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黃泉碧落
一夕劍芒呈銀灰之色,劍氣浩瀚飄渺,其緣由是因為此劍所成之地乃是神來大陸唯一的神之領域極晝之光所誕生。
所謂一劍百馬倒,再斬萬夫開。相呼歸去來,騰淩何壯哉。便同如下之景——此時這些恢宏浩瀚的氣韻盡數環繞住魏明流,哪怕魏明流此刻本身只有金丹期的修為,其劍勢也足矣令元嬰大能駭然提防,不敢有半分輕視。 ①
這便是真正擁有劍心的劍修應當擁有的力量。
施定塵睜大了他那雙渾濁的雙眼,驚駭地發現魏明流周身都環繞着一夕劍身上的鋒銳劍意,那副模樣……那竟是一付劍心初成的模樣!
要知道一名擁有劍心的劍仙,是有足夠資本越級斬殺普通的修士的,更何況他本是一名精通幻術陣法的先知者,魏明流劍心未成之際,尚可使用修為差距碾壓對方,然一旦魏明流劍心初成,哪怕是剛成,也不是他用幻術或者陣法就能夠抵抗得了的!
施定塵背後滲出一絲冷汗,只見他飛快地轉了轉眼珠,盯着魏明流嘿嘿一笑,手中的五毒利爪翻轉運氣,只聽地底傳來陣陣震動,待魏明流反應不及之時,施定塵竟然在一夕劍眼皮子底下遁地而逃了!
魏明流暴怒,他完全沒料到施定塵竟然如此行徑!然他剛想提劍追去,卻覺得識海之內隐有異動,他連忙停了下來,抱着一絲希望輕聲呼喚道:“閻前輩……?”
那異動更加明顯了,魏明流環視一周,最後徐徐将目光停在了閻不枉交予他的小木盒之上。
……
黃泉碧落淵,是古劍九淵的誕生之地。此地極陰極暗,幾乎沒有任何生命可以存活。除了漫天遍野的黃泉碧落花。
此花開于黃泉碧落淵的最中央的位置。由于長年積累黃泉碧落淵的陰寒之氣,此花也是至陰至寒非常人能夠抗之。但卻異常适合培育英靈之體。對于長年受到禁锢束縛的生魂有極大的滋養效用。
而閻不枉将楚懷袖的靈魂投放于這一株黃泉碧落花之中,為的也就是有朝一日能盼得這株黃泉碧落花開花,以花作為載體,他的女兒才能真正的化為人形重新活過來。
魏明流隐隐覺得木盒之中楚懷袖的魂體所發出的異動更加明顯強烈起來,從而趨勢着他不斷地像黃泉碧落淵的方向趕去。
然就在此時 ,遠方突然傳來一道彈劍嗡鳴之聲,魏明流微微側頭,執劍橫檔,擡眼看去恰是溫翎與魏舒玲兩人。
“舒玲前輩……”魏明流看見兩人手中緊握着的莫離劍與破枉劍,瞬間了然:“還有溫翎前輩。看來,二位此番前來是為了抓我回去的?”
“明流。”魏舒玲隐忍地看了他一眼:“你先跟我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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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明流目光明亮坦然地看着魏舒玲道:“舒玲大人,你知道的,我不能。”
溫翎疑惑地看了一眼舒玲,舒玲卻笑了起來:“那我偏要帶你回去呢?”
魏明流抱了抱拳:“那就請舒玲大人多多指教了。”
“好說。”舒玲那一半是魂體、半透明狀的手握住破枉劍,只見她周身的魂焰在瞬間暴漲!未修成劍修的修士可以走兩條道,一條是體劍修,鍛體強劍之路。而另一條路則如同魏舒玲一般,選擇的則是魂劍。以魂補劍。
元嬰後期的魂劍修依舊可以睥睨于蒼穹無境甚至是整個神來大陸。魏明流苦笑了一下,早在受到魏舒玲指教的那些時日他就早有領教過,然要真正與舒玲大人相抗衡,他根本做不到,卻又不得不做。
而手裏的一夕劍卻似乎非常雀躍,它似乎感受到了破枉的挑釁,已經很久沒有感受到來自劍靈之間的挑釁的一夕劍戰意暴漲,根本沒估計到自己如今的主人差了對手一大階段的問題……
其實也可能是……一夕劍根本不需要考慮這種問題。
魏明流将參商的法決一運,頓時一夕劍尖之上綻放出一道銀色的華光,他對峙破枉的天罡之氣,卻能絲毫不落下風,竟反倒有隐隐壓制的意味。魏明流在舒玲劍下走過三個回合,原本的膽戰心驚再也不見,他揮灑着一夕劍的招式愈見流暢靈動,而反觀舒玲卻愈見憋屈難受起來。
溫翎本在一邊旁觀,然看着看着臉色卻沉了下去。
“魏明流,我問你,你是什麽時候覺醒了劍心!”
而舒玲聽到這話也驚愕地看着魏明流:“難怪我感到處處掣肘!若是你小子擁有了劍心,倒是能逼我到如此境地。”
“舒玲,別忘了我們此行的目的,魏明流,我問你,如若你不是魍魉魔界的內鬼,那請問你能否交出一夕劍?”
魏明流有些意外地看了溫翎一眼,他倒是沒想到莫離劍主會信任他。不,溫翎身上有先知者血脈,他難道……
舒玲皺着眉頭,對着溫翎說道:“溫翎,你難道又看到了什麽?”
溫翎揉了揉眉心,正待開口之際,身後突然傳來施定塵陰沉低啞地聲音:“兩位同道,你們二人可萬萬不能放過此人啊!”
溫翎臉色一變,低聲道:“施老前輩,您是不是也看到了……”
施定塵面色沉重地點了點頭“否則你以為我一老頭子,至于為難一個年輕人嗎?他的識海之內蘊藏着一株花,那花的名字叫做——黃泉碧落花!”
舒玲有些茫然地看了看溫翎又看了看施定塵:“黃泉碧落花?和黃泉碧落淵有什麽關聯嗎?”
“連魏舒玲都不記得了?那好,我現在就提醒你們——黃泉碧落花就是上一界大先知所預言的,自神來大陸誕生之日起,從天地琴魂之中孕育而生的魔嬰的載體!如若真放虎歸山,此女嬰安然成長了,日後定會成為堪比鳳夙的禍患啊!”
舒玲猛然抓住溫翎的肩膀,妄圖馬上得到溫翎的回應。溫翎沒有說話,只是默認般閉眼點了點頭。
“所以,這就是你對師姐見死不救,污蔑加害于我的理由?”魏明流忍不住諷刺起來:“真是太可笑了……”
“可笑?老夫所預言之事五百年來未曾出現過差錯,待那小魔頭成長成人就無法挽回了,二位同道還請早做抉擇!”施定塵看着溫翎一字一句地道:“莫要待無可挽回之時方才後悔!”
溫翎睜開了眼,看向魏舒玲,而後緩緩與魏明流對視:“魏明流,你可願将那嬰孩的靈魂交給我。”
“溫翎,施定塵,你們一個個自诩正道,如今連一個嬰兒的靈魂也不肯放過嗎?她還沒見過這個世界,什麽也沒來得及做,甚至沒有自我意識與認知,你們憑什麽決定她的生死?”
“魏明流,一個孩子的生死與天下相比孰輕孰重你分不清嗎!”施定塵仗着溫翎在他旁邊,有恃無恐地高聲訓斥道:“你還是乖乖交出那魔嬰為好!”
“魔……?”魏明流的冰冷憤怒地目光一一自眼前持劍待發的三人臉上劃過:“她現在的靈魂就在我識海之內,如若是魔我的靈魂早就被吞噬了,我沒感受到沒有半點魔氣!如果……如果這天下的平安必須犧牲一個嬰兒的性命為代價,那這種天下不要也罷!”
“明流!”魏舒玲忍不住制止他繼續往下說:“你先把那孩子的魂體交給我,你相信我,我不會害她的。”
“但即便是您,也禁不住同道的譴責與掌門和所謂道義給的壓力是不是?舒玲大人,我都明白的,我其實不怪你們,只是可惜……我已經答應過這孩子的父親,我不能把她交給任何人。”魏明流頓了頓,毫無餘地、斬釘截鐵地道:“除非我死。”
“你……!”魏舒玲氣急随即冷靜下來,她看到溫翎給他使的眼色,明白只能強搶了。莫離劍與破枉劍一前一後夾擊而來,破枉還好,但莫離之危确着實兇悍!
魏明流之前從未見過莫離劍出鞘之威,卻也明白溫翎多半是動用了神來之筆所創的問劍決,想要一舉将他擒下。
。
“她不是魔!她只是閻前輩的女兒!!”
魏明流額頭的青筋暴起,雙眼通紅目眦盡裂的看着……那仿佛是代表着惶惶天道之威的劍氣當空一掃,就要即将落于他的身上。一直以來,他行走的路上都有人不停的告知他天道如何,命運如何,可他偏偏不甘心,偏要争上一争!
不論是魏若無,還是楚懷袖,他都要他們活着,并且好好的活在這世上!
魏明流仰起頭,目光之中竄起一縷灼熱滾燙的火焰,那憤怒的火焰似乎可以灼燒一切,直至無人能夠阻止他!他孤身一人緊緊握着劍,将識海之內的小木盒藏匿于最深處,提起氣來,似乎要将胸口裏的郁氣盡數抒發殆盡——
“天要讓她死,我偏要她活——!你待如何、待如何!!”
如若只是尋常金丹期的修士迎頭面對兩位元嬰大能的全力合擊如若不逃必死無疑,然魏明流沒有選擇後退。因為他知道自己并沒有退路。他手裏緊緊握住一夕劍,整個人瞬間被一股帶着雷霆之威的劍氣所籠罩。
一夕劍一劍沖天,帶着隐隐雷鳴震動之聲與那兩劍相抗衡,這劍中之靈一開始便是被魏明流的隐隐塑立紮根的劍心所喚醒,亦是因為唯有這純粹無比的劍中之靈,才真正切身體悟感念于魏明流的劍心從始至終沒有改變過。他能以一力而抗于危牆之下,只為守護二字,不顧所有誣陷誤解的聲音依舊如此堅持本心,蒼穹無境……乃至神來大陸,這份本心,獨一無二。
可此時此刻也沒有人能看得明白,或者說是,根本沒有人願意去弄明白。魏明流與那嬰孩都不會成為蒼穹無境的敵人。他們只是習慣性的信賴于警惕于先知者的預言。甚至絲毫不肯給魏明流與那嬰孩一絲活路!
“嘭隆——”
一道劇烈的爆炸聲在空中震蕩引爆開來,如同山河崩塌之勢,莫離破枉二劍與魏明流的一夕劍的力量轟然撞擊在一起!
“噗——”煙霧散盡,魏明流将一夕劍插于地底,側頭哇地吐出一口鮮血,身體搖搖欲墜,他不甘心地看着溫翎和魏舒玲,掙紮着想要站起來。
舒玲畢竟于心不忍,她明白就算是無涯子來下決定,也不會如此殘忍的處決一名嬰兒,這并不是他們掌門的作風。因此她只需要令溫翎退步即可,而且溫翎剛剛也并未用盡權力誅殺魏明流,她也是知曉的、
正待她想要勸說溫翎之際,卻沒有想到的是,他們的身後還有一人,悄悄地使用自己的五毒利爪對準了魏明流的命脈!魏舒玲與溫翎只是突然察覺身後有一道詭異淩厲的殺意,以一個根本不可能阻攔得了的速度,越過他們二人,直直地朝着現如今毫無自保能力的魏明流呼嘯而去!
舒玲瞳孔一縮,再想要執劍阻攔已經來不及了!那道鋒銳的利爪已經朝着魏明流的命門而去,此番是拿定魏明流的性命了!
魏明流看着那五毒利爪朝着自己的心口襲來,身體卻已經無法動彈了。
他苦澀地自識海之內将那小木盒取出,顫抖着用手托住它,聲音凄然哽咽地輕輕地說:
“對不起。”
“閻前輩,對不起……懷袖,對不起……”
一滴淚水嘀嗒一聲落于那木盒之上,魏明流此刻已是被耗盡了所有的力量,身體還不能完全自主行動,他自知是必死無疑了,遂絕望地閉上了眼引頸就戮。
周遭的空氣因為那股爆炸般的力量變得扭曲溫熱,魏明流偏偏卻寧靜了下來,直至此刻,他也不覺得自己有什麽可後悔的,周圍的喧嚣離他遠去,他閉上眼,識海之內卻隐隐傳來一道嬰孩的哭聲……
魏明流渾身僵硬地睜開眼,這、這是……!
他将隐藏于識海之內的木盒取出,而那嬰兒的哭聲猛地止住,随即異變由此而生!
只見那蘊藏着楚懷袖靈魂的木盒微微顫動了一下,而後聽嘭地一聲,一朵純然的、金色的黃泉之□□直破盒而出!
那朵散發着金色華光的花骨朵兒何其美麗,令人着迷的是它竟然還帶着無比美妙的芬香。
她在那一瞬間,一瓣一瓣緩慢地、卻又似乎極其快速的綻放開來,在魏明流跟前形成了一朵巨大的、看似柔軟的花瓣護盾,溫柔而堅定地包裹住了魏明流,竟然将施定塵全力一擊牢牢地攔截了下來了!
傳聞記載,黃泉碧落花三百年開花一次,結果一次。異常适合培育英靈之體。對于長年受到禁锢束縛的生魂有極大的滋養效用。
而今于魏明流生死之際,她仿佛通靈一般,又仿佛是最後的救贖之手,隐隐地朝着魏明流伸了過去,堅定地守衛着自己今後唯一的親人——
黃泉碧落,她終至花開。
魏明流怔怔地看着那朵花,一想到閻不枉再也沒有機會看到這樣的場景,心裏不由得悲從中來,他仰頭長嘯一聲,雙目之中竟流出一絲血色,聽從着主人心緒的一夕劍铛地一聲拔地而出,劍身帶着淩厲超然的殺意,以完全碾壓之勢,朝着施定塵飛射而去!
“你……你不能殺我!啊!溫翎……救……救我啊!”施定塵驚恐地看着一夕劍嘶聲吼叫道。
而被施定塵擺了一道的溫翎與舒玲卻似沒能來得及反應一般,也可能是始料未及魏明流竟然還能爆發出最後的力量。
只見一夕劍幹淨利落地貫穿了施定塵的心口,那張蒼老的臉上滿是懼色,他伸出手,微微顫抖着指了指魏明流,口中喃喃地怒罵詛咒着什麽,然随着不斷湧出鮮血,他的聲音漸漸微弱下去,最終再也無法聽到任何動靜了。
魏明流的臉上流露出一絲猙獰與快意,他終于替閻前輩與師姐報了一仇,但現在還遠遠不是終點……他要将攔着魏若無和楚懷袖生路的人,統統撕碎!
“明流!平定心緒!莫要被心魔入體了!”舒玲沒有去看一眼死去的施定塵,而是焦急地告誡道。她想要走上前去說點什麽,卻被身後的人拉住了。
魏明流目光冰冷地、十分緩慢地擡起眼看向溫翎與舒玲兩人的方向,然下一瞬他的瞳孔瞬間緊縮,執劍的手也不斷顫抖起來。
他竟然看見……除卻兩人之外,一道黑色的挺拔身影,手裏持着的,竟是那古劍九淵!那人不知何時安靜地站在了那裏,目光死寂地凝視着他,遙遙與他相對。
一夕劍與九淵劍,自古皆是不死不休,不論之前是陌路、是愛侶、是知己、是至親,從未有過例外。
魏明流怔怔地看着那人一步一步前來的身影,眼裏的血色越發濃郁厚重。他呼吸急促,發覺在古劍九淵的靠近之下,自己的心緒竟然愈發的不平靜,想要殺戮、想要撕裂一切!
魏明流猛地搖了搖頭——可那是不對的,因為對面那個人、那人是魏若無啊……
為什麽他會有這樣的念頭?!
作者有話要說:
1.改自唐 顏真卿 贈裴将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