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動念
青娘已經道:“罷了,和你說這些有什麽用,你畢竟是男人,就算遇到些事,也和我們婦人不一樣,晚了,我要關門了。”
青娘伸手去關大門,寧榴伸手阻止,青娘挑眉看向寧榴,接着笑了:“寧小哥,你這是什麽意思?”
“我,我只想告訴嫂子,天下人,并不都是這樣的。”寧榴說出這句話,仿佛用盡了勇氣,眼眨也不眨地瞧着青娘,青娘陡然笑了,語氣變的輕柔:“為什麽?”
寧榴有些接受不了青娘突然的變化,眼眨了眨,接着青娘站直了身,語氣裏帶上一絲冷然:“難道你也像他們一樣,見我年輕守寡,就想……”
“不!”寧榴搖頭,打斷青娘的話,青娘的眉又挑起,寧榴已經又道:“嫂子,這天下,并不是人人都對嫂子不懷好意的。”
是嗎?青娘看着寧榴,看着他那一雙清澈透明的眼,青娘想起了很多,自從丈夫去世,不,從丈夫躺在床上,大夫說他将要不起之時,就很少見到這樣的眼神了。
“我……”青娘想為自己辯解,但話到嘴邊說不出來,有風起,吹着青娘的衣衫,吹的她覺得微微有些寒冷,再面對這樣一雙清澈透明的眼,青娘覺得,自己那被層層包裹起來的心,似乎被這風吹的,那硬殼在一點點地融化。
不,這樣是不對的!青娘順勢就去關門,差點夾到寧榴的手,寧榴把手從門上放開,看着青娘的院門一點點關上。
寧榴沒有再敲門,沒有再說話,只是後退兩步,站到了路上,風吹過來,吹着寧榴的衣衫,寧榴卻不覺得寒冷,為什麽會問出這樣的話,為什麽在青娘問出那句時,心上有個地方,似乎平複,似乎如釋重負,似乎在告訴自己,是的,自己是喜歡她。
這是什麽時候開始的?寧榴覺得自己的腦子都糊塗了,到底什麽時候?自己引以為傲的定力,就這樣消失了?
說好的非禮勿視非禮勿言呢?更何況是這樣的念頭?寧榴覺得自己的臉開始火辣辣燙起來,這樣是不對的,自己不該對她有非分之想,不該的啊!
自己只該在衆人為難她的時候,出來說幾句,這才是君子所為,而不是在這期望着,期望着別的。
寧榴長聲嘆息,這聲嘆息經過院牆,傳進青娘的耳中,青娘又覺得心開始亂起來,青娘在院子裏面走了幾步,開始搖頭,不該的,這樣是不對的。婚姻大事,縱然是再嫁從己,可是,也不曉得他是個什麽樣的人?這個世上,最難得的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寧小哥,你站在這,消食?”張二叔的聲音在寧榴耳邊響起,打斷了寧榴的思緒,寧榴勉強對張二叔拱手:“是,聽着這蛙聲,倒也能讓人心曠神怡。”
“寧小哥讀過書?”張二叔并不是一個人來的,還跟了個男子,聽到寧榴的回答,這男子好奇地問。
寧榴笑一笑:“原先小的時候,爹娘疼惜,送去讀了四五年書,也識得幾個字,會算賬。後來家裏漸漸消乏了,也就學了這殺豬的手藝。”
“寧小哥這遭遇,和旁人還不一樣啊!”這男子又啧啧說了一句,張二叔點頭:“不但如此,就說這麽一張俊秀的臉,誰會以為是殺豬的?”說着張二叔親親熱熱地對寧榴說:“既然會算賬,何不尋個鋪子,做個夥計也好啊!”
“這不是爹娘沒了,只有來投親,誰知投親不遇,這要去做夥計還要有人作保才是。幸好行囊之中還剩的幾兩銀子,拿這些做別的生意倒不能,做這殺豬生意,倒恰好!”寧榴笑着回答。
張二叔已經哈哈一笑:“寧小哥果然比別人想的周到,”接着張二叔就對那男子道:“既如此,以後黃管家要有合适的位子,就幫寧小哥說一聲!”
寧榴瞧向那男子,張二叔已經微微帶有得意地道:“這是隔壁村朱鄉紳家的管家,這會兒正好過來了,說起三姑的那件事,想和我一起,來尋青……侄媳婦說個公道呢!”
朱鄉紳?寧榴也曉得這是鄰村曾做過一任知府的朱家,在這附近,算得上是第一等人家了,這會兒他家的管家來幫着張二叔尋青娘說話,寧榴不由微微皺眉。
黃管家已經做出個很普通的神情道:“算來呢,那也是我表姑,總之是親戚,就算有什麽口角,也不能那樣對待的。”
“寧小哥,你還不曉得吧?三姑回家不久,就病了,這會兒正躺在床上呢。”張二叔哪看的下去青娘過安安穩穩日子,恨不得看着青娘立時倒了黴才好。若不是礙着吳大哥,張二叔早在背後尋點事故,和張秀才一起,把青娘給另嫁了。
這會兒可是青娘自己碰上來的,那就怪不得自己了。張二叔心裏想着,面上可還是一臉的要為三姑婆讨個公道的神色。
“罷了,不說這麽多了,趁這會兒還不用點燈,就進去罷,免得再過一會兒,有人說閑話。”黃管家笑眯眯地說,張二叔正要走上前去敲門,門吱呀一聲開了,接着青娘的聲音又響起:“這走遍天下也沒這個理,一家子在那算計一個寡婦,說出去,也不怕丢臉。”
黃管家聽到一個嫩生生的聲音,再擡眼瞧,見青娘雖然有了幾歲年紀,可那張臉卻是千嬌百媚的,此刻靠在門框上,手裏還端着個黃銅盆,竟是個極美貌的女子。
黃管家不由悄悄咽了口口水,張二叔原本心中想的,在見到青娘之後,那些念頭竟煙消雲散了,代之的是憐香惜玉的心。這樣美貌的女子,沒鑽進她被窩裏頭睡一覺,就要把去嫁了,實在是……
黃管家和張二叔那陡然的停止,被寧榴瞧在眼裏,寧榴不由皺眉,上前兩步對青娘道:“嫂子,他們兩位說,三姑婆這一回去就病了,想來二叔是來尋您,說一說這事的。”
青娘也不瞧寧榴,一雙眼只瞧着盆裏的水,淡淡地道:“哦,病了,人老了,經不得風寒這也是難免的。既然如此,還請二叔多去探望探望,我這裏,畢竟是寡婦人家,還請少來。”
說着青娘就要關門,寧榴和青娘的對話,讓張二叔清醒過來,張二叔急忙道:“侄媳婦,你可不能這樣說,怎麽說也是你……”
“我好好地在自己家門前倒水,哪曉得她就正好路過?這要怪我?”青娘冷冷地問張二叔,張二叔被噎的說不出話。青娘把銅盆扔在院子裏,銅盆嗑在院子裏的青石板上,那清脆的聲音伴着水潑在地上的聲音,透着一股怪異,也讓黃張二人如被從頭潑了一盆冷水一樣。
黃管家急忙道:“侄媳婦,這樣說罷,雖說……”
青娘橫一眼面前的三個人,把門一關,黃管家在這附近,依了自己主人家的勢,就算見到縣官老爺,也有一個笑臉的,這樣冷淡少有,那張臉色微微一變。
寧榴見他們倆沒有再上去敲門,心裏松了口氣,對張二叔道:“二叔,雖說我來的日子不久,可覺着這嫂子的脾性,還是有幾分了解,這會兒她正在氣頭上,不如還請回去罷。”
張二叔的臉色都變了,也只有氣哼哼地和黃管家離開。寧榴瞧着青娘的院門,想着方才青娘說的話,心中那絲感慨更深。但除了嘆息,寧榴竟不曉得該說什麽。
張二叔和黃管家離開,張二叔對黃管家有些抱歉地道:“這事,實在是,哎,這女子的脾氣,着實太辣。”
“辣點好,辣點好!”黃管家想起一件事來,附耳在張二叔說了幾句,張二叔滿面驚喜:“真的?令主人?”
“我家主人賦閑在家也有四五年了,想着年近六旬,也不想去做官了。”黃管家沒有直接回答張二叔的話,只意味深長地說了這麽一句。
張二叔點頭:“這要真成了,也是我們這侄媳的福氣,只是她那個哥哥,你也曉得的,附近有名的吳大哥。”
“憑他怎麽有名,還不是一個平頭百姓,再救了人,也不過是個武夫。再說這會兒他在京城,等回到這裏,事情都成了,他見自己妹妹有了這麽一個好歸宿,只怕高興還來不及呢,哪會着惱?”黃管家胡子一翹,得意洋洋地說。
張二叔雖然有些心疼自己睡不到青娘了,可是想想黃管家方才許給自己的謝禮,忙又道:“青娘可是有親大伯的,張秀才那裏?”
“這有什麽?拿張片子去說就是。”張秀才這樣的人,黃管家可是見過許多,壓根不放在心上,張二叔急忙把黃管家拉到自己家裏,讓張二嬸燙上酒來,細細商議了一頓飯的工夫,黃管家這才告辭。
第二日也不曉得黃管家怎麽說的,朱家果然把張秀才請去了,張秀才和朱鄉紳在書房裏談了一盞茶的時間,張秀才就滿面喜悅地離開朱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