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章節
他了,“你是我的鳥屎運嗎?”
吹頭發的時候,喬水怕唐岱再來找他麻煩,他坦白,自己等會就辭職,唐岱是他洗頭生涯的最後一單。
他這一輩子都不會再涉足這一行了。
唐岱問:“因為遇到我麽?”
喬水搖頭,“不是。”
唐岱環顧四周環境,看見陸陸續續回店的油膩帥哥,對喬水要離開這裏的原因猜了個七七八八。喬水在他心裏,就該是從未吃過苦的樣子。可他仍然要仰頭,對着熱風眯了眯眼,在那些理發師過來前問喬水,“你和他們做過嗎?”
喬水萬沒想到有這一句,下意識捂住了他的嘴。
唐岱在這時發現喬水的手指裂口,皺起眉,呼出的氣息沉了沉。
04
唐岱沒讓任何帶着濃烈香味的人接近自己。喬水沒給他推銷辦卡,他反從錢夾裏取出一張卡塞到喬水的褲兜裏。那張卡好舊了。
唐岱說:“欠你的錢,還你。”他自嘲地說,“本來以為這輩子不會見,還能撿你個便宜。”
喬水難得地擰巴起來,非常擰巴,他要從褲兜裏把那卡取出來,唐岱把他的手按住,周圍的人都在看。
喬水去前臺撂挑子不幹了。如果不是唐岱在,他會把這個月的工資要了。可是唐岱在,他就沒提這茬兒,他肉疼。
大嗓門看他的表情詭異非常,是那種低着頭,右手假模假式擺弄着計算器,一雙眼朝上翻着,從眼鏡邊框上沿打量他的那種詭異。喬水想掐她。他體內的暴力因子再過八十年或許都會在,跟他變骨灰,跟他進土裏,和隔壁墓裏的幾位厮殺到再投胎。
理發的也都看他。他一如既往地耷拉着嘴角,用肅殺的目光挨個掃過去,在心裏把不順眼的人全部幹翻——如果他再小十歲,他真的會這麽做。可他長大了。
唐岱站在門口,光很盛,似乎曬得他受不了,他拍了拍前臺的桌子要大嗓門回神。唐岱洗了個頭,掃碼轉賬語音提示喊得整個店都能聽到,“微信到賬886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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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岱帶着喬水一塊兒走了。
在破爛理發店裏,唐岱往喬水的褲兜裏塞了一張卡,花了886塊錢洗了個沾了鳥屎的頭,把人帶走了。
像舊時老爺花錢給姑娘贖身。
喬水覺得自己一輩子也不會再路過這條破街了。
走到街口,喬水狠狠呸了唐岱一聲。“你玩兒哪一出呢?犯神經病呢?”他自己也覺出氣氛不對勁兒了,可有什麽辦法呢,就那麽剛好,他倆都出門。他不是唐岱帶走的,邏輯應該是這樣的——唐岱要走,他也要走,于是他們一起跨過門檻。
結果他還是跟被戲弄了似的。去他媽的。
“手怎麽弄的?”唐岱問他,問着,忽然豎了個中指。
喬水還了個回去,看見自己指腹上的裂口,別說,真挺疼。
“投身于偉大的洗頭事業,必然要付出代價。”喬水看着那些口子,剛他直接上手給唐岱服務的,泡過水,又風幹,手指變得好醜,他覺得自己挺可笑,“所以現在我放棄了。”
唐岱看着喬水,喬水緩緩張開的手,那曾經是一雙玩塗鴉和打架子鼓的手,偶爾的偶爾,唐岱見過它拉小提琴。
喬水拿出自己的長白山,撥開煙盒,那支濾嘴皺了的煙很明顯,喬水看着覺得膈應,于是拿了支新的。他點着了,吸了一口。
唐岱還是問了,“你家裏怎麽了?”
喬水續了煙灰沒彈,“沒怎麽。”
唐岱像對這回答了如指掌,他站在樹蔭下,不知想到什麽,他說,“沒怎麽就是特別怎麽。”
喬水抖掉煙灰,轉身要走了,“你未免管得太多。”
唐岱像個真正的混蛋,可他說話時卻又輕又和緩,他拍喬水的肩膀,眼睛盯着喬水後頸,那個和他一模一樣的文身。“我沒開車出來,但可以打車。你要不要去我家。”
喬水那個洋蔥性子辣到了心兒裏,唐岱讓他在烈日下徹底發飙了。“你有病吧?麻煩你麻溜滾回家找你媽或你丈夫。我不包治腦殘,也不知道疼人!”
“六年,你有沒有想過我六分鐘。喬水,你的勢不兩立真有用。”
唐岱從喬水手裏搶過那半支煙,拿着濕潤的濾嘴,豎着舉,紅光一點點向下生長。這是他倆發誓時的固定姿勢,跟燒香似的。
“喬水,我沒和他結婚。”
05
他們打車,沒回唐岱家,去了喬水的出租屋。
在樓下菜市場的小吃店裏帶了馄饨和炒餅,喬水餓壞了。唐岱走進大藥房買了酒精碘伏創口貼,出來後又進便利店買護手霜。
喬水聞着手邊的香味兒瘋狂分泌唾液,鼻翼動了又動,站在馬路牙子上大聲催促唐岱。唐岱被催得腦仁疼,擺手跟店員說不用袋子,順手把護手霜扔進藥房的塑料袋裏。
塑料袋“喀拉喀拉”,唐岱拎着快走了兩步,邁過大門,看見喬水在太陽底下被曬得眯着眼,一臉不爽地等他。烈火吹拂八月。這一幕使唐岱心起波瀾。他太想記住這一秒的感覺。夏天燒灼他,他不想躲避,只想義無反顧一頭紮進夏天裏。
進門先開燈,水泥地,客廳小到幾乎可以忽略不計,只配用來換鞋,轉到卧室就大些。
卧室的地上拉了一根線,排插,上面的插頭都被拔下來,擱在旁邊。主要家具是一張床和一張小桌,地方幹淨倒幹淨,就是淩亂。衣服亂糟糟堆在半敞的布制衣櫃裏。
喬水顧不上安排吃,步履匆匆,彎腰去排插那兒拿起一個黑色兩腳插頭,按進去,小桌和床之間的、放在高凳子上的白色大風扇開始“呼啦啦”搖頭。
馄饨和炒餅放在了桌上,喬水又跑到空調底下視察,他用一個大塑料桶接空調管子的水,此時裏面的水只有淺淺一個底,他放心地拿起空調遙控板按開18度。
這樣忙完一通,他才坐在小桌旁的小馬紮上準備開飯。
唐岱坐在床沿,觀察忙來忙去的喬水。這屋裏沒有第二雙拖鞋,他沒換鞋,不過水泥地,換不換都無所謂。
唐岱覺得挺有意思,這麽多年,喬水還是怕熱。這樣看來,熱就是一種恐懼。人們從來推崇熱愛,抗拒恐懼,可對恐懼卻比熱愛更忠誠。
馄饨在塑料盒裏,炒餅在紙盒裏。喬水吃了兩口,注意了一下搖頭風扇搖頭時的極限範圍,挺糾結地朝唐岱那邊轉了幾厘米。
“你吃不吃?”喬水挺不走心地問了一句。
“吃過了。”唐岱這樣回他,但從床邊走到桌邊,在喬水對面的馬紮上坐下,“但可以吃兩口。”
喬水做樣子,朝碗裏呸呸了兩下,說:“不給你吃。”
喬水問唐岱:“你幹嘛非跟着我。”
“今晚有暴雨,我來避一避。”唐岱搶了他的筷子,夾了兩筷子炒面,挑走一快超大的雞蛋。喬水記得這個姿勢和這個角度,隔着桌子傾身夾菜,唐岱會用手鏟起自己鬓邊的長發,露出那個挂得像聖誕樹的耳朵。那是棵漂亮的聖誕樹。喬水以前會借着“重不重啊”之類的問題,摸唐岱的耳朵。唐岱會直接摘下來給他掂量,不重——這些不重要,唐岱側着腦袋摘耳釘的動作才重要。喬水覺得那動作很容易讓人上火,鼻腔幹燥,但唇齒是濕潤的。
可現在坐在他面前的是另個——已經大不一樣的唐岱。
喬水覺得自己被當二貨耍了,“你可以趁着沒下雨的時候趕緊滾蛋。”
“如果我說不呢。”唐岱嘴裏還嚼着,眼皮撩起來看喬水,不兇狠,也不溫柔,讀不出什麽情緒。唐岱聽見叮叮當當的聲音,喬水的心跳應該是這樣的,而不是其他人的咚咚咚。
喬水搶回自己的筷子,說:“随便你。”
06
喬水捏起筷子的時候,臉有點臭,眉毛動了動,忍痛的表情。
唐岱說:“廚房有勺子嗎,我給你拿勺子。或者你先把手處理處理。”
喬水搖頭:“多大點事兒。”
唐岱不滿意這句話。可他只是沉默,沒用目光壓迫喬水,他的目光停在喬水汗濕的襯衣領口。這些曾經全都是喬水最讨厭的事。他該開心嗎,還是該慨嘆,時間真是一劑猛藥。
喬水往嘴裏塞,三兩口吃完炒餅,腮幫子鼓鼓的。氣氛便一直維持着詭異的安靜,喬水用小臂蹭鼻尖的汗,風扇“呼呼”地孤獨轉動。他放下筷子,和唐岱說:“我不想等會洗勺子。”
唐岱看着他,說:“知道了。”起身,徑直找去廚房。
在唐岱起身時,喬水開始解那件傻乎乎的襯衫的扣子,解到第四粒便因為指尖細而麻的疼痛不耐煩,揪着兩邊把衣服扯了下來,赤裸着上身。
他真的出了很多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