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孫子楚死狀極慘, 但因為這條路不僅僻靜, 而且常有成群的大型野狗出沒, 人們覺得晚上走不安全, 所以直到第二天天光大白,才被一個路過的樵夫發現了屍體。
而孫家, 因為孫子楚的徹夜未歸,早就等得憂心忡忡,阿寶更是右眼直跳,心神不寧,總覺得有什麽非常不好的事要發生,剛準備出門尋人,官府就派了衙役前來,通知他們去認領屍體。
看到孫子楚破爛屍首的那一刻,阿寶整個人都崩潰了, 只覺得“轟”地一聲, 腦袋裏一片空白, 她木愣愣地不言不語,這種呆滞的狀态一直維持到他們将屍體帶回家。
玉兒實在看不過去,紅着眼睛勸她道:“小姐,求您哭出來吧,哭出來心裏會好受些。”
然而阿寶依舊一言不發,就像一尊失去靈魂的軀殼, 過了許久, 才有一行清淚從美人光滑的面頰上緩緩劃落。
孫子楚已經死得不能再死了, 管家和玉兒雖然滿心傷痛,但還是強撐着給他準備後事,卻一個不留神沒注意到精神狀态不對勁的阿寶,讓她鑽了空子,獨自去了河邊,投水自盡,被人發現後救上岸,氣息已經十分微弱了。
一聽女兒出事了,趙家夫婦再也坐不住,連忙風塵仆仆地趕來,請遍了城中的名醫,一個個看過後卻都嘆了口氣,婉言勸他們節哀,說是除非華佗在世,已無回天之力。
“對了,還有西北塔虎城的白三公子啊!”
玉兒突然想起白景陽送她家小姐的銅鑄袖箭,恰巧當時她也在場。
于是,玉兒急忙從錦盒中找出了袖箭,借了匹快馬,打算連夜趕去找白景陽求救,但她畢竟是個姑娘家,一個人出門在外實在不安全,于是在孫家住了一段時間,重傷将愈原本正打算離開的符俊風自告奮勇護送她一塊去。
玉兒和阿寶從小長大,感情深厚,孫子楚死了她只是覺得傷心,但自家小姐出了事,她卻可以豁出命去。由于先前是符俊風鬧了一出戲,才使孫子楚醒悟,以給達官貴人的寵物出診看病的方式來掙錢養家,于是喪失理智的玉兒難免遷怒于他,咒罵他多管閑事。
如果不是他,姑爺就不會跑去出夜診,沒用就沒用點吧,好好在家安心溫書,也不會倒黴讓野狗咬死,還死得這麽慘,害她家小姐悲痛欲絕,竟跑去投河殉情。
所以,從源頭上看,都是這符俊風的鍋。
被玉兒遷怒罵了一通的符俊風也很無奈,只好将功折罪,護送她去塔虎城,希望還來得及救回她家小姐。
然而他畢竟是個榜上有名的山寨頭子,即使保密工作做得好,官府的人甚至都不清楚他的長相,但一來到充滿肅殺之氣的大将軍府門前時,他還是忍不住心生怯意,就連當時直面粵西郡守都沒有過這樣的畏懼。
符俊風感慨不愧是被譽為西北保護神的白大将軍的府邸,真正為百姓謀福祉的戰場殺神和玩弄權術的官宦之輩畢竟是不同的,兩者不可同日而語。
于是他便找了借口,讓玉兒一個人拿着信物去門口求見,自己則悄悄躲在附近觀望。
心急火燎的玉兒自然也沒心情深究他的一反常态,等她迅速道明事情的起因經過後,白景陽連忙讓人收拾東西,準備立刻跟她前去。
這事情實在太古怪了,孫子楚怎麽會莫名其妙地死了呢?而且神醫系統也沒有發來任何有關任務失敗的消息,他必須得跟玉兒回去親眼看個究竟。
既然是白景陽答應過別人的,白家父兄也不好讓他失信于人,便不放心地讓他多帶些人手過去。
白景陽拒絕道:“不行,人命關天,派一隊人跟着反而耽誤時間,況且要是真發生了什麽我解決不了的危機,人再多那也只是累贅。”
白家父兄一聽也是,他們妖怪都解決不了事,那些凡人又頂什麽用?真是當人當太久,連這個都忘記了。
白震山想了想:“那就讓如墨清霜跟着,去了那裏也好照顧你衣食起居。”
正巧小厮如墨提着三少爺的藥箱走了過來,侍女清霜也手腳麻利地整理出了一個行李包裹,裏面有銀票和替換的衣物等。
白景陽想了想,正打算答應,突然一旁的玄卿走了過來,态度極其自然地接過如墨手裏的藥箱和清霜那的包裹。
“不用這麽麻煩了,還是我陪小景一同去吧。”
“可是你不還得去找……”
“不急于一時,反正也丢了這麽多年了,跑不掉的。”玄卿笑了笑,“況且臨行前,小景不是也想多陪我幾天嗎?”
白景陽微紅着臉望着對方:“卿哥……”
“也好,那就麻煩玄卿小友了。”
白震山想了想也就答應了,雖然他看不出玄卿道行的深淺,但無疑是個實力強勁的大妖,比他那兩個大兒子強多了,小寶交給他照顧,自己也放心得多。
不知活了多少年卻被稱作“小友”的老妖精玄卿:“…………”
完了,心裏突然罪惡感好重,完全不敢告訴小景父親他的真實年齡了呢,說出來恐怕會把對方吓死吧。
“老爹,還是讓我陪弟弟去吧。”
“不對,這次應該由我去,上次二胖都去過了。”
白景陽兩個哥哥紛紛抗議道。
然後,就被白震山無情鎮壓:“不行,你們給老子留下來一個處理公務,一個去練兵,這麽多事等着幹呢,別總想着偷懶。”
大胖、二胖默不作聲,盯着白震山的後腦勺,嘴巴張開不停地開合做口型。
突然,白震山猛地一回頭:“別當老子不知道,都特麽在背後詛咒我是吧?”
随手就是一人一個金剛無敵閃電重錘火花大毛栗子。
就這樣,玉兒帶着白景陽和玄卿兩人準備出發,趕過去救阿寶,可等他們走出将軍府,卻不見在門外等候的符俊風,只見一旁大樹上用匕首插了一張字條。
取下一看,大意就是這符俊風送玉兒到将軍府就有事先行離開了,不當之處,還望見諒。
玉兒氣呼呼地将字條揉成團,直罵這人不靠譜,但也拿他沒辦法,還是得趕緊回去,救阿寶小姐要緊。
“玉兒姑娘莫惱,請看一下這個。”玄卿忽然叫住了她。
玉兒扭頭一看,便撞進了一雙黝黑猶如深淵旋渦般的眼睛裏,仿佛整個魂魄都被吸了進去,意識瞬間變得恍惚,雙腿一軟,倒在地上昏睡了過去。
玄卿扶起她,将人放在她一路騎過來的馬背上,看了一圈,見四下無人,便取出了飛舟,帶着白景陽,牽着馬兒,走了上去。
以飛舟日行萬裏的速度,不一會就能到了,這也是他和白景陽剛才悄聲商議後做的決定,為了不耽誤阿寶的救治時間,還是越快越好。
至于被妖術迷惑的玉兒,在醒來後,只會隐約多了一段他們日夜兼程趕路的假記憶,不會産生任何的懷疑。
活了這麽多年的老妖怪玄卿表示,動這點小手腳,根本不用擔心被破解,除非對方的道行能比他還高,這樣的幾率近乎為零。
然而,等他們坐上飛舟,騰空而起,一眨眼就不見蹤影之後,一棵大樹上突然“撲通”摔下一個人來,而他正是被玄卿橫掃過來的一眼,吓到渾身僵硬,腿腳發軟的符俊風。
原來,他留下字條後并沒有離開,因為某種好奇心作怪,反而躲在一個大樹的樹冠上行偷窺之事。
符俊風摔倒在松軟的土地上,痛得龇牙咧嘴,恐怕快愈合的傷口又被崩裂了一些,他翻了個身,仰面望着布滿點點星辰的漆黑夜空,回憶起剛才玄卿那個刻意停頓了一瞬的眼神,只覺得實在是太可怕了,他的心髒到現在還在狂跳,幾乎要從喉嚨裏跳出來了一樣。
那種感覺渾身汗毛倒豎,簡直像被洪荒兇獸盯住了似的,他懷疑自己其實是暴露了,但由于在對方眼中,他就像一只蝼蟻般弱小,毫無威脅之力,所以才會被漫不經心地放過,沒有揭穿他。
那兩個跟着玉兒從大将軍府走出來的究竟是什麽人?
符俊風緩了好半天,僵硬的大腦才重新開始運轉,思考起了這個問題。
普通人能騰雲駕霧嗎?
難道真的像坊間傳言的那樣,白大将軍一家其實是天上的神仙下凡?或者……是妖怪?
——&&&&——
另一頭,阿寶所在的城中,曾為孫子楚招過魂的錢道婆正坐在一間富麗奢華的房間裏,堆着一臉谄媚的笑容,對跟她隔了一道珠簾裏的人說道。
“四公子,我已經按照您的吩咐去做了,那禽獸大夫孫子楚也死的不能再死了。”
珠簾裏的人并不說話,只能隐隐聽見一根手指不緊不慢地敲擊桌面的聲音。
錢道婆擦了擦自己額頭上些微的汗,又補充道:“對了,我這次是在那群野狗身上施的術,所有人都只會當成是個意外,絕不可能猜出跟四公子有關。”
裏面的男子終于出聲:“幹得不錯。”
錢道婆搓了搓手:“那,那說好的報酬……”
“拿去吧。”珠簾裏丢出一個繡着金線鼓鼓囊囊的錢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