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白景陽點頭,對他二哥的話表示贊同。

“二哥,那壽宴你還去嗎?”白景陽啃着水靈靈的蘋果問道。

“不想去,糟心的壽宴。”白二哥也拿起桌上的一個香蕉,懶懶地往身後的太師椅上一歪,兩人面對面啃水果。

“那我去吧,我們兄弟倆總得去一個,也算給郡守老頭個面子了,二哥你就留在這兒好好休息。”

“不行。”雖然頭一回被弟弟護在身後,令白二哥有些高興,但他還是馬上拒絕了,“這次壽宴可能會有危險,我手下的探子打聽到最近山寨裏有大動作,猜測他們是準備铤而走險,派人混進府城來刺殺郡守,而郡守夫人五十大壽不僅集聚各路達官貴人,且人多手雜,是一個難得的好機會。”

“沒事,一出亂子我就找機會溜走,他們的目标又不是我,保全自己還是很容易的。”白景陽眨了眨眼睛。

确實,畢竟白家一門都是老虎精,一般的人類還真傷害不了他們。

“那你一個人去千萬不要大意,就算真有人鬧事,把郡守那老頭抓了,也是他自作孽,命中注定有這一劫,不用好心去管他。”白二哥仍是不放心地叮囑道。

“好的,二哥。”白景陽乖巧地應道。

片刻後,白二哥給傳來了兩隊肌肉虬結的精壯士兵,派給執意不用二哥陪,“孤身一人”赴宴的白景陽,責令他們一旦壽宴出事,立刻帶着小少爺撤退,一根毫發都不能傷到。

轉頭,他又開始叮咛白景陽,并企圖說服對方答應讓自己一起去,然後被不留情面地拒絕。

第一次見識到號稱軍中惡虎的白二哥這麽婆婆媽媽一面的兩隊士兵齊齊打了個寒顫,站姿愈發筆直僵硬,剛毅沉默的臉孔因抗拒而散發着肅殺之氣。

一直到郡守府的壽宴上,士兵們仍未從那股惡寒中恢複過來。他們護着小少爺,猶如兩隊氣勢恐怖的羅剎,開山分海而來,誤打誤撞吓退了一衆原本打算上前跟白家最受寵的三公子搭讪攀關系的賓客們,讓白景陽得以落得個清淨自在。

壽宴還未正式開席,白景陽先将已準備好的壽禮交給一旁的管事,在跟郡守老頭打過招呼後,找到自己上席的座位,百無聊賴地坐着等待上菜,今晚唯一能引起他興趣的恐怕就只有壽宴的菜色了。

白景陽身後杵着幾個人高馬大的肌肉士兵,暗地裏還隐藏着一堆暗衛,負責保護和警戒,偶爾有那麽兩三個膽大的,剛一湊近就有種隐隐有種不寒而栗,被人全方位無死角死盯的感覺。

堅持沒兩句話,就冷汗津津地告退離開了,不多時,本應衆星捧月,接受一堆阿谀奉承的白景陽,現在身邊已是門可羅雀,無人敢靠近了。

白景陽對這種安靜的,不用應付過多無關緊要之人的氛圍十分的滿意,就着杯盞裏清冽可口的花釀淺酌細品。

郡守府的後院,這次壽宴的主人郡守夫人給女眷們單獨安排了席面。

現在一群花兒般嬌豔的千金小姐們正一同說着恭賀的吉祥話兒,表面看起來其樂融融的,将老壽星哄得是眉開眼笑,滿面紅光。

而向來是人群焦點的阿寶這次卻獨坐在僻靜的角落,柳眉微蹙。

少女情思多煩憂,自從阿寶及笄之後,家裏時不時就有上門前來求娶之人,周圍跟自己有關的話題多半也都是婚嫁,甚至連自己的閨中密友都明裏暗裏地跟自己打探是否已有中意對象。

或許是太過受到父母的疼寵,家中也沒有姨娘或是庶姐妹這些糟心的存在,阿寶對于出嫁是一點期盼之心都沒有,隐隐有些抗拒的。

但說到未來夫婿,這個年齡的少女心中難免都是有些朦胧憧憬的,阿寶自然也希望能嫁給一個英俊有才華的男子,最重要的是能和自己父親一樣深情專一,只疼寵妻子一人。

因此在碰上孫子楚之事後,阿寶心中又是驚恐又是糾結。

剛發現房間裏多了個陌生男子的生魂時,她确實是非常害怕的,但對方表現出一副比她還迷茫的樣子,言語間又異常地愛慕自己,在傻呆呆嘗試了幾次找不到回家的路後,便只好暫且寄居在她的閨房裏。

兩人朝夕相處了幾日,阿寶發現這孫子楚确實是個頗有真才實學之人,雖然平時一副書呆子模樣,被戲弄了也不生氣,但在治學策論方面卻極為認真,嚴慎求實,虛心好學,且有自己的觀點和想法。

各方面都符合阿寶對自己未來夫婿的設想,只除了一點,就是這孫子楚家境過于貧寒,她父母一定不會給她考慮這種條件的窮書生。

為此,阿寶十分煩惱,不知該繼續放任自己的感情,還是及時止損,狠狠心拒絕。

于是,在錢道婆上門來招魂時,她主動将人帶進自己閨房,想着不僅是為了孫子楚的生命安全,更是為了能看清自己的內心,兩人分開一段時間也好。

雖然考慮的時候是這麽的冷靜,但在孫子楚生魂歸體後,阿寶又忍不住傷心起來,她心裏清楚因為兩人之間的門第差距,在一起的機會十分渺茫,而自己不過是一尋常的閨閣女子,做不出違背父母,甚至私奔這樣離經叛道之事。

想到這兒,阿寶變得郁郁寡歡起來,連着幾天寝食難安,直到父母費盡心思,求了白家三公子上門來給她治病,她這才明白了二老的苦心,重新振作起來。

然而剛出家門散心,就碰到了在路邊癡癡守候的孫子楚,阿寶又一次心神俱亂,攪得她一池本就不平靜的春水,再度波紋蕩漾。

阿寶心想,那孫子楚竟然如此癡心于自己,會不會上門來提親呢?

只要他來,就算爹娘再如何看不上,自己也會鼓起勇氣據理力争。

家境貧寒又如何?她相信以孫子楚的才華,十年寒窗定能一朝高中,光耀門楣,到時候也就不存在什麽配不配得上了,爹娘也會對他另眼相看。

可阿寶卻萬萬沒想到,這還沒過幾天,孫子楚竟變成了一只叽叽喳喳的五彩金剛鹦鹉又找上門來了。

金剛鹦鹉口吐人言,對阿寶傾訴他的愛意,聲稱想日日陪伴小姐身邊,永不分離,這樣他的心願就滿足了。

阿寶又氣又是好笑,反唇相譏道:“你我現在是人禽不同類,又怎麽能在一起呢?你現在既然變成了鹦鹉,我們就斷沒有在一起的可能,我早晚是要出嫁的。”

金剛鹦鹉頓時啞然,瞪圓了眼睛,張着鳥嘴,半天說不出話來。

過了會,他又支支吾吾道:“那如果我變回人呢?小姐可願,願意與……”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嫁給什麽人,将來和誰在一起,可不是自己私相授予說了算的。”阿寶垂着眼打斷了鹦鹉孫子楚的話,瞟也不瞟對方一下。

鹦鹉孫子楚頓時愁得原地團團轉,以他目前狹小的腦容量還不足以思考這樣複雜高深的問題。

又過幾天,還沒等他理出個思緒來,阿寶就接到了郡守府下的請帖。丫鬟玉兒對鹦鹉孫子楚并不設防,令他聽到這是郡守夫人為了給她大孫子相看親事所辦的宴席。

于是單蠢易怒的鹦鹉立馬吃醋鬧騰起來,就這樣,硬是吵着一塊來了。

“阿寶,你這只金剛鹦鹉長得可真漂亮。”

突然有個小姐注意到玉兒手裏拿着的鳥架,出言打斷了阿寶的沉思。

“是啊,你們看它的羽毛,就跟抹了珍珠粉似的油光潤澤,居然有五種顏色呢。”

“阿寶,不如拿給老夫人瞧瞧,它多招人喜歡啊。”

“這……”阿寶有些為難。

“羽毛漂亮有什麽用?這種鳥得會說話那才叫稀罕。”一向跟阿寶不對盤的王小姐帶着她的跟班們走了過來。

“就是,光長得好看的啞巴鳥,還是別拿來現眼了,萬一這直腸子在老夫人面前丢了醜,多髒多不吉利啊。”

“胡說,我們小姐養的鹦鹉可聰明了!會翻跟鬥,還能聊天!”貼身丫鬟玉兒忍不住站出來為小姐争辯。

“玉兒!”阿寶使了個眼色,讓小丫鬟退下,她躲在角落就是不想出風頭,更別說利用鹦鹉來引人注目了。

“喲,這丫頭可真夠牙尖嘴利,還挺忠心護主的,吹牛皮的瞎話是張口就來。”以王大小姐為首的幾個仍不依不饒,說完還齊聲嬌笑了起來。

如果阿寶這鹦鹉真拿得出手,會講人話,她早就去老夫人面前獻寶了,不然帶來幹嘛?王小姐等人都是這麽想的。

“丫頭們,在聊什麽這麽開心?”

原本被一群小姑娘哄着賞花的郡守夫人聽到這邊的笑聲,便拄着桃木拐杖循聲走了過來。

“老夫人,阿寶妹妹說要給你看鹦鹉表演呢。”

“是啊,聽玉兒講阿寶姐姐的金剛鹦鹉不僅會說話,還會雜耍呢。”

幾個尖酸刻薄的大小姐們齊齊變臉,瞬間換上一副溫婉和善的面孔,說的卻是滿懷惡意的勾害之言,如此表裏不一,倒也真不可謂不神奇。

阿寶一臉為難:“老夫人,這……”

“嘎,祝老夫人福如東海,壽比南山嘎!”

鳥架上的五彩金剛鹦鹉突然自己跳下來,在半空中表演了幾個回旋飛舞,繞着郡守夫人口吐人言,最後落在老夫人手臂上,歪了歪頭,親昵地輕啄了下她的手心。

“好好好!”老夫人發出一陣爽朗的大笑聲,“阿寶真是聰慧能幹,咱府城頂頂出色的姑娘了,連養的小鳥兒都能馴得這麽通人性。”

她被鹦鹉孫子楚開懷大笑,對阿寶連連誇贊道。

周圍幾個原本等着看笑話的,這下卻真的是變了臉色,明明極為難堪,卻還不得不違心地出幾句贊揚的話來,簡直打臉啪啪啪。

又過了一會,正式上菜開席了,衆人恢複齊樂融融的美好景象,賓客們舉杯共祝老夫人福壽安康,吉祥話跟不要錢似的,你說一句我接一句。

宴席前的臺子上,府裏還安排了戲班子,來給衆人表演助興,有唱戲有雜耍。

穿着鮮豔戲服的戲子們一個個登場,有舞刀弄槍的,也有戴着傀儡面具的,呼啦啦一群人走上臺。

“這人是不是上的有點多啊?他們這是要唱哪出戲?”一個小姐疑惑道。

“諸位小姐夫人們。”

一個身穿将軍戲袍的男子突然走向戲臺前方高聲道,他似乎是個極有表演欲的人,見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後,表情顯得很愉悅。

只見他露出滿口森白的牙齒,緩緩展開了一個幾乎快咧到耳根的充滿惡意的笑容。

“下面,我們要給表演的曲目……我給它取名為《游園驚夢》。”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三當家的真有才華!!”後面那群“戲子們”哄然大笑,猶如一群嗜血的餓狼闖進了羊圈裏,面對裏面軟綿綿、毫無抵抗之力的漂亮羔羊們惡意地戲弄。

“咕嚕咚”,兩個血淋淋的人頭被丢到桌上,血水混着被濺起的湯水流得到處都是。

現場沉默了一瞬間,繼而就像一滴水落進了滾燙的油鍋裏,瞬間炸了開來,這群最多只學會口蜜腹劍和各式宅鬥技能的貴族小姐們哪曾見識過這種恐怖的畫面,她們頓時像真正十幾歲的少女受到了驚吓,一個個崩潰地尖叫出聲。

有大哭的、摔倒的、站起來想逃跑的,一時間場面變得極為混亂。

桌上的珍馐美馔變得猶如扭曲的毒蟲走蛇般令人驚懼不已,而那兩顆睜着眼死不瞑目的人頭,正是原本屬于外面守園侍衛的。

顯然,這個時候外面把守的人都已經被這群假戲子們解決掉了,整個宴會庭園為他們所控制,而郡守正在前面宴請男賓們,距離太遠,短時間裏還察覺不到。

“把那老婆子給我抓起來!”被稱為三當家的男人準确地指着郡守夫人道,畢竟在場的除了年輕小姐們,就只有她一個上了年紀的穿得最奢華貴氣,又被捧在主位上。

“是,三當家的!”

這群僞裝成唱戲雜耍混進來的,正是白二哥之前提醒白景陽注意的山寨匪徒。

郡守府家養的仆婦們蒼白着臉,将郡守夫人圍在中間,一邊用餘光打量逃跑路線,卻發現前後兩個出入口,都被提着刀的匪徒們給堵住了。

眼見無路可逃,這群嬌滴滴的貴族小姐們便像鹌鹑似的,哆哆嗦嗦擠作一團,玉兒也趕緊拿着鳥架緊緊貼在阿寶小姐身邊,時刻警惕。

三當家先跳下來,一手掐住一個擋道的小厮,另一手用匕首殘忍地将他割喉,然後像丢垃圾一樣随手扔掉,其餘匪徒們給跟着從戲臺上一躍而下。

這群縮着脖子的大小姐們在看到小厮脖子上的鮮血噴出來那一刻,一個個都快吓破膽了,有蒼白着昏倒的,也有嘔吐的,尖叫聲此起彼伏。

這群早有預謀的匪徒們計劃先擒住郡守夫人,再沖到前面去威脅郡守,最後找機會把兩人都砍了,令整個府城陷入無人管治之狀,這才方便他們渾水摸魚,甚至擁護首領符俊風,自立為王。

穿着戲服的匪徒們一擁而上,十分粗暴推開圍在郡守夫人身邊的仆婦們,有幾個還被推撞到桌角、石凳上,撞得頭破血流,看起來十分可怖。

等終于抓住郡守夫人後,這些目無法紀、膽大妄為的匪徒們甚至還七手八腳,扒光了老夫人身上琳琅的珠寶首飾,連耳朵上的一小粒金珠都沒能被放過。

被上下其手的郡守夫人哪曾想到在自己的五十壽宴上,竟會受此奇恥大辱,簡直恍如一場噩夢,恨不得立刻昏死過去算了。

“三當家,這幾個皮鮮肉嫩的大小姐長得可真漂亮,不如咱們也一同擄回寨子裏去?”

有兩個獐頭鼠目的匪徒垂涎地盯上了幾個最漂亮,身家地位最高的貴族小姐們,其中正有王小姐和阿寶幾個。

這話一出,兩個體虛嬌弱的小姐立馬吓得暈厥了過去。

三當家眉頭一皺,不悅地說道:“誰讓你們随便摘這老婆子首飾的?老大說了,我們得嚴格遵守他制定的寨紀軍規,不能像強盜那樣濫殺亂搶,而你居然還想擄小姑娘回寨子裏,是想讓老大打死我啊?”

“啧,我們這算什麽綠林好漢,過得也太憋屈了,這也不許,那也不許,還真不如老子當初做強盜的時候,來得逍遙自在呢。”被三當家責罵的匪徒不悅地嘟囔道。

三當家敲了他一記腦殼:“閉嘴,少廢話,趕緊解決完,我們得去前面宰那郡守老頭了。”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