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不是所有妖精都是有用的妖精。起碼抹布精是這麽想的。
為什麽我偏偏是一條抹布呢,不是毛巾,不是手帕。
此刻抹布精還在哼哧哼哧地洗碗。
十分鐘前。
少年坐在小板凳上,過長的黑發已被汗水浸濕,軟塌塌地貼在額角。面前的大紅盆裏高高疊了一摞碗,他的手裏正攥着一條抹布,用十成十的力道唰着。
熱愛勞動的美少年。
俨然一副歲月靜好的樣子。
然而。
“媽的什麽鬼地方!”空氣裏凝固不動的熱意終于惹惱了少年,窄小的後廚僅有一個排風扇,在這種動辄40度的夏天無疑是一種酷刑。他越想越氣,狠狠把手裏的抹布往地上一扔。
我的老腰。抹布精無聲地哀嚎。
少年當然并未注意到地上的抹布,他飛快地站了起來。這破地方真是見了鬼了,老子今兒就不幹了!
就在他低頭暴躁地扯開圍裙時,油膩膩的地板和濺出的剩菜剩飯就這樣猝不及防的闖入他的視線。頭腦一陣發暈,肚子裏就開始翻江倒海。
早上就不該吃那個油肉包子!吐出來的那一刻少年暈乎乎地想。
“哎呦我去!”
“???”少年徹底暈了,誰在罵人。
“放手!趕緊放手!!”抹布精終于憋不住了,歇斯底裏地尖叫起來。
開玩笑!我是用來擦你吐的那堆玩意兒的???抹布精怒不可遏。
“!!!”少年終于意識到是手裏的抹布在說話,他一個激靈,把抹布直直甩了出去。只見抹布精結結實實地撞上牆壁,然後無力地滑落下來。
我真是操了。抹布精面無表情地順着牆壁做自由落體運動。
“什麽玩意兒??!”少年徹底瘋了!自己真暈了???
“…沒見過抹布精啊!”抹布精終于到達地面,軟軟地攤在地上。
還真沒見過…少年心想。但這是重點嗎???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少年後知後覺地叫了起來,分貝直逼男高音藝術表演家。
“白癡,連碗都洗不好。”抹布精置若罔聞,自顧自地開辟了一個新話題。
“那是因為!……”白癡少年果然氣紅了臉,脫口而出的瞬間才識破抹布精的轉移話題的詭計,改口道,“有你什麽事兒啊?”
“你再用力點我頭發都給你薅禿了。”抹布精一針見血。
“你你你…還有頭發?!”少年的重點再一次被帶偏。
畢竟今天發生的事太過奇妙,少年的世界觀受到極大沖擊。
抹布精在少年目瞪口呆的注視下,緩緩抖了抖自己濕漉漉的短毛。
一陣尴尬的沉默後,少年再次艱難地開口:
“那些油太難洗了……我不用力點根本洗不掉……”
“誰讓你他媽不用洗潔精??”抹布精沉浸在禿頭危機中不能自拔。
“原來如此。”少年恍然大悟。
“……”
媽的智障。
抹布精飛快地打開塵封已久的瓶蓋,飛快地把自己沐浴在洗潔精的澆灌下,接着又飛快地跳入那個大紅盆,開始自力更生地……洗起了碗。
“看好了,洗碗才不是只用自來水随便沖沖。要先加洗潔精,把它均勻塗在……“抹布精開始喋喋不休,發揮他作為一條抹布的價值。
抹布精很滿意,看到少年目不轉睛的樣子甚是欣慰。作為一個不知道活了多久的小妖精,他還從來沒有和人類說過話呢。
但是在今天,他不光做到了,還成功地将洗碗的108種方法傳授給了眼前這個人類。
抹布精心裏美滋滋。
那麽讓我們回到這個目不轉睛的人類的視角。
少年難以置信地盯着一條抹布在空中靈活自如地穿梭,這條抹布在縱身一躍進水盆的時候甚至讓人錯覺置身于奧運會跳水場館。
一個完美的向後翻騰兩周半轉體兩周半屈體,漂亮!讓我們看看這位抹布選手得到了……什麽亂七八糟的!少年用力甩了甩頭,把腦子裏那些莫名其妙的想法趕了出去。
當然,抹布選手并不知道這一切,他仍然歡快的穿梭于碗間,甚至由于過于歡快,把自己擰成了一條麻花。
“……”
“……”
“那個……你能幫我解開一下嗎?”抹布精害羞的說。
少年的眉角跳了跳,依稀可見三條垂直的黑線,上前解開扭作一團的抹布。
重獲自由的抹布精頓時鑽進了重重疊疊的泡沫裏,濺起一把小水花。
“……”
少年驚了。
所以作為一條抹布你嬌羞個什麽勁啊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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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一件衣服,你居然不會自己洗澡,要我給你洗,你丢不丢衣服的臉,你說!!!
少年的腦海裏不合時宜的想起了這個曾經在微博上看過的冷笑話。
畢竟此刻在他的面前,一條成了精的抹布正扭扭捏捏地在水龍頭下沖澡。
“我說,你能不能別一直盯着我??”抹布精實在忍不住了,這人小小年紀怎麽就這麽gay裏gay氣的??
是的,妖精也是有性別的。抹布精雖然只是個小妖精,可是他的妖精戶口證上也是明明确确的寫了個性別男。
少年像是一口老血沒上來,他瞪大眼睛:“你身上哪裏我沒看過??”
抹布精一想,有道理啊。
但是你能不能別把話說得這麽暧昧不清,引人深思好不好?
人家還是一只清清白白的小抹布呢。
嘤嘤嘤。
一陣沉默的尴尬。
“既然你可以自己洗碗,要不以後……”少年猶猶豫豫地開口道。
“不行。”抹布精倒是當機立斷。
“可是,這樣我就要一直摸你的身體,混合着那個奇怪的透明液體,把你折成各種姿勢……”
“那個奇怪的透明液體叫洗潔精……所以說你真的不會洗碗啊?!”抹布精一陣惡寒。同時他抓狂了,都8102年了!還有人不會洗碗??
看到少年有些發紅的耳根,抹布精難以置信地看向他的雙手。嗯,這雙手長得倒真是好看啊……骨節分明,指如蔥根,圓潤的指甲被修剪得整整齊齊,還沾了些許意味不明的白色泡沫。
是剛剛把抹布精從水裏拎起來時沾上的。
回想起少年剛剛說的那些奇奇怪怪的形容詞,清純小抹布的腦袋裏立刻開始上演一些不可描述的畫面。
真是羞死人了。
抹布精趕緊加大水量,慌慌張張地把腦袋裏的黃色廢料一起沖出去,又飛快地瞟了一眼少年。
之前沒現身的時候倒不怎麽覺得,可接下來還要少年用自己去洗碗的話,光是想想,抹布精就忍不住一抖。
之前是什麽感覺呢?抹布精作為一只迷迷糊糊了這麽多年的小妖精,也不指望自己的金魚腦子還記得什麽。
好像…指尖溫溫軟軟地覆在自己的身上,還帶着少年人的體溫。
雖然嘴上抱怨着少年太大力,可還是想極力親近那份溫熱。
抹布精在這個世界上待了太久了,有大把的時間可以想東想西。
比如,自己為什麽偏偏是一條抹布呢?好想做人啊……
人有體溫,有七情六欲,有眼淚和血液,也有信仰和歡愉。
所以自己為什麽只是一條小抹布呢。
他常常沮喪地想。
一雙十指玉纖纖,不是風流物不拈。
小妖精有一段時間無聊了就去讀詩。
詩裏大多風花雪月,他很多時候都不知其所雲。
好吧,誰讓他只是一條小小的抹布呢。
但剛剛他突然有一點點明白了。
不管詩裏到底寫了什麽,總是人們在抒發那一刻自己的內心情感。
就像他剛剛看到少年的手,就會高興,就想用那句詩來誇這雙手。
雖然抹布精自己也不知道這有什麽可高興的。
“好吧。”抹布精說。
抹布精也沒搞明白自己怎麽就稀裏糊塗地答應了幫人洗碗。也許是覺得自己老被人摸來摸去有點變态,也許是覺得少年的手是真的挺好看的。
也許。也許。
少年不知道一條小小的抹布竟然在這短短的幾秒裏思緒萬千。
他只是面無表情地想。
計劃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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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妖精真好騙。
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
少年金刀大馬地跨坐在矮板凳上,不知怎的也有了一種山大王的氣概,頤指氣使地讓他的壓寨夫人在洗碗盆裏忙活。
壓寨夫人,啊不,抹布精怒了。
不幫忙就滾遠點。
少年趕緊有一搭沒一搭地和可憐兮兮的小抹布閑聊。
“你能變成人嗎?”少年是真的好奇。
雖然建國後動物不能成精,但是一條抹布也不算動物吧……
“當然可以!…”抹布精先是不假思索,又把氣勢硬生生弱了好幾個八拍,“…吧”
“……”
“總有一天會變成人的,我能活那麽久……總能等到的。”
少年敏銳地捕捉到了小抹布的失落,鬼使神差地說了句:
“當人有什麽好的,做個小妖怪才自在快活。”
就是因為你是人才會這麽說!抹布精呸道。
“小東西,你可知道你的妖精前輩?青城山下白素貞,洞中千年修此身。勤修苦練來得道,脫胎換骨變成人。”
傳說白素貞美貌絕世,又天性善良,懸壺濟世造福黎民百姓,功德無量,得菩薩點化。後來和許仙于西湖一見鐘情,喜結連理。
抹布精聽得入了迷,問道,再後來呢?
再後來,金山寺僧法海蠱惑了許仙,将白素貞壓在雷峰塔下。
抹布精呆了,問道,為何?許仙不愛白娘子了嗎?
當然不是。
小沙彌曾勸許仙,你那妻子是個妖精,她是個假的啊。
許仙回,但她的情意是真的啊。
抹布精又問,那為何許仙還用雄黃酒試探?又跟那禿驢入了禪房?
少年本就只想随意打發了抹布精,哪知小東西不依不饒,硬要問出個究竟。
他只好含含糊糊地說道:
“等你做了人就知道了。”
抹布精這幾天過的很高興。
他一直纏着少年問東問西,聽了許多奇聞逸事。
就是少年有點不耐煩。
這小東西忒煩人,什麽都要刨根問底。
對此,少年總用一句話打發回去:
“等你做了人就知道了。”
可是抹布精還是美滋滋的,也許是聽了太多關于妖精化人的故事,他總覺得自己在變人的道路上又前進了好幾步。
抹布精的高興具體體現在洗碗洗的更加勤快。
畢竟,連經理都忍不住給少年漲了一塊錢的工資。
整整一塊錢呢。
經理走的時候還拍拍他的肩膀說:
“小夥子,好好幹。”
聽聽!這是多大的鼓勵!
抹布精瞬間打滿了雞血,他覺得自己已經掌握了變人後的生存技能。
少年也很美滋滋,畢竟他每天只要翹着二郎腿坐在他的小板凳上,就能欣賞一條抹布頗有幹勁地在水裏洗洗刷刷。
最重要的是。
他還因此漲了一塊錢的工資。
這是什麽大風刮來的錢啊!!!
洗手間。
早上的豆漿兌水兌的實在過分,差一點點就稱得上是清澈見底,和隔壁肉包子鋪真是天下烏鴉一般黑。
一早上這都跑了第幾趟了!!!
少年一邊掏出他的小兄弟,一邊漫不經心地放空自己。
直到門外傳來一聲驚天動地的呼喊:
“少爺!!!”
少年一抖,差點淋了自己一身。
這聲呼喊着實振聾發聩,仔細品味其中好像又帶着一絲久別重逢的喜悅。
少年立刻驚悚了。
別他媽是在喊我吧???
少年做賊一般,輕輕地側身,想通過門縫看看外面什麽情況。誰知下一秒脆弱不堪的門板就被大力撞開。
“少爺!跟我們回家吧!!”
“……???”
要不是我躲得快,現在就該跟你們去醫院了。
少年現在很頭疼。
畢竟不是誰能直面一排西裝革履、标配黑超墨鏡的保镖……
哭哭啼啼的樣子的!
“小少爺!您再不回家夫人真要把我們都炒了!可憐我女兒的奶粉錢學費錢都還貸着款……”保镖都很專業,知道一上來就要站在道德制高點。
少年一陣惡寒,誰不知道A城就數時家雇人開的薪酬最高?
他倒是早就料好時夫人會派人找上門來。不過。
我這麽深思熟慮找了時家名下最常見的連鎖酒店!
還在市中心!這麽人來人往!!
你們這幫廢物點心竟然整整用了一星期才找到我??
時家小少爺離家出走一星期。
不是愛上灰姑娘千裏追妻,也不是被父母逼着去商業聯姻。
更不是要自己打出一個天下,否則就要回去繼承萬貫家財。
就是單純的。
叛逆了。
時夫人聽說以後也很鎮定。
哦,那你們過一個星期再去找他吧。
說完笑眯眯地囑咐面前做美甲的小姑娘。
今天就做法式的吧,傳統點。
出了洗手間,小少爺總算是活過來了。
香薰混雜着…的味道真是一言難盡。
既然都來接回家了,自然是要順着坡下。
畢竟小少爺本來也沒出走的理由。
不過…
“等等!”
小少爺遲疑道。
“我的抹布還在後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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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
饒是多年走南闖北、見多識廣的黑超大哥也驚了。
時家還能缺你一條抹布不成?這小祖宗又整什麽幺蛾子???
不過眼下還是得好聲好氣地先把人給哄回去。
當下就吩咐道,後廚的所有抹布一起送到時家去。
經理陪着笑臉,巴不得早些把這尊大神送走。
夭壽了!誰能想到大東家太子爺不聲不響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洗了一星期的碗。
想到自己當初還自以為是地給人家漲了一塊工資錢,經理的冷汗唰的就下來了,趕緊指揮手下的人把抹布全打包好。
一群服務生擠在狹小的後廚,七手八腳地收拾着抹布。經理在旁邊盯着,沒多久就熱得汗流浃背,琢磨着要不要現在叫人再去批發市場買些抹布回來。
誰也不知道這太子爺到底發了什麽瘋跑來受罪,現在還莫名其妙要包下所有抹布。
難不成真在後廚幹出了感情?
啧,有錢人的心思真難猜。
時小少爺終于回了家,狐朋狗友們紛紛發來賀電。
聽說你連着洗了一星期的碗?
聽說你又被你媽抓回來了?
聽說你還帶了一箱抹布回來?怎麽着,以後是要親自洗碗了?
對此小少爺統一回複,滾滾滾。
當然也沒人敢真拿小少爺取樂,連着在群裏發了幾個大紅包,大家立刻識趣地開始聊起不着邊際的八卦緋聞,把小少爺逗得直樂。
幾天後,小少爺猛地從床上彈起來。
壞了!
抹布精!
抹布精好久沒和這麽多條抹布擠在一起了,畢竟他也是一條有尊嚴的、成了精的抹布。
這幾天聽下人們嘀嘀咕咕他也大概明白了。
少年才不是什麽家境貧寒、勤工儉學的小白菜。
人家只是撞上了姍姍來遲的叛逆期,是正兒八經的A城時家小少爺。
切,抹布精心說,我早就知道了。
那雙手白白淨淨,連個繭子都沒有,哪像是做慣了粗活的手,一看就知道是富貴人家裏養出來的。
更何況那一個星期的碗都是我幫他洗的!
小·能bb絕不動手·少爺在那個星期也是充分貫徹了他剝削勞動人民的資本家血脈,一切髒活累活都交給了抹布精,就差讓抹布精擡着他上廁所了。
抹布精氣的咬牙切齒,卻又任勞任怨來交換小少爺的故事。
這個人大大的壞!!!
現在他也算是解放了,小少爺在時家好吃好喝,自然再也用不着他來洗碗。
但是抹布精心裏有點澀澀的。
他不知道這是怎麽了,只好用力把自己團成一團。
密封的紙箱裏烏漆麻黑,什麽也看不見。強行塞了這麽多條抹布進來,好像還有點兒缺氧。
抹布精有點想念那個亂糟糟,但是帶着人味兒的小廚房了。
小少爺又自大又臭屁,明明是自己忍不住說起外面的世界,還總使壞心眼要抹布精幹這幹那作為交換。
小少爺是個話唠,後廚的大師傅又不願意搭理新人,他就每天和抹布精叽裏呱啦個沒完沒了。
不知道回家了還有沒有人聽他說那麽多話。
抹布精心想。
他這麽久沒來,是不是把我忘啦?
“停停停——!”
小少爺氣喘籲籲地把人攔下來:
“大伯,那東西是我的,我不扔!”
生怕再晚一步大伯就起了疑心,小少爺立刻從錢包裏扒拉出幾張毛爺爺,不由分說就塞進了老人家手裏,随即抱過紙箱頭也不回地跑了。
老人家還沒反應過來,剛剛那小夥子就沒了影,就剩下手裏被他強塞過來的幾百塊錢。
什麽人吶?
垃圾都不放過???
一聽到時夫人讓保姆把那箱抹布扔出去,小少爺就火急火燎蹿了出去。
完了完了,聽說垃圾場處理不是埋了就是燒了!
小少爺吓得魂飛魄散,連開車都來不及就直奔去垃圾站。
阿彌陀佛!自己別是間接殺生了吧?
造孽啊!!!
不知是佛祖慈悲為懷還是自己心誠則靈,總之謝天謝地小少爺終于趕上了最後一秒。
沒有辜負自己連續三年蟬聯校長跑冠軍的榮譽。
小少爺累成狗,抱着沉甸甸的紙箱快要吐血,仿佛下一秒就能不省人事,曝屍街頭。
“你這次可欠我一個天大的人情!要不是我,你現在都不知道被拉去哪個荒郊野外燒了埋了……”臭屁少爺在這時候都不忘了得意洋洋。
“沒事了,現在就我一個人,說吧,要怎麽報答我?……你怎麽不說話?!”
小少爺慌了,手忙腳亂拆開紙箱。
“是我啊?你認不出來了??”
紙箱被暴力拆開,抖出一疊塞得亂七八糟的抹布。
這就很不妙,它們……長得一模一樣!!!
是了,星級酒店的公共物品都有一套标準,這标準中就包含了同類的外觀必須一致。
此時此刻,小少爺是真真實實地吐血了。
“我……在這。”一個虛弱的聲音從底下傳來。
小少爺一喜,趕緊扒拉扒拉把抹布精拎出來。
“你怎麽了?你要死了嗎?”
“你還沒變成人呢?!”
沒高興幾秒,小少爺又悲從中來。
果然,自己還是來晚了嗎……
“……”
“垃圾場太味兒了,我有點缺氧。“
“……“
所以說,給自己加戲的行為真的要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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抹布精軟綿綿地癱在床頭燈上烘幹。
有點熱。
小少爺一路把他拎回時家,還難得的親自動手給他洗了個澡,沐浴露整瓶整瓶地往裏加。
熏的抹布精直翻白眼。
在一陣濃郁翻滾的玫瑰花香中,抹布精恹恹地把自己翻了個面。
小少爺陷入沉思,bb機人設要倒。
他覺得自己有點不正常了。
一條抹布而已,自己就着急忙慌的。
好像差點丢掉了什麽重要的東西。
小少爺18年來的人生第一次遭遇情感危機。
原來我也有舍不得的人。差點失去他的時候我也會害怕和難過。
可是為什麽他偏偏是一條抹布啊摔!!!
另一邊。
抹布精絕處逢生,看到平日讨人厭的小少爺都眉清目秀了幾分。
其實小少爺長得一點兒也不差,面如冠玉,唇含桃花,任誰看了不贊一句風流倜傥的公子哥兒。
想起他氣喘籲籲地抱着自己跑了那麽久,抹布精很是感動。
就是這人的手勁實在太大,剛剛搓澡那幾下簡直要扒了他的一層皮。
看着一言不發的小少爺,抹布精終于後知後覺地想到。
他別是生氣了吧?
“你生氣了?”抹布精小心翼翼地蹭了蹭小少爺。
“?”小少爺莫名其妙。
“那你為什麽不說話?”抹布精很是不懂察言觀色,自顧自地說道。
“你是不是害怕再也找不到我了,就沒人聽你整天整天的講話了?”
放屁。小少爺剛想讓抹布精醒醒,又覺得有哪裏不對。
他好像是真的害怕再也找不到抹布精了。
“好啦,我不是都回來了嘛……”抹布精沾沾自喜,沒想到自己在小少爺的心裏這麽重要。
“這次真的謝謝你啦。”
“所以別生氣了,嗯?”
小少爺想反駁,又不知道突然想到了什麽,悶悶地答了聲:
“知道了。”
“我說……”沒過幾秒,抹布精又忍不住開口。
“別說了!你怎麽那麽多話?”小少爺剛被人戳中心事,正是羞愧難當的時候,只想一個人靜靜。
“我熱啊!!!”抹布精怒道。
沒天理啦!你來躺這锃亮的大燈泡上試試!!!
“熱也給我忍着,誰叫你半天烘不幹!”
小少爺終于惱羞成怒。
“……”
真的好熱啊……抹布精嘀嘀咕咕。
頭暈眼花,口幹舌燥。
好像整條抹布都要被燒焦了。
吱呀一聲,卧室門被人從外推開。
小少爺吓了一跳,一把扯過抹布精塞進被子底下,與此同時,時夫人推門而進。
“幹什麽呢?”時夫人慧眼如炬。
“沒……沒幹什麽啊!”小少爺打死不招。
身後的抹布精在被子裏也不老實,一拱一拱地蹭着小少爺的後背。
時夫人狐疑了片刻,擡手賞了小少爺一個暴栗。
“沒幹什麽就下來吃飯。”
“媽!!!”小少爺立刻痛叫出聲,忿忿地跟着下了樓。
媽媽太暴力了怎麽辦?挺急的,在線等。
心不在焉地吃完一頓飯,小少爺滿腦子都是抹布精。
別誤會,小少爺想的只是——
完了那家夥還沒幹透就塞我被子裏了被子不會被弄濕吧我晚上怎麽睡啊完了完了!!!
以至于小少爺忐忑不安地推開房門時立刻就驚聳了。
他嘭的一聲關上房門又再次打開。
一定是我打開的方式不對!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誰來告訴我睡在我被子裏的那個暴露狂是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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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暴露這個詞已經十分委婉了。
——他身上根本什麽都沒穿!
“嗯……”那人在床上難耐地扭動,發出毫無意識的呢喃。
兩條白嫩的長腿緊緊地夾住被褥,纖細的腰身沿着完美的曲線隐于被角,欲蓋彌彰般的露出挺翹的小屁股。
小少爺擦了一把不存在的鼻血。
“好熱……”那人變本加厲地喘息起來。
他……變成人了?
小少爺這才回過神來。
小少爺趕緊用被子把他裹嚴實了。
非禮勿視。非禮勿視。
手指不經意間觸碰到那人滾燙的身體,小少爺一愣,用手背在他的額頭上探了探。
發燒了?
妖怪……也會發燒嗎?
抹布精整個人燒的通紅。他閉着眼小口小口地喘着氣,濕漉漉的睫毛随着呼吸撲閃,一張小臉汗涔涔的,像是剛從水裏撈上來一樣。
像是感受到來人,他艱難地睜開眼。
“我難受……”
小少爺猝不及防對上一雙水汪汪的淚眼,那人燒的厲害,聲音啞得和剛出生的小貓崽似的,嗚嗚咽咽,又像是撒嬌,叫人忍不住疼他。
小少爺咳嗽一聲,轉身準備再去給他加床被子。他可不敢給這小東西用人類的退燒藥,只能希望靠捂着出汗的法子有用。
一只手突然拉住了他。
“不要走……”抹布精努力地拽住小少爺的手,“別走……”
這一聲都帶上了哭腔。
像是害怕被抛棄的小獸。
小妖精的手柔若無骨,卻在小少爺的心裏輕輕地撓了一下。他頓時心猿意馬,俯下身哄道:
“我不走,我就是去給你再拿條被子……你發燒了,要多出汗才能好。好了就不難受了……”
抹布精這才放手,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給人添上被子後,小少爺又扶着這小妖精靠在枕頭上,小心翼翼地一口一口給人喂水。
小東西半夢半醒地嘀嘀咕咕。
大概是在抱怨水溫太燙,忒嬌氣。
小少爺軟言軟語地哄道。
多喝熱水,等下就不難受了。
小少爺活到這麽大也沒伺候過人。
抹布精已經睡了,濃密的睫毛在臉上投下一片陰影,安安靜靜的睡顏看起來乖的不行。埋在枕頭裏的小臉紅撲撲的,嘴巴也紅撲撲,還帶着剛剛的水漬。
小少爺也不知怎麽想的,直接伸手去抹了小東西的嘴角。
果然和看上去水潤潤的觸感一樣,熱熱的,軟軟的。
抹布精大概是睡舒服了,突然翻了個身,背對過去。
小沒良心的。小少爺有些惱火。
但是照顧一個人的感覺……還挺不錯啊。
小心地給人捱上被角,小少爺有些恍惚地在一旁打了個地鋪。
神話本子裏說的都是真的,小妖精果然都是人間尤物。
抹布精……也是個小妖精。
胡思亂想了一陣,小少爺莫名地有了火氣。
他把枕頭往臉上一蒙。
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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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朋狗友們覺得小少爺很不對勁。
整天窩在家裏,叫也叫不出來。
這次是有人生日,好說歹說把人拉了出來。
可是全程心不在焉的,也不知道在想什麽。
小少爺也很苦惱。
抹布精現在還不能自己控制狀态,一下是人,一下不是人,要沒小少爺看着,保準要出大事。
“要不是你,我能這麽久不出去玩兒嗎?”小少爺兇他。
抹布精也委屈巴巴,怪我喔!
一雙下垂眼自帶無辜加成,玻璃珠子似的大眼睛眨巴眨巴,紅潤潤的嘴巴一癟,可憐兒見的。
小妖精美色害人,小少爺登時沒了脾氣。
他想起那天晚上溫軟的觸感。
小·究極傲嬌·少爺嘴上說着不要,身體還是很誠實的。
他才不想出門。
這樣呆在一起就很好。
包廂裏充斥着煙味和酒味,抹布精被熏的頭暈眼花,立刻後悔起纏着小少爺要來的決定。
小少爺本就猶豫,擔心抹布精自己會闖出什麽大禍,又實在怕了他的黏黏糊糊。
別的不說,小妖精這張臉真能唬人。頂着一張嫩的能掐出水來的娃娃臉,單薄的小身板還一直往身上蹭啊蹭啊的。
怎麽沒人教他不要随便往別人身上靠嗎!!!
畢竟真的……讓人很難拒絕啊!!!
一陣KTV特有的鬼哭狼嚎後,終于到了切蛋糕的環節,啪地一聲關上燈,房間頓時漆黑一片。
抹布精覺得機會來了。
他順着小少爺的口袋滑下來,飛一般的溜去了門口,再艱難地從門縫裏擠出去。
在洗手間吐了個昏天黑地,抹布精才有點活了過來。
開玩笑,要是被小少爺知道了,又要嘲諷自己嬌氣。
休息了一會兒,抹布精洗了把臉,準備回去壯烈就義。
所以人類為什麽會喜歡這麽難聞的味道啊?!
抹布精推開包廂門,才突然驚醒自己還是人身。
完了完了!這回真要被他罵到猴年馬月了!!!
但是——诶?小少爺怎麽不在???
抹布精把門一關。
對不起!走錯了!!!
再一看門牌號。
沒錯啊!就是這!!!
抹布精再次尴尬地開門。
“我找時——”
呃……怎麽大家都不說話???
“時少的朋友啊?”壽星最先反應過來,“他剛出去了,要不你先進來坐吧!”
其實不怪大家都呆了,實在是——
抹布精穿了一件小少爺的襯衫,其實他還不怎麽習慣人類的衣服,總不愛系上面的兩顆紐扣,露出小巧精致的鎖骨。襯衫的剪裁很到位,幾乎完美地勾出腰線。下身的牛仔褲緊緊包裹着圓潤的小屁股和兩條長腿。明明是最普通不過的搭配,看起來卻禁欲的要命。
抹布精歪着小腦袋,一副搞不清楚狀況的迷糊樣子。
像塊誘人的小甜點。
在場的人都咽了咽口水。
小少爺回來的時候就看見抹布精坐在沙發的最中心,左擁右抱的,旁邊還有人給他勸酒。
小少爺要氣炸了。
發現小東西不見的時候他急得要命,連聲招呼也沒打就沖出了包廂,一路上不知道問了多少個服務生都說沒看見,就差去調監控錄像。
合着這人在這潇灑快活呢!
小少爺陰沉着臉把人拉起來就往包廂外走。
總算是離開了那個烏煙瘴氣的地方。
抹布精不明就裏,但直覺事情好像往更壞的方向發展了。
他怯怯地看了一眼小少爺,不敢出聲。
“長本事了,還敢喝酒了。”小少爺陰陽怪氣地說。
“我沒喝。”抹布精認真地說,“我不喜歡那個味道。”
小少爺的心裏稍微舒坦了一點,但還是板着臉問:
“剛剛去哪了?”
“去了洗手間,我讨厭房間裏的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