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026 戒毒

藺寧和簡霖決定開始同居是發生在藺寧得知簡月醒了的後一天。自從前一日接到了劉叔的電話,藺寧便一直找不到狀态。會最終還是沒有開完,在辦公室坐到下午,他提前下班,開車去了療養院。

到了門口,卻沒有下車。要幹什麽,想怎麽樣,其實他也不知道。

在允許簡霖換腎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和簡月不可能了。簡霖、簡月,這兩兄弟,他必須辜負一個,而他選擇了後者。

他欠簡霖的太多了,無論如何往小裏說,那也是真實而健康的一顆腎,給出去了就再回不來。失去了一顆腎,簡霖的身體變差了許多,很容易虛弱,時常走不動路,不能過度工作,吃飯也要精細着——這些代價是簡霖在受,而他也必須分擔。怎麽可能逃走,這是他求來的,要簡月活,他就得付出代價,無論它有多沉重。

如果僅是倫理,也許他......

沒必要繼續臆想下去,他還有把柄被捏在簡霖手中。如果簡霖告訴簡月,他身體用的是自己的腎,那簡月會去做什麽?他不敢想。簡霖跟他說過,簡月的領地意識極強,“像條瘋狗”,他但凡碰一下簡月的東西,對方就會發很大的脾氣,打人,砸東西。如果不是他母親送給他的,他就會直接摔了,毫不猶豫,無論多喜歡都是一樣。假如讓簡月知道,他身體裏有一顆簡霖的腎……

藺寧苦澀地想着,簡月這個小瘋子,也許會挖出來還給簡霖,或者幹脆丢在地上踩爛——無論如何,他大概不會讓他眼裏的髒東西繼續留在他的身體裏。那挖出來之後呢,失去了腎的簡月會怎麽樣?就算有新的腎源,又會是一輪新的免疫排斥。上一次簡月好幾次險些沒撐過去,再來一次?不行,他絕對不會允許。

他知道自己的選擇沒錯。無論從道義上講,還是從情理上講,跟簡霖在一起都是對的,找不出差錯。他可以辜負簡月,這沒關系,因為他什麽也不欠簡月。他們就像天下任何一對情侶,在一起時說些甜蜜的話,最後卻敗給了現實,山盟海誓成了笑話。唏噓嗎,唏噓,但很正常,每個人都有食言的時候,人人都這樣。

......

這些事情他已經來回想過很多遍了,得出的結論總是一樣——他該好好跟簡霖在一起,放下簡月。

他是認真地想要這麽做,也努力了,但他畢竟不是機器人,輸入了指令就能一板一眼地做好,他是人,所以就一定會有情感造成的偏差。這份偏差從一開始就在影響他,讓他先是離不開那間病房,後是離不開這間療養院——或者該說,他離不開簡月。

這份偏差太大了,曾以為時間會将其慢慢消除,讓感情變淡,他逐漸就能專注于自己的生活,不再做多餘的事。可這件事就像吸毒一樣,他控制不了自己,無論多長時間過去,他始終戒不了。

花了很長一段時間,他終于想明白了一個道理:人不會主動去改變,會變都是因為走到了絕路,便不得不變。他不肯變,是因為他必須改變的時機還沒有到來。他在心裏給自己定了一個期限,到簡月蘇醒為止。那時候他就必須約束言行,做出最後的決斷。

等簡月醒了,他就放棄。

心裏這樣決絕着,他又生出一縷缥缈的幻想,一種成年人不該有的僥幸心理——會不會在那之前,簡霖某一天便突然不再喜歡他了。那他就自由了,可以過真正屬于自己的人生,不用辜負簡月,也不用再辜負自己的心。

如果可以,他真的不想辜負胸前裏的那顆心。它沒日沒夜地哭,哭得昏昏茫茫,哭暈了醒過來又開始哭,像一張網一樣糾纏着他,勒進他神經裏。他簡直想死。唯一能讓它安靜點的辦法就是看到簡月,碰他,親他,跟他做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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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這已經不可能了,因為簡月醒了。

曾經擋不住他的黑栅欄變為了他突不破的銅牆鐵壁。他不能進去,哪怕望眼欲穿,哪怕心髒哭得撕心裂肺。

到了這一天,他就該戒毒了。再任性下去,就無法挽回了。

在療養院的門口空茫地發了兩小時的呆,他最終還是管住了自己的毒瘾。把精神集中在具體的事情上,他平穩地點火、挂擋、轉方向盤,像在完成什麽精密而不容出錯的高尖工作。

簡月蘇醒的隔日下午,黑色的邁巴赫安靜地掉頭離開了山上的療養院,消失在山路盡頭,仿佛從未出現過。

想到了簡霖會知道簡月蘇醒的事,但藺寧沒想到他會知道得這麽快。次日一早簡霖便出現在夢月,走進他的辦公室,在桌對面與他對峙,“簡月醒了,你知不知道?”

“知道。”

他說了實話,算是承認了療養院裏有他的內線。這在簡霖能夠容忍的範圍內,他知道。拔管的那件事後,他沒有質問簡霖,卻将簡月送走,由王家人看護着,為了防誰,他們心照不宣。如此一來,他會有內線提防着也是情理之中。

果然簡霖“哼”了聲,不見意外模樣,又問:“你去找他了嗎?”

這一回他不能再說實話了。經過一晚上的修整,他此刻正在理性的區間內,能夠正常思考,想清楚自己的行為,和其帶來的後果。

激怒簡霖沒有任何好處,而他也該盡早被套上枷鎖,越牢固越好,免得事情失控。聽說瘾君子毒瘾發作什麽事都敢做,以他對簡月的上瘾程度,戒斷時情況估計好不到哪去。他沒有自信自己能控制住不去找簡月,所以還是讓簡霖看着他為好。

跟簡霖在一起,他就能被動地管好自己,不要做錯事。

“沒有。”

藺寧回答得簡略,說完便靜住,像在沉吟着欲要做出決定。

藺寧不說話,簡霖的心就吊在半空,不上不下地發着慌。

訂婚已經一年半,他們始終沒有過比親吻更進一步的關系。他試着提過同居,一次又一次,每回懷疑藺寧去看簡月就會提一次,但無論他怎麽說,藺寧總是拒絕,睡覺晚、工作忙、不方便、怕影響他休息——都是借口。

藺寧一直就沒放下簡月,簡霖心裏知道——想有朝一日跟簡月再續前緣,所以不肯跟他同居。

日子一天天過去,他不是不着急,是實在也沒有辦法。後來簡月的療養費都是王梓在付,療養間的門也始終上鎖,他也不可能再做些什麽,而且動手殺死一個植物人,和不小心碰掉呼吸管,這中間的區別很大——前者一定會被發現,也許會坐牢,而後者只是個悲慘的意外。

雖然簡月還在呼吸這件事令他難以忍受,也因此拿不回他的腎髒,但他只能姑且忍耐着,為了眼前這個人。

還好這忍受有期限,還算能望得見盡頭。他問過父親的私人醫生,植物人基本活不過十年,不過是再等幾年,他等得起。

本該是這樣的,然而今天清晨卻接到電話,他的內線告訴他簡月醒了。他慌得要命,不是因為永遠失去了他的一顆腎,而是因為藺寧。從來都是藺寧。為了藺寧,一顆腎、還是全部的血,他什麽都肯給。

讓象山療養院的人盯着簡月,之後緊趕慢趕來到夢月,他生怕一個沒看住,藺寧就抛下他跟簡月跑了。

面對着沉默的藺寧,他腦子裏亂糟糟的,來之前也沒想清楚自己還有什麽底牌可以打,如果藺寧攤牌,那他......該怎麽辦?

這個想法一出,他便被絕望籠罩。世界空茫茫的,好像失去了顏色。恨意一點點爬出心髒,他想質問上天,世界上為什麽會有簡月這個人存在?從一出生就奪走他的父親,現在又要奪走他最重要的糖果,為什麽這麽可恨?

如果注定要失去藺寧,倒不如先一步和簡月同歸于盡——

“霖霖——”

藺寧的聲音将他喚了回來,他看見對方此刻的表情,似乎很是溫柔。

正靜怔着,藺寧又在桌面上朝他伸出了手,手心向上地邀請他放上去,“之前說好的,簡月醒了我們就同居。”那雙優美的唇彎了起來,“所以現在怎麽辦,你要不要搬來跟我住,還是我搬去你那?”

仿佛被神明救贖了,簡霖一瞬間想哭。靜了幾秒忍住了,他把手給了出去,努力露出了個笑,盡量可愛地應道:“小寧哥哥,我搬去你那吧,我東西少。”

“好,”藺寧捏了下他的手,松開道,“等我一會,我把這些資料看完,然後帶你去吃Ultraviolet。”

“呀!”簡霖驚呼了聲,“你什麽時候訂的位?”

藺寧想了想,“三月?”

跟藺寧對視着,他們都笑了。

那一刻,簡霖五味雜陳地幸福着,心中悄悄冒出了一句話——“守得雲開見月圓。”

等了兩年,七百多個日夜,到底他還是成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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藺寧說是他選擇了簡霖,其實他根本沒有選擇。會這麽想,是人的自我開解——這是自己選的,就有了堅持走下去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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