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對面的目光太熱烈,讓周莺非常d不适應。蘇遠之溫笑道:“眼看到端午,天氣越發熱了,我家在北山有座宅子,每夏娘親帶我們去避暑,姑娘若也耐不得酷暑,明兒叫我娘親邀姑娘去小住幾日。”

頓了頓又道:“今年這還是頭一遭,留在京城過夏。”

那未盡的話音,周莺聽懂了。是為着參顧府的宴,才沒去別莊避暑。而為何今年又特地要留下,非參這宴不可?自是如今兩府關系不同了,就要做親家,待合完了八字,就要定日子,問名納吉都在今年,男方娶媳婦兒進門也少不得要重新修繕房屋……

周莺臉頰泛紅,悄悄又退了一步。小聲地道:“我不怕熱的。”

少女明媚的面容蒙了淡淡的紅暈,小手攥在袖子裏,似乎非常的不自在和拘謹。

蘇遠之的笑容蕩漾開來,他的小妻子,這樣可愛啊。幾句話就逗得她這樣慌亂,日後熟悉了,還有更親昵的話要講,屆時她得羞成什麽樣?

蘇遠之只是這樣想了想,就特別愉悅。

暧昧的氣流在兩人之間湧動着,周莺垂着頭,始終未直視她的眼睛。這樣和陌生男子相處,令她感到很不習慣。

她咬着唇,低低地道:“蘇世子慢走,我、我不送了。”

“大姐姐!”

不遠處一道奶聲奶氣的童音傳來,周莺別過頭,見顧麟掙脫了嬷嬷的手朝她奔了過來。

那嬷嬷見擾了這對未婚夫婦說話兒,忙揚聲道:“小少爺,不可,快回來。”

顧麟哪裏肯聽?只見他甩着兩條小胳膊,一面喊“姐姐”,一面朝周莺撲過來。

小人兒一把抱住周莺的腿,用胖胖的蘋果臉蹭着周莺的裙子,“大姐姐,你不是替我拿糕點?我等好久了,肚子要餓壞了。”

這幾日顧麟脾胃不調,吃的東西要特別仔細,一早周莺就在籠屜上蒸了山楂糕和百合羹,怕別人掌握不好火候,便自己去取,剛從屋裏出來就給郭芷薇攔住了,接着就遇見這位蘇世子,便耽擱下來。

周莺彎下腰,半蹲下來捧着顧麟的臉蛋,“對不住,大姐姐有事礙住了,這就去拿,同你一塊兒去拿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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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麟點點頭,說了聲“好”,又仰起臉,才發現自己身邊站着個人,一眼瞧去,只覺那人面容溫和,好生親切,“大姐姐,這個叔叔是誰?”

蘇遠之心裏頭一頓。喊周莺姐姐,卻叫自己叔叔?這輩分差的遠了。

周莺沒有糾正這個稱呼,捏了捏顧麟的小胖手:“這是三叔今天請來的貴客,我們快去吧?”

顧麟點點頭,拖着周莺的手朝前走。

周莺颔首示意:“蘇世子,您慢走。”

蘇遠之對她笑笑,不遠不近地墜在後面。直待下了長橋,在花園前的岔路口,周莺方覺身後那灼人的緊迫感消失了。

回首看去,蘇遠之果然已不見了。

周莺松了口氣。

手上牽着的小人兒立時察覺了,仰起臉奇怪地看着她:“大姐姐做什麽臉這樣紅,是不是天氣太熱了?”

周莺抿了抿嘴唇:“是了,姐姐最怕熱了。”

心裏頭小小地嘆了聲。

蘇遠之,果真就像陳氏說的那般,謙和有禮,溫文儒雅,是個極好的男子。

且樣貌那般俊秀,單論這容顏氣度,只怕在這四九城所有的世家公子裏,也要排在前列。

周莺很想告訴自己:“這已是你能擁有的最好的歸宿了。他這樣出衆的人,又是那樣的家勢,是承爵的嫡子,将來嫁過去,你就是一門宗婦,是人人豔羨的……”

可心裏頭那點不甘,究竟是什麽。

周莺很想給自己兩巴掌,将自己掴醒。

**

等她再回來時,臨水閣那邊已經開始唱堂會了。

請的是關家戲班,班主過去名聲響徹京城,叫關山月,如今的名角兒是她親傳弟子,也是她義女,名喚關淩兒。廳中心搭了臺,此刻正唱的熱鬧。周莺将顧麟送到陳氏身邊兒,春熙過來附在她耳畔道:“老太太叫姑娘到裏頭說話。”

周莺掃視了一圈,果然臺下沒見顧老夫人,她悄聲往裏頭去,掀開簾子,小室中擺着四扇雲母屏風,後頭置着榻,老夫人坐在上頭,下首陪着昌平侯夫人。屋裏只留了親近的侍婢服侍。

一見周莺過來,昌平侯夫人就笑着朝她招了招手。周莺目視老夫人,見老夫人颔首,方走過去,任昌平侯夫人将她手牽住了。

側旁侍婢遞過一只盒子,昌平侯夫人将周莺的手按在上面,道:“好孩子,伯母一見你就歡喜,你生辰時伯母沒趕上,算伯母補上一份小心意,孩子你拿着。”

周莺只覺手裏那盒子沉甸甸的,待要不受,見老夫人在後對她搖了搖頭。這是不許拒的意思了?

昌平侯夫人道:“長者賜不可辭,伯母托大一回,孩子,你且收着。”

周莺垂頭道了聲謝,昌平侯夫人又拉着她的手道:“适才你可見着了遠之?”

“遠之年輕,不穩重,若是什麽地方得罪了你,孩子你瞧伯母面兒上,多擔待。”

周莺忙道:“不敢當……”

昌平侯夫人笑道:“将來咱們常來常往,伯母邀你去家裏玩兒,你別生分,咱們不是外人。若在外頭有哪個不長眼的欺負你,告訴伯母,伯母有的是法兒收拾他們。”

說得顧老夫人笑起來:“瞧瞧,倒比我這個當祖母的還護犢子。”

周莺腼腆一笑。顧老夫人瞧出她不自在,揚手叫她去:“外頭唱堂會,你去瞧瞧。這幾年家裏頭素淨,難得熱鬧一回。”

周莺給二人行禮去了,将盒子收在袖子裏,在末排空位置上坐了,那郭芷薇瞧見便湊了過來:“莺娘,适才你跟蘇世子說話兒,都說什麽啦?”

周莺緩緩側過臉來,深深瞧了眼郭芷薇。适才蘇遠之來到,這丫頭将她一推自己跑了,害她差點跌在蘇遠之懷裏。郭芷薇跟她致歉的時候,還保證今後一定站在她的立場考慮問題,原來就是這樣為她着想的?

周莺似笑非笑:“你猜呢。”

屋裏頭,昌平侯夫人抹了把眼淚,“老太君,我不瞞您,我不安啊,自打大師說了那樣的話,我就整夜整夜的睡不着。好容易盼着孩子大了,要娶妻了,偏生鬧了這麽一出,我急啊。”

顧老夫人拍拍她手背:“這都是命數,結親是結運道,結吉利,可不是結禍端,既然有此一說,還是小心為上,我能體諒蘇夫人的難處。不瞞您說,我心裏也舍不得丫頭,能多留一年,我高興還來不及。您莫要太有負擔了,待這個坎兒一過,可就都順遂了。”

昌平侯夫人點頭:“幸得老太君體諒,只是不知侯爺那兒怎生想,回頭我叫夫君再登門致歉,好好給侯爺賠個禮。還望老太君在侯爺跟前替我們美言幾句,絕不是我們有意想耽誤姑娘。”

顧老夫人笑道:“這就見外了,信不過誰,也不會信不過夫人您的。都是自家人,再不可說這般見外的話。”

夜裏,賓客都散了,一家人都聚在錦華堂。

周莺捧了那盒子進來,小心地在炕前打開了。

老夫人瞧了眼,抿唇沒有說話。陳氏拾起來瞧了一遍,不由咋舌:“這是雲水街頭的鋪子,德一連五間,都是最好的位置。這還沒定親,蘇家可真是舍得。”

老夫人嘆道:“這是蘇家的誠意吧。合八字的過程不大順,丙申年內若是和莺丫頭走了六禮,那蘇世子的前程或康健就要有些阻滞。蘇夫人也說了,若只說前程也罷了,蘇家到如今這個位子,又和咱們家結了秦晉之好,已經如烈火烹油,惹盡豔羨了,前程可以不在意,就這康健方面,蘇夫人憂心。那麽多年生下來的孩子全部夭折,到了三十五才有這一子,蘇夫人會怕,也是情有可原。”

顧長鈞沉默地聽着,餘光瞥見周莺悄聲退了出去,他垂眸看了眼那房屋地契,冷笑了一聲。

蘇家拿幾間鋪子表誠意,變現地先下些定金?當他安平侯府的姑娘是什麽?買賣貨物嗎?

顧老夫人道:“早不知這裏頭是什麽,我只想最多是個簪子釵子之類的首飾做個信物吧?沒成想蘇夫人竟拿五間鋪子做禮,倒叫我過意不去。長鈞,回頭你出面,約昌平侯吃茶,将這東西還了吧?”

**

顧長鈞冷着臉從屋裏出來,稍間炕上做針線的周莺忙下地福身,“三叔。”

顧長鈞淡淡瞥她一眼,洗過臉,妝都卸了,穿着半新不舊的家常衣裳。顧長鈞不由想到上午他從花園經過,遠遠瞥見她和蘇遠之站在一起,她薄施粉黛,杏臉染了層淡淡的粉色,陽光下與那蘇遠之便如一對仙童仙女,極是登對。

怎麽轉眼在他跟前,就這樣一幅寡淡沉郁的樣子。

顧長鈞沒停步,走到門前方丢下一句:“你随我來。”

柏影堂中,周莺無措地立在案前,顧長鈞坐在後頭,手邊一碗醒酒湯,是周莺才替他溫熱的。

顧長鈞手裏摩挲着那雕花盒子,細細窄窄的一條,任誰瞧也不過就是盛釵子的尋常物。裏頭卻有價值千金的契書。蘇家确實夠誠意,想就此預定下周莺。

顧長鈞将盒子扔在桌上:“我的意思,這東西不能收。”

周莺“嗯”了聲,見顧長鈞面色不善,又道:“全憑三叔做主。”

她本來也沒想要,可在顧長鈞跟前不敢争辯,只咬着嘴唇暗自委屈。

顧長鈞見她大氣兒都不敢喘的樣子,心裏頭那無名火不知怎麽又蹿了上來。

和別人有說有笑,到了他這裏,就成了悶葫蘆。

顧長鈞呷了口茶,“聽說,過幾日蘇家大房要給孫兒抓周,老夫人的意思,帶你去,和蘇家常常走動。”

順便,能見見那素有美名的蘇遠之。

兩人說不準還能偷偷地單獨會一會,蘇遠之可不是羅百益那種蠻子,亦不是寧洛那種蠢貨,這人對女人很有手段,想要叫周莺對他産生好感,想來不難。

兩人背着人會幾次,蘇家也就不必擔心安不了周莺的心了,便是再推遲定親一兩年,想必她也是願意等的。

顧長鈞一不注意就腦補過了頭,好像已經看到了來日那個歡歡喜喜上花轎的周莺。

周莺不知他臉色為甚如此的難看。這物件她立即就上交給老夫人了,自己也沒想私吞不還,自己的婚事也都憑老夫人和三叔做主,總是再不情願,她也沒對他們說過一個不字。

老夫人說要帶她去,她如何能不去?難道說自己眼界甚高,沒瞧上蘇世子,不想成婚不想與蘇家往來,她有那個資格嗎?

周莺絞着袖口,悵然道:“是,我知道了,三叔放心。”

顧長鈞嗤地笑了:“我放心什麽?”

他擡起臉,索性站起身來,颀長的身影給周莺更施加了幾分壓迫感。

周莺咬着嘴唇:“三叔,我不懂您是何意。”

她能聽出來,他話裏那陰陽怪調的語氣,好像很不高興她的回答一般。

他又在不高興些什麽?

他們主宰着她的未來,她的婚姻,她的下輩子,她一句話都沒說,一點意見都沒發表,他又在氣什麽。

顧長鈞從案後走出來,踱步至窗前,見外頭不知何時落了細細的雨。

樹叢滲了更深濃的翠色,世界被雨霧氤氲了,平添了幾許柔和朦胧的美。

顧長鈞沒心思欣賞這種美。

他說不清自己是怎麽了,叫她來,為何叫她來。這種事何時需要與她商議?

他不說話,屋裏靜得可怕。沉默叫她更加煎熬。

周莺思度着這些日子以來顧長鈞面對她時的表現,回憶着他所有的反應。

她心內忽然冒出一個念頭來。

“三叔。”

身後低柔的女聲,像細雨落在葉上,像那葉子落進心間。

顧長鈞沒有回頭,聽她緩緩道。

“三叔是不是,不想我成婚?”

顧長鈞蹙了下眉,待反應過來她說了什麽,他挺拔的背脊驀地一僵。

他是不是,不想她成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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