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053 親吻

林安闖進他生命裏時義無反顧,離開時卻安靜。簡月沒有哭,但他确實是難過的。将酒液灌進腹中,灼燒感從喉嚨彌漫至腹腔,他感覺到了微妙的眩暈,好像周遭一切都加上了一層虛化濾鏡。

同樣的事情經歷過兩回,他在其中看出了自己的宿命,從一個說愛他的人口中得到書本裏描繪的全心全意的愛是件困難到幾乎不可能實現的事,無論是藺寧還是林安,或者還未曾與他相遇的其他人,總會在未來的某一天,因為一些這樣或那樣的理由将他割舍,跟他怎麽想、怎麽努力沒有關系。

燈光搖晃迷離,音樂聲靡靡,偏頭望去,是一張成熟而英俊的臉。

他癟一癟嘴,軟着倒去,對方便将他抱住了。他像一灘爛泥一般自暴自棄,可王梓卻将他抱得很穩,好像他沒有重量,像羽毛一樣輕盈。

他倚在王梓胸口,仰起頭看見對方線條清晰的下颌。努力地向上蹭了些,他貼着視線落點處,很低地說了句,“如果我能跟你戀愛就好了。”

王梓沒有動,仍是以同樣的姿勢摟着他,像是沒聽見。對方沒有反應,他也不覺可惜,本也是随便一說。又挨着對方休息了會,只覺頭越發暈了,困頓得好像下一秒就會直接睡着。

“回去吧,”眼皮不受控地阖攏,又被他硬撐着睜開,“不喝了,明天還要上班……”

王梓這時低了頭,垂着眼睫看他,呼吸溫涼地撲在他臉上,問道:“喝夠了?”

簡月點了點頭,無知覺地把臉埋在他身上,放任地讓眼皮阖攏。這一阖眼,時間便消失一段,再睜眼時,已是換了地點。

周圍一片昏黑,他來到一間卧室,正被人往床上放。對方動作很輕,像照顧一位女士一樣溫柔,将他仔細地安置在了松軟的床褥上。

正要起身時,他将那人抱住了。勾在頸部的手稍微用力,對方就順着他的動作壓了下來。近距離撐在他身上,呼吸帶着清淡的酒氣落在鼻尖。

“你要去哪?”簡月問道。

“去客廳,”對方聲音低柔,“拿解酒藥。”

簡月“哦”了聲,接受了他的說法,卻仍摟着他脖頸,不肯松手。黑暗中他辨不清對方,但能感覺到對方的視線,深邃而溫柔地落在臉上。他睜着眼,與那雙看不清的眼睛對視,大腦空茫地發起了呆。時間在黑暗中慢下,保持着這般姿勢一會後,對方垂首吻了他。

那是很淺的一個吻,壓上唇面,輕輕吮吸,一下、兩下,很慢,也很溫柔……然後,便離開了。

什麽也沒發生般,對方仍是以先前的語氣跟他講話,繼續着斷開的話題,“或者明天請假,就不用吃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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酥麻的觸感留存在唇上,簡月看着他眨眼,片晌又“哦”了聲。

鼻尖若有似無地觸在一起,撲在唇間的氣流引發了親吻的記憶,像酒吧紅藍的光一樣迷離。恍惚間,簡月聽見對方又問他,“耽誤工作沒關系嗎?”

“......”

他不知道自己說了什麽,但說完後,對方便抱住他歪倒在床上。他被帶着翻身,從仰面變成側躺。對方拉上被子,将他們一起蓋住,在黑暗中對他說:“睡吧,別擔心。”

“睡吧”兩個字像一道輸入大腦的指令,他放棄思考地閉了眼,窩進對方懷裏,找了個舒服的姿勢。蜷縮的位置靠近心口,能聽見對方心髒的平穩跳動,一聲連着一聲,有力得令人心安。聽着對方的心跳聲,他很快便陷入了沉睡。

簡月很久沒有睡得這麽實,睜眼時有種睡飽的舒洋。陽光透過窗簾的縫隙打在被面上,簡月醒了會神,昨夜的記憶逐漸回籠,在恢複清明的大腦中斷續展開。

半分鐘後,簡月驀地起身。睡在他身側的王梓被他的動作鬧醒,眯着眼看了過去。

“哥!”簡月喊了一聲。

王梓慢半拍地眨眼,片晌像是清醒了,撐着床坐起來,落在被褥上的那道光便打在了他皺了的襯衣上。

“你親了我?!”簡月聲音變高了。

“嗯,親了。”王梓沒有否認。

垂頭看了自己一眼,王梓開始解襯衣。

簡月看着他動作,不知道他怎麽能這麽平靜,在他褪下襯衣時強調道:“親的是嘴!”

丢開襯衣準備下床的王梓動作停住,擡眸看向他。簡月有些緊張,卻沒有移開目光,用力地看了回去。

“是,”王梓依然沒有否認,對視着問說,“要我道歉嗎?”

簡月梗住了。

他沒有給出回答,王梓便起身繼續剛才的行為,褪去西褲,去衣櫥裏翻找衣服,換上。

簡月腦中一片亂糟,還未理出頭緒身前便被丢了幾件衣物,“起床吧,12點了,我送你去公司。”

簡月擡眼看去,王梓已經換好衣服,挽起袖口進了衛生間。簡月靜了片晌,拿起王梓給他的衣物開始換衣。

王梓給他的是一套西裝,尺碼正合适,看起來很新,但沒有吊牌。換好衣服走進衛生間,王梓正好結束,衣冠齊楚地從裏面出來。路過時王梓沒有主動跟他互動,側身就要過去,心中升起一種奇怪的感覺,他拉住了對方的手,“哥——”

王梓站住了,側首看他,“怎麽了?”

簡月叫住他是因為那一刻的失措,并沒有具體的理由,靜了一瞬後,随便抓了個出現在腦中的事情問道:“我穿的是誰的衣服?”

“給我小男友買的,”王梓回他,“這套他沒穿過。”

簡月垂了眼,但僅一瞬又重新擡眼,直勾看向他,“分手了就不是男友了,是前男友。”

王梓靜了片晌,跟着他重複,“嗯,是前男友,”他看着簡月的眼睛說,“已經不聯系了。”

是簡月堅持要糾正他的措辭,但當對方仔細澄清了,簡月又覺得別扭,好像自己不該過問,而對方也不應該向他說明。

放開了他的手,簡月頭一低進了衛生間,把門也關上了。

簡月并非話多的人,跟王梓在一起時,時常是王梓負責說他負責聽,所以當王梓不開口時,兩人之間的空氣便安靜得格外明顯。從王梓居所出發前往公司,路上停下拿了打包的吃食,抵達後告別離開,全程兩人的對話不超過十句。

簡月心不在焉地來到自己的辦公室,全程在揣度王梓,從他一路上跟自己說話時的語氣和神色,到起床時回答他時的用詞,再到昨晚的吻……?  推遲的宿醉感在飯後卷席了大腦,簡月在頭疼的同時感覺到不自然的困頓。堅持了一會,他起身前往茶水間,準備沖杯咖啡提神。

接咖啡時,小麗恰好進門,見到他便甜甜喚了聲,“簡總好。”

他點了頭,算作招呼。小麗在他身旁站定了,翻找着挑了一個茶包,攀談地問他說:“簡總,林總最近還好嗎,他什麽時候回來啊?”

簡月陷入沉默,這才發現從早上起床開始到現在,他竟然一次也沒想起過林安。

壓着複雜的心情,他看向小麗,回複道,“林總的事情解決了,他選擇了留在美國。”對着小麗驚訝瞪大的眼睛,簡月道:“他的家人都在美國,我們該理解并尊重他的決定。”

小麗驀地進了口氣,連連點頭,“是是,當然,簡總,我就是有點意外。”

咖啡接好了,簡月端過咖啡杯讓出位置,去一旁打開冰箱加奶,小麗沉默着在咖啡機裏放進茶包,點了熱茶的選項。

“……”

“……”

兩個認識的人在同一空間,卻不對話,任誰都會感到尴尬。茶水帶着升騰的熱氣逐漸填滿咖啡杯,小麗盯着水面,一邊恍惚一邊絞盡腦汁思考話題,忽然聽見簡月跟她說話,“小麗,我有個朋友,早上咨詢我一件事,我不知道怎麽回答,想問問你的看法。”

小麗連忙集中精神站好了,點頭道:“簡總,您說。”

簡月把倒過的牛奶瓶擰緊了,淺咳了聲,“是生活方面的事情。”

小麗做出仔細聆聽的模樣。

“是這樣——”簡月錯開了眼,“我那個朋友有個關系很好的堂姐,每次他出了什麽事情堂姐都會來幫助他,将他從低谷中拉出來。前不久我那個朋友失戀了,堂姐又來陪他,兩人喝了很多酒,晚上回去後,不知道怎麽回事,堂姐突然吻了他。”簡月重新看向她,“之後他就很困惑,不明白那是怎麽回事,問我的看法。”

小麗倒吸了一口氣,表情是努力壓抑後的平靜,“簡總,以我個人的閱歷來看,這應該算骨科。”

“骨科?”簡月蹙了眉,似乎不明白她的意思。

“就是兄妹戀,”小麗不自在道,“姐弟也算吧。”

簡月似乎怔住了,那雙榆樹葉一般的漂亮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雖然早知道自己老總相貌出衆,也從不會多想,但被對方這樣長時間盯着看,小麗仍是無法控制地臉頰發起了燒。

“……你确定嗎?”簡月問她。

小麗轉回去拿接好的茶杯,躲着他視線點頭,“如果他們之前沒有類似的習慣,那應該就是骨科沒錯了。”

簡月似乎不死心,默了會仍問:“不是舌吻,只停留在唇面上,這也算嗎?”

“簡總,您先不要考慮親屬關系,”小麗紅着臉擡頭,舉了個淺顯的例子,“如果一個朋友在您身邊不離不棄,有一天突然吻了您,您會怎麽想?”

簡月默不作聲地看着她。

小麗又垂了頭,“只是我個人的理解,希望能幫到簡總和您的朋友。”

小麗離開了,簡月則遲遲無法從她的回答中走出來。端着咖啡回到辦公室,他打開電腦,以“骨科”為關鍵詞進行了檢索。

這是一個用來調侃的詞,但也是不可否認的亂倫。簡月不認為自己是傳統的人,但也從沒想過亂倫這個詞會跟他扯上關系。

一下午簡月沒有完成任何工作,臨近下班時接到了王梓的電話,對方像平常一般說訂了餐廳,馬上到。

簡月應說知道了,挂了電話,怔了片刻發現自己竟然心跳不穩。不過接了個電話,有什麽可慌張,很快他又意識到王梓也不太對勁,沒有喊他“寶貝”——與王梓的相處中,這個稱呼幾乎代替了他的名字,而對方從早上開始,既沒有喊他寶貝,也沒有喊他月月,所有的稱呼都用“你”代替了。

心情愈漸抓狂,簡月按着頭緩緩磕在了冰涼的桌面上。

門忽然被敲了兩下,簡月坐直了擡目望去,自磨砂玻璃上映出的身型辨認出了對方的身份。

此時沒有跟藺寧你來我往的精神頭,但比起去見王梓的慌張,跟藺寧對話似乎都變得如沐春風了。

“請進。”他做出了回應。

片晌後門被打開,身高腿長的執行官靜靜走進來,在他對面的椅子上落了座。

夢霖的執行官矜貴得毫無瑕疵,安靜坐着便是一幅畫。看着對方好看的臉,他不自覺地走了神。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跳亂的心逐漸歸于平靜。他很快找到原因,不是因為藺寧的存在能夠安撫人心,而是因為他對對方沒有想法,所以心安。

這麽反推,難道他對王梓有想法嗎?!

簡月倏然間站了起來。

藺寧剛問了句今天工作順利嗎,對方就突然起身,不知出了什麽事。藺寧很快跟着起身,輕聲問他,“怎麽了?”

簡月遲緩地看向他,靜滞片晌,回神般搖頭,“沒事,沒什麽。”

簡月重新落座,藺寧靜默片晌也重新坐下,看着他道:“哪方面的事都可以跟我商量,我可以保證從你的立場出發,不會偏向他人,包括我自己。”

這話說出來可能很難取信于人,但他沒有撒謊。一桌之隔,簡月在對面安靜地看着他,不知在想些什麽。

過了兩分鐘,簡月再次站了起來,居高臨下地看向他。

心裏有了猜測,目光跟随着對方上擡,他做好了面對質疑的準備。早上在新聞上看見了林安的婚訊,大概已經跟簡月談過了。他不知道簡月會怎麽想他,也不确定對方會怎麽反應,但能保持見面就好。至于發洩,或者賠償,其實怎麽都行,他沒有什麽可怕,也沒有什麽不能給對方。

簡月手撐在桌面上,目光格外嚴肅。

雖然來時便已做好準備,但對上簡月這雙明亮深刻的眼睛,心髒仍是難以自控地收緊,很快便仿佛連呼吸都難以為續。

靜窒中,他聽見了簡月的問話——“藺總,我能親你一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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