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丹青三問
“琅琊山脈開啓了。”談素素拉住明流的袖子:“快跟我走,既然舒繡那醜女人都有資格去,憑什麽你不行,走!我當你的擔保人!”
明流依稀記得琅琊山脈是昙淵劍盟與蒼穹無境弟子共同歷練切磋的一個小秘境,但是他現在去算什麽事兒啊,明流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師姐……你是不是太着急了點兒?”
談素素咬住唇角:“我當然着急!今年魏師兄也要去琅琊山脈,可我去不了,你去幫我盯着點舒繡,之前你不是懷疑她有問題嗎!”
明流尴尬地笑了笑,這個時候他最不想的就是遇到魏若無,但這小師姐對他挺好,他也不好意思拒絕她。至于魏若無……
明流有些別扭地想,自己救了他一次,他也救了自己一次,算是扯平了吧。這個世界神神叨叨的,萬一魏若無真變臉砍死自己呢?今後還是少接觸為妙。
一路被談素素帶到傳送廣場,談素素頂着談懷先的眼神壓力,硬是瞪着奉天門主将明流塞進了末尾的隊伍。
一時間周遭的弟子都竊竊私語,覺得明流才區區築基期就來琅琊山脈歷練,真是不知天高地厚。而站在最前方的舒繡冷冰冰地看了明流一眼,低低地哼了一聲,卻也不再看他。
“乾坤無極,寅卯已正。”
昙淵劍盟的演武堂中,五位守護傳送陣的護法同時施法,五種不同屬性的力量在空氣中流轉,霎時間于整個演武堂升騰起巨大的金色太極兩儀圖,将演武堂內三千歷練弟子盡數包圍其中。
“起!”
位于傳送陣中心的護法大喝一聲,那将衆人籠罩在內的太極兩儀圖開始慢慢地旋轉起來,而後随着五行之力的運轉,其旋轉的速度越來越快,使得周圍的空間出現了一絲扭曲!
“明流!你答應我!”
明流無奈地看着談素素執着的雙眼,緩緩地點了點頭。
巨大的金色太極兩儀陣因為陣眼被破,開始劇烈的動蕩起來。
“啊!!!”
周遭的驚叫聲不斷響起,在一陣刺眼的金光和猛烈的搖晃過後,一切又再度回歸沉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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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流眨了眨眼,好半天,他的視野才逐漸變得清晰,然而詭異的是他身邊居然空無一人,只剩得無盡高大的樹木灌草,以及交相呼應的蟲鳴之聲。明流在識海內喚道:“閻前輩,我們這是到了琅琊山脈了嗎。”
“是的,不過,怕是有人想對你不利,讓你在傳送的時候刻意落單。”閻不枉不屑地哼了一聲:“對區區築基期的小子都這樣算計,對方怕是恨你恨到骨子裏了,不過不怕,有老夫在他們休想動你一根手指頭。”
明流急速在森林裏穿行了起來,他沉默了一會兒,忍不住開口:“魏若無也在琅琊山脈。”
“正常,他約莫是帶了蒼穹無境的弟子前來歷練。”閻不枉打了個哈欠:“怎麽,你聽了預言之後,後悔救他了?”
明流搖頭,眼神卻有些複雜。閻不枉頓時來了興趣,一頭紅發張狂地飛舞着:“小子,施定塵那狗賊的預言靈驗得狠,你可千萬別不信邪。要不我幫你把魏若無解決了,永絕後患如何?”
“別別……前輩,我沒有那個意思!”明流慌忙擺手,然閻不枉越發覺得有趣:“那是我幫你,又不是你殺的人,反正沒有你他也早死了,走——!咱找他玩玩去!”
明流受到了驚吓,卻發覺識海之內一陣晃動,他竟然無法在言語動作,閻不枉舉起明流的雙手,啧啧地嫌棄了一番,而後風馳電掣地在林中飛奔起來。
天要亡我!
明流絕望地閉上了眼,欲哭無淚的想。
“吼——!”
重巒疊嶂的山林間驚起一陣陣黑壓壓的飛鳥,大地震顫,一股可怕兇猛的野獸氣息朝着閻不枉對面的方向飛快地奔襲而來!
“嘿,睜眼啦,我找到那小子了,原來在這裏。”
明流微微睜開眼簾,看到前方不遠處,一道黑色的身影孤獨地屹立于此,那黑衣青年目光直視着前方朝着自己奔來的青面獠牙巨獸,身形未動,目光卻陡然堅韌明朗了起來
大地震顫得越來越劇烈,那兇獸帶着壓迫地元素之力以及兇悍的嘶吼之聲仿佛近在耳畔,然黑衣青年若無所覺,手執水蕪劍,一劍斬向那兇獸,磅礴地劍氣将兇獸的步伐死死地阻攔住,那青面獠牙巨獸朝着黑衣青年怒吼了一聲,随即竟然口吐人言:“小子,你也是來取我內丹的?”
黑衣青年幹脆利落收了劍,微微仰頭看着巨獸渾濁地大眼,沒有絲毫懼怕:“是,也不是。”
巨獸剛要發怒,卻看到黑衣青年收劍的姿勢非常眼熟,一雙獸眼轉了一轉,問道:“你……可是溯游仙尊門下弟子?”
“蒼穹無境第十一代首席弟子,魏若無。”黑衣青年,也就是魏若無,微微一笑:“您認識溯游仙尊。”
巨獸冷哼了一聲,布滿了倒刺地尾巴不耐煩地拍擊着地面,周圍不斷飛出碎裂的土塊。:“逍遙道,逍遙道,都說逍遙道最為自我、肆意妄為無拘無束,可誰能想到心系逍遙的衛舒游為了這天下獻祭了自己?這麽多年來,還是頭一次見到了繼承衛舒游意志的人,包括他的徒弟無涯子,都不會活得如此不耐煩。”
魏若無微微搖了搖頭,似是不認同巨獸所言。
“小子,吾名混沌,你想要我的內丹填補魍魉魔界四散的窟窿,魍魉魔界同樣想要用我的力量擴散魔氣,”混沌龇起鋒利的牙齒:“你想要我的命,卻沒有來拿的本事。”
魏若無看着混沌:“前輩乃上古大能,魏若無自然無法與您相比,但您曾答應過溯游仙尊一件事,如今我替他讨要,我取走內丹,不傷及您的性命……”
“然後再讓吾沉睡數千年?”混沌噴了噴鼻息,将周圍的樹木震得發顫,然而眼前的青年卻依舊筆直的屹立在那裏。
“你根骨不錯……”混沌靠近魏若無,“修行不易,何苦學那衛舒游,這神來大陸的生死關你何事?魍魉魔界的魔修說到底也是人,抓緊修煉說不定有機會飛升成神,不再受輪回之苦。這年頭天才多如牛毛,倘若你放棄劍道追求,去跟着衛舒游學,只會落得個身死道消的下場,就算天資再高又如何,你死了,沒有人會記得你魏若無。”
躲在一旁暗中觀察的閻不枉啧啧地翹起了二郎腿,他瞄了一眼明流道:“先前我覺得你傻,不過現在看來,還是這魏若無更傻上三分,蒼穹無境的開派祖師衛舒游,道法堪比神來之筆,結果卻為了護住中原下界的凡夫俗子,愚蠢地和魍魉魔主同歸于盡了,這魏若無看來是要走他老祖的老路的,有成聖的資質,偏偏要去逆天而行,救那些蝼蟻,你說這人傻不傻?”
明流的喉嚨卻突然有些幹澀,像是被什麽堵住了一般。他死死地盯着前方的黑衣青年,看着對方微微垂眸,再看不清那雙瑰麗幽深的眼眸裏的思緒,畫面就此凝滞。
他記得,每次魏若無談論起劍道的時候都會比平時認真專注,魏若無是……真的熱衷此道的。他無法想象魏若無會為了什麽而放棄劍道。劍就是魏若無的命啊……
為什麽不論是在什麽世界,總有一些人,願意豁出性命去守護着他人的生死。明流覺得無法理解,救了再多的人又如何,死了……就真的什麽都感受不了了。為什麽會為了別人坦然赴死?
“前輩,您腳旁的這朵花,這株小草,還有在你周圍的這些樹木。”魏若無輕輕地說,語氣前所未有的有一絲溫柔暖意:“雖然你我也許日複一日的修煉達到大道,可到達了之後,這花、這草、這些樹木都沒有了,只剩下一人獨活。又有什麽意義呢?倘若這世間終将覆滅,我亦無從逍遙。”
逍遙道是什麽?至人無己,神人無功,聖人無名。擇一條無悔之路踐行,便是逍遙。
“天未欲使從是也,吾輩必濟。”
他目光清亮、坦坦蕩蕩地直視混沌的獸眼,“溯游仙尊亦是為了保護您,您可曾記得。他視您為友。”
那龐大身軀的混沌卻在這樣的眼神當中不由自主地後退一步,它看着魏若無,心中微微一澀,忍不住仰頭長嘯了一聲。将周遭的鳥獸盡數驅散了。魏若無沒有害怕,任由它凝視着自己。
混沌最後輕輕感嘆了一句:“你和他真像啊……”
随即,自混沌的眼裏滾落了一滴碩大的淚珠,那淚珠搖搖晃晃地凝結成了一顆拳頭大小的小圓球,輕輕飄落于魏若無的手心之上。而混沌的身形,卻由大山一般高大的存在,逐漸縮小、縮小,最後變為了巴掌般大的小獸,它懶懶地看了魏若無一眼,而後搖了搖尾巴,晃晃悠悠地離開了。
魏若無将混沌內丹收于儲物戒,而後微微側身,皺眉看着身後某一處空地——那裏,已經沒有人了。他若有所思地看了看腰際的青鸾,嘴畔卻微微勾了勾,似乎是發現了什麽有趣的事情一般。
“嘿、嘿你小子跑什麽跑!那內丹可是好東西,老夫還想着……”
明流死死咬住牙,那人實在耀眼,于那一瞬間竟似乎将他的眼睛跟心髒一起灼燒一般,他這麽不堪,實在無法直視對方,然而一顆心髒與一身的熱血,卻似乎因為對方的話語不斷地沸騰、滾燙了起來!
“前輩,我……我的身體不太對勁,剛剛魏若無那番話似乎和我體內的丹青卷有所共鳴,我、我好像要突破了!”
明流前些日子一直閉關,在閻不枉的提點之下終于是參透了丹青卷的第一卷 。
而丹青卷一共三卷,閻不枉告訴他,這丹青卷的第一卷 是最容易參研的。第二卷需要時間精力,第三卷就純粹是靠機緣與努力了……
第三卷 ……明流下意識的将丹青卷翻到最後一頁,然而很奇怪的,這丹青卷的最後一頁并未設有什麽禁制,只有八字爾——
達濟天下,窮祭己身。
這句話原本是從孟子演化而來,原句應該是達則兼濟天下、窮則獨善其身,可這窮祭己身又是什麽道理?然來不及多想了,魏若無的話仿佛沖擊了他體內的丹青卷。明流就地而坐,将丹青卷取出——那原本放于書案跟前的丹青卷突然嘩啦嘩啦的從最後一頁開始往前翻動,那翻動的書頁之間隐隐透露出一道道金色華光,而後不等明流反應,那金色華光之內猛地伸出了一只手,将明流整個人扯進了書中,最後丹青卷‘嘭’地一聲合上了。
明流渾身緊繃,用手遮住眼,然依舊還是有一閃一爍的光華從指尖滲透,直到他适應了光線,這才緩緩挪開了手。
“閻前輩,閻不枉,你在嗎?”
識海內沒有任何回憶,明流皺起眉頭,他方才應是被丹青卷拖到了這一處的幻境,只是……不知道這丹青卷想要對他說什麽。
明流剛想有所動作,那道光華背後的意識似乎有所感應,一陣陣書頁翻動聲過後,那金燦燦的華光逐漸黯淡,最後回歸與黑暗。
明流身體一僵,于黑暗之中,他突然看見前方有着一道熟悉的身影,那是……那是魏若無!
可魏若無怎會滿臉是血,他執劍半跪于地,呼吸粗重十分艱難:“劍心……我的劍心你可以拿走,但我請求你,放過蒼穹無境、放過神來中原的百姓……”
明流下意識的想要幫助他,然無論他怎麽用力,自己的雙腿卻無法移動半步!
他愕然地擡起頭,面色恐懼地看着魏若無前方的人,手持着一柄泛着銀色華光的劍刃,狠毒而又精準的刺入魏若無的心髒,不一會兒,魏若無的身體便緩緩軟倒了下去,那雙美麗的眼睛徹底失去原本瑰麗的神采,再沒了聲息。
而那劍柄之上,隐隐刻着兩字——是為‘一夕’!
一夕、靈劍一夕?!
明流臉色慘白,他的耳畔又想起了施定塵的獰笑與嘶吼之聲,不可能,執劍的人萬萬不能是自己!他怎麽可能喪心病狂到——要殺魏若無?!
魏若無……他們之間互相救過彼此,算得上生死之交。而且魏若無他——不論于劍道還是人間道都是一等一的君子。是真正心向大道之人。明流想不通以後會有怎樣的可能,自己會痛下殺手,這種念頭,光是想想就覺得遍體生寒、深惡痛絕!
背上、手上、乃至臉頰兩側都是冷汗,明流忍不住大聲質問道:“你是誰!你究竟想對我說什麽!暗示什麽!”
然不帶明流将心中的憤怒和恐懼發洩殆盡,眼前的畫面卻是一轉——一道道嘈雜的人聲人影迎面而來,其間夾雜着血腥味、屍體腐爛的氣味、孩童的哭喊聲、婦孺尖叫聲、以及瘋狂之人的大笑之聲,隐隐有火光自眼前延綿不絕的蔓延,将明流眼前所有的人物盡數燒毀、燒死、一個不留!
明流瞳孔緊縮——這樣一場看不到盡頭的大火……還有不停死亡尖嘯的人潮……這是地獄嗎?還是……還是和施定塵那老瘋子一樣,是為了給他看的預言?!
他踉跄着跪倒在地,想要捂住耳朵不去聽、閉上眼睛不去看,然而那夾雜着無數幼童無數無辜生靈慘死之聲不斷浮現于他的腦海與心神,明流終是繃不住,雙手青筋暴起、雙目赤紅蘊着大顆大顆的淚水。
“你想告訴我什麽——我告訴你,我不會成為一夕劍主!我不會害死魏若無!更不會為禍一方,我是——我明流!是個正直的——人!”明流聲音嘶啞,雙拳攢得死緊。
然丹青卷卻并未回應他,而是書頁翻動之聲再起,眼前的人間煉獄景再度更疊——
“嘭隆隆——”
明流倒抽一口冷氣,豁然站了起來——
他看見山河崩塌、海水逆流、神鬼同枯、時間就此凝滞……唯留無邊無際黑暗污濁的死氣,一切盡數毀滅,再無任何生命象征,回歸于寂靜與虛無。
明流怔怔地看着這一切,眼淚不自知的落了出來。
“這便是神來大陸的未來嗎……”明流想要止住哽咽,手卻在微微發抖,魏若無定是知道了這樣的未來,所以才會寧願放棄劍道,也要去守護神來大陸。可就憑他一人……他一人……
明流努力鎮定地道:“你讓我知道這個,是有什麽目的嗎?”
只聽那黑暗寂靜之中,突然緩慢的出現了一頁宣紙。那上面突然憑空出現了一行蒼涼有力的行書。
“魏若無将死,你待如何。”
“……”明流抖了抖嘴唇,他只是一個普通人啊,但知曉魏若無有難,不可能沒有任何行動。可施定塵的話不斷回響于他的腦際,令明流突然有些茫然。
然那黑暗中的意識并未等待他的答案,而是突然寫下第二問——
“萬千百姓受戮,你待如何。”
明流睜大了眼睛,似是隐隐明白這背後意識所求為何了。可是他……可是他……
長久的寂靜之後,那黑暗之中的意識将兩頁宣紙騰地燒毀了,而後金色的華光緩慢蔓延了過來,一道猶如洪鐘的悠遠悲痛地聲音朝着明流問、或者期待着、祈求着問道——
“天下将崩,你待如何!”
那可是丹青卷啊,據傳是一名從亂世之中救萬民于水火、有着經天緯地之才的布衣将相所著!
師姐崇敬的聲音似乎還隐約回蕩于耳畔,明流紅着眼,咬牙看着自己的雙手。
“可是我……可是我只是一名普通人,我的力量猶如螢火……我待如何、我能如何啊?!”
明流閉上眼,他突然憎惡起自己的懦弱來。
前世也是如此,他雖然為人正直善良,但都是小善。他也憧憬英雄故事,但更明白其實相教之于那些用自己的生命不斷逆行而上的人,他們的家人才是真真正正的可憐。
總是在祈求着、擔驚受怕着為了這個世界不斷變得美好的英雄,不要流血受傷、更不要死亡。
哪怕最後變得殘疾也好,至少活着平安的回來吧……這便是英雄的至親。
他不願成為這樣的人,說他自私也好、懦弱也罷,自己身為小人物是很幸福的,因此他雖然憧憬、敬佩魏若無……自己卻并不想要成為魏若無。
明流睜開眼,他思考清楚本是想要直接回絕了丹青卷,可嘴唇顫抖着,卻未能吐出一字來。
他的目光突然凝滞在了魏若無所贈的玉佩鴻鹄之上,仿佛看到了演武堂那日,那道決然的、堅韌無比的身影,就是這樣擋在他的身前,替他化解災劫。
明流亦能想象,當百姓受難、天下将崩,魏若無定會首當其沖,用自己的身體與性命支撐住這轟隆破碎崩塌的山河,直至自己死亡方休。
這樣一個人,他絕對不會因為預言而殺死自己,他會直面死亡,會利用自己的死亡創造更多……令他人生的可能。
這才是魏若無的道。明流在這一刻起,才算真真正正的明白。
可就算此法犧牲魏若無、山河得救,但是魏若無自己呢、他的心願、他的理想便會一切成為泡影。閻前輩、師姐、甚至昙淵劍盟一衆弟子,無一不對魏若無的天賦與品行首肯稱贊的。
如若有方法可以救得此人……
他是螢火,而魏若無是皓月啊。要他眼睜睜地看着這樣一個人身死道消,他做不到。
他想要讓他活着,好好地活着。魏若無不該這樣死去。
“我待如何?”明流抿了抿唇,最後卻長長的舒了一口氣,他握緊手中的玉佩,目光之中那一丁點的恐懼和茫然不再,漸漸轉化為無窮盡的堅定:“待我成為皓月,我來救!”
……
數月之後。
舒繡皺了皺眉頭,進入琅琊山脈已經數月有餘,可原本想要尋覓的溯心草卻一點蹤跡也沒有,前來歷練的可不只是她和衛琅,還有之前哪個可惡的明流也在其中。若是輸了真是丢臉到家。
就是這樣想着,得失心過重,反因她一個不小心,心煩氣亂殺了一只小豬崽之後,所有的野豬群都朝着她湧了過來,衛琅為了救她引開了野豬群,可她與衛琅也就就此失散了。
她撥開一障叢林,隐隐地聽到前方不遠處有人的聲音。還不待她有所反映,卻是前方的幾人先一步發現了她:“什麽人!”
舒繡一驚,顯然也意識到對面的幾人修為明顯遠高于她,為了引起不必要的誤會,也并不肯定對方是正是邪,馬上起身大方地道:“各位、各位不要誤會,我只是一屆散修,外出進行游歷的。”
“散修?”為首的壯年男子不懷好意地來回打量起舒繡,随即哈哈一笑:“姑娘,你且過來。”
舒繡警惕地看着那男子以及他身後的兩人,沒有輕易動彈,堆起一抹勉強的笑容道:“各位哥哥,小妹還有同伴在前面等着,所以抱歉不能陪同各位了。”
男子的眼睛浮起淡淡地寒意,面色卻仍然是笑眯眯的:“這可不行,虛老三,抓住她。”
“嘿嘿嘿……沒問題!白白嫩嫩的小姑娘我最喜歡了。”一道淫邪尖銳的男聲響起,舒繡頭皮發麻,大感不妙,卻已經遲了!
只見一道黑影突兀出現在她的眼前,下一刻舒繡的脖子被一只枯瘦修長的手死死扣住,幾乎使得她無法呼吸,舒繡驚恐地看着眼前禿頂幹煸的古怪老人,一點聲音也無法正常發出。
“姑娘,省省力氣,你這麽美,可是我煉屍葫中的上等藥材。”那老者淫念一起,眼裏的兇光大綻,當着壯年男子和他旁邊的一個瘦小男子的面就開始扒舒繡的衣服。
“嗚!嗚嗚——!”舒繡被那老者卡住喉嚨,無法自主呼吸,眼淚止不住地往下落,她絕望地看着那老者的動作,卻一絲一毫的反抗之力也沒有,宛如蝼蟻之于大象一般!
寂靜的夜裏,只有風沙的聲音呼嘯而過,就在那幹瘦的手指即将剝去舒繡身上最後一件蔽體衣物之時,地面突然沖天而起幾道粗壯的藤蔓,其中一根啪地朝着那淫邪老者抽了過去!
老者避讓不及,無奈只得放棄舒繡,回身抽出自己的長刀翻身一揮,将跟前的藤蔓砍成兩段!
“明……明流!”舒繡瞪大了眼,随即手忙腳亂地攏了攏自己身上僅存的一件衣物,躲在了明流身後。
“你聽着,我打不過他們,但能拖住他們一會兒,你如果不是一個人出來,請你馬上離開,去找到同伴之後再來救我。”明流神色嚴肅地對着舒繡說道:“快走!”
舒繡目光掙紮了一會兒,本想詢問他為什麽會救她,畢竟之前的關系這般惡劣,然而情勢緊迫,她最終咬了咬牙,什麽話也沒有說徑直走了。
跑了很久很久,舒繡不敢回頭,也不敢想明流會怎樣,直到越過一個小山丘,她突然聽到衛琅的聲音,遂狂喜飛奔過去,卻見衛琅身邊有一名渾身死氣的黑袍人,看起來無比鬼祟邪肆。
“衛琅!衛琅!救救明流,他為了救我被前面幾個修為不淺的人拖住了!”舒繡也沒想這麽多,分外着急地呼喊道。
“哦?”衛琅微微一笑,看向舒繡的眼裏有幾分不屑:“舒妹妹,那不是正好嗎,那小子得罪過你,又在你被人羞辱之後才現身幫忙,指不定是故意聯合外人欺辱你呢。”
舒繡渾身一僵,不可置信地看着衛琅:“你是如何得知我被人羞辱,又是怎麽知道明流沒有第一時間出手?”
衛琅哈哈大笑:“我的好妹妹,我可一直在你身後啊。”
舒繡本能地握住佩劍,然衛琅身側的黑袍人一動,黑霧般的死氣滾滾而來,一條血線浮現在了舒繡雪白的脖頸之上。
“你……竟然是……魔修……”
血霧噴灑,舒繡緩緩倒了下去,一雙杏眼不甘心地瞪視着衛琅。
“前輩,魚餌已經準備好,大魚快上勾了。”衛琅勾起唇角,對着黑袍人拱了拱手,無視腳下死去的舒繡,神色分外怡然自得。
……
“唉,如果還有下輩子,我想我是會考慮一下單獨點亮一下見死不救這種技能點的。”
明流大口大口地喘息着,身上的腰腹部已經挂彩,肩頭也被那淫邪老者的大刀砍中,鮮血已經将衣衫浸透,雖然盡力轉移注意力,但遲遲等不來舒繡的消息,他也明白自己多半存活幾率不大了。
然而比起肩頭更嚴重的傷是內傷,那壯年男子內功極其深厚,對上他不易于以卵擊石,之所以還能茍延殘喘到現在,完全憑借丹青卷枯木逢春章的再生之力。
“呔,這小子練的什麽亂七八糟的,這妖藤砍斷還會再生!”三人之中略微瘦小的尖嘴猴腮男罵罵咧咧道:“小子,我看你別白費力氣了,乖乖放松讓大爺我送你上西天!”
壯年男子則是三人之中修為最高的,他用手腕發力,活活将剛剛纏繞上來的藤蔓震碎,随即朝着明流飛速地撲了過去!
明流想要再次召喚藤蔓卻已經來不及,壯年男子的一只手輕而易舉扣住他的喉嚨,一陣劇烈的痛感和窒息感并發而來!明流雙眼通紅,完全限于被動,被人近身他絲毫沒有招架之力!
“明小子,你放開靈臺,讓我來對付這幾個貨色!”閻不枉急的在識海內跳腳,然明流嘴角顫抖,無法準确回應閻不枉。
那壯年男子露出一抹猙獰至極的嗜血笑容來,就在要扭斷明流脖頸的下一瞬,明流腰間的鴻鹄再次騰起,瑩白的光華灑下,壯年男子的眼睛突然僵硬,那卡住明流脖頸的大手猶如被凍結冰封一般遲遲沒有下一步的動作。
“啊——!”
一聲凄厲地慘叫自壯年口中迸發而出,明流看着自壯年男子手腕處浮起一圈血線,而後那只手掌整個囫囵被一劍削下!
明流深吸一口氣,一劍、僅僅只憑借一劍,身後之人便将這壯年男子的手腕削去,不是碾壓般的修為與劍道,哪怕缺乏其一都是不可能做到的。
壯年男子緩緩轉身,目眦盡裂地看着來人:“你是……何人!”
“何人?”那人緩步上前,步履從容地挽了個劍花,将劍上的鮮血盡數抖落,鳳目似笑非笑,如同淬了寒冰一般:“萬魔宗的人想要對付我,何苦牽連無辜,找這麽多由頭?難道你們正經下個戰帖,我魏若無豈有不應戰之理?”
明流輕輕地舒了一口氣,看着魏若無不疾不徐、淡然無波的模樣,便知道他早有準備,而落在周圍三名萬魔宗弟子的眼裏,便是對他們魔宗尊嚴的蔑視,想他蒼穹無境不過和萬魔宗戰個五五之數,卻偏生這蒼穹無境首徒是個何等的狂妄小子!
那三名萬魔宗弟子眼神冰冷地看着魏若無,并未回答,一心只想誅殺眼前此人,嗜血之心齊齊湧上心頭,一股奇異的死氣在三人的手掌心中彙集聚攏,而後逐漸形成一柄巨大的黑色長刀! 三人心有靈犀般對視一眼,于瞬息之間,以一個極其恐怖的速度抵達至了魏若無喉嚨跟前!
然而!僅僅只是毫厘之差,任憑那三名魔修如何發力至青筋暴起,那長刀竟無法再挪動分毫的距離!只見兩根白晢修長的手指,輕輕夾住那鋒銳無比的刀刃兩側,彙聚了三名萬魔宗修者的怒火的一擊,竟被這兩根白晢修長的手指如同兒戲一般打斷了。
“萬魔宗便是這等水準?”魏若無輕輕笑了一聲,嘴畔掀起一抹細微地、令人沉醉的好看弧度,對着面前那臉色大變的三名魔修,輕聲道:“一劍斬不谶。”
只見魏若無身軀一晃,整個人瞬間被一股可怕的、實質化的劍氣所籠罩,都說蒼穹無境最厲害的是劍道,其實不然,蒼穹無境最厲害的,是永遠在進步的修道之心,尤其以魏若無為首的弟子們的道心,不偏不倚、仿佛永遠不會被打倒!
感受着那陡然升起的可怖劍氣,三人的瞳孔同時劇烈收縮,神色中同時劃過了一抹駭然!
一道劇烈的爆炸聲在空中震蕩引爆開來,如同山河崩塌之勢,然就在三名魔修必死之際,有一股黑色的死氣快速聚攏,無數根标志着至少是萬魔宗門主以上級別的獄火陽炎鏈穿地而出,同魏若無的劍氣轟然撞擊在一起!
轟隆隆——!
塵埃散盡之後,非但沒有聽到那三名魔修的慘叫,反而是一股死一般的寂靜彌散開來。
“明小子,小心了,前面的人有追殺魏若無的魔修,還有另外一人,修為……距離有限,我暫時還看不透。”閻不枉凝重地道:“說真的,我們撤吧,反正也打不過。”
“可是前輩,魏若無是為了救我才來到此處。”明流認真地道:“如果他打不過,會死在這裏,那麽我不能就這麽走了。”
“但要不是當初你救了他,你也不會得罪魍魉魔界的人!”閻不枉怒其不争,急得要死。“聽我的,先離開這裏去找救兵也成啊”
明流沒有動彈,他知道即便真正找到救兵,再來回援是根本來不及的。他的目光死死地盯着前方緩緩湧動而來的濃重黑霧,看着衛琅帶着惬意的笑容,一步一步地走了過來。
作者有話要說:
「天未欲使從是也,吾輩必濟。」 蘇轼《記過合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