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熱鬧的上房擠滿了親近的女眷,坐在陳老夫人屋裏親熱地說着話兒。
其實陳老夫人不過四十來歲,是陳氏的繼母,陳氏親娘去得早,陳氏六七歲,繼母就嫁了進來。她先頭兄妹三個,繼母進門後又給她添了兩個弟弟一個妹妹,今兒成親這位,正是繼母所出的大弟弟陳威。
陳氏和繼母關系說不上差,但始終有些隔閡,陳氏嫁的門第高,瞧在安平侯府面兒上,頗有些衆星拱月的架勢。陳氏并非愚昧之人,知道繼母心裏頭未必痛快,便借口要去瞧瞧有孕不便出來觀禮的嫂子。
——時下有個說法,如果孕婦來婚宴上觀禮,是會沖撞了新婚夫婦的,因此陳大奶奶今兒沒有出來迎客,避在自己房裏。
周鶯在稍間,和幾個同齡的姑娘一塊兒玩,陳氏叫人喊了周鶯,兩人被簇擁着送出來,陳夫人叫自己身邊一個體面的嬷嬷引路,帶兩人去陳大奶奶院子去。
陳氏低聲囑咐周莺:“清早坐車就見你臉色不大好,你大舅母不是外人,待會兒我們在屋裏說話,你就去暖閣裏躺會兒。”
陳氏說的大舅母,就是她娘家大嫂陳大奶奶,周莺跟着顧麟一塊兒喊舅母。周莺今兒确實不大舒坦,一則是來了小日子,二則是夜裏沒睡好,乘了半日車,眩暈得有些厲害。此刻走在春陽下,周身籠着明媚的光,身上卻陣陣發冷,小肚子也一抽一抽的疼。
她本就肌膚白嫩,一難受就更沒了血色,慘白了一張小臉,染了些胭脂才沒被瞧出來,卻沒瞞過對她極熟悉的陳氏。
周莺腼腆地應了,來到陳大奶奶屋裏,寒暄了幾句,陳大奶奶就叫人收拾了後頭的暖閣,催周莺去歇着。
暖閣裏頭放着張雕花螺钿床,淡金色帳子,竹簾半卷遮住大片的光線,屋角銅爐裏燃着好聞的香,周莺本只想坐一會兒的,隔簾隐約聽見稍間裏陳氏和陳大奶奶的低語,眼皮就越發沉重起來,不知不覺地竟睡着了。
好似做了一個冗長的夢,那些久遠的記憶都跟着翻騰出來了,那年雲州大雨,她被帶上入京的馬車,舊年的事都忘卻了,畢竟當時還年幼。江南特有的水墨色的景致卻刻在了心上,記憶中猶有一幅鮮明的畫面。——那婦人穿一身豔紅,墨發披散,伸出一只蒼白枯瘦的手,蹙着眉頭将她推開。
她記得她在哭,在呼喊,娘親,娘親!
那婦人沒有回頭。
氤氲的雨霧隔住了視線,身後有人把她抱了起來。
她轉過頭,看到男人慈悲的眼。
後來她有了避風遮雨之所,卻還會害怕,無數次的夢境中,她被那只冰涼的手一次又一次的推開,溫柔的外表下藏有一顆結着瘡疤的心。好不了了,一次次的,在這夢境裏輪回着被厭棄的悲怆。
Advertisement
然而她還得活下去……
睜開眼,淋漓的水意在光照進眼底的一瞬不見了。
她垂下眼簾坐起身來,狹窄的暖閣裏只她自己。
稍間的說話聲猶在,周鶯緊縮的瞳孔方恢複如常。
她有些小毛病,這些年只她自己知道,連落雲也不清楚,沒和任何人提起過。
怕人覺着矯情。
外頭似乎多了幾個人,言語間偶有陣陣歡笑聲,周莺不知自己睡了多久,怕自己失禮,忙起身到鏡前攏了攏頭發。
适時落雲捧了水盆進來,笑道:“昌平侯夫人來瞧大奶奶,正和二太太他們說話兒,太太叫小姐梳洗了再去見禮。”
周莺點點頭,索性将松松的發髻散開了,落雲替她重挽了頭發,見她臉色蒼白得吓人,着意将胭脂加重些,鏡中姝色無雙,落雲瞧久了也仍覺豔羨。
周莺緩步走出去,那昌平侯夫人面對她這頭坐着,立時發覺她來了,堆了滿臉的笑朝她招手:“喲,這就是莺娘吧?快來,過來坐。”
周莺抿唇一笑,乖巧地應了,陳大奶奶叫人看座,周莺在幾個長輩下首的春凳上坐了。那昌平侯夫人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上下細細的打量,“真真是容色過人,人品也端正,是個好閨女。”
又贊陳氏:“二太太有福,膝下這麽朵解語花伴着,日子豈不明媚?”
打眼色給自個兒帶來的婆子,那婆子就捧了一只帕子過來,昌平侯夫人當着面兒将帕子打開,裏頭躺着一對鑲東珠的珊瑚簪子,順勢遞到周莺跟前:“伯母沒甚好送你的,這對是上回大長公主得的,雖不值什麽,勝在精巧,适合你們年輕女孩子。”
周莺心裏隐約有了預感,更不敢收,忙站起身推讓,目視陳氏等她示下。
陳氏笑道:“你蘇伯母不是外人,她給你的,你就收着。”
周鶯心底的猜測果然中了,陳氏的笑容表情無不在暗示什麽。陳氏過來瞧陳大奶奶,許就是早說好的,要帶她到這頭來給昌平侯夫人相看的。
周莺心裏頭五味雜陳。
昌平候夫人的婆婆是今上的姐姐,潼陽大長公主。夫人和侯爺膝下只一子,就是昌平候世子蘇遠之。
昌平侯兄弟五個,因大長公主尚在,沒有分家,宅院裏上百口人。
她平時幫着老夫人管事算賬,因顧家人口少,事情簡單,倒是得心應手。若嫁到蘇家,頭上是大長公主這個太婆婆,江南名門閨秀的親婆婆,妯娌小姑一大堆,下頭的侄兒侄女也不少,她會害怕,自己應付不來。
做了世子的夫人,便是一門宗婦,身上擔子責任能壓死人,可不比她在顧家這般輕松。
周莺接了那對東珠簪子,規矩地行禮謝過,昌平侯夫人就問起她旁的事來,幾歲習字,瞧什麽書,平素做什麽打發時間,有什麽愛好。
周莺清楚地知道,這些看起來随意的寒暄,其實都是昌平候夫人對她的考量。
幾個婦人說說笑笑,昌平侯夫人對她贊不絕口,陳氏心裏的石頭落了地,就也笑着問起了蘇遠之的一些事,周莺不好在旁聽,陳氏就打發她去上院和表姐妹們瞧新娘子。
周莺從房裏出來,總算松了口氣。勉強在長輩們跟前說了會兒話,眼前還有些發暈,指尖冰涼,叫落雲扶她在樹下背陰處歇歇。
時已正午,上房遠遠傳來熱鬧的說笑聲。陽光灑在她銀紅撒花裙擺上,熠熠耀着人眼。
不遠處的羅百益頓住步子,目光落在她身上就再也挪不開。
陳元見他不走了,下意識回頭瞥了兩眼。
他們人在橋上,有個女子背對着他們立在下頭的柳樹旁,以手扶額停在那,似乎有些不舒服。相隔有些遠,陳元也認出了是周莺。
長姐嫁了安平侯府,府裏抱養了一個閨女,生得貌美如花,很難不記得。雖這幾年走動得少了,可遠遠瞥見那婀娜身段,如雲的鬓發,他還是一眼就瞧出來是她。
再看羅将軍含笑呆怔的模樣,陳元是個心思活的,哪裏還瞧不出這是何意。
陳元從前想巴結這羅将軍還巴結不上,羅百益出身好,性子又驕縱,平素只和一些宗室子弟玩,甚少理會他們這些人。陳家身份有些尴尬,雖他長姐嫁了安平侯府,但因不是同一個娘生的,總有些親近不起來,長姐對家裏人都不熱絡,顧侯爺那個性子又豈會格外關照?因此外頭瞧着花團錦簇,其實暗地裏難處不少。
這回羅百益上門,他們都覺着十分驚喜。“驚”的成分更多,畢竟自家從來攀不上這些皇親國戚。今兒真是奇了,不單大長公主的兒媳昌平候夫人來了,連這位羅小将軍也來了,說是随友人過來觀禮的,随的禮還挺重。這不,他哥在前頭忙不過來,專程叫他過來陪着,叫他務必哄得這位爺高興了。
羅百益那位友人,名叫陸铎,其實算不上什麽朋友。因着陸铎是陳威過去在書院的同窗,羅百益打聽到周莺今兒要來,硬是通過些彎彎繞繞的關系纏上陸铎帶他來陳家,還随手随了件重禮。果然陳家視他為上賓,他說嫌前頭氣悶就被請進來逛園子了。
果然就在這兒遇着了周莺。
其實就是不遇見,他也要尋個由頭見一見。他派了人在安平侯府蹲牆角,幾番都被顧長鈞的人發現給剿了,他就仗着職位之便,要了尋街的活計,專程在春宜巷附近打轉。為着一個女人如此費心,于他這還是頭一遭。許是過去身邊的女人總是太容易得到,反而不覺着珍貴。這回遇着周莺,方知求之不得是何滋味。雖煎熬,倒也新鮮,且樂在其中。
他十分眷戀的模樣不加掩飾,陳元能瞧出來,陸铎自也瞧出來了,掩着嘴低聲問陳元:“那是誰家的閨女?”
陳元笑道:“是我侄女兒。”
怕陸铎不信似的,朝前小跑幾步,在橋下招手:“莺娘!莺娘!”
周莺聽得有人喊自己,一回身見是陳元,旁邊還跟着羅百益和一個眼生的公子。陳元是陳氏的弟弟,年紀雖輕,到底是長輩,周莺不好不理會,屈膝行禮喚道:“三舅父。”
陳元笑道:“莺娘這是打哪兒來?”
一邊說話,一邊走得近了,周莺認出羅百益,點點頭算是打個招呼,羅百益負手在後,端着貴客的架勢走得緩慢而沉穩,心裏頭像敲鼓點似的砰砰直跳。
陸铎側頭一直觀察着羅百益和周莺,明顯猜知是襄王有夢神女無心,那姑娘可是一眼都沒多瞧羅将軍。羅将軍那雙負在後頭的手,捏緊又松開,又捏緊,是掩不住的緊張雀躍。
陸铎目光閃了閃,掩唇遮住了笑意。
周莺寒暄幾句,借口陳氏還在等她,便告罪去了。陳元回過頭來,見羅百益的目光始終追随着周莺,他心裏越發肯定,笑道:“對不住,叫羅将軍久候了。我這個侄女兒,性子最是溫和,家裏頭都很喜歡她,幼時就常來玩兒,與我們很是親近。”
羅百益點點頭:“陳三爺有福。”
陳元苦笑,他是周莺的便宜舅父,就算有福?
轉念一想,若是能促成羅将軍和莺娘的婚事,羅将軍想必承情,會念着他的好,真能謀得更多好處,倒也能算得上是種福氣。
陳元嘿嘿一笑:“這孩子命苦,爹娘去得早,我們太太憐惜,常接過來說話兒。将軍下回來,說不準還能遇上。”
羅百益颔首,似乎滿意,陳元高興得險些跳起來,他猜得一點錯處都沒有,回頭可得好好攏住他那長姐,叫她在顧家那頭想想法子,促成這樁喜事才好。
羅百益見了周莺,心裏頭滿滿的盛着喜悅,雖沒能獨處片刻,說上幾句私房話,但就這樣若有似無的碰上兩回面,短短地相處一會兒,他亦覺得刻骨的相思有了幾分寄托。
目的達成,羅百益也就不留戀這陳家園子了,假模假樣地胡亂逛逛,到了席上坐了會兒就借口有事欲告辭而去。
陳氏兄弟百般相留,自是不願意他就這麽走了,那陸铎觑空湊到羅百益身邊,笑着道:“羅将軍不忙走啊,小人叫人去給那莺姑娘遞了話兒,說不準将軍待會兒,能和小姐再處一處……”
話未說完,羅百益已變了臉,瞪着眼陰恻恻地道:“你這是什麽意思?”
周莺是大家閨秀,最是守禮,又當着後院那麽多賓客,他陸铎一個外男的人能過去跟她遞上話兒?
羅百益忙推了陳元陳威,挾着陸铎來到廳外廊下,握着陸铎的手腕瞧似親熱,暗地裏用的勁兒叫陸铎忍不住呲牙。“你給老子說清楚,你幹什麽了?”
陸铎笑道:“沒什麽,将軍您別急啊。小人這不是,這不是一心想為将軍排憂解難?适才……嘶,将軍您先放手。”
羅百益松了手:“趕緊說!”
陸铎道:“小人自作主張,還求将軍不要怪罪,小人的妹子與家母今兒也來了席上,适才見過那莺姑娘,小人瞧将軍似乎有意,就叫人遞話給小人的妹子,叫小人的妹子請那莺姑娘出來走走,将軍若是這會兒去,說不準能遇着。”
羅百益蹙了蹙眉。
陸铎笑道:“不過就是說個話見個面嘛,有小人的妹子在旁,不越禮,難不成将軍還在意這些末枝小節?”
羅百益總覺着陸铎這笑不單純。
但若能和周莺多處一會兒,甚至能說說話兒?
**
周莺在席上飲了一小杯酒,衆人舉杯敬陳太太,她總不好做特殊的那個,陪着飲了杯,小腹隐約更疼了。酒液落入腹中,灼灼的燒的人難受,陳氏見她額頭直冒汗,忙喊人來,叫陪周莺去休息。
周莺難受極了,今兒身體不适原不該勉強過來,給人家添了麻煩,自己也過意不去。上房全是賓客,陳家的侍婢引着她到後頭的廂房休息,落雲去要紅棗茶給她暖身,她一個人捂着肚子在榻上伏着,一陣陣地發冷汗。
沒過多久落雲回來了,服侍她喝了紅棗茶,剛放下碗,就有個眼生的婢女來喊落雲,說是陳氏不放心,叫落雲姑娘過去問問。
落雲應下,安置好周莺便去了。
外頭靜悄悄地,能聽見不遠處的上院傳出來的陣陣歡笑。
過去她小日子,雖也不好受,可不至于遭罪成這樣。她虛弱得幾乎連站都站不起來。
那痛感不知是因着捱得太久而麻木掉了,還是飲了熱茶正在好轉,不再打冷顫,卻漸漸開始暈眩、發熱。
某種難以言喻的滋味灼燒着心髒,灼燒着她整個人。
她不知自己是怎麽了,身上的春衫汗濕了一片,喉嚨發幹,睜開眼想找杯水喝,這才發覺自己連視線都模糊了。
她隐約知道自己這樣不正常,這不是小日子帶來的難受,也不是簡單的飲醉了酒。席上不過飲了一杯梨花白……
梨花白?
梨花白口感微甜,她适才喝的那杯……
轟隆,像有天雷在腦中轟過。她頭疼得想不下去了。正在這時,聽得有腳步聲越來越近。
“落雲……”
周莺艱難開口。“我要喝水,快……”
羅百益錯愕地望着周莺,此刻少女因發汗,臉頰上晶亮亮的像剛沐浴過,輕薄的春衫緊緊貼在身上。雲鬟半散,釵橫發亂,銀紅色衣襟微敞,頸上一根藍色絹羅帶子……
羅百益回過頭來,身後早不見了陸铎。
那姓陸的是有多膽大,竟然對周莺使這般下作的手段?
“落雲,你……”周莺半晌等不來水,聲音多了幾絲焦急,艱難地轉過頭來,卻根本沒辨認清眼前是誰。
羅百益心頭一跳,他不敢再瞧周莺此刻的模樣,忙斟了杯水遞過去。
杯子還未放下,周莺已靠過來,無力地攤了下手掌,難耐地帶了一絲哭腔:“落雲,我難受。”
羅百益猛地蹿起來,手裏那杯水嘩地全灑在了地上。
這種情形誰能忍啊?這樣一個貌美的姑娘,意識不清地在自己面前用帶着哭腔的嗓子跟自己撒嬌。
遑論他本身就對她心思不純。
羅百益心頭火起,轉過身去一腳踢了跟前的矮幾。
他不敢回頭,強自穩着嗓音道:“顧小姐,您稍待,我這就喊人來。”
周莺伏在案上,知道自己此刻的模樣不能給人瞧,眼淚落下來,搖頭道:“別喊人,求你了……”
羅百益覺着自己二十幾年來從沒遇過此番這種難題。
他心尖尖上的姑娘軟着嗓子對他說“求你了”……
他若連這都能把持得住,除非他不是男人。
羅百益把心一橫,回過頭來,他單膝跪下去,指頭顫顫巍巍地湊近。
常年持劍磨出了粗粗的繭子的手,撫到汗濕了的青絲。
電光石火間,有人沖進來,一把抓住羅百益的後領将他甩了出去。
羅百益沒來得及罵,擡眼見顧長鈞黑沉着臉,氣喘籲籲地立在榻前。
周莺仰起臉,迷迷糊糊地笑了下。
顧長鈞抓落帳簾,将周莺裹在裏頭,連臉蛋也遮住了,單手抱着她走了出去。
羅百益爬起來,捶門爆了句粗口。
**
馬車裏光線很暗。所有的簾幕都放了下來。
顧長鈞本不想蹬車的,随意叫北鳴送人回去就是。可奇怪的是,他偏偏此刻就是置身在這車中了。
對面的長椅躺着渾身是汗、正奮力掙紮的周莺。
她閉着眼,長發已經完全散開,瀑布似的披在椅上。
手腕被用繩子縛着,她艱難地掙紮着,不時哭哭啼啼的哀求:“放開我,疼……”
顧長鈞端坐在對面,他斜倚着車壁,眼睛隔簾瞧着外頭的方向。
耳畔充斥着女人難耐的聲音,時而哀求,時而哭訴。
她神志不清,根本不知自己在做什麽。
顧長鈞和陳老爺從裏頭議事出來,就見陸铎兄妹在一個院前探頭探腦。
顧長鈞已經不大記得自己方才是如何震怒。此刻他已經平靜下來。
也正思索着如何教對面哭鬧不休的女孩兒也平靜下來。
“咚”地一聲,周莺整個人從長椅上跌下去,滾落在腳底的地毯上。
顧長鈞坐正了身子,俯身把人撈起來。
周莺灼燙的肌膚觸到一塊兒滑涼的衣料。
她努力睜開迷蒙的眼睛,仰着頭瞧向扶着自己的人。
她靠近些,再靠近些。
顧長鈞的鼻尖,距她不過存許。
她貼上來,低低的,怯怯的,喊他。
“三叔……”
顧長鈞扣在她腰上的手,僵住了。
“三叔……我怕……”
她閉着眼說着胡話,眼淚順着臉頰滾滾落了下來。
她貼近了,軟軟的身子緊緊靠在他身上。
顧長鈞背脊發僵,他的手緊了緊,稍一用勁,将女孩兒狠狠推開。
她朝後跌去,身子撞在車壁上,發出一聲悶響。
顧長鈞瞥了眼她被縛住的手,繩子将腕子磨得破了皮兒,她适才不住呼痛,哀求,他硬着心腸沒理,現在……
從靴子裏掏出匕首,他将她手上的繩子割斷了。
得到自由,周莺的眼淚止住了,她開始緩緩湊近,小心翼翼的,攀着他大腿,用臉頰貼着他。
她仰起臉,用迷離的眸子仰望着他。
顧長鈞在她眼底看見自己的影子。
他手指在袖底攥了下,然後,伸手托住了她的下巴。
“忍忍。”
他盡可能地放低聲音。
周莺搖頭,她的手撐在他膝頭,将自己擠在他懷裏。
那櫻唇近在咫尺,哀哀嚷着難受。
顧長鈞眸子一黯,伸手扣住她脖子。
他兩指在她頸側按了下,那麻煩的女孩兒頭一歪,無力地倒進他懷裏。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營養液,還想求,嘤嘤嘤。
感謝在2019-12-17 22:50:20~2019-12-18 23:45:23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21195727 10瓶;Corrine Tseng 6瓶;sophie、圓滾滾、兮、小雨、小月知秋、冬瓜兔 5瓶;今晚吃土豆 4瓶;是可愛胖仙女沒錯、小惠 3瓶;小璇 2瓶;MayKim、魚耳、半夏、馬卡巴卡的蛋撻、28194569、丶淺兮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