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014 重合
林安變得很沉默,簡月不是沒有注意到,但他無從安慰。
他跟林安的關系有點說不清楚,林安對他有種難以界定的保護欲,除此之外,也許還有點暧昧。
但他不認為這是真的暧昧。在這樣扭曲的世界相依為命久了,再正常的情感都會變味,就像男子或女子監獄裏的囚徒一樣,身體關系不夠清白,有一定的情感羁絆,像戀愛,但不是戀愛——那是特定情形下滋生的依靠,僅在這一情境下有效——囚徒出了監獄誰也不會理睬誰,離開了這個世界他和林安也同樣什麽都不是。
出生入死互相關心,卻沒什麽特別,說朋友都算勉強,如果非要算,簡月會說:我們是同伴。
不經意對上林安看過來的視線,簡月笑了下,問他吃好了嗎。
林安凝視着他,心緒難平地點了頭,起身道:“我去看一下馬。”
藺寧已整理好口袋,正在查看地圖,聽見他們的互動,他轉過臉看向簡月,問道:“今天怎麽辦,你打算騎誰的馬?”
想起昨夜的坦白,簡月有些羞赧,默了片晌才開口問道:“你方便帶我嗎?”
藺寧像平常一樣靜然看着他,目光卻流露着一股子柔和勁,“方便。”
蓋滅了火堆,兩人走去馬旁。簡月站着沒動,藺寧看他一眼,問道:“自己能上去嗎?”
藺寧稍微擡了手,虛攬住了他的腰,像是如果他說“不能”就會動手抱他上去。
簡月對藺寧有很多幻想。早上給對方喂東西,後來又偷親他,都是因為忍不住。他有很多想做的事,但怕藺寧會煩他,他們只是剛在一起,偷親已經夠冒進了,他該低調一些,矜持一些……比如從實話實說開始——他能上得去馬背,不需要幫助。
掙紮兩秒後,簡月搖頭,撒謊道:“上不去。”
藺寧垂着眼睫瞅他,片晌後像是覺得他好笑,唇角翹了翹,伸手将他抱住了,“那我帶你。”
藺寧将簡月抱去了馬背上,動作輕巧地坐在了他身後。
簡月待在藺寧懷裏,心跳怦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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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不走了。”林安在喊,像是準備好出發,已等得不耐煩。
簡月心思回正,看見他已騎在馬上,昨日負重過多的馬匹也被妥善拴在身後。
“走了!”
他回了聲,放低了音量回轉着看向藺寧,悄聲問他,“走嗎?”
藺寧又笑了,唇角彎彎地翹着,松開缰繩蹭了下他臉,“走,坐好。”
藺寧在地圖上标出了目的地,說那裏是一深不見底的隕石坑,永夜之城就在坑裏。知道了地點,剩下便是趕路,至于這路在不在一起趕其實沒有什麽所謂。
林安一開始在他們後面,後來策馬去了前方,再後來直接跑沒影了,不知是着什麽急。
簡月有點在意,但不覺得自己需要叫住林安,讓他慢點,林安是成年人,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就算他一個不高興說要拆夥,簡月也只能任由他離開。他管不了林安,就像林安也管不了他。
也許是簡月太久沒吭聲,藺寧稍微放慢速度,問了他一句,“在想什麽?”
藺寧沒有刻意貼近他說話,但簡月聽見他自身後傳來的聲音,卻還是覺得近得叫人心顫。心思驀然回到此刻,他靜了一會,才小聲道:“我在想林安跑這麽快幹嘛,不會跑丢了吧。”
“不會。路只有一條,他就在前面。”藺寧先是回答了他,之後頓了幾拍,用意不明地說了句,“你要想找他,我可以趕上去。”
簡月直覺性搖了頭,“不用了,在下洞前見也是一樣的。”
藺寧沒有回應他的話,手下缰繩一緊,加快了速度。
風貼着皮肉吹過,簡月坐在馬背上,像坐在敞篷車裏,被呼呼的風聲灌了滿耳。
藺寧沒有說話,因為沒什麽可說。沒話說自然就不說,這很正常,但簡月卻覺得對方生氣了。
藺寧只是一句話沒回,他便開始坐立不安,手扒在鞍角上,扣着那鑲嵌的鐵皮套邊緣,紅了指尖也無所知覺。
想要找補地說點什麽,但風這樣大,說了對方也聽不見。
一路猶豫着,他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十幾分鐘,也或許已經一小時。腹稿打了幾遍,就在他找好了說辭,準備若無其事地打開話匣時,下腹突然一痛——
刺痛,在腎髒的位置。
那疼痛已經受過多次,可每回再發生都還是突然得像被閃電擊中,毫無防備地席卷他的感官,疼得他束手無策。
戰馬被喝叱着停下,捉着缰繩的手松開抱住了他,藺寧按着他手,聲音發沉地問:“怎麽了,發病了?”
簡月疼得說不出話來,手心很快被汗浸濕。
藺寧拉開他手,隔着法袍按住他的痛處,念起了治愈術。
簡月不是沒跟他打過招呼,可病痛實際發生了,他卻還是少見地慌了神,因為治愈術如他判斷一般沒用,因為簡月在疼,而他無計可施。
将人抱緊在懷,他輕聲哄着,将那片位置揉得發燙,卻沒發現自己眉心緊簇,急得上火。
漫長的十幾分鐘過去後,簡月自一身冷汗中回神,握住他手虛弱道:“沒事,不疼了。”
藺寧抿唇不語,片晌後放開手,聲音有些低地問:“每次都這麽疼?”
“這次還好,”簡月道,“比上次時間短。”
這叫還好?
藺寧有一瞬間的生氣,但很快這怒氣又像破洞的氣球般漏散。是他選擇了跟簡月分開走,沒有管過他的死活,如今便沒有資格生他的氣。
沉默良晌,他問道:“什麽時候開始疼的,多久疼一次?”
“一直都疼的,”簡月說,“時不時的,沒什麽準數,應該就是你說的那樣,靈魂跟身體的錨定出了問題,沒什麽大問題。”
藺寧沒有作聲,靜默片晌,将他抱下了馬。
馬被拴在石墩上,藺寧将簡月抱在樹後脫開衣服細細檢查。
手從下腹皮膚上一寸寸按過,指尖擒着令人眼暈的薄紅,壓下的皮肉在空氣中白得透明。
簡月不敢看藺寧的臉,只目不斜視地盯着那只手,每一次輕微的撫摸、下壓都像在他心弦上撩撥。
那只手檢查得太仔細,流連着不去,他會起反應也無可厚非——這麽想着,卻還是害了臊。
他按住藺寧的手,別着眼道:“身體上沒問題,看不出來什麽。”
垂在那片皮膚上的眼睫輕晃晃地掀了起來,眸光落在了他臉上。從他泛紅的眼角和鼻頭滑過,藺寧的聲音發了啞,低綿地問他,“月月,你在想什麽?”
“身體啊……”不經意一般,簡月眼睫垂低了。
這聲音發着軟,聽着別有意味,簡月從沒對誰撒過嬌,可對着藺寧這樣講話,竟像是本能般自然。
目光帶着重量從那片睫羽上數過,藺寧輕輕進氣,動作緩慢地将法袍重新給他系攏了。“這裏不好,太多雙眼睛了,”藺寧聲音放得很輕,像在哄貓,“等沒人了,做什麽都可以,只要你高興。”
“夢”中的藺寧在這一刻與現實重合,籠罩在對方身上無形的距離感消弭而去。目光帶着顫閃從他臉上掃過,簡月把臉埋進了他懷裏。
“什麽時候才會沒人?”簡月悄聲偷問。
“永夜之城裏應該沒人,”藺寧将他抱好了,耳尖一道薄紅,也答得輕悄,“他們都不敢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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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