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掂量着錢袋厚實的分量, 錢道婆頓時眉開眼笑, 恭維着說了幾句谄媚的話,正想離開, 突然簾子裏傳來一聲壓抑而痛苦的呻吟。
聯想到有錢人家裏的種種陰私, 錢道婆并不敢好奇深究, 她頓了頓, 連忙把錢袋塞進衣兜裏退了出去。
等錢道婆走後,珠簾後的男人終于露出了廬山真面目, 他瘦得有些吓人, 眉毛粗濃,顴骨尖聳無肉, 暴露在外的皮膚更是極病态的白,一雙陰鸷而渾濁的眼睛, 生生破壞了那張原本還算不錯的臉, 顯得有些暴戾兇橫。
他擡腳将下面的一團東西狠狠踹了出去:“沒用的東西,連個腳凳都做不好。”
而那團被踹出去的東西竟是個幾近赤裸的白淨少年,少年一身猙獰的鞭痕,只穿了條短到腿根的亵褲,剛才當了幾個時辰的腳凳,一直維持着不動,腳下已是一灘血水混着汗水, 由于含鹽分的汗水劃過鞭傷處, 實在太過痛楚, 他咬牙苦撐了許久, 最後才痛得忍不住發出了聲音。
被踹後,少年也不敢反抗,他控制不住地瑟瑟發抖,跪在男人面前恐懼地求饒。
“風四爺,小的再也不敢了,求,求求您饒了我吧。”
風四爺對他的求饒恍若未聞,自顧自地拉開一旁的抽屜,慢條斯理地挑選出一根暗紅色,仿佛由血水浸泡而成的鞭子,嘗試着揮了幾下,立刻傳出“噼啪”的破空聲。
吓得少年更是牙齒打顫,而靜立在一旁毫無存在感好像背景板般的丫鬟眼底也流露出兔死狐悲的凄涼感,在她刻意高聳的衣領下,同樣也掩藏着猩紅的鞭痕。
“既然連腳凳都做不好,那就當人肉柱好了。”
風四爺殘忍地宣布了對他的懲罰,一旁的丫鬟不忍心地閉上了眼睛,房間裏頓時響起了鞭鞭到肉的抽打聲以及少年凄慘無比的哀叫。
——
乘坐着飛舟,白景陽和玄卿很快到達孫家。
玄卿在玉兒耳邊打了個響指,她睫毛顫了顫,很快清醒了過來,腦中多了一段連夜趕路的記憶,因此對他們能夠杯盞茶時間兩地來回,并沒有感到有一絲奇怪。
“終于到了,白三公子快跟我進去看看小姐吧!”玉兒焦急地帶着他們往裏面走去。
白景陽先見到的是昏迷中的阿寶,而孫子楚的屍體則被安放在已經布置得差不多了的靈堂裏。
阿寶面部青紫,雙眼充血,四肢冰涼,身體腫脹,脈搏細弱近乎于無,這是溺水者特有的體貌特征,說實話并不太好看,即使她是個天姿國色的大美人,白景陽連忙掏出“續你命金針”封住她最後一縷氣息。
“白公子,阿寶現在怎麽樣了?求您救救她,只要能救活阿寶,讓我們傾家蕩産都可以啊!”
“都怪我,怎麽能這麽狠心,說不管就真的不管她,要是當時多一些人手看着,也不會出這種事!阿寶,只要你能醒過來,想嫁給誰我們都不再拒絕。”
愛女危在旦夕,趙家夫婦不好随意移動阿寶的身體,便一直守在孫家守在阿寶的床邊,兩眼早已熬得通紅,此時看到白景陽就好比看到了最後一絲希望,在他收針的空隙,痛哭流涕道。
真是可憐天下一片父母心。
白景陽寬慰了他們幾句後,掏出了一顆碧綠的小藥丸,只要還有一口氣在,對他而言,救個沒死的溺水者不過是小意思。
服下藥後,過了大約一炷香時間,阿寶身上的青紫、腫脹都逐漸消失,冰涼的身體也開始變得溫熱,看起來完全像個健康的大活人了。
趙家夫婦頓時大喜,握着女兒不再冷硬的手,對白景陽千恩萬謝,然而又等了大半炷香,阿寶卻一直遲遲未醒。
趙老爺忍不住疑惑地問道:“白公子,不知阿寶還要多久能醒過來?”
白景陽擰起漂亮英挺的眉毛,上前又檢查了一番:“不對啊,她早應該能醒了……”
趙家夫婦一顆剛放下不久的心,頓時又懸了起來。
“白公子,究竟小女的身體還有什麽問題?”
白景陽不信邪,仔仔細細地把了把脈,又打開神醫系統,悄悄給阿寶做了個全身掃描,得到的結果是身體各方面指标正常,一顆藥嗑下去,溺水造成的debuff狀态早已經清除了個幹淨,好得不能再好。
那為什麽一直醒不過來?這簡直是對他神醫招牌的挑釁,白景陽皺眉陷入了苦思之中。
見狀,原本一旁當吃瓜群衆的玄卿掐了掐手指,很快算出了結果。
“小景,這位姑娘的魂魄已經不在身上了。”
什麽?!
這話一出,頓時舉座皆驚。
趙家夫婦臉色瞬間慘白,而白景陽則恍然大悟,他怎麽就忘了這是個不科學的世界,除了有妖怪,還有神神鬼鬼的事情,看來以後他給人治怪病,也要考慮一下這方面的可能了。
白景陽:“那阿寶小姐的魂魄是去了地府嗎?”
玄卿又掐了掐手指:“還沒有,現在應該在她死前,或者執念最深的地方徘徊,我們趁着地府的勾魂使者沒來之前去找,說不定還來得及。”
白景陽點點頭:“那我們趕緊走吧。”
說完,玄卿和白景陽兩人跟他們道了個別後,風風火火地走了出去。
而一臉驚呆的趙家夫婦和玉兒張着嘴,半天都合不攏。
趙夫人顫巍巍地指着他們離開的方向,問道:“剛才白公子身邊的那位仙師是說要去找咱們阿寶的魂魄?”
趙老爺好不容易合上嘴:“咱,咱們真是碰上活神仙了,不知他是哪個道觀的,以後也好去添些香油錢。”
盲目崇拜的玉兒:“不愧是白公子,連身邊的朋友都這麽厲害。”
白景陽和玄卿現在孫家、趙家找了一遍,又去了阿寶自盡的河邊,均一無所獲。
那阿寶的魂魄究竟去了哪裏?
白景陽突然靈光一閃:“對了,我們去孫子楚發生意外的地方看看。”
玄卿:“好。”
孫子楚被野狗咬死的那條路本就荒僻,現在出了這麽一宗人命案,更是袅無人煙,附近的百姓們都認為這裏既危險,又不不吉利,情願繞路都不肯再走。
沒了往來的人跡,不過幾天這條小路就雜草叢生,蕭條冷落。
原本沒了人煙,卻應該還有不少野外捕食的動物,但趙家夫婦遷怒于那群咬死孫子楚的野狗,特意派了人來打殺,這群常年混跡郊野,到處流竄覓食的野狗極為敏銳,懂得趨利避害,在死了幾個同伴後,也不在這附近出沒了。
因此,人和野狗都消失後,這條衰草萋萋的路上只剩下荒蕪和凄清,向遠處望去,還能看見幾個零星的土包和墓碑,一時間更顯得陰森恐怖,連耳邊吹來的風都似乎帶着亡者的低語,呼吸間心肺感到格外寒涼。
這條路筆直通達,雖然有最近瘋長的雜草遮掩,但白景陽還是一眼就看到前面不遠處有個白衣女子正背對着他們,而女子腳下徘徊着幾條看起來兇惡的野狗。
女子和野狗的身影都有些淡,腳底不沾地面,一看就不是活物。
“阿寶姑娘,是你嗎?”白景陽拉着玄卿的手,上前幾步。
然而,白衣女子像是聽不到一樣,對他的呼喚不為所動,游魂似的在懸空中輕輕浮動。
白景陽從背後繞到她的前面,一看,果然是阿寶姑娘,她現在的狀态就真像一個死去的游魂,渾渾噩噩的,腳下的幾條鬼野狗倒是看到了他們,正一臉兇惡地沖他們龇牙咧嘴,十分忌憚着,卻又不敢逃跑,看樣子竟像是在保護着阿寶。
于是,玄卿從袖中取出一枚青銅搖鈴尊,在阿寶眼前輕搖了幾下,發出了活人耳朵聽不見的悅耳鈴音,清脆而又悠長,恍若遠古而來,直擊靈魂,震耳發聩。
阿寶迷離無神的雙眼竟逐漸恢複了焦距,渾噩的腦子也清醒了過來。
她遲疑地看着她面前的兩人:“……白,白公子?”
“沒錯,是我,這位是我的摯友玄卿。”白景陽指了指身邊氣場強大的黑袍男。
玄卿剛收起青銅搖鈴,就聽到白景陽的這句介紹,不禁頗有深意地挑了挑眉,卻沒有說什麽。
他和小景的關系,自然不是“摯友”這兩個字能滿足的,眼前這個無關緊要的女人也就算了,誤會就誤會了,他早晚會讓小景深刻意識到他們今後更親密的真實關系。
對玄卿內心世界一無所知的白景陽:“阿寶姑娘,還記得你是怎麽來到這裏的嗎?”
“我是怎麽,怎麽來到這裏的……?”
阿寶神色迷茫地開始回憶:“我很傷心,所以跑去了河邊……我想去找相公,相公……”
“對了,我相公死了!是被人害死的!!”
阿寶的臉色突然變得猙獰起來,渾身黑霧翻騰,帶起陣陣陰風,身上的白裙隐隐浮現出凄厲的血紅色,恍若一只複仇女鬼。
“阿寶姑娘,請冷靜一點!”白景陽連忙安撫她,“孫子楚不是被野狗咬死的嗎?為何你又說是被人害死的?”
阿寶突然啜泣了起來:“是狗兒告訴我的,相公死的好冤吶……”
“狗兒?”
阿寶點點頭,指了指她裙邊那幾條依舊警惕的大狗。
或許是因為同為魂魄的緣故,阿寶竟能夠聽懂這幾條野狗說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