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chapter 37

神樂突然驚醒了過來,她爬起來,發現自己睡在越野吉普車的副駕駛座上,身上系着安全帶,而她的哥哥源博雅在旁邊開着車,不遠處是暗淡的天空。

她像是意識到了什麽,雙眼突然湧出了淚水。

“你醒了。”源博雅說着,指了指她懷裏抱着的黑色匣子,“那個你會用吧?”

她抹了抹臉上的眼淚打開了匣子,裏面是一只裝着解毒劑的注射器。

“謝謝。”她喃喃地,抽噎着說,“我知道你很高興,可是我很傷心,神樂,很傷心。”

等到酒吞再次睜開雙眼,伊吹站在他面前不遠處,如同一個幽靈一般,陰沉地看着他,那樣惡心而陰險的樣子令人想起毒蛇。

“既然又見面了,那這裏恐怕是八歧超級計算機網絡了。”酒吞揉了揉眉心。“看來你聽見槍一響就出手了。”

“我遵守了約定。”伊吹說道,“現在離二 十四個小時整還有二十分鐘,你幹得不錯,不愧是我唯一承認的繼承人,如果不是你在讓羅生門活下來這件事上花了太多心思,恐怕将來會成為能與我比肩的男人。”

酒吞突然笑了,“難道你不也一樣,在讓某個人茍延殘喘上費盡了心機。”

伊吹的臉色變了變,酒吞卻不給他辯解的機會。

“羅生門計劃裏有男孩也有女孩,以我對你的了解,你不可能屈尊選擇一副異性的身體,你沒那個癖好,唯一的可能是她們也有一個本源,八百比丘尼當年協助我逃走時,用于聯系我的代號是‘母親’。”

“還真是諷刺啊,”酒吞拿出了槍,即使知道這裏是虛拟世界,現實世界的他只是陷入了一瞬的休克,然而憑借記憶,這把槍還在老地方,“真的到了技術成熟身體也準備好能夠移植的時候,你卻發現她的腦已經損壞到了無法接受手術的地步,到頭來,她對你就只有恨而己。”

伊吹有一會沒有說話,随即笑了起來。

“你的成長總是比我意料得要快些,”他說道,“只可惜,你我之間也就到此為止了,今天能夠走出這裏的只有我一個人,而你的情人,你大可放心,我會讓他和那個女人一樣,長久地活下去。”

話音未落,一柄沖鋒槍憑空出現在他手中,身為這個系統中的最高權限,“八歧大蛇”病毒本身,幾乎是無堅不摧的,不連段的火力和只有一把槍的酒吞大相徑庭,酒吞急忙向後躲開,一排子彈打在他的腳邊,伊吹乘勝追擊,一路朝着酒吞掃射,酒吞只有在虛拟而廣博的空間中一路躲開,卻中途騰空一躍,子彈緊接着跟着變道,卻尚不能追上他的動作,一個三百六十度的空翻,他在空中頭朝下開了一槍正中伊吹手中的槍,槍管中彈碎裂開的同時酒吞雙腳落地,朝着伊吹的方向飛速跑過去,伊吹馬上換了一柄槍,直接瞄準酒吞就開了過去,幾發子彈全部擊中了他,然而出乎他意料的,酒吞并沒有倒下,甚至毫發無損。

“這怎麽可能……”,蛇愣住了。

酒吞撣了撣身上的灰塵,舉起了手中的沙漠之鷹,銀色的槍閃着某種一樣的光,像是死神的眼。

“你還不明白嗎,”他張狂地大笑,“這不是一場公平的賭博,這是我,和茨木,一起為你準備的陷阱。”

“這個系統以茨木為運算中樞,”他一步步逼近着伊吹,“而在茨木的世界裏,我無所不能。”

“無堅不摧無所不能的我,又怎麽可能敗給你這種東西。”

他扣動了扳機,這一回他堅定不移且暢快無比,他對那個曾經占據了他們半生的惡靈不屑一顧,就如同看着一只微不足道的蝼蟻被碾碎在足底一般,這一回,它再也無法,從他們手中,剝奪走任何東西。那個男人的身影捂着心髒倒下了,他不可置信地看着酒吞,像是被岩漿融化一般一點點地消融,消失,分解在這個幽靈的世界裏,而當他消失後,空白的數字世界中,突然出現了一座門,就像在等待着被誰去打開一樣矗立在那裏,仿佛有一種奇妙的魔力,吸引人走過去。最終他走了過去,推開了那扇門,一瞬間五彩的光芒落了下來,彩色玻璃所鑲嵌的聖母哀傷地懷抱着她嗷嗽待哺的孩子,破碎的禱告椅散落在大廳裏,遍地都是槍與子彈,遍地都是廢墟。而茨木坐在正中央背對着他,擡頭看着布道臺上的十字架,他們被悲天憫人的聖徒所包圍,被眼角有寶石鑲嵌的淚滴的天使所注視着,被槍炮炸斷了手腳的救世主在高處,沉默地看着他們。

于是酒吞走了過去,他穿着西裝,過去茨木特別愛看他穿的那身,只有執行特殊任務時他才會穿,如今已經不知道被丢到了哪裏,而茨木穿着自己給他的那件皮夾克,走進了卻發現他裏面只套了件黑色短背心,是他向來執行狙擊刺殺時愛穿的那件,他抱着槍,是過去隊裏給他配的那把狙擊槍,他很喜歡,自己改裝了子彈,把它的威力發揮到最大。

這裏是教堂,是一切開始的地方,從這裏一切開始不可逆轉地走向扭曲,包括他們的目的,他們的關系,他們的過去,以及未來。

茨木低着頭坐在那裏,手裏攥着幾顆子彈,似乎在清點子彈的數目,聽見酒吞走過來,卻依舊沒有回頭。

過了似乎有一個世紀那麽久,酒吞才能抑制着自己的聲音好好地說出口。

“你一直在這裏嗎。”

茨木終于擡起頭來,卻還是沒有回頭而是看向了教壇,仿佛那裏有着什麽人,神父,還是虔誠相信着神父的孤女。

“嗯。”他說。

“在這裏做什麽?”

“等摯友你來。”

“等我來做什麽?”酒吞說道,“你知道你可以自己一個人離開的,你是自由的,從來都是,你可以離開,也可以選擇來找我。”

這一回茨木終于回頭了,他看向酒吞,酒吞以為他的眼神裏會有很多東西,又愛又恨,複雜得令人讀不懂,然而卻并不是,他的眼睛還是幹幹淨淨的,像鏡子一樣,他看着那雙眼,看到的只有自己的倒影。

“不是你來帶我走就沒有意義,”茨木的聲音也是清亮的,仿佛對自己所說的篤信不疑,“不是你, 就沒有意義。”

他的尾音有些發抖,仿佛怕自己沒說好酒吞會聽不明白一般,又再說了一遍,這一回他的嗓子帶着哭音,聲音透着一種單薄的絕望,顯得脆弱又委屈。

他說,“因為如果不是你,就沒有意義啊。”

于是酒吞走了過去,跪在他面前,像是在朝拜一只千挑萬選的黑羊,而就像它将在祭壇上流幹鮮血那樣茨木的眼睛開始流淚,酒吞把他攬在自己懷裏,自己也紅了眼眶,他們像是兩只離水的魚,用唾液相互濡濕身體以求一絲生機,像冬天的孤狼,在洞穴裏用皮毛和鮮血滋潤彼此冰冷的身體。

聖徒,天使,聖母和聖子,沉默地高高注視着他們的子民。

“我等了好久。”茨木喃喃地說,“我怕你不來了。”

“我來了。”酒吞咬着牙,從牙縫裏努力發出一絲不那麽顫抖的誓言來,“對不起,我來晚了。

一聲槍響,茨木的視線突然變得清晰起來,被束縛到僵硬的身體終于被松開,他落下來,落進随着碎玻璃私下灑落的營養液裏,有人接住了他,緊緊地抱住他,仿佛将要把他揉碎到自己身體裏那樣用力。

于是他睜開眼,把鼻息埋進他最喜歡的身體裏,大口大口呼吸着那個人的氣味,然後回以同樣的擁抱。

他一輩子跟這一個人走了三次,第一次,他們成了搭檔,第二次,他們成了伊吹大明神的獵物,第三次,他們成了警視廳頭號通緝犯。每次都沒落什麽好下場,而這一次是第四次。

可是沒辦法,他還是要跟酒吞走。他命不長,也不貴,既然如此,喜歡上個人就頭破血流地去喜歡也沒什麽不好的,他前半輩子沒少做刀口舔血的生意,這一筆他在第一次跟酒吞走的時候就算過了,酒吞這麽好,他穩賺不虧。只是他不知道酒吞是怎麽想,直覺告訴他,最好也別問,只要他們還在一起,就沒有什麽能難倒他們,這世上就沒有什麽能打倒他們。

再也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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