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魏家有女
楚懷袖從記事起,便一直跟着魏二哥。
魏二哥一直對她有求必應,要糖糖給糖糖,要好看的衣裙第二日就會有嶄新的衣裙放在床頭。他還親自教了她劍法,名字叫《參商》,據說是她那短命的爹娘留下的。
而每隔月初,魏二哥就會把她安置在凡人的學堂裏跟着學詩書和琴畫,随後自己獨身一人出門很長一段時間。
然後,帶着一身傷回來。
本來魏二哥就只有一只手了,她記得最嚴重的一次,魏二哥回來之後昏睡了三四日,而後整整咳了半年的血,那半年他沒有外出過,倒是有空将配套參商的心法教會了她。
她不願意魏二哥老是受傷,她怕他……會學習她那沒見過面的爹娘一樣丢下她。所以使勁兒撒潑打滾、哀求挽留、哭鬧着要求他不要再出遠門,或者要出去,也得将她帶上!
可這次魏明流卻不再依着她了。
她還記得那雙總是無盡溫柔的眼眸流露出一絲苦澀:“袖袖,唯有此事,我不能依你。”
楚懷袖眼睜睜看着魏明流再次離開她,那時候她便當機立斷停了跟着學堂學琴學詩,咬牙苦命練劍。為的就是有朝一日可以能幫上她的二哥哥。
……
至于為什麽要叫他魏二哥,那是因為他告訴自己上頭還有一個魏大哥,而自己是他們最小的妹妹。
楚懷袖托腮,其實自己一直挺好奇那位大哥的。這不,趁着魏明流外出辦事的空檔,她自己偷溜了出來,不但漲了很多見識,而且還莫名其妙的和那什麽……叫什麽崆峒派的男男女女們一起掉入秘境,最後那些人不知怎麽的都死了,而她只是轉了轉機關,最後倒是得了一把好劍,還順順利利地通關了這地下迷宮。
咦……楚懷袖定睛看那泛着淡淡冷光的劍刃,靠近劍柄的地方好像寫了兩個小字,像是……‘純戮’二字。
哎喲管他呢,楚懷袖抓住戰利品得意地想,她要回去找她二哥哥,把這柄好劍當作禮物送給他!然後求他帶着自己一起去歷練!
不過,在此之前嘛,她還得去一個地方……
純戮劍感應到主人興高采烈要将它送人的心緒,劍身委屈地顫了顫,然後被楚懷袖蠻橫地塞進了一個大大的、黑漆漆的布口袋裏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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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經千百年,這是純戮劍最為憋屈的一次認主經歷,沒有之一。
……
大約,是在半年前。
無名詩之新城:
來往江湖事,刀劍飲血痕。
去返迎送客,微雨洗心塵。
詩中‘心塵’即為中原偏北之‘新城’。是江湖人士最為集中的小城。
就如同麻雀雖小,五髒俱全一樣,新城從外貌而言,完全可以算是一座‘舊城’。然而此處卻是千機閣落址所在。
近年來,在各大門派與魍魉魔界的抗衡中紛紛折損消耗的情況下,千機閣作為最大的情報機構卻急速地發展起來,人脈、地下錢莊、客棧飯館……于此地更是遍地開花,不甚枚舉。
其中一家,城北客棧,名曰有酒。便是千機閣的産業之一。
客棧位于新城東北一角,雖說那牌匾已經破舊不堪,随着微微涼風吱呀而動,但也依稀能辨認得出那巨大的、簡潔明了的朱紅二字——有酒!
而那客棧老板有遠見的将客棧開在了新城著名的青樓妓館一條街旁邊,似乎是沾了那些個的光,客棧每到了夜裏都沒了空房。
“聽說了嗎?”
“噓,小點聲兒!是不是關于一夕劍主魏明流…”
“對,看來你們都知道了,魏明流,為名流,他就是個為名利随波逐流之人!當初他刺傷劍聖魏若無,現在那賊子更不得了啊,據說前不久強搶了靈禪古寺的秘寶普陀耶!然後近日斬情劍出世,他也去了!”
坐在最角落裏暗中觀察的楚懷袖原本輕輕搖晃着茶杯的動作一頓,眉頭緊緊皺了起來,沒想到這裏還能打探到魏二哥的消息。
“那……斬情劍呢?”
“嗨!”正背對着白衣男子而坐的壯漢單手一拍桌面,震得桌上的酒杯都跳上一跳。“不論名門正派還是江湖散客,找這柄神劍呀,都找瘋了,可他們連劍的影子邊兒都沒摸到呢!”
“照我說啊……”一瘦猴般的男人低聲說:“那柄劍怕是邪門兒得很!連一夕劍主都拿它無可奈何號!”
“你知道個屁!”壯漢鄙夷地看了瘦猴一眼:“我估摸着,是那神劍有了意識,劍靈不認主!你想那斬情劍本就出自于神來之筆,肯定是覺醒了劍靈的!”
幾杯暖茶下肚,楚懷袖依稀感覺自心口蔓延出點點熱度。随手扔下一串錢幣。搖了搖頭——這客棧雖破爛,茶的味道卻是好極。當然,價格也不便宜。啧啧……
“陌上誰家年少,足風流。妾拟将身嫁與,一生休;”
“ 縱被無情棄,不能羞!不能羞!”
路過城北風滿樓,布衣少年有些茫然的擡頭看了一眼二樓不停朝他擠眉弄眼揮手扔花瓣的風塵女子們,手緊了緊背上拿黑布裹緊的一柄長劍,低語道:“我不認識她們,你說她們為啥要朝我揮手?”
黑布裏的長劍劇烈的抖了一抖,布衣少年忙安撫道:“不急不急,一會兒就到那勞什子客棧啊,乖。”
長劍似對少年極其無語,再不願有多餘的動靜了。
少年嘴角噙着一絲笑,目光随即變得深遠安寧起來……與這浮華喧鬧的城北,似乎有着巨大的落差與深重的隔閡。
“客官您裏邊兒請!”
負責接待的店小二愣了一愣,最近城北多出許多江湖中人,世道也因一魔一劍越加混亂渾濁。然而眼前這個少年……不過二十出頭的模樣,後腦紮着一個看似乖順的馬尾,臉上卻有一種與他年紀不相符的沉靜。穿着…是極其富有鄉土氣息麻布衫……
但因為他還算清秀的臉與一雙純淨的眼眸,瞧上去再順眼不過。
少年歪頭打量了一會兒人聲鼎沸的客棧一周,随意的找了個位置坐下了。
剛向小二叫了幾個白面饅頭,突覺身後有人正在不着痕跡地打量自己,少年回頭,卻見一個紮着雙馬尾的小女孩兒在自己的身旁坐了下來。
“我也再要一個白面饅頭!”楚懷袖吩咐小二後,轉頭看向少年笑道:“小哥哥,你叫什麽呀!”
“我…”少年心裏咯噔一下,随即回了小女孩一個燦爛的笑臉:“我叫林微斯。”
“微斯人,吾誰與歸?”小女孩歪了外頭:“我叫楚懷袖,你可以叫我袖袖哦!”
“ 楚懷袖?”林微斯心下覺得這個名字似乎從哪裏聽到過,但他随即抛到腦後:“小妹妹,你是不是和家人走失了,怎麽一個人在客棧,你……”
他眼睜睜地看着楚懷袖一口将兩個拳頭般大的饅頭啊嗚一口吞下去了。
“哎呀,小哥哥,你別怕,我原本是等我的兄長,但…”楚懷袖目光垂涎地看着林微斯背後的裝着長劍的布袋,露出一抹天真無邪的笑容:“我現在對你更感興趣。”
林微斯突然覺得有一股涼意襲來,他勉強忍住想要逃跑的想法,對着這怎麽看都沒有殺傷力的小女孩兒打岔道:“你、你兄長是誰,他人呢?”
“我兄長啊,他不在這兒”楚懷袖咧開嘴笑,看着林微斯的目光有些詭異:“但你定是認識我兄長的,他叫魏明流。”
林微斯瞳孔一縮,他當然認識魏明流是誰!只是他猛然間也意識到了眼前的少女就是十四年前被魏明流帶走的那名魔嬰!
楚懷袖見林微斯竟在原地發起呆,覺這小哥倒是有幾分可愛,于是伸手輕輕挑起林微斯的下巴,湊近細細觀賞對方的長相。
就在林微斯還呆愣之際,他背上的劍卻開始顫動,一股陰霾的殺氣震蕩開來。
一瞬間,熱鬧的客棧安靜下來,人們的目光紛紛往兩人這方投遞。
“呵。我猜得果然不錯”楚懷袖不以為意地淺笑,一手抓住林微斯的衣領,湊到他粉嫩的耳根前低聲道:“你好大的膽子,帶着斬情劍孤身前來。”
斬情一下子安靜了。人們亦紛紛回頭繼續喝酒談天,就像那一晃而過卻真實存在的殺氣是沒發生過一般。
江湖嘛……
林微斯心下大叫糟糕,他撓了撓頭,裝作有些羞赧地說道:“我是從鄉裏來的,不知道什麽是斬情劍。”
楚懷袖似笑非笑地看了他好一會兒,才拿起酒壺道:“跟我來。”
“哦。”林微斯仿佛沒有絲毫江湖人應有的防備,聽話地跟在楚懷袖身後。
推開一間客房的門,楚懷袖再将之鎖好,回頭見林微斯仍然一頭霧水似的看着她。
“斬情劍主,你好,我是楚懷袖,哦……還有一個身份”楚懷袖将自己布袋內的劍取出:“我亦是新晉的純戮劍主哦!”
林微斯看着近在咫尺的小姑娘,魏明流似乎将她養得很好,圓圓的臉頰看上去粉嫩軟糯,眉目如畫一般,朦胧詩意,就像生在皇宮裏的小公主一樣好看耀眼,然現在小姑娘的眼眸裏透出一股子涼意,死死鎖定住林微斯。
林微斯雙手緊了緊,他又不想對着這麽個才十五歲的孩子拔劍。只是背後細細密密的冷汗與多年的直覺告訴他自己,眼前這個小女孩實際上非常危險。他應該、應該馬上逃離!然後把事情彙報給師兄!
然楚懷袖下一個動作只是抓住林微斯的胳膊,然後晃了晃。
發覺林微斯毫無反應,她似是不耐地打開這個閣樓的木窗,朝他使喚道:“呆子!你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