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周鶯回到青蘿苑,洗漱後睡下了,臉蛋還在發燙。
顧長鈞說什麽都沒發生過,那藥物致幻,所有的不堪都只是她自己想出來的……真是這樣嗎?
那為什麽她的衣衫都濕透了。
顧長鈞說,你醉酒失足,不小心跌入桶中。
那林太醫所言總不是的假的?
不過就是受涼罷了,好生将養,便可痊愈。
每一個字,她都覺得不真實。
可他的表情那樣淡然,語氣那樣篤定,且他反問,我有何情由瞞騙你?
周鶯迷茫了。
該信他,還是信自己并不完整的記憶?
他一眼瞧出她的猶疑,不由下了猛藥:“還是你覺得,我顧長鈞,無聊到這種程度?”
周鶯哽了下。
顧長鈞有多忙她是知道的,一個月有五六天能在深夜前回來陪老夫人說會兒話都算是好的了,他向來惜字如金,何苦平白說這些話?他有什麽理由偏她、安慰她?是瞧她這幅鬼樣子不像話,怕惹老夫人憂心,才不得不提點兩句。
他又有什麽必要寬慰她?身在他那個位置,若不是為了老夫人,何必?
周鶯不知該說什麽。
顧長鈞淡漠地敲打了兩句就放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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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鶯仰面躺在帳子裏,輾轉片刻決定不再折磨自己了,他說是怎樣,就當是怎樣的吧?她雖然和三叔相處的時間很短,但對三叔的人品,她是信的。即便是她失控迷失了自己,三叔也不會的。
柏影堂內室,顧長鈞處理完手頭的事,叫了熱水在房中沐浴。
水汽蒸騰,他模模糊糊閉上了眼。
隐約又聽見少女難耐的哼聲。
他打量四周,自己立足在熏了沉水香的房裏,銅爐裏升起袅袅輕煙,舉步朝裏走去,空空蕩蕩的床帳,桌案,博古架,繡榻,炕桌,沒有人。可那聲音,分明近在耳畔。
有溫熱的氣息,暧昧地噴薄在耳後,他轉過頭去,眼睛被一雙柔嫩的手遮住了。
他能感受到,少女溫軟的身子,踮着腳,貼在他脊背上。
織錦袍子滑涼的觸感不再,取而代之的是那萦繞在鼻端的女人香,是溫熱的呼吸湊近頸。
顧長鈞知道身後的人,是誰。
轉瞬那溫滑的身子遠了,他視線重新能視物,膝下的墊子深陷下去,竟是置身帳中。
她滿面淚痕,秀臉燥熱得紅透了,頸間翠綠的綢帶襯在雪白的肌膚上,她兩手按在他衣襟上,仰頭用沙啞的嗓音哀求。
“求你,別扔下我……”
顧長鈞想掙,沒掙開,再回神,她小巧的唇瓣貼了上來。
他心裏一驚,下意識地想推開她。
這回成功了,她長發散亂地仰倒在枕上。
顧長鈞轉身就走。
身後低低的女聲,像蜿蜒纏住心髒的水蛇。
“你就真的,那麽厭惡我嗎?”
他腳步滞住,回頭,看她仰面含淚地問:“你當真,那麽厭惡嗎?”
當真嗎?
她月白色中衣濕透了,緊緊的黏在身上,窈窕的身段,纖細的腰,他當真,那麽厭惡嗎?
一股無名火在心裏,惱得就要噴薄。
他目光沉沉地望着她,一息,兩息,四目交彙,心裏頭那洶湧的火苗,燒得他下意識地攥住了拳頭。
“別走,求求你,不要走好嗎”
“我一個人,會害怕。求你,別走行嗎?”
“求你……”
顧長鈞幾乎是發狂的,回身撲倒了那吵鬧不休的人。
唇齒間的馨香,叫人流連得,不忍再放開。
顧長鈞在這時睜開了眼睛。
他唇間似乎還留有那軟糯的香氣。
旋即他從水中站起身來,風一吹,神臺回過味來,他适才……到底是在想什麽?
顧長鈞攤開手,看見掌心被自己掐出來的指印。他……
随手扯了件袍子,包裹了來到鏡前。
眉濃目深,冷心薄情,這個素來禁制的人,好陌生。
**
轉眼到了端午前,周鶯重新出來走動了,臉上也多了笑,老夫人猜知她心結已解開了,雖她沒有過問,但她能瞧出來,這件事多半和顧長鈞有些幹系。
端午府裏治宴,老夫人和陳氏拟定了賓客的單子,把顧長鈞喊過來過目。
顧長鈞端了茶,掃了幾眼那單子上的名字,淡淡點點頭:“母親考慮的很周到。”
一擡眼,望見稍間捧着冊子走來的周鶯。
顧長鈞嘴唇被茶水小小地燙了下,垂下眼,避開了周鶯瞧來的視線。
周鶯也很快就別開了頭,誤會解開了,雖不曾發生過什麽,可她受藥性控制失态,卻是真的。在顧長鈞跟前,她還是覺得赧然,且本來對他就有無法抹去的恐懼。
周鶯不自在地抿了下唇,将冊子遞在桌上,“初步拟了菜式和用具擺設,祖母看看。”
顧老夫人眼睛不好,周鶯在那些小字旁都描了活靈活現的畫兒,一眼就瞧得出是什麽菜色,是什麽織料的桌帷,是什麽花色的碗碟茶盞。
顧老夫人笑笑,将冊子也推給顧長鈞:“瞧瞧莺丫頭拟的單子。”
顧長鈞略略看了眼,捧茶點點頭:“可。”
顧老夫人笑他:“你都沒看全,就點頭了?丫頭第一回 自己定奪這些事,咱們得掌掌眼。”
過往周鶯也做這些事,都是跟在陳氏身後,算算賬理理庫房,自大房夫婦過世,府上宴客也少,多是顧長林回來和舊友聚聚,再就是顧長鈞前院的招待,有他的幕僚和外頭的大管事們張羅,用不到內院的人。
陳氏在旁笑道:“丫頭眼看嫁人,這些事是該學起來了。”
周鶯羞得垂下頭去,屋裏頭連侍婢們都掩嘴笑了起來。
顧長鈞餘光瞥見一抹粉白,柔滑的臉蛋蒸騰着淡淡的雲霞。耳上的珠子在光下一閃一閃,耀着人眼。
春熙奉了點心上來,适時替周鶯解了圍,周鶯在托盤上接過雪蛤羹,捧給老夫人,又奉了給陳氏,頓了頓,才又拿起一盞遞給顧長鈞。
顧長鈞端坐在那兒,臉色深沉,不知在想些什麽。
老夫人扯了他一把:“瞧丫頭捧着燙手。”
顧長鈞“唔”了聲,将那瓷盞接過。
周鶯咬着舌尖小聲地:“三叔慢些。”
老夫人又笑:“長鈞,你不能對小輩和氣些?”總是冷着臉不說話,瞧把丫頭吓得。這些年脾氣越發不好,這府裏頭誰都不敢觸他半點黴頭。
顧長鈞勉強扯了笑:“坐吧。”
有顧長鈞在,氣氛很難熱鬧起來,老夫人那邊說得熱絡,顧長鈞只是淡淡地“哦”或“是”,至多配上那不比板臉溫柔幾分的笑,老夫人也無法,揚手道:“丫頭送你三叔去。”
周鶯站起身,随着顧長鈞慢步走出去。
廊下輕風熨着鬓發,天氣熱起來,連夜晚都是悶的。
他回身從她手裏接過引路的燈籠,淡淡瞥她一眼,“回去吧。”
周鶯擡眼看他,不知是不是錯覺,她總覺得,三叔不一樣了。
是哪裏不一樣,她又說不上來。
**
宴會的日子很快到了,在後院的湖邊水榭設了主/席,女眷們在另一頭的臨水閣子裏,請的人不多,都是極相熟的。郭太太帶了郭芷薇過來,這些日子郭芷薇很是煎熬,自打上回幫了葉九,周鶯的态度就冷冷的。她想重修舊好,想和周鶯解釋,如今兩人都要定親了,将來能見的日子不多。
郭芷薇在外頭的長木橋上堵着了周鶯,紅着眼道:“鶯娘,這些日子我想了很多,我知道,上回是我太冒失了,你再給我一次機會好不好?我以後一定事事站在你這邊,設身處地地為你考慮,鶯娘,我們好了那麽多年,你真忍心再也不理我?”
周鶯還未答話,就見不遠處走來個熟悉的人。昌平候太太遲來,穿着秋香色繡鳳穿牡丹圖樣的夏衫,手扶在一個年輕男人的手上,遠遠地朝迎客的春熙打招呼,“春熙姑娘,煩請通傳,我兒遠之特來給老太君請安。”
陽光下,那蘇世子一身白衣,袖口衣擺上繡着淡藍雲紋,生得高大秀美,遠看便如谪仙一般。
周鶯飛速扯住郭芷薇避到了閣後。郭芷薇旋即明白過來:“鶯娘,那就是蘇世子?”
周鶯抿唇:“我豈知道,什麽世子不世子的。”
适時,屋裏傳來一陣笑聲,從這頭看過去,透過雕花窗格縫隙,能瞧見裏頭背對着窗坐着的幾個老太君,和那個面容明朗如春風一般的蘇遠之。
周鶯無數次幻想過自己會嫁一個怎樣的丈夫。不是葉九那樣的,也不是寧洛那樣的,甚至也不是蘇世子這樣的。
他比她舊年所幻想過的樣子更俊俏。
窗隙灑下來的光,似乎都投射在他一人身上,他不知說了句什麽,引得婦人們都笑了。屏風後有個不安分的姑娘悄悄探出頭,姑娘們在後頭也笑得紅了臉。
昌平候夫人道:“行了,安也請了,你在這兒,姑娘們拘束,去前頭幫着顧侯爺招呼招呼人,切不可任性闖禍,聽見了?”
蘇遠之起身恭敬地應了,一旁陳氏笑道:“蘇夫人多慮了,世子豈是那任性闖禍的人?”
昌平候夫人擺手:“到底是個孩子。”擡頭瞧了一圈,奇道,“怎不見我的莺丫頭?”
衆人都笑了,有人打趣她:“瞧瞧,瞧瞧。稀罕人家閨女稀罕成什麽樣?有世子爺這樣的兒子,還不知足呢。”
郭芷薇扯了扯周鶯的袖子:“鶯娘,世子出來了。”
周鶯擡頭,那渾身散着光芒般的人物已到了近前。
郭芷薇臉上一紅,下意識地推了把周鶯,“好姐姐,你們聊。”
她匆忙奔回屋裏。周鶯給她推的一晃,蘇遠之忙伸手虛扶了一把,素白纖長的握筆的那只手,指甲幹淨得幾近透明,堪堪觸到她淡青色繡花的袖角,周鶯就退後避開了。
蘇遠之溫文地一笑:“顧姑娘。”
不是疑問,不是試探,他篤定地認出了她。
周鶯斂裙拜了拜:“蘇世子。”
剎那周圍的人聲似乎都遠去了。不遠處幾個侍婢目不斜視地穿梭着奉茶奉點心。
蘇遠之望着這個雖羞澀,但神色中莫名攜了抹清冷的姑娘,他能察覺出,姑娘心防很重。
她站在那兒,身上穿着質地極好的煙青色绡紗裙子,頭上綴着明珠發釵,流蘇滴溜溜地随着動作輕晃。
晃得他心內輕輕喜顫了下。
蘇遠之有些高興,他未來的妻子,果真如傳言那般貌美。
作者有話要說: 聖誕快樂。27、28左右抽口紅的,親親們記得來看作話。感謝在2019-12-25 02:34:10~2019-12-25 20:46:30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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