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八月初十,是宮中為成年皇子舉行的選妃大典,待選的貴女早早的登記在冊。此次采選,因只選正側妃,應選的全都是高門顯貴嫡女,以及出衆的庶女,雖不如皇上采選後宮流程長,卻也是無比隆重的。

陳穎婷與陳媛媛都在冊子上,這一日倒是相攜入宮。

連日來的天氣都不算好,小雨連綿,讓人覺得哪裏都黏黏膩膩的不清爽。茵茵今日沒去祖父院裏,只呆在自己書房中作畫。

流雲探過頭:“姑娘,您這畫可真有意思,奴婢從沒見過。這只貓怎麽還長了張人臉啊?”

茵茵虎了臉:“這是老虎,哪裏像貓了?”

流雲歪着腦袋端詳半晌,搖頭道:“分明就是貓嘛,這樣可愛,讓人望之便想親近。”

茵茵哽了半晌,停了筆,将畫扔到一旁。

流雲便慌了神:“姑娘,奴婢說着玩的,姑娘您接着畫。”

茵茵搖搖頭,轉身走到窗邊,看着窗外淅淅瀝瀝的雨:“雨天真叫人頭疼。”

流雲應了:“都快中秋節了,好多人都趕着回去團聚,下雨路難行,很是麻煩。”

茵茵聽了這話,卻是擡起頭,怏怏的說了句:“不知他到了哪裏。”

說的是祁晉賢。月初祁晉賢祖母病重,原本祁家人不少,也不至于就要祁晉賢回去,偏生他大伯父不依,鬧得不可開交。

最後便是祁晉賢請了一個月的休沐,回俊州侍疾。索性大齊以孝治國,對于孝道之上,是如何都不為過,并沒有什麽大的影響——隐藏的影響卻不小,畢竟他只是個文書,一去個把月,定是要安排其他人接替他,等他回來,又哪知是何光景?

流雲嘆了口氣:“這樣想想,祁家一大家子極品,将來應付起來,頗有些麻煩。”

茵茵贊許的看了她一眼,不錯,跟着她久了,“極品”兩個字都會用了。

流雲見狀,輕推她一下說道:“姑娘,您倒是說說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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茵茵頭也不擡:“有什麽好說的?不論去哪一家,都有一大堆的事兒要應酬。祁家只出了祁晉賢這麽個金疙瘩,他沒父親,母親無法當家做主,那便只能萬事他自個兒來了。”

流雲憤憤不平,半晌又道:“祁家難得出這麽個金疙瘩,真是不懂,為啥那些人要拖後腿呢?常言道……那啥,一人得道雞犬升天,祁公子好了,他們也能得到好處不是嗎?”

茵茵白了她一眼,一人得道雞犬升天是這麽用的嗎?

只也耐心解釋:“我們旁人如此看,但有些人并非如此想。便是我們,眼看着哪一天,明明是從前不如自己的人,忽而比自己地位高,比自己優秀,難道不會眼紅嗎?”

流雲恍然大悟,點點頭:“是,一定是。聽聞祁公子自幼父親身子不好,他們都是叔伯有一搭沒一搭的接濟才活下來。那樣的情況,肯定地位低下,只沒想着一朝中舉,竟做了官老爺,于是那些叔伯就不樂意了,只想着将他拉扯下去。哎呀呀,這個人心吶,當真是……”

茵茵瞧她說書一般,拍拍她的腦袋輕笑了聲:“他能安穩長成,還能考上舉子,若沒有本家族人相助,那樣貧寒的境況,是決計不能讀出來的。只是,長久呆在一個地方,眼界變窄也是正常。”

流雲點點頭,又問:“但是,除了商人,哪還有人成天天南地北到處走呢?”

茵茵道:“不能出門開闊眼界,便需多看書,書中大千世界,是最好的旅途。”

這時一陣狂風吹來,窗棱子咔咔作響,流雲忙過來将窗戶關上,嘟囔道:“起風了,要變天了。”

說罷,又去一扇一扇的關窗。

茵茵站起來,從流雲還未關上的窗戶縫裏往外看,院子裏樹被吹得嘩嘩作響,窗縫裏嗚嗚咽咽的聲音,像極了孩子的哭泣。雨下大了,霹靂啪嗒,如同鞭炮聲,惹人心煩。

不知怎的,她心中沒來由的發慌。

流雲見她發呆,關切的問道:“姑娘可是不舒坦?是否剛剛在窗前吹了風?”

茵茵搖搖頭,悵然道:“這樣大的風,宮裏應選的貴女,一定很難捱吧。”

流雲想了想:“貴女們早就習慣了,為了好看,冷一點也不算什麽。姑娘是擔心六姑娘嗎?”

茵茵眼皮子狠狠跳了幾下,按照書中的情節,今日三皇子會點選陳媛媛為正妃,而陳穎婷落選,一切都會塵埃落定。她只用等,等祁晉賢回來,等祖父與父親,将她的親事安頓好。

至于陳穎婷,不論書中還是如今的發展看來,都逃不過秦家那位嫡次子。即便只是次子,也比祁晉賢位高那樣多,按道理,她嫁給祁晉賢的路中,已經沒有任何荊棘了。

只是為何如此不安?

她沒來由又想起少桓來,這個少桓到底是何人?這些天她也仔細想過,書中好似沒有這麽一號人,至少,不會是她有印象的人。他是誰,又會不會對她做什麽事情?

茵茵擺了擺頭,她不過是個庶出,若少桓乃高門顯貴,自是看不上她。若低門淺戶,與祁晉賢差不多,那她又計較什麽?反正嫁誰都是嫁。

只這麽想,她的心砰砰狂跳起來,那夜的一個擁抱,難不成她還喜歡上他了不成。怎麽會?她連他什麽模樣,都不曾看清楚過。

茵茵冷靜下來,算是有些明白。她從來都不是個按部就班的好孩子,一眼望到頭的日子,并非她心中所喜。更何況,現代長到二十二歲,她還沒談過戀愛,總是希望能遇到一個知心愛人,瘋狂一輩子,甜蜜一輩子。

她不愛祁晉賢,只覺得他合适。不錯,只是合适。可那晚的少桓,讓她感受到穿越過來從沒有的刺激,他保護她,她沒來由的信任,都讓她激動不已。

她站起身,疾步走到外面,風兜臉灌過來,叫她猝不及防,喘了幾口粗氣。

流雲急急走出來,手中拿着大氅,給她披上:“姑娘,仔細着涼……”

茵茵掙脫開,跑到廊前,看着雨點一滴一滴落在地上。她早就打算好了,只要安穩一生便夠了,她不要什麽刺激波折,她要平平安安回到現代去。

外頭有丫鬟匆忙跑進來,連傘也沒撐,臉上分不清雨水還是淚水,跑得快又急。

是陳媛媛院裏的冬霜。

流雲忙問:“冬霜姐姐,你這是怎麽了?”

雨又急又大,冬霜抹了把臉上的水:“二位姑娘回來了——”

她聲音低沉,聲調卻拉得高,如同啞着嗓子的鵝,在嘎嘎叫着,難聽又刺耳。

尾音仿佛還在繞,她又說起來:“七姑娘快去瞧瞧我家姑娘吧。”

流雲回頭撐了傘,護着茵茵往陳媛媛院裏走。

冬霜的聲音被大雨淹沒了一半,忽近忽遠,若隐若現。“都曉得我家姑娘入了三殿下的眼……五姑娘……煜王……”

大雨滂沱,茵茵沒聽清,或者壓根聽不清。只煜王兩個字,叫她一個激靈醒過神。

她站住腳步,停下來盯着冬霜:“你說什麽,煜王?”

因暴雨下降,整個天陰沉沉的,冬霜站在雨中打了個寒顫。一陣閃電劃過,罩在茵茵的臉上,映得她的臉慘白沒有一絲血色。

冬霜上下牙直打顫,勉強點頭:“是,我家姑娘,被配了煜王。”

大齊皇室,成年的皇子有四位,太子為嫡長,三皇子位尊,五皇子體弱。獨獨封王建府的,則是四皇子煜王。不得寵,名聲差,是所有人對他的印象。

即便這次采選皇子妃,雖則煜王也在列,但并沒有人考慮過他——即便想賣女求榮的人家,也斷不會賣給他。聽聞煜王府自建府以來,多少美貌少女香消玉殒,哪個正常貴族肯把女兒嫁給一個無權無勢還殘暴的王爺?

這次采選全都是身高位重的貴女,都是沖着三皇子正側妃去的,最不濟的,也能混個五皇子妃。至于四皇子煜王,本也沒人會在意。

茵茵不敢相信,繼續問道:“那三皇子殿下呢?”

冬霜哭喪着臉,有些咬牙切齒:“三皇子妃定的是薛家旁支嫡姑娘,五姑娘被選作側妃……”

茵茵眼皮子狠狠跳了下,她确定穿越過來的時候,是陳媛媛重生之後,怎麽一切又變了?可那第一世,陳穎婷被選中的是三皇子妃,陳媛媛卻是被選中為煜王妃沒錯。

哪裏出了問題?

雨勢并未減小,冬霜見七姑娘兜自發呆,只催促道:“姑娘快去吧,湯姨娘勸都無用,我家姑娘是不肯活了!”

茵茵壓着心頭的疑惑,往陳媛媛院裏走,因大雨,外面沒有丫鬟婆子把手,只到了裏面,陳媛媛的哭聲,險些要蓋過雨聲,一屋子的下人正跪下相勸。

未等茵茵走到門口,湯氏一下子打開門,怒氣沖沖的走出來,見到茵茵卻是一愣,立刻換了副哀傷可憐的模樣。

“茵茵來了?快去陪陪你姐姐……”

茵茵木然的看了她一眼,曉得她是要去尋何氏的不痛快,只道:“這會兒塵埃落定,姨娘去了,又有何用?”

湯氏眼淚一下子湧了上來,恨恨然道:“那對賤人,一定是用了什麽計謀,便是将三殿下搶去也便罷了,作何要如此陷害我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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