔出了匕首,看向茨木,目不轉睛一字一頓地說道。
“羅生門,別再作繭自縛,另外炸彈和螺旋槳也都殺不了我,如果你們能,我倒是要謝謝你們。”
緊接着一刀斬斷了被茨木握住的左手,整個人朝着螺旋槳撞了過去頓時被攪成了碎片血漿濺了茨木滿身,茨木幾乎是震驚地握緊了手中的半只手,酒吞從他身後拉住了幾乎也要被吸力帶進去的他,拉着他艱難地往外走,手心裏的血讓他們的手太滑膩,幾乎寸步難行。
“摯友!”茨木喊道。
“別他媽叫我摯友!”酒吞罵道,“今天咱們一塊死了就他媽是你害的!”
他一手抓着茨木一手死命地摁抓住泵房的鐵門門栓,兩手拼命用力,渾身的肌肉都是緊繃的,脖子上的青筋幾乎要炸開來,從喉嚨裏口中發出野獸一般的嘶吼聲,肩膀猛地一擺将茨木猛地拽了回來而另一只手将門生生扯了下來拼盡全力朝着螺旋槳葉用力丢了出去,槳葉被卡住動彈不得,茨木撞在牆上,手裏還抓着酒吞的手,他的左右手臂都有些不自然,茨木一眼就看出來,他雙手都脫臼了。
“跟本大爺出去。”他喊道。
茨木馬上爬起來扶着酒吞就往螺旋槳走,酒吞手沒法動用肩膀頂他讓他先爬出去,茨木爬出去回過頭抓住酒吞的手,然而就在這時甲板上傳來了爆炸的聲響,火光開始急速擴散,迅速擴散到了酒吞身後的泵房,巨大的沖力作用下卡住螺旋槳的鐵門被彈開了。
“酒吞!”茨木幾乎是聲嘶力蠍地喊道,他回過頭來伸手就要用血肉之軀的雙手去掰螺旋槳,然而就在這時一只如鳥羽一般的鐵手伸了進來擋了一下尚未完全啓動的螺旋獎一把抓住了酒吞将他帶了出來,另一只手抓住了茨木跳入水中,随之而來的,是頭頂巨大的爆炸聲和幾乎将人生生震成碎片的沖擊波,從頭到尾,那雙如同鋒利羽刃一般的雙手都死死地抓住他們二人,将他們護在了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