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鬧劇
張秀才聽了寧榴的話,以為方才寧榴是初上公堂被吓的才說了一句實話,這會兒已經回轉過來,因此面上露出一絲得意,知縣瞧見張秀才面上這絲得意,心裏想的也和張秀才差不多,因此點頭道:“本官做官多年,自然明見,不會随便打的,你說罷!”
“那日,小的推了車出去做生意,見大嫂子來尋二嫂子,說的是去廟裏燒香的。”寧榴一開口,張秀才的臉就拉下:“寧小哥,你說話,可要摸着良心!”
“公堂之上……”知縣又拍一下驚堂木,高聲道!
“老爺,小的所說句句是實,并非虛假。難道老爺還要打嗎?”寧榴擡頭看向知縣,語氣依舊平靜。
知縣被寧榴的話說的愣怔一下,張秀才又忍不住了:“寧小哥,你……”
“秀才,你想要我說什麽,我明明白白曉得。可這世間,除了銀子,除了好處,還有良心,還有天理。”寧榴一口氣說完,知縣已經伸手去抓簽筒:“好一個刁民,給我打!”
說着知縣就把簽子往地上一扔,衙役發一聲喊,就要上前來抓寧榴。
青娘和吳氏面上都露出驚訝,青娘已道:“老爺,方才是您口口聲聲所說,說實話才不會打,此刻,怎又……”
“把這刁婦也……”知縣又要去抓簽子,張秀才急忙道:“老爺,說來,這總是學生弟婦,還請老爺瞧學生的面子,不要打。”
衙役已經抓住寧榴,寧榴既沒有掙紮也沒有說話,只是瞧着知縣冷笑,知縣被寧榴這冷笑笑的心裏有些發麻,喝住衙役:“且先別打,刁民,你可有什麽不服?”
“老爺說的話都能變來變去,別人可還有什麽不服?”寧榴說了這麽一句,繼續冷笑:“自然,老爺也可以把小的打的稀爛,只是小的可以被打,這天下人的口是堵不住的。”
知縣這次是真被氣到,又要去抓驚堂木,寧榴垂下眼:“小的只想問老爺一句,這天下,可有大伯子做主,把小嬸子嫁給別人為妾的?”
“胡說,寧小哥,你休要信口胡說,我哪有做主把人嫁去為妾?明明是她應下,又來和我說,總要有個長者做見證才好,我不過白做個見證罷了。”張秀才已經發急,在那嚷道。
“老爺方才是怎麽說的,在這公堂上說假話,是要打的。這會兒,說假話的人就在跟前,為何老爺反不打了?”寧榴指着張秀才,語氣輕柔地對知縣說。
知縣嘴巴不由張大一些,接着回神過來,伸手去抓驚堂木:“刁民,還不給我快些跪下!”
“老爺,你為牧民官,上托天恩,下有教導民衆之責。豈能任由這等背倫之事,在老爺任所随意而行?”寧榴從一開始就不害怕,這會兒說的更加溜了。
知縣氣的要死,連連拍着驚堂木:“住口,住口!”
“她若肯守,難道我不容她守,可她一來不說守,二來不說嫁,到底……”張秀才額頭滿是汗地在那信口亂嚷。
寧榴笑了,笑容裏全是諷刺:“女子以夫為天,既失所天,自然也要守過三年。秀才你口口聲聲說你讀聖賢書,此刻連這個道理都不懂了?”
張秀才被話堵住,接着就嚷道:“鄉下地方,誰還講這些規矩?別說守過三年,肯守過一年再轉身的就算得上是好人,你還沒見過那沒過六七就急吼吼地再嫁的。再者說了,彩禮錢都收了,她……”
“收彩禮錢的是你不是我,我要嫁要守,什麽時候嫁,雖沒公婆,娘家還有長輩,也容不得你一個大伯子在這做主!”青娘已經拉着吳氏站起身,對張秀才怒吼。
“你們,你們還把本官放在眼裏嗎?”知縣見眼前将成鬧劇,連連去拍驚堂木。
“老爺!”青娘趁機又跪下:“老爺明見,孰是孰非,已經明白清楚了,怎還不明白都是他家誣告!”
知縣想起朱老爺,又拍驚堂木:“胡說,你……”
“收了彩禮錢的又不是我,肯嫁去做妾的更不是我。況且逼良人|妻為妾,老爺,這可是為官的道理?這可是讀書人的道理?”說着青娘手指在那圍觀的衆人:“老爺若真只認了婚書,非要小的去做妾,小的也只有一頭碰死在這公堂,讓人曉得小的心了!”
說着青娘就站起身,要往衙門中柱子捧去,吳氏眼疾手快,伸手拉了青娘,青娘伏在吳氏懷裏哭個不停。
“老爺,你休要說這是我們要挾,我們平頭百姓,既沒讀了許多書,也沒多少銀子,所有的不過是條命罷了。況且就算是個三歲孩童也曉得,女子名節何等要緊。老爺若非要任由這敗壞名節的事做了,小的們自然也只有拿命拼了。”
寧榴方才那番話知縣只是微有驚異的話,此刻青娘要拿命拼的話,吓住了知縣,知縣坐在座內,不知該如何說話。
張秀才沒想到青娘真敢尋死,若真出了人命,就這不要命不要錢的烈性子,倒還真難以開交。知縣也差不多是一樣的想法。
吳氏已經咬牙恨到:“曉得這天下,破家的縣令多了,若真如此,就算拼了傾家蕩産,也要和你争個是非曲直。老爺能堵了我們一家子的嘴,難道還能堵了這麽些人的嘴?”
知縣和張秀才對視一眼,一時都不曉得該怎麽說,最先害怕的是張秀才,這事若真鬧大了,別人不曉得,朱老爺要拿了張秀才撒氣,把這功名幹掉,也是平常的。
張秀才已經吓得雙腿都在抖,對青娘道:“弟妹。弟妹,你也叫了我幾年大哥,難道真忍心瞧着我們一家子去死?”
“這可奇了,誰逼你去死不成?秀才,你倒說說呢,現當着堂上老爺這個公平的,豈能讓你被人胡亂對付?”青娘沒說話,吳氏故做驚訝開口。
知縣在心裏罵了張秀才幾聲糊塗,瞧着面前這幾個人,若真要翻下臉來,把這幾個登時在公堂上打死,也是可以的,只是這後面的事。
知縣瞧瞧在堂下的人,若真激起民變,那可怎麽得了?
這會兒知縣在那思索,人群之中已經有人高聲道:“老爺,這事連我們都明白了,你怎麽還在那不明白?不就是朱家給了張秀才銀子,張秀才昧了良心,要偷偷地把守寡的小嬸子嫁去做妾,誰知這小嬸子不願意,逃了。朱家和這張秀才才要倒打一耙,說什麽這是逃妾。”
一人如此說,別人也就附和,知縣額頭上的汗越來越多。
朱老爺原本以為,一般人到了公堂之上,早被吓得發抖,事情很快就能解決,因此在後面安心等着。誰知等來等去,連茶都換了兩遍,還不見知縣下堂,朱老爺忍不住讓個小厮去打聽。
小厮去到前面聽了聽,回來對朱老爺學說了。
朱老爺雖色心重些,卻也是積年的官,聽了這話,曉得勢頭不好,舌頭伸出來沒縮回去,過了好一會兒才道:“罷了,我不過是個在家閑住的官員,若真追究也追究不了什麽。倒是你們老爺,罷了罷了,你悄悄地尋個人,和那老爺說,這妾我不要了,只讓他家把彩禮銀子還回來就是!”
小厮應是,到了前面尋了個書辦,把朱老爺的意思說了。書辦會意,趁着去上茶的時候悄聲對知縣說了這話。
知縣聽了書辦這話,會意點頭,拿起驚堂木又是一拍:“誰再喧嘩,就趕出去!”衆人的議論之聲漸漸小了。
知縣這才去問青娘:“聽這意思,你不肯去朱家做妾?”
青娘依舊在抽噎,沒有說話,吳氏點頭:“這是自然,我們家雖是小戶人家,也是吃穿不愁的,哪有去給人做妾的道理。”
“既如此,又有人證。想來這做妾之事,不過是朱家被蒙蔽了。”知縣一句話就要把朱家摘清,張秀才這會兒比方才還吓得更厲害,對堂上打拱:“老爺,學生……”
“張秀才,你身為秀才,利欲熏心,為了些彩禮銀子,竟逼你守寡的小嬸子嫁人為妾,有辱斯文!”既然不能說朱家的不是,那只有說張秀才的不是了。知縣這話吓得張秀才急忙跪下:“老爺,學生……”
“本官并非學使,自會把這件事往上報。吳氏,既你不願為妾,那就自己回家就是。朱家那邊的彩禮銀,着你退出就是!”知縣快刀斬亂麻,說了這麽幾句。
接着知縣又拍一下驚堂木:“其餘無關人等,盡逐出!”
衙役們又發一聲喝應是,青娘已經擡頭:“老爺,那一百彩禮銀,我并沒收,誰收了,誰退回就是!”
說話時候,青娘狠狠瞪着張秀才。知縣已經無奈揮手:“這等小事,自然是你們自去商議。退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