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chapter 17

茨木醒來的時候酒吞還在昏迷而姑獲鳥還在搶救,夜叉在走廊裏盯着急救中的那盞燈,看茨木來了上去就一拳打在他臉上。

“你他媽怎麽回事,啊?”夜叉抓着他的領子,“你自己要死也別他媽拉別人給你鋪路!”

茨木壓根不跟他還手,就這麽接了一拳臉當即就腫了,站穩了問他,“姑獲鳥呢?”

夜叉指了指手術室,“有碎片從後面打進肺葉裏,已經在裏面三個小時了。”

過了一會放棄了一般指了指隔壁。

“你老板在那邊,人沒什麽大問題不過還沒醒,脫臼的已經複位了,醫生說可能有點腦震蕩。”

又說,“你過去吧,他對你不錯,你把耳機一拔他人跟瘋了似的。”酒吞的病房裏只有他一個,旁邊的架子上挂着點滴,有探視用的椅子在旁邊,他坐上去,一動不動地攤開身體,仿佛再也沒有什麽力氣,酒吞就在他眼前的白床單上靜靜地躺着,呼吸很平穩,臉上有細小的劃傷,兩只手臂被固定住,房間裏很靜,這一切看起來有些黑色幽默般的滑稽,這讓他不由得笑出聲,或許房間裏太靜了所以這一聲短促的笑聲足以讓酒吞醒過來,亦或許他其實只是一直在裝睡,總之他笑了以後酒吞就醒了,睜開眼睛看着天花板,想轉過身來看他但是肩上的夾板讓他難以動作,嘗試了兩下以後只好勉強地轉過頭來,在昏暗的光線中打量他。

“姑獲鳥怎樣了。”他說。

茨木聳了聳肩。“夜叉看着,應該算還好。”

“她原本是個護士,”他說道,“孤兒院的護士,外聘來的,有一天撞破了設施的秘密,卻沒有逃走,而是選擇留下來照顧我們,和伊吹面對面地去談判,也不知道是怎麽說服了他設施裏的孩子也應該有一個母親角色來照顧他們,伊吹讓她選,裝上和我們一樣的芯片,還是失去雙手,她選擇了雙手,他們給她裝上了只能當作武器不能作為日常義肢正常使用的雙手,從此以後再也不能當救死扶傷的護士,甚至也不能随意觸碰和擁抱我們。”

“但是那是她的選擇。”酒吞說。“她選擇了你們。”

茨木點了點頭,“盡管我并不知道我們有什麽值得她獻出一切的。”

他們一并沉默了,房間裏再度安靜下來,仿佛都在等着彼此去把這份寂靜戳破。

最後打破了寂靜的是酒吞,他問他,“你想對我說的就只有這些嗎?”

茨木試探性地問他,“如果我說只有這些呢?我們能當一切都沒發生過嗎?”

酒吞從鼻子裏發出了一聲哼笑,他說。

“你可以試試。”

于是這一關算是逃不過去了,茨木想,他想酒吞哪怕躺在病床上不能動,人還是這麽有氣勢,壓得人喘不過氣,如果他活到伊吹老爺那個年紀,不知道會是怎樣可怕的人物,他隐約覺得有些不想看到那一天。他胡思亂想着,看着地板上的花紋,而酒吞就在對面看着他,讓他覺得難過。

最終他開口回答道。

“摯友你有沒有想過,我可能并不是你想要救回來的那個人。”

酒吞閉了閉眼,該來的還是會來的。

人的身體有着許許多多的器官,而腦只不過是其中的一個,一個人真的只存在于他的腦子裏嗎?恐怕不完全是,或許大部分是的,但是總有一些不是,然而用于移植的身體本身就是克隆體,理所應當是萬無一失,結果就是他殺了一個,救了一個,最後留下一個。

茨木是喜歡他的,這和過去一樣, 對他來說這就足夠證明這是他的茨木了,但是,但是或許茨木并不這麽認為的,茨木傾盡全力讓酒吞成為他生命的全部并不表示酒吞真的能夠成為他的一切。茨木也是活生生的,盡管很多人包括茨木自己都不願意承認這一點, 但他卻不能這樣,他必須是不同的,因為茨木希望他不同,他想達成他的願望,哪怕只有這一個。

于是他說,“你繼續說吧, 我聽着。”

茨木繼續說了下去,他說摯友,其實我們小時候見過的。

這倒是新鮮,酒吞想,他其實也不是沒想過他們曾經在哪裏有過眼緣,畢竟以伊吹的性格,最完美的身體和最完美的下屬,他勢必是會讓他們見上一面,他也曾經搜腸刮肚過,結論卻是沒有,畢竟茨木的外表不同尋常,不是能過目就忘的,而茨木似乎也看出了他的疑慮。

“大概是十幾年前時候的事,”他說,“那時候我還很小,訓練營裏有很多孩子,你被帶過來,他們讓最好的教官去教你,打槍,搏擊,格鬥,你什麽都學得特別快,我混在人群裏遠遠地看着,他們每天挑人給你做陪練,每天做的最好的才能跟你打,有一天是我,但是輪到你的時候我已經精疲力盡了,一下子就打輸了,教官們竊竊私語,說你就是最完美的那一個,我不服氣,接下來的三天我拼命做得好最後能被挑上跟你打,但還是每次都輸。”

于是酒吞想了起來,“那時候他們告訴我如果我不能一直贏,贏了我的那一個就會取代我,而我會被留下另一個會被帶回去,所以我都是往死裏拼了命,你們輸了不會怎樣,我卻不能輸一次,動力不同,自然結果也是不一樣的。”

“所以我沒能記住你,”他說,“我當時也還是個孩子, 太緊張,也太多人了,我很抱歉。”

茨木笑了笑,“沒什麽好抱歉的, 其實這個故事我也是聽來的。”

酒吞愣了一下。

“我的一個克隆體,”他說,“是紅發,臉上有疤,只活到遇見你那一年就被銷毀了,結業考試我親手殺的他,我跟他不在一個訓練營,克隆體都是分開訓練的,結業的時候互相厮殺只留一個,死之前的晚上他給我講了這個故事。”

“他說你非常好,是他見過最完美的戰士,名不虛傳,”茨木說,“他說他想活下來, 将來找到你,再見到你,和你打架,敗在你手裏,我問他為什麽想敗不想贏,他說因為他喜歡你當然想把自己的東西都給你,他沒有什麽長處就是會打架,所以就想打遍天下無敵手再敗給你,這樣他喜歡的人就是天下無敵,我不明白,他就笑話我,告訴我喜歡就是這樣的,問我願不願意敗給他,畢竟我們都是一樣的活哪個都一樣,我又沒有他那樣的執念不如讓給他,我說不,我确實沒有什麽執念也不懂什麽喜歡什麽奉獻什麽謙讓,但是我就是想活下去,于是我殺了他,也繼承了他的人生。”

酒吞沒有說話。

“第二年結業考試的時候,我遇到了第二個我,那時候他已經在與第三名同體的選拔中勝出了,所以只剩下我們兩個,”茨木繼續說了下去。“他的訓練營在一個廢棄 的教會學校,在臨近結業考試前與我們合并了,所以我們相處得要久一些, 因為教會的影響他接觸過的東西比我多很多,我很喜歡他講給我宗教故事,他給我講了很多神父和修女們的事情,告訴我曾經有一個女孩,喜歡上了他們的神父,最後上

吊死在神壇上。”

“那個女孩。”酒吞靜靜地說道。

茨木點點頭,“對,那個女孩。”

“所以你其實并沒有見過她。”酒吞有些難耐地說下去,“你只見過她的同體,而不認識她本人,你甚至也沒有見到她死的那一幕,你見到的只是她死去的克隆體。”

然而十分少見地,茨木沒有理會他而是自顧自說了下去。

“最後一個我告訴我他将神父說的話銘記在心了,他說她是因為做不到神父說的那樣無私的愛所以才死去了,但是他說他能,他會做到,他自豪地說他要活下去,将來找到他喜歡的人,然後給他這樣的愛,讓他成為世上最幸福的人。”

“然而你殺了他。”酒吞說。

“是啊,我殺了他,”茨木笑道,“羅生門計劃在他死的那一刻結束了,我兩手是血地站在那裏,沒有人生,沒有過去,也沒有感情,沒有執念,我一無所有有的只是求生欲和殺戮欲,而教官們紛紛為我鼓掌,甚至伊吹大人也為我叫好,罵他們全都是殘次品,只有我不是。只有我是完美的,可是摯友啊,我心裏明白,我殺了他們,奪走了他們的人生,最終代替他們找到了你,代替他們敗給你,代替他們把一切都獻給你。”

“可是我,唯獨活下來的我,”他擡起頭來看着酒吞,“做不到他們口中那樣無私無償的愛,我才是那個殘次品。”

他說,他指着自己新生的,完美的身體,“我甚至, 也殺了最後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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