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三十一
梁超雖然比較木讷,但他也不是傻子,他是一個高智商文科男。
從回到家裏,到洗澡,再到洗完澡坐到客廳,他一直都在思考。
其實從徐悠然把他從車上趕下來,不,早在讓他下車之前,他就隐約覺察到了什麽,他坐在沙發上回憶着徐悠然跟他說過的話,有些晦澀難懂,她兩次提到多看看“周圍”,然後好像突然之間就生氣了。怎麽生氣了呢?說了什麽來着?
她問“有沒有被告白過?”時,梁超就想起他剛到英國念書不久,有個女同學,墨西哥還是哪裏的不記得了,突然在路上攔住他,很直接地求交往,當時他正要去上課,夾着課本朝他們學院走,經過那裏的各國留學生紛紛停下來又是起哄又是拍照,梁超承認自己被吓到了,他自認是挺傳統的人,換句話說,從沒經歷過這種事。
直到那之前的幾個月,他都是班長、學生會成員、學生正面代表、典範,從來沒有被閑雜人等圍觀讨論過。他沒有吓得立刻拔腿就跑還是多虧了多年來各種場合的錘煉和自身的涵養,大風大浪都見過了,差點在個洋妞面前破功。
雖然梁超的內心足夠強大,但作為初次東西方文化碰撞的後果,還是對他造成了一點……也就一點點的陰影。從那之後,梁超覺得由女方告白挺不靠譜的,這種事還是得男人來做。雖然他一次也沒做過。
心裏一旦有了計較,再看見徐悠然的時候,梁超的态度也跟着變得不太一樣了。他站在辦公區門口打着卡,一回頭就見徐悠然從電梯間走了過來。
梁超主動打了招呼。
徐悠然沒理他,甩頭徑直走了進去。雖然她直到下班才想起來今天忘記打卡,他們徐氏很嚴格,即使她是董事長的女兒,作為員工,還是要記考勤的,忘記打卡就代表了遲到或曠工一天外加當月全勤獎泡湯了。都是梁超害的,徐悠然憤憤地想。
兩個人之間發生了些許微妙的變化,都不大,比如,徐悠然不和梁超一起吃午飯了,以往都是時間差不多,兩個人各自從辦公室出來,招呼一聲,一起下樓的,或者先後到了員工食堂,自然而然地招呼對方,再一起點餐。
至少梁超發覺在吃飯的時間看到徐悠然的概率下降到趨近于零,碰到徐陽的次數都比碰到她多。
吃飯、午休這種私人時間就算了,每天大量的工作時間裏,誰也不理誰算怎麽回事兒呢?徐陽周五過來開例會,就看到梁超一如既往的撲克臉,和徐悠然同樣一張面無表情的臉,兩個人還恰好一個坐在他左手邊、一個坐在他右手邊,想裝作看不見都不行。
徐陽早就猜到徐悠然的心思,對于晚輩們的感情問題他一向秉持的态度是順其自然。不過目前好像徐悠然不怎麽自然,光看她目不轉睛地盯着投影儀上切換的PPT,總覺得哪裏不對。
被拒絕了?這個可能雖然挺小的,但也不是沒有。徐陽不關心屬下的感情生活,隐約就記起誰說過,梁超有女朋友?所以自己的侄女被拒絕了?那也不對啊,如果是拒絕了,那梁超一直盯着她看又是為什麽呢?那眼神裏可不像是包含了做不成情人可以做朋友的态度,而是探究和期待着回應。
徐陽皺了皺眉。兩個都是他的得力助手,哪個他也不想失去,如果真因為感情問題失去了梁超,他還真挺心疼的。為今之計,也只能是再觀望片刻,他們都是成年人了,應該會處理好私事和公事的關系……吧。
徐陽抱着觀望的态度,而作為事件主角之一的梁超卻是遭遇了人生中最大的難題。他有生以來就沒這麽為難過,從小到大,雖然為人木讷了些,雖然生了一張撲克臉,雖然五音不全,當然嚴格說起來這些都并不算特別突出的缺點。梁超這人聰明,有一種天生的表率力,從幼兒園開始就當典型,比如那時午飯後,老師會讓梁超端着他的小碗,對全班的小朋友說:“小朋友們,都來看梁超小朋友,大家也要向他學習,不挑食、不剩飯,做個聽話的好孩子。”
到了正式上學之後,更是很快被指定為班長,學習成績也是一直名列前茅,作文經常被當做範文,全年級朗讀,還參加過兩次數學競賽,屬于家長口中那種神般的“別人家孩子”。
其實,“別人家孩子”也有煩惱,比如一直以來他的生活中,除了學習還有大量班級裏的工作要做,周圍不是其他班委就是老師,他缺少了人生中一個很重要的經驗----與同齡女生像朋友般相處的經驗。
班委裏倒是有女的,後來學生會裏也有女的,不過對他來說,那都是同事。直到他注意到自己被剩下的時候,他還不着急呢,周圍那麽多單身的,有什麽可急的。然而他忽略了一點,人家目前是單身,不代表人家以前是單身,也不代表人家以後也是單身。
等到後知後覺的梁超同學恍然大悟的那一天才發現,原來自己浪費了那麽多寶貴的時間,錯過了那麽多曾經對他很好的女生,比如那個會在他桌上放檸檬茶的女生。那個總是來問他問題,在期末考試之後會主動請他吃飯的女生,後來還被他拒絕了。那個站在路中間向他大聲告白的女生。好吧這個不算。
錯過了也就錯過了,梁超自認為是個樂觀的人,塞翁失馬焉知非福,總會在剛剛好的時間遇到那麽一個剛剛好的人,他對他媽許下承諾的時候,說的可都是真心話。
只是到目前為止他挺愁苦的,就因為自己無心的一句話,徐悠然不理他了,而他還解釋不清楚,給她發個郵件,跟她說他那天所說的其實不是那個意思,他歡迎被告白?他還真做不出來。
梁超打算找徐悠然談談,但是他最近很忙,客戶一個電話他就得飛赴英倫,一走就一個禮拜,回國之後又馬不停蹄奔北京。徐悠然也忙,而且日程跟梁超正相反,國內出差一周,之後直飛美利堅。
日子看似緩慢,其實飛快,揮別了萬物複蘇的春,跨越進生機勃勃的夏。而夏天像是個營養過剩的孩子,還沒經歷過幾天羞澀的溫暖,立刻熱得出乎意料。
梁超在突然的炎熱日頭下揮汗如雨,拉着行李箱等出租。好不容易攔到輛車,司機還跟他開玩笑說:“嚯,小夥子,這大熱天你穿得可夠多的。”
梁超自嘲般地笑了一下。
他乘的這趟航班,在因故延遲了數個小時之後,才終于從希思羅機場起飛,橫跨整個歐亞大陸,在将近一天的飛行以及轉機後,到達T城的時候,他真的累得不行。
梁超摘下眼鏡,捏了捏鼻梁,在“直接回家休息”和“先回公司趕報告”之間猶豫不定。最終,他還是報出了徐氏的地址。
終于趕完了報告時早就過了下班時間,把郵件發給徐陽後,梁超在辦公桌上趴了五分鐘才起身收拾東西。
拉上他的行李箱出了辦公室,梁超往隔壁看了一眼,屋裏燈還亮着,說明徐悠然還在,梁超低着頭往電梯間走。
下班時間,電梯使用率很低,來得很快。梁超上了電梯,或許是心念所致,又或許是疲勞過度,總之他鬼使神差地按了負二層的按鈕。
他拉着箱子從電梯間走出來好幾十米了,猛地擡頭,發現自己竟然到了地下停車場。
現在這個時間,車子大多已經開走,所以那輛粉色的小車格外顯眼。
地下停車場裏燈不多,只在拐角的地方有照明,通風也不錯,挺涼快的。梁超幹脆把行李箱立住,坐了上去。他就是想等等看,有些話他想說出來,必須說出來。
徐悠然的高跟鞋只買橡膠底的,走路的時候不會發出那種巨大的噠噠噠的聲音,但在靜谧的停車場,依然可以聽到她走過來的腳步聲。
梁超聽得出來那是徐悠然的腳步聲。
徐悠然看見梁超的時候停了一下,又接着走,從梁超身邊經過,走向自己的汽車。
梁超從後面喊了一句:“你站住。”
從來沒聽過梁超這麽大聲說話的徐悠然明顯一楞,腳步也跟着頓住了。
梁超上前兩步,停在徐悠然身後,她也并沒有轉過身,只聽梁超的聲音從後面傳了過來:“鬧夠了沒有?”
徐悠然歪着頭說:“我沒鬧。”
梁超說:“那你是不是打算以後都不理我了?”
徐悠然沒說話。怎麽說?他們最起碼首先是同事,還是同部門、同組,連工作都有重疊,難道真要彼此不交流嗎?
梁超聽不到她的回應,又說:“我說你別扭什麽呢?”
徐悠然輕聲說:“沒有。”聲音輕,幾乎含在嗓子裏,停車場太空曠,梁超沒聽見。
梁超又說:“是不是因為我說過什麽?我是無心的,你別介意。”
徐悠然說:“我沒什麽可介意的,你去追你喜歡的吧。”
梁超說:“那行。”
他語速慢,徐悠然的心猛地抽了一下,仿佛那一下把心裏的血全部泵出去了,心都空了,涼了。
才聽見梁超繼續說:“我追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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