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粵西當地有一趙姓富商,家財萬貫,富比王侯,親朋也都與有錢有勢的人家聯姻。生了個女兒,名為阿寶,長得是容月貌、蛾眉皓齒,性情溫婉賢淑又嬌俏可人,稱得上絕代佳人。
因此,一到适婚年齡,家裏的門檻都快被媒人踏破了,多少名門貴族子弟都争相求取,然而趙家老爺愛女如命,到現在一個都沒看中定下親來。
趙家夫婦近來都在忙着給阿寶挑一良婿,卻不料府上接連發生了些怪事。
頭兩日,先是阿寶噩夢連連,聲稱屋子裏有人在盯着她看,再後來閨房裏竟傳出了男人的聲音。
一時間,趙家夫婦驚恐萬分,但還沒來得及做什麽,同縣孫子楚的家裏人就帶着錢道婆上門求見來了。
原來在五日前,阿寶參加了當地有名的牡丹花會,這是一個相當于七夕乞巧的節日,除了帶着仆婦的年輕小姐外,也來了不少年輕的書生墨客,而孫子楚就是在這樣的場合下對阿寶一見傾心的。
孫子楚是當地的一位名士,書讀得不錯,但還尚未出仕,父母早亡,因不善經營而家道中落,只剩下一個忠心耿耿的老管家還肯留下照顧他。
他生來就有六指,性格憨直,雖不善與人交際,卻極有動物緣,救過不少受傷的飛禽走獸,也因此練得一手給動物治病的本事。
為人處世上,孫子楚頗為剛直,甚至是有些迂腐的。
當地一些文人有追捧歌姬名妓的風氣,偏偏孫子楚不喜如此,一見到席面上有女子的身影便會刻意回避,別人知道後,特意找了個性情豪放的流莺,戲弄挑逗于他,誰知他竟羞得滿臉通紅,汗水直淌,卻還坐懷不亂,最後硬是推開對方奪門而逃。
書院的同窗因此笑話他,給他起了個诨名叫做孫癡或孫呆子。
這孫癡因意外看了阿寶小姐一眼,便心生愛慕,滿心滿眼都是對方的身影,眼見着見阿寶的馬車要離開,心裏萬分不舍,竟生魂離體,一路癡癡地跟着去了趙府,後來阿寶閨房裏傳出男子說話的聲音便是這孫子楚。
而他的肉身因為缺了魂魄呆呆站立在原地,任憑旁人怎麽呼喚都沒有用,于是,同窗好友只能先把他送回家。一到家,肉身便倒地不起,老管家請了大夫來也沒有用,眼看着自家少爺躺了五天不吃不喝就快斷氣了,最後萬般無奈下,只得找了城裏有名的錢道婆。
這錢道婆頗有幾分手段,很快看出這孫子楚是丢了魂,取下他三根頭發作法,算出生魂去向,随後便帶着老管家一路尋到了趙府。
聽完老管家敘述的緣由後,趙老爺心裏頗有些不悅,覺得自己寶貝女兒簡直是受了無妄之災。
于是,他便皮笑肉不笑道:“你孫家與我趙家平素不曾來往,怎地會将生魂丢在我家呢?”
老管家也是十分尴尬,但自家是理虧,又為了給少爺招魂,只得放下臉面,又是賠禮道歉,又是苦苦哀求起來。
趙老爺倒不是個真刁鑽刻薄的人,在生氣過後,看着面前白發蒼蒼的老人家也于心不忍,便順勢答應了下來。
錢道婆拿着孫子楚用過的舊衣和卧席正準備作法招魂,一旁的阿寶小姐瞧見這情形心裏有些驚怕,拉着她去了自己的閨房,順利引出裏面的生魂,令其自行離開。
趙府這邊的法事結束之後,錢道婆并老管家一行人回到孫家,只見她一手拿着拂塵,一手在孫子楚肉身上方揮舞着插了黃符的法劍,口中念念有詞。
不一會,孫子楚就睜開眼睛,呻吟着蘇醒了過來。
這些天他的生魂與阿寶朝夕相處,無論是坐着還是躺着,兩人都相依相偎,白日作詩論畫,夜裏交談甚歡,半點感受不到時間的流逝。因此孫子楚也不為自己的處境感到奇怪,只覺得他更為阿寶小姐所神魂傾倒了,但偶爾還是會感到腹中饑餓難耐,想回家一趟吧,卻迷迷糊糊不認得回家的路了。
如今醒來後,老管家詢問他這幾天的經歷,他依然能清楚地說出阿寶閨房裏繡床、妝奁以及各種擺設的位置、顏色等等,每一項都和他所言的一字不差,甚至連阿寶的貼身丫鬟名字叫玉兒他都知曉。
不得不說,這乃是一樁奇事。
本以為招魂成功之後,這事便算了結了,卻沒想到那阿寶小姐竟病倒了,眉宇間愁思郁結,食不下咽,趙家夫婦為此頗為憂心,認為她是受到了驚吓,邪風入體所致,請遍了城中名醫,卻都束手無策。
就在一籌莫展之際,趙老爺聽說塔虎城被譽為百草仙君下凡的白家三公子正巧随兄長來此剿匪,心思便一下子活絡了起來。
那頭,白二哥帶着白景陽先到府衙拜見當地郡守,有求于人的郡守态度自然非常殷勤熱忱,提供滿足一切正常合理的需求,甚至還想舉辦個盛大的接風洗塵宴會。
但被白二哥冷淡地拒絕了,這才勉強改成洗塵宴席,縮小規模,只邀請了當地幾個重要官員和派來剿匪的将領,士兵們也在外面營地安排了好了席面。
宴席過後,郡守本想安排白二哥和白景陽住到他的府邸上去,但兄弟倆都覺得不合适,情願去睡兵營,那裏還自在些。
郡守雖然心裏覺得不妥,有違自己的待客之道,但也不好對大将軍之子太過強硬,不顧對方的意願,他正想開口答應,順便說幾句客套話,卻見一旁的趙老爺在對他猛使眼色。
沒錯,這趙老爺和郡守有着姻親關系,借此想擠進席面加個座位來,倒也不算什麽難事。
郡守當即心領神會,道:“不知趙翁有何高見?”
趙老爺起身道:“白小将軍和白神醫特來協助剿匪,實乃本城之幸,老翁作為當地百姓自然是感激不盡,不知如何報答才好,正巧我在城郊有一個空閑的避暑莊子,裏面器具一應俱全,距離兵營也近,不如二位拿去暫住,也算圓了老翁我一片赤誠之心。”
趙老爺說的十分誠懇,白二哥一聽也有些意動,臨時駐紮的兵營畢竟比不得莊子裏舒适,自己皮糙肉厚,住哪都無所謂,但弟弟體質較弱,從小又嬌養着長大,也舍不得他一直跟着風餐露宿。
白二哥跟不在狀态茫然的小弟對視了一眼,便拱手道謝,接受了趙老爺的好意。
趙老爺當即笑得眉不見眼,連聲擺手道“不敢當,不敢當”,仿佛自己才是占了大便宜的那個。
在跟郡守一番客氣道別後,趙老爺親自帶白家兄弟到自己莊子上歇息。
三人同乘了一架馬車,白二哥先給小弟取出薄毯,放好軟墊,又泡了杯清茶遞過去,像個老媽子似的忙前顧後,在弟弟乖巧的道謝聲中,笑出滿口白牙。
被冷落一旁完全忽視的趙老爺忍不住感慨,白家兄弟真是感情深厚,兄友弟恭。
白二哥這才像注意到趙老爺的存在,迅速收斂起臉上溫柔和善的表情,自顧自給自己倒了杯清茶,換上了一張冷峻淡漠的面孔。
“現在就我們三人,趙老爺有什麽要幫忙的不妨直說。”
趙老爺悚然一驚,意識到這恐怕才是殺伐果決的白家人對待外人的真面孔,立刻收起了心裏因為對方年齡而産生的輕視之心。
恭恭敬敬地問道:“老翁有個掌上明珠,喚名阿寶,近來重病卧床不起,聽聞白小公子醫術高明,妙手回春,便厚着臉皮想求上門一看,不知可否?”
被看穿心思的趙老爺有些不好意思道。
“你說你女兒叫阿寶?”白二哥驚訝道,“這倒是和我們小寶有些緣分。”
趙老爺一聽女兒的名字和白小公子的小名撞了,也是一臉驚喜。
白二哥看向自家小弟,意思是将這事全權交給他自己做決定,給不給阿寶小姐看病,都憑他心情來,就算不想給趙老爺面子,二哥也能幫忙兜着。
一旁乖巧喝茶的白景陽,将喝完的空茶盞放在矮桌上,轉頭看向趙老爺。
“行,既然趙老爺如此有誠意,明日我便帶着藥箱登門造訪。”
趙老爺一顆懸在半空的心終于落下,露出滿臉的喜悅,連聲道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