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雜物間裏環境實在不好, 牆壁潮濕發黴, 長滿了黑色的黴點。
角落裏,還有小蜘蛛在結網。
空氣污濁,嗆人又刺鼻, 林沅才待十幾分鐘, 就忍不下去了, 搬着小板凳挪到門口。
要是把他關在這屋子裏一天一夜,恐怕能夠一屍兩命。
炎琅的臉色也不怎麽好,烏青烏青的。亂得像雞窩的腦袋上, 還挂着一張蜘蛛網。
從被綁着關進來, 到現在已經過去二十四小時,沒吃過一口飯, 也沒喝過一口水。
吃喝無望, 拉撒也沒那個條件,只能全憋着,憋的臉色都青了。
嘴唇枯涸幹裂, 衣着狼狽不堪, 一點兒也不複平常趾高氣揚的貴公子形象。
把他拉到大街上,說他是撿垃圾的乞丐, 也一定會有人信。
林沅只是覺得無趣, 才跑到這兒來嘲笑他,也沒打算真的做什麽。
自從懷孕後, 林沅的智商雖然經常欠費, 但偶爾也在線的。比如, 關于炎琅被關起來這件事,除了與他上門來糾纏自己之外,一定會還有其他原因。
炎家家大業大,表面看起來風頭正盛,光鮮亮麗。內裏的陰謀詭計,權勢鬥争,是別人覺察不到的。
林沅坐在雜物間門口發呆,炎琅在角落裏激烈掙紮,不斷發出嗚咽聲,還把旁邊的破桌子撞倒了。
動靜實在太大,林沅怕被管家發現,收拾好自己的小本子,搬上小板凳溜了。
跑路前,也沒忘記把雜物間的房門帶上。
雜物間是地下室,與地面一層之間有樓梯通行。
林沅慢吞吞地爬上去,邊爬還在邊想,炎琅不見了,他的父母會不會找他。
而現在炎霆将他關起來,是否已經知道炎琅連同他的母親,試圖暗中耍手段的事。
林沅亂七八糟地想着,跨上最後一層臺階,伸手推開門,被眼前地板上拉長的影子吓一跳。
猛地擡起頭,發現管家正微微鞠躬,臉上挂着和藹的笑容看他。
林沅拍拍自己的小胸脯,松了口氣,自言自語道:“我還以為是炎霆呢。”
“沅少爺,先生走之前交待過,不能讓您去地下室。”管家微笑着提醒。
“好吧。”林沅将手裏的抱着的小板凳遞給他,“那這件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行。”管家接過木板凳,“只要沅少爺您剛才什麽都沒做,先生就不會知道。”
“我就是吓唬吓唬他而已。”林沅彎腰拍拍自己褲子上不知什麽時候沾到的灰塵,“你記得給他送點兒吃的,別把人餓死了。”
那到時候,自己還真的得去監獄裏探望炎霆了。
炎霆出家門前,和林沅說過,會回來陪他吃午飯。
可一直等到十二點半,炎霆都沒出現。
林沅餓得不行,覺得可能是醫院那邊出什麽問題了。便和炎霆發消息,自己先開吃了。
直到他吃完午飯,炎霆都沒有回複。
第六感告訴林沅,情況不太對勁。他把電話撥過去,顯示無人接聽狀态。
林沅坐在沙發上沉思将近十分鐘後,上樓換了件厚實的外套,避開房子裏所有人的視線,從後門偷偷溜出去了。
他剛走不久,一個戴着鴨舌帽的年輕男子出現在院門外,徘徊幾圈後,按響門鈴。
男子身形與他相差無幾,甚至連穿着打扮的風格都是類似的。
小別墅群位于市中心,交通方便。
林沅打車前往醫院。
一路上,他接連給炎霆打了好幾個電話,依舊沒人接。
半小時後,林沅抵達炎正禀所在的私人醫院。
從出租車上下來,他進入路邊一家奶茶店,尋了個角落坐下。
今天是周末,醫院的人流量很大,這家環境簡陋的奶茶店也很擁擠,大多數都是附近那所中學的學生。
林沅的長相顯小,加上穿着打扮也比較嫩,擠在一群中學生堆裏,沒有絲毫異樣感。
剛坐下,手機鈴聲響起。來電顯示是一串數字,沒有備注。
林沅猶豫片刻,按下接聽鍵。
電話裏很快傳來秦冕的聲音,“你在家裏別亂跑,我馬上來接你。”
秦冕的語速很快,語氣略顯焦急。
周圍是高中生們吵吵嚷嚷的聊天聲,林沅握住手機的指節收緊,一針見血地問:“炎霆是不是出事了?”
他很淡定,比秦冕想象中平靜太多。
秦冕一時間被他的語氣震住,過了好幾秒才回答道:“是,我現在也聯系不上他。”
電話裏霎時安靜下來,什麽聲音都沒有。
“你也別太擔心了,應該沒什麽事的。”秦冕推門下車,順口安慰了他幾句,“你那邊好像很吵,你不是在家嗎?”
秦冕邊講電話,邊按響炎霆別墅的門鈴。
“我進你家了,你從樓上下來吧。哦,你在客廳裏啊,我看見你了。”
嘟嘟嘟……
電話裏傳來忙音,嘈雜的奶茶店裏,林沅保持着剛才的姿勢許久沒動。
直到,店員将一杯熱奶茶放到他面前。
滿是香精的甜膩味道沖進鼻腔,林沅猛地回過神來。
剛才秦冕說在客廳裏看見他了,那他明明不在家裏……
秦冕看見的是誰?
此時此刻,林沅最應該做的是快速趕回去一探究竟,搞清楚到底是怎麽回事。
但他沒動,平靜地捧起手邊的熱奶茶,低頭啜了幾口。
溫熱香濃的液體,順着喉嚨滑下,驅散身體裏冷意。
不遠處的醫院門口,人流湧動。
這本是平常的一天,可在不知名的時間節點,一切都改變了。
在書裏,炎琅和母親要在兩年後才會對炎霆動手。
但自林沅穿進書裏,改變他這具身體炮灰的命運之後,其他的一切也都跟着改變了。
炎正禀的摔倒住院,炎琅上家裏的糾纏……
或許,并不是單獨存在的事件,而是能夠由某種隐藏在暗處,不為人知的契機所串聯起來。
甚至,包括他一個小時前離開家門時,輕而易舉避開所有人的視線,也可能處在算計中的一環。
角落裏,林沅捧着玻璃杯的手指忍不住發抖。
杯底撞在桌沿,發出一聲悶響。
旁邊正在和小姐妹說話的女生轉頭看過去,好心地詢問道:“同學,你沒事吧?”
“沒事。”林沅輕輕放下杯子,兩只手并在一起搓了搓,“有點兒冷。”
女生疑惑地擡頭看了眼右上角空調顯示的溫度,疑惑嘀咕:“29度,不冷啊。”
她轉回頭,林沅剛才坐的位置已經空了,只剩下半杯沒有喝完的奶茶。
女生愣了愣神,小聲和閨蜜八卦道:“剛才坐這兒的男生長得還挺帥,不知道是哪個班的。我們學校竟然有這麽好看的人,比昨天選出來的那個校草帥多了。”
擁擠的奶茶店裏依舊吵吵嚷嚷,有幾個穿着黑西裝的壯漢推門而入,兇神惡煞的。
店裏的客人們瞬間安靜下來,剛和林沅說過話的那個女生,警惕地看了他們幾眼,自言自語地嘀咕,“這是在演古惑仔嗎?”
幾個壯漢環視店內一圈,仔細辨別每個客人的臉,沒找到人,又快速離開了。
街對面的蛋糕店裏,林沅将那一幕清晰收進眼裏。
片刻後,林沅轉身離開,很快上了公交車。
秦冕沒有再聯系他。
沒搞清楚到底是什麽情況,林沅也不敢貿然主動聯系秦冕。
甚至,時至今日,他都不知道秦冕算什麽身份。
當初,炎霆說秦冕是他的朋友,林沅也沒有多問,書裏也沒有關于秦冕的任何描述。
林沅坐在公交車裏,擡頭看了看窗外的天色。
烏雲聚集,黑壓壓的一片,快要下雨了。
或許在下一刻,或許是在下一個小時,暴雨終将到來。
別墅裏,秦冕将手機揣進兜裏,走進客廳,發現林沅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還戴着口罩和帽子,只露出兩只眼睛在外面。
“你生病了啊?”秦冕在他對面坐下。
“感冒了。”林沅的嗓子很啞,說完便止不住地咳嗽起來。
秦冕臉色變了變,“你病成這樣,要是我帶你走的過程中出點兒什麽事,炎霆不會殺了我吧?”
炎霆和秦冕相識将近十年,雖然脾氣性格完全不一樣,一個沉默寡言,一個極愛口嗨,但在某些方面,卻是出奇的一致。
比如,極其護短。
如果誰要是敢動他的人,秦冕一定不會善罷甘休。
林沅止住咳嗽,搖搖頭,“沒事,走吧。”
話音落下,未等秦冕出聲,他已經起身往外走。
“你真沒事吧?”秦冕跟上去,“要不我把衛銘叫上,感覺比較保險。”
“真的不用。”林沅語氣有些不耐煩,“現在這情況,人越多越麻煩。”
“也對。”秦冕點點頭,心說不愧是炎霆的人,看得還挺通透。
兩人一前一後坐進車裏,秦冕發動汽車,緩緩駛離小區。
客廳的窗邊,管家目視着車尾巴消失在視線裏,轉身去了地下室。
在他人面前,秦冕一向是高冷的精英範兒。但在熟人面前,他會習慣性貧嘴。
見林沅像霜打的茄子一樣靠在椅背上,整個人無精打采的,便調侃道:“要是不知道你感冒了,我還以為是炎霆太強,把你給玩兒壞了。”
後座裏,林沅擡手壓了壓帽檐,沒接這話,像是什麽都沒聽到。
秦冕把車拐了個彎兒,停在一家咖啡館前面,“昨晚沒睡好,太困了,我去買杯咖啡。”
下車後,秦冕順手将車門鎖了。
十分鐘過去,他拎着兩杯熱咖啡返回車裏,遞給後座的林沅一杯,“喝點兒熱的,暖暖身體。”
林沅接過,捧在手裏沒喝。
秦冕也沒多說什麽,發動車子,繼續往前開。
過了會兒,他通過後視鏡,看見後座的人将口罩往上推了推,将吸管塞進嘴巴裏喝了幾口咖啡,臉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了。
之前,炎霆給了他一份注意事項。特別強調林沅什麽能吃,什麽不能吃。
咖啡,便是林沅必須得忌口的。
而後座的人,喝得很自然。
這個人,不是林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