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周鶯的手,緊緊抓住了袖口,喉腔幹澀發痛,她壓着恥意,用盡量平靜的聲音道:“寧公子是何意?”

寧洛靠在椅背上,漫不經心地吹了下杯沿的茶沫,半擡起眼不大尊重地上下打量周鶯一遍,笑道:“何意?不就是字面兒意思?別告訴我,你瞧上我了?葉九爺你都瞧不上,遑論我?”

周鶯抿了抿嘴唇:“你……”

寧洛沒給她說話的機會,坐在那笑道:“你不情我不願,這婚事不還得結?你拗不過顧家,我也拗不過我爹娘,既如此,不若認命。婚後你就是寧家二奶奶,出門在外,我能保證給足你臉面,回到家,你只要不多嘴,不過問我的事,我答應你,咱們能做恩愛夫妻,在……”

“閉嘴!”

周鶯上前拿起茶盞,一杯茶全朝他潑了過去。

寧洛頭上滴着水,愕然望向這個看起來嬌怯柔弱的姑娘。

周鶯擱了茶杯,撫了下被茶水沾濕的袖子,“我要不要認命,不是你說得算。你和我現在沒什麽關系,請你不要不幹不淨地說什麽‘夫妻’,寧公子的規矩,我領教了,今日大開眼界,要多謝公子。”

她甚至還含笑福了一禮,看也不看寧洛,稍提裙擺,緩步下了樓。

樓下候着的人沒一個敢出聲勸,周鶯不瞧任何人,徑直穿過中堂,落雲擔憂地瞧了眼樓上。寧洛伏在欄杆處,抹了把臉上的水珠,目光陰沉地盯着周鶯的背影。

落雲心裏頭慌亂不堪,上頭說話的聲音太低,她并沒聽清寧公子說了什麽。只想姑娘為人最是溫和不過,怎會那般對待寧公子,若是寧家回頭跟老夫人告狀,姑娘怎麽辦?

周鶯出了綢緞莊,立在僻靜處等家裏的車過來。

“去藥莊告訴二嬸一聲,我在車上等。”

落雲欲言又止,想問問周鶯出了什麽事又不敢。車馬從巷子裏行過來,周鶯才要蹬車,就聽身後傳來一陣急促的蹄聲。

“顧小姐留步!”

循聲望去,只見一個身穿勁裝的年輕男子騎在一匹通體雪白的馬上,一手揚鞭,一手勒着缰繩,飛速從街角朝周鶯方向駛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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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鶯沒有認出來人,那日在山寺他背光立在那,周鶯連他面容都不曾看清。

羅百益飛快下了馬,在周鶯車前拱了拱手:“顧姑娘在這兒太好了。”

周鶯眉頭微斂,“抱歉,小女子不識得先生。”

“不識得不要緊,顧姑娘,羅某是令叔父安平候的同僚。”

周鶯聽罷,規規矩矩福了一禮:“原來是羅大人。”

羅百益笑得見牙不見眼,只見陽光下那小美人兒臉蛋瑩潔發光,水眸微彎,不達眼底的淺笑都是那麽動人心魄。

胸腔裏那顆不安分的心髒砰砰跳動,他激動,他高興,再見一面,越發确定,這是個值得他心動瘋狂的佳人。京城閨秀她見得多,還不曾見過這般嬌豔的。

“年前羅某跟令叔父說好了,要送一批上好綢緞給顧侯爺,今兒正在這綢緞莊見着,姑娘稍待,羅某進去取了東西,托付姑娘帶回給顧侯爺,可好?”羅百益扯謊信手拈來。

周鶯眉頭輕輕蹙了起來。

這不好,不合禮數。

而且,她也不想再踏進那個綢緞莊一步了。

羅百益看她咬住嘴唇,糾結地皺了下眉頭。他心尖跟着一顫,入目那黛眉紅唇,未免太出色了……

“什麽事兒?”

驟然背後傳來一個女聲,叫周鶯霎時舒開了眉頭。

“二嬸,這位羅大人,說是三叔的同僚。”

陳氏身後跟着幾個婆子過了來,朝周鶯打個眼色,見是羅百益,眉頭也跟着跳了跳:“哦,原來是羅将軍。”

周鶯趁機登車,遮了簾幕,臉色跟着沉了下來。外頭陳氏和羅百益在說什麽,她一個字也沒聽進去。

瞧那寧公子的意思,是不大喜歡她,心裏頭瞧不上,因着家裏頭逼迫,只得應承。

當她是什麽啊?沒人要的、硬被塞給他的滞銷貨?

回去該怎麽跟老夫人說?老夫人能幫她嗎?不能叫寧家對她滿意,老夫人會嫌她沒用嗎?這婚事,能不能不結呢?

周鶯心裏頭亂極了。回了家,換了衣裳她就往錦華堂走,遠遠看見幾個眼生的婆子擡着禮進院子。

春熙在階上瞧見她,忙喜氣洋洋地湊近來:“姑娘,寧家太太上門來了,料是來說婚事,姑娘不若避避?”

周鶯心下一頓,朝春熙點點頭,卻沒有退。

春熙忙拉了她一把,猶疑地提醒:“姑娘,寧公子也在。”

周鶯沒停步,幾步踏上臺階,長舒了一口氣道:“通報吧,春熙姐姐。”

春熙疑惑地看了她一眼,見她堅持,只得進去通傳。

屋裏頭傳來寧太太含笑的聲音,“還不去迎迎你妹子?”

就有個月白身影從裏頭走了出來,恭敬地執禮道:“顧姑娘,又見面了。”

寧洛已換了身衣裳,客客氣氣地引着周鶯進來,好像剛才在綢緞莊樓上那個言語輕佻還嫌棄她的人根本不是他一樣。

周莺面容端沉,不露怒色,随他進了屋中,先給長輩行了禮。屋裏衆人的目光都落在她面上。

寧太太朝她招手:“好孩子,你受委屈了!”

周莺心下一頓,下意識地瞥了那寧公子一眼。不會是……

手已給寧太太緊緊握住,寧太太精心養出來的長指甲輕輕刮在她袖口的繡花上,“寧洛這孩子實誠,初回見面,他不會說話兒,可不是怠慢你的意思,好孩子,你瞧在伯母臉上,別跟他一般見識,好不好呀?”

寧太太半仰起頭,美目含了晶亮的淚意,眼圈微紅,似乎心疼得緊:“你若不解氣,叫他給你賠禮。”

周莺輕輕掙了下,沒能掙開寧太太的鉗制,她朝顧老夫人瞥去,見顧老夫人和陳氏兩人正含笑瞧着這頭,好像她只是與準夫婿鬧了小脾氣似的,大有一副瞧戲的架勢。

周莺一失神,寧太太就虎着臉喊:“寧洛,還不給你妹子道歉!”

寧洛抿嘴含笑上前,拱手一揖到地:“好姑娘,是我失言。我不過怕你瞧我不上,自個兒尋個臺階兒,想着慢慢下來着……”

周莺絕對想不到,這人竟然率先登門,在她告狀之前就主動上門請罪了。瞧顧老夫人的态度,對這孩子是百般的喜歡,也十足相信他不過是頭回見着女孩子緊張,故而才說錯了話引她不快。

周莺稍用力,将手從寧夫人手裏掙了回來。

“寧公子,您适才在鋪中與我所言,懇請您在長輩們跟前再說一遍。”

寧洛稍稍變色,強擠出一抹笑:“好妹子,我當真是一時失言,我不是那個意思。”

寧太太笑道:“丫頭你若不解氣,回頭伯母叫你伯父捶他。這孩子給我慣壞了,聽說莺丫頭好性兒,故意尋由頭氣她,你說這不是鬧孩子脾氣嗎?回頭我準收拾他,給莺丫頭出氣!”

陳氏叫人扶了寧洛起來:“孩子們頭回見面,性情都不一樣,話趕話說錯了也是尋常。莺兒,你瞧你伯母興師動衆特意帶了二公子來賠罪,沒多大的事兒,你別記在心裏了,還不說句軟話叫二公子跟你伯母寬心?”

周莺抿了抿嘴唇,若在以往,只要老夫人想她做的事,她沒有不肯做的,便是千般委屈,為了孝順,她也會咬牙應承的。可今日這事,關系她将來一輩子的幸福,嫁了過去,不被丈夫尊重,她的日子該有多艱難?

“祖母,寧伯母,二嬸。”周莺福身下去,眼圈微微泛了紅,“莺兒蒲柳之質,愚鈍粗笨,不敢受寧伯母錯愛……”

作者有話要說:  周莺垂頭,眼淚淺淺地漫出來。

顧長鈞啞着嗓音道:“莫哭了,到三叔這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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