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午後的街道裏車流湧動, 風裏氤氲着幾分燥熱。

林沅怕曬,一跨出餐廳的大門,就将衛衣的帽子罩在了頭上。

他的臉本來就小, 眼睛被遮了大半,只露出挺立的鼻子和被他自己舔得濕潤的嘴巴。

林沅雙手插進衣兜,一蹦一跳地走在前面。身形高大的炎霆跟在後面, 目光落在他身上,一秒也沒有離開過。

兩人一出餐廳,就吸引了不少路人的視線。

快門聲順着清風飄進耳朵,林沅偏頭,看見有兩個小姑娘在偷拍,彎起唇角沖她們笑了笑。

下一秒, 身後響起炎霆嚴厲的聲音, “好好走路, 別東張西望的。”

就跟教訓不聽話的三歲小屁孩兒似的。

林沅隐隐約約嗅到醋味兒, 朝着天空翻了個白眼, 将戴在頭上的帽子掀掉,彎腰鑽進車裏。

炎霆繞過車頭, 坐進駕駛室時, 他已經自覺乖乖地将安全帶系好了。

“現在可以說了吧, 如果你再找借口……”林沅雙手搭在膝蓋上,擡起眼角輕飄飄地瞥他, 漫不經心地威脅道:“我就重新去酒吧獵豔一個新的男朋友。”

三條腿的蛤’蟆不好找, 兩條腿的男人還不好找嗎?

“別胡說。”炎霆板着臉, 剛毅的輪廓看起來很兇戾。他将車鑰匙插進鎖孔裏,緩聲道:“情況比較複雜,三言兩句也說不清。”

“那你就用十言八語。”林沅咔嚓一聲解掉身上的安全帶,細白的手指抓着車門把手,作勢要推門,“你要是不想說,那就自己回去吧。”

林沅的脾氣一旦倔起來,誰也拿他沒辦法。

炎霆單手撐着方向盤,側過身體,嘴角輕勾,眼底浮過無奈,“沅沅,很多事知道的越少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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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是嫌我蠢呗。”林沅擡眸對上他幽深的視線,心裏比結了冰的湖面還有平靜,“雖然我比你小了十幾歲,但真沒你想的那麽承受力差。”

林沅很冷靜的和他擺事實講道理,“你所以為的對我好,其實不一定真的是對我好的。情侶之間,不就應該坦誠相待嗎?”

過往,林沅時常任性,撒嬌。一會兒喜歡這個,一會兒喜歡那個,心氣兒高,脾氣倔。

讓人很容易覺得他承受力弱,留下做事魯莽浮躁的印象。

但抛開十八歲這個讓人覺得他還未長大的年紀,遇到大事的時候,林沅都是很沉着冷靜,從容應對的。

炎霆還是太小看他了。

被男朋友看清,林沅有點兒生氣。

三十歲的老男人的确懂很多,但也狂妄自大。

林沅說完,覺得自己太哆嗦了,索性一錘定音,“我是你男朋友,不是你養的小屁孩兒,希望你能夠明白這點。”

我的肩膀雖然沒有你的寬厚結實,但依舊能與你共同分擔和承受。

暴風雨來臨的時候,我不會瑟瑟發抖地躲在你的羽翼之下,我會堅強勇敢地站在你身旁。

“說真的,你沒必要一直護着我。”林沅嘆了口氣,擡頭望向窗外一輛輛疾馳而過的車輛,眼神有些茫然。他輕聲說:“你護不住的,你能護我一時,能護我一輩子嗎?”

林沅的聲音很低,輕飄飄的,風一吹就散了。

卻像一擊重錘般,狠狠敲打在炎霆的心髒上。

搭在方向盤上的手指收緊,手背青筋浮出,炎霆的眼神變得很複雜。

有那麽一瞬間,眼底閃過難以掩蓋的悲傷,又很快消融下去。

那麽簡單的道理,林沅都懂了,他卻一直沒有看清。

炎霆覺得,自己為小家夥鋪平往後的道路,為他清除一切障礙,就可以永遠保留他的純真,讓他活的無憂無慮,沒有任何煩惱。

但炎霆忘了一件事,不論是誰活在這個世界上,總要也總該長大的。

沒有誰能夠護住誰一輩子。

林沅偏頭,剛好掃見炎霆青筋畢露的手背。他皺起眉頭,俯身過去拍拍他的手,“松開。”

耳邊響起少年清朗的聲線,炎霆恍惚回過神來。

他張了張口想說話,卻發現嗓子啞得厲害。

林沅側過腦袋,親上他的嘴角,“你要給我空間長大啊,我總不能一直躲在你創造出來的安全舒适區裏吧。”

“我倒是挺想的,可以後你萬一出點兒什麽事,我該怎麽辦吶?”他蹭着炎霆的嘴唇,含糊不清地說完,張嘴用力咬下去。

“嘶……”炎霆痛的深吸一口涼氣。

林沅嗖得一下縮回副駕駛椅子裏,一雙眼睛又黑又亮,臉上挂着得逞的笑意。

紅潤的唇瓣上沾染着鮮血,林沅伸出舌尖舔了舔,嘗到腥甜的味道。

炎霆的嘴角被咬破了皮,他擡手摸了摸,看見指腹殘留的血跡,寵溺的笑意漫入眼底,“怎麽那麽愛咬人?”

“因為我屬狗的啊。”林沅得意洋洋,抱着膝蓋绻在座椅裏,笑的沒心沒肺,“屬于你的小狗,要嗎?”

如果此刻不是在車裏,車沒有停在繁華的鬧市。如果不是車窗外不斷有人路過,炎霆一定不會壓抑自己心中的悸動,直接将人圈在懷裏辦了。

這小東西,淨知道撩撥人。

炎霆眼色深沉,忍得發疼。

他深吸幾口氣,克制住蓬勃滋生的念想,靠在椅背上,指節輕點方向盤,想讓情緒平複下去。

可偏偏林沅卻不放過他,笑意盈盈的眸子挑起,探身湊上前,惡劣地貼近他耳朵,“喂,你反應好明顯啊。”

下一秒,林沅整個人被炎霆帶進懷裏。

油門被踩下,黑色的瑪莎拉蒂疾馳而出,彙入車流。

偏僻的小巷子裏,周圍都是房屋拆遷的廢墟,殘磚斷瓦散落一地。

一輛黑色的轎車停在角落裏,車窗全部關得嚴嚴實實,讓人無法窺探。

有幾個背着包采風的學生路過,好奇地探頭往巷子裏看了看,又說笑着走遠。

林沅趴在炎霆身上,渾身都是汗,眼睛又紅又濕,嘴唇殘留着被他自己咬着出的印記,一副被欺負慘了的可憐模樣。

單薄的脊背起伏着,呼吸急促,好半天都沒緩過神來。

待巷子口路過的人走遠,林沅才有氣無力地說:“你們家的情況好複雜啊。”

他被折騰得有點兒慘,不過也終于把炎霆要送走他的原因搞清楚了。

大致就是每個豪門裏必出現的争權奪勢罷了,又刺激又狗血。

林沅胸脯起伏地喘息着,沾滿汗水的臉頰在炎霆的肩膀上蹭蹭,把白襯衫蹭得皺皺巴巴,浸出濕痕。

他很滿意自己的傑作,又換了邊臉頰繼續蹭,邊蹭邊軟軟地說:“你爸爸生病了,你大嫂聯合娘家勢力蠢蠢欲動。還有你爸爸現在那個比你還小幾歲的妻子,也對財産虎視眈眈。”

林沅重複着老男人剛才告訴自己的情況,越念叨越覺得狗血。

唐代有玄武門之變,清朝有九子奪嫡。果然不管到了哪朝哪代,權勢之争都不會少。

林沅覺得自己可太聰明了,竟然還會引經據典,舉一反三。

炎霆竟然還想瞞着他,簡直就是不識貨!

林沅正在心理碎碎念,突然聽見窗外傳來咔嚓聲,吓得渾身一震。

炎霆悶哼出聲,迅速将人往上抱了抱,“乖,別怕,是只野貓。”

“吓死我了。”林沅這才放松了身體。

炎霆緊擰的眉頭松開,笑着輕輕拍了拍他的背,逗弄道:“怕被人發現?”

“……”林沅神情郁郁,不想理他。薄薄的眼皮垂下,困倦地打了個哈欠。

他身上蓋着炎霆的外套,肩膀以下被遮蓋得嚴嚴實實,只露出毛茸茸的腦袋,和半截白皙的脖頸。

小腿以下的部位,暴露在空氣中,細白的腳踝處,滿是紅痕和指印。

“我困了,想睡覺。”林沅蹭蹭炎霆的肩膀,身體軟綿綿地窩在他懷裏,嗓音懶洋洋的,“你能……”

“嗯,好。”

停在角落裏的轎車突然響了下喇叭,把正在路邊伸懶腰的大肥橘吓一跳。

喵嗚一聲,豎起大尾巴,快速蹿出去跑掉了。

黑色的瑪莎拉蒂駛出小巷子時,已經是下午三點多。

炎霆冷峻的眉宇間皆是餍足,但身上的衣服着實不太雅觀。

襯衫皺巴巴的,被林沅不安分的手指蹂‘躏得很慘。

而作為罪魁禍首,他蓋着炎霆的西裝外套,绻在座椅裏睡得很香甜,身上的衣服穿的整整齊齊。

能看的,不能看的痕跡,全部都遮住了。

比起他收拾的幹淨妥貼,炎霆着實有些狼狽。不僅衣服皺了,嘴角破了。而且,脖子兩側還殘留着明顯的抓痕。

是林沅兩個星期沒剪的指甲給撓出來的。

林沅一點兒都沒有心虛,睡得很沉,也不知道夢見了什麽,還意猶未盡地咂咂嘴巴,又含糊不清地嘟囔了幾句。

兩人在外面亂來一番,車裏都是味道,不可能直接去醫院。

炎霆把車開回了自己的別墅,又将睡覺不老實的林沅抱下車。

林沅是被水流聲吵醒的,一睜眼,被浴室裏的燈光晃了下。緊接着,身體被放進溫熱的水裏。

他徹底清醒過來,後知後覺感到害臊,結結巴巴地将炎霆往外趕,“你先出去,我自己洗就行。”

“我就在外面,有什麽事叫我。”炎霆寵溺地摸摸他的頭,轉身離開浴室。也沒走遠,就靠在門邊的牆壁上,一有什麽事就能第一時間進去。

林沅泡在水裏,手掌在自己腹部按了幾下,确定沒有任何異樣感,這才放下心。

想起一個小時前自己和炎霆都幹了啥,林沅覺得有點兒對不住崽。

嗯,他們倆都不是好爸爸。下次,一定得注意了。

林沅洗完澡,被炎霆裹進厚實的毯子裏,抱到床上,圈進懷裏,拿着吹風機給他吹一頭小卷毛。

熱風呼呼地吹着,林沅撐不住,眼皮耷拉下去,不一會兒就睡沉了。

再醒來時,已是傍晚。

卧室裏只有他一人。

林沅坐在床上發了會兒呆,聽見肚子餓得咕咕叫,這才掀開被子起床,準備下樓覓食。

客廳裏燈光很亮,驅散冷清的夜色。

沙發裏坐了一個人,手裏端着杯咖啡,正在儒雅矜貴地品嘗。

不是炎霆。

是眉眼與他有幾分相似的炎琅。

他們倆的下颌骨弧線都遺傳了炎老爺子,鋒銳又冷冽。不笑的時候,很能唬人。

但炎琅臉上的疤痕還沒有痊愈,倒映着璀璨的燈光,着實有些滲人。

林沅走下最後一層臺階,候在沙發旁的管家轉頭看過來,恭敬道:“沅少爺,晚餐已經準備好了,您要現在用餐嗎?先生去醫院了,一會兒就回來。”

“現在吃吧,我餓了。”林沅點頭,徑直朝着餐廳走去,将沙發上的炎琅無視的徹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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