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二天一早,白二哥用過早點後就徑直去了兵營,跟将士們制定剿匪計劃,而白景陽則睡到了日上三竿,錯過了早飯點,直接開始用午飯。
他雖跟着二哥來了粵西,卻對帶兵剿匪沒多大興趣,主要負責幫忙治療傷患這塊,同時尋找任務目标孫子楚。
在府城周圍的山林裏聚集了一夥盜匪,大概有上千人,原本他們都只是些普通百姓,世代在地主手底下的礦山工作,每日承受着嚴苛繁重的工作,偶爾還有生命危險,卻只能勉強果腹度日。
在這一帶,富者極富,貧者極貧,前者奴役後者,幾乎不把對方當做人看待,而是奴隸,是牲口。
這種情況在一個黃姓大地主繼承父業後,變得尤為明顯,原本就瘦到皮包骨的礦工身上,竟還能被他扒下層皮來。
這個黑心腸的大地主名叫黃大富,手裏掌握着好幾座礦山和大片的農田,附近窮苦百姓幾乎都在他手裏讨生活,青壯年進山挖礦,留下家裏的女人和老人替他種地織布。手裏的金銀糧布堆積成山,就這樣他還不滿足,繼續克扣本就十分微薄的薪酬和口糧,敢提出抗議的就暗地裏派打手将其打死,抛屍荒野,剩下的敢怒不敢言,于是沒過兩年,又餓死了不少人。
以至于當地出現了如此荒誕的景象,織布的衣不蔽體,種地的瘦骨嶙峋,挖礦的更是不見天日。
兔子急了還咬人,更別提一群被逼迫到快要餓死的百姓了。
在礦工中有一個聰明有本事的年輕人,他父親原本是黃大富手底下的打手,因為一點小事得罪了對方,竟被活生生打死,家人也被牽連,女的賣掉,男的挖礦。
殺父之仇自然不共戴天,這個年輕人也不願意一輩子為仇人挖礦至死,于是他煽動了周圍的礦工們,直接上門打砸搶了黃宅,并将黃大富吊起來示衆,被他害死親人的都可以上前來割上一刀。
就這樣,黃大富被滿眼仇恨的百姓們一刀刀淩遲處死,死後滿地肥脂屍油,都可以肚臍點燈了。
報完仇後,年輕人帶着衆人入山為寇,整合了原本就有的幾個小型山寨流寇,最後竟發展為幾千人的大匪幫,幾乎能與官府分庭抗禮了。
當地郡守自然不能再坐視他們繼續壯大下去,而群情激昂的綠林中人也不願意束手就擒,他們早就對官府失去了信任,在家人被活活餓死、被打死的時候,官府不作為,現在他們只是打死了一個黃大富,官府卻反而馬上派兵來圍剿他們。
日月昭昭,天理何在?
一時間,綠林好漢們怒火中燒,直嚷嚷着幹脆把郡守也推翻,擁護帶領他們的年輕人自立為王算了。
這裏的前情,剛來的白二哥暫且還不知道,白景陽也只是負責在城郊給受重傷,無法繼續作戰的官兵們治療,這些傷兵都會送到固定的營地來。
初來乍到的白景陽午飯過後,帶着二哥留給他的人手,先去了趟傷兵營,裏面已經有了幾個老軍醫,他們對這個空降的将軍幺子,一方面敬仰對方高明的醫術,另一方面又因為他過于稚嫩的年齡,被後生壓一頭而情感複雜。
“哼,就算他治好了多少疑難怪病,醫術再如何了得,但在給将士們治病方面,肯定還是比不得我們幾個經驗豐富。”
“沒錯,況且他是将軍之子,雖說名義上是來掌管營地的,壓我們一頭,但也該知道禮儀,尊重長者,不好對我們随意指使吧?”
“不過區區稚子,自然應該對長者以禮相重。”
白景陽可不曾料到軍醫們這麽豐富多姿的腦補和交流,作為一個上輩子游戲副本Boss出生的白虎,在他心裏可沒有什麽尊老愛幼的概念,就算尊老,尊的也應該是長者的行為,而不是年齡,更何況這幾個軍醫最多算得上中年人。
他到達營地後,先是四處走動,打量了一番周圍環境,看完後忍不住皺起了眉。
也不管那幾個被忽視的軍醫臉色如何,直接雷厲風行地吩咐營地裏負責打雜的小厮趕緊清掃,并通風排除異味,一定要确保病患休養的環境幹淨整潔,不管是飲用,還是清理傷口,都必須使用煮過沸騰後的水等等。
一通交代下來,小厮們雖然不解其用意,但還是馬上點頭勤快地幹起活來了,畢竟嚴肅的白神醫看起來是非常威嚴不好說話的。
白景陽習慣了在自己的領域,把持着絕對的掌控權,一切都必須聽他的意願來,不接受任何質疑和否決,這是前提,如果不能做到就不要請他來治病,這一點早在宴席前就和郡守說好了。
因此,這幾個老資格的軍醫其實根本就沒有說話的權利,就算他們想做些什麽抗議的行為,一見到白景陽身後那一隊隐隐散發着血煞氣的精英護衛們,立馬就慫了,甚至不自覺地聽随着這“區區稚子”的吩咐行動,讓他們往東就不會往西,完全為對方的王霸之氣所折服。
一個中午過去,營地裏的衛生條件勉強達到了白景陽的要求,士兵們包紮傷口和內服的藥方,也被他删改了幾味藥材,改進後的藥方副作用更小,治療效果更佳。
幾個老軍醫手捧着藥方如獲至寶,這下他們心裏最後一絲不甘願也消失不見了,一個個星星眼地望着白景陽,跟在他屁股後面打轉,哪裏還顧得上什麽年齡,簡直恨不得跪下來拜他做師父,只求能被傳授一星半點的醫術。
做完這一切後,白景陽留下大半護衛在營地裏幫忙,自己只帶了兩個人就騎馬進城,履行昨天的承諾,向趙老爺家趕去。
白景陽心想,這趙老爺是當地的大富商,手底下三教九流的人衆多,治好他女兒後,讓他幫忙找個人,肯定是小事一樁,會輕松許多。
趙府的家風甚嚴,上下打理得都很好,宛若鐵桶,因此孫子楚為阿寶小姐神魂傾倒,生魂出竅之事,除了趙家夫婦和阿寶的貼身丫鬟玉兒之外,并沒有其他人知道,府裏下人們只道那錢道婆來作法驅了一次邪,具體什麽原因卻并不太清楚。
一到趙府,趙老爺便熱情地迎了出來,寒暄一番後,帶白景陽進了阿寶小姐的閨房,先隔着薄紗簾子把了脈,又觀察了下對方的面色體症。
“小女身體如何,可有法子治?”趙老爺急切地問道。
“身體沒問題,之所以郁郁寡歡、食不下咽,甚至卧床不起,恐怕小姐得的是心病吧?”
趙老爺沉默了一會,嘆了口氣,帶白景陽去了外面書房,避開阿寶,将她被孫子楚生魂纏上的事情娓娓道來。
從他做父親的角度來看,都是那姓孫的癡心妄想,糾纏于自己寶貝女兒,可保不住別人不這麽想,甚至會惡意猜測阿寶是狐媚禍水,這才勾引得一個血氣方剛的年輕人生魂離體、癡癡呆呆。
“此事有關小女名節,還望公子切莫聲張。”
趙夫人也在一旁拿絲帕抹了抹眼淚,這些天他們為阿寶的事,可算是操碎了心。
在聽到趙老爺提到孫子楚的時候,白景陽眼前倏地一亮,真是得來全不費功夫,他還沒開始找,線索就自己送上門來了。
心情頗佳的白景陽立馬看趙家夫婦順眼了起來,并出言安慰道:“二老放心,晚輩絕非多嘴多舌之人,更何況阿寶小姐天姿國色,沒有傾慕之人那才是怪事一件,這孫子楚恐怕是為人過癡,才導致生魂離體,這是他自己的問題,就算旁人意外得知,也只會憐惜阿寶小姐的遭遇,哪裏舍得惡意诋毀佳人?”
趙家夫婦一聽也忍不住笑了:“謝公子善言。”
“阿寶小姐這是郁結于心,我留下一個舒心凝神的方子,其他的還需要趙夫人多多上心,有空與小姐談談心,問清楚她的煩心事,或者帶她出去禮佛上香、郊外踏青,也總比悶在屋子裏好。”白景陽建議道。
簡單來說,這阿寶小姐得的就是閨中小姐常見的憂郁病,心思敏感之人,還總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遇到點小事情就特容易鑽牛角尖,帶出門散散心,多少都能起到些效果。
白景陽留在書房裏寫藥方,而趙夫人則對趙老爺擠眉弄眼,示意着尋了個借口出去。
“老爺啊,我看這白小公子家世顯赫,長得相貌堂堂,講話也風趣,還懂得體貼人,真是難得一見的青年才俊。”
“是啊,咱們整個府城都找不到這樣神仙似的人物。”趙老爺也點頭贊同道。
“那你說這白小公子配咱們阿寶如何?”趙夫人試探着問道。
“咦?”趙老爺被趙夫人一點醒,倒是立刻覺得這主意不錯了,“這自然是極好的,話說起來白二公子倒也不錯,更成熟穩重些,還骁勇善戰,同樣是一表人才。”
趙老爺更欣賞會上陣殺敵,話不多卻異常勇武的白二哥。
“不成,那白二公子跟咱們阿寶年紀差太多了。”趙夫人立刻反對道,“都快而立之年的人了,還未成親,也不知是不是身體上什麽暗疾。”
“你這婦道人家別胡亂瞎猜!”趙老爺立刻訓斥都道,“我聽說這白家人一向成親較晚,或許是有什麽祖訓呢?”
“是是。”趙夫人連連噤聲。
“不過要是能跟白大将軍結成親家倒也是一樁美事,只怕他們家門第太高,咱們有些高攀不上。”
“都說高嫁低娶,只要門第之間不是天差地別,有什麽高攀不上的,白小公子不是才剛誇過我們家阿寶天姿國色嗎?”
“夫人所言甚是。”
一想起自己的掌上明珠,趙家夫婦向來是蜜汁自信。
事實上,也不僅僅趙家夫婦會這麽想,外面人不知道阿寶生了病,只知道這白家兄弟前一晚才跟趙老爺喝過酒,第二天這白小公子就登門造訪,再加上兩個年輕人年齡相仿,難免會令人産生是否好事将近的猜測。
這謠言一起,很快就傳到了回魂後,依舊時刻牽挂着阿寶,注意着趙府動向的孫子楚耳朵裏。
孫子楚一聽又是傷心,又是悲憤,對着家中一只因受傷被他治好後不肯離去的鹦鹉吐露心聲。
“鹦鹉啊鹦鹉,我愛慕着阿寶小姐,可她居然要成親嫁作他人婦了,我的心痛得像要裂開,真恨不得立刻死了才好。”
“不,我要證明我才是最深愛着阿寶的人,在死之前我要去向那白三公子挑戰。”
“…………”
鳥架上的大白鳳頭鹦鹉偏了偏頭,發出一陣嘲笑般的怪聲,非常人性化地露出一個鄙視的眼神,在自己食缸裏挑挑揀揀,最後選了條最瘦小的蟲子,對着孫子楚丢了過去。
吃吧,大傻蛋,吃飽了你就不想死了。
孫子楚被它一打岔,哭笑不得,撿起丢到自己衣服上的蟲子,重新放回鹦鹉的食缸裏。
“謝謝小奇,我不吃蟲子。”
第二天,正巧是浴佛節,阿寶帶着貼身丫鬟玉兒去水月寺燒香。
孫子楚猜測阿寶會來,天剛蒙蒙亮就出門,站在到達水月寺必經的路口苦苦等待,但他只是個文弱書生,一直等到中午,頭昏眼花之際,終于等來了阿寶的馬車。
一陣微風吹過,掀起了馬車車窗的布簾,露出那張令他魂牽夢繞的美麗面龐。
馬車裏的阿寶也同時看到了他,兩人四目相對,一時間暗波情湧。
阿寶吩咐玉兒下車去詢問了他的名字,果然是前些天,與她朝夕相處的孫子楚。
這時間竟真有如此離奇之事,阿寶感受到孫子楚對自己的一番真切的情意,低下頭抿了抿唇,不禁心神動搖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