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茵茵抿唇沒再說,走進去看着披頭散發跪坐在地上的陳媛媛,忽而似不認識這個共同生活兩年的姐姐。

書中的陳媛媛乃洛城第一美人,端的是妍麗秀美,容顏絕色,又才情無與倫比。且名聲大噪,即便是庶女,也比尋常嫡女要金貴許多。

她微微嘆了口氣,示意丫鬟婆子退下。秋雨尚有些疑惑,到底是咬咬牙,将地上的碎瓷片簡單清理了,便也退了出去。

茵茵也沒扶陳媛媛,只問道:“你可知出了什麽岔子?”

陳媛媛擡頭看了眼茵茵,搖了搖頭。

茵茵說道:“這不像你,你一向洞若觀火,便是輸了,也要曉得輸在哪裏。”

她撿起一片秋雨沒及時清出去的瓷片,放在手上把玩着,這樣的瓷片,放在陳媛媛那幾近透明的脖頸上,只消輕輕一劃,不多時,便沒了生息。

她本說過不想多管閑事,可看着相處兩年的姐姐,看着書中的白蓮花原主就在眼前,她心中浮起一絲心疼,總是忍不下心:“否則就這樣了結,你甘心?”

你甘心?陳媛媛猛地擡起頭,惡狠狠的看向那瓷片,啞聲道:“我不甘心!我都死過的人了,豈會甘心。”

茵茵不去管她言語裏的漏洞,只點點頭:“你若是就這麽死了,她可要高興壞了,畢竟被你壓了一輩子,這會兒倒是轉了運,嫁得如意郎君,最大的對頭,也死了。”

陳媛媛淚眼流不盡,只死死的咬着牙,她怎麽都鬧不明白,難道重活一世,還是重蹈覆轍嗎?若如此,為何要她重生?可一切與前世又那麽相像,她竟還是要嫁給那殘暴的煜王!

不,不一樣,至少這一世,還有薛家那位旁支姑娘,壓了陳穎婷一頭,陳穎婷也絕不如前世那般得意。

她死死捏住裙擺,一定要找到原因,哪怕是輸,她也要知道,為什麽輸!

茵茵見她絕了要死的心,也不願多待,只出門與湯氏打了招呼,又撐着傘往自己院裏走。

湯氏原該與她道謝,可見她氣定神閑,與平日畏畏縮縮的模樣大相徑庭,竟一時間沒說出口。

仿佛一夜之間,什麽,都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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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鬟們服侍茵茵洗去身上的寒氣,換了早就翻出來曬過的厚衣裳,又将暖和的湯端上來給她驅寒。

茵茵擡眼看了看,問道:“流雲呢?”

小丫鬟乖覺的應道:“說是流雲姐姐的哥哥有事,她出去了……”

茵茵側耳聽着外頭雨聲:“這樣大的雨……”

等了沒一會,流雲就匆忙趕回來,拍了身上的水,也顧不得旁的,将傘扔給小丫鬟,便進了屋。

她靠近茵茵,壓低聲音道:“姑娘,上次您讓奴婢打聽的事兒,打聽出來了。”

茵茵挑挑眉,問道:“什麽情況?”

“二十一年前,正是顯宗病重的一年,當時中宮未有嫡子也未有養子,又久不立太子。顯宗子嗣不多,只岐山王與清俊王最适合儲君之位,據說當時朝中如同現如今一樣,分成兩派……”

茵茵沉吟,若這樣說,其實與如今并不相同。如今朝中廢嫡長而立三皇子之言,已然甚嚣塵土,連太子殿下自己,都似乎放棄了,整日不學無術,只等着三弟上位之後,将他封王趕到偏遠的地方去。

流雲繼續道:“最要緊的是,當年顯宗之所以選定清俊王——也就是咱們聖上,卻是因為太子殿下聰穎伶俐。據傳顯宗曾說,他兒子們全乃無能之輩,只長孫實乃天神降世……”

茵茵驚愕不已,二十一年前的太子殿下,堪堪三歲,先帝說他天神降世,這是極大的褒獎,且他乃嫡長。到底是發生了什麽事情,叫他無緣大寶?

流雲有些惋惜的攤攤手:“但是,奴婢打聽了又打聽,只聽說咱們老太爺是意外傷了腿,不得不提早致仕歸家。好似,是顯宗出游,老太爺随侍左右,遇着什麽事情,替顯宗而受傷的吧。”

茵茵沉吟,卻并不相信。說是那一年顯宗病重,又怎會可以出游?即便是先出游,再病重,也似乎太過突然了啊。

她想了想,又問:“那,我爹那年,發生了什麽事情?”

流雲答道:“聽說,是二老爺三老爺調戲良家婦人,出了事……”

茵茵撇撇嘴,這樣的話,誰會相信?若是在現代還有可能,穿越過來兩年多,她早就知道了,這就是個權力至上的世界。別說那時候陳家還處于鼎盛,便說如今的陳家,出了人命,也絕對有辦法解決。

流雲撐着腦袋,也有太多的不清楚,只撐着臉說道:“而且,當今聖上登上皇位之後,從前的那些事情,竟然全都抹了去,嚴令禁止任何人讨論。老一輩的或許還知道,少爺小姐們,基本上都不知道那些事了。姑娘,奴婢覺得,當今聖上登位之事,絕沒有那樣簡單,說不準,他與岐山王之間根本有一場博弈。”

茵茵伸手拍拍她的腦袋:“成了,想那麽多做什麽,去換衣裳喝點熱湯,小心着涼。”

流雲應了,并沒有立刻出去,只問道:“姑娘,六姑娘還好嗎?”

茵茵點點頭:“她比你好多了,你放心,還沒到最後一步,她不會有事的。”

至于正廳裏的陳勁松,早已是暴跳如雷,指着何淼淼狠罵了一通,到底沒敢動手。而且事已至此,他無可奈何啊,四皇子那邊,他根本不敢得罪,除了損失個最疼愛的女兒,別無他法。

何氏如今是越發淡定,由着他罵,也不吭聲,也不還嘴。只心中冷笑,待婷兒登上高位,他這個從來都偏心,恨不得寵妾滅妻的父親,又将要如何自處?

湯氏倒是在他跟前軟的硬的都來一遍,只他惜命得很,自不會為了陳媛媛得罪四皇子。

陳媛媛不似親娘那般沖動,只沉下心,将這些年來積累的人脈用了個遍,過了中秋,算是有消息了。

湯氏勾着身,焦急的看着媛媛手裏的信,問道:“怎麽說的?到底是為何,明明板上釘釘的三皇子妃,會變成旁人?”

陳媛媛面色鐵青,咬牙切齒半晌,才擠出一句話:“陳穎婷好大的謀劃……”

湯氏心急不已:“她當然好謀劃,不然怎麽會叫你到手的皇子妃位都沒了?”

陳媛媛目光慢慢悲怆起來:“娘,我總以為,殿下與我也算是有半分情意,卻沒想過,原來他與我也不過是虛與委蛇,看中的只是我這副皮囊,以及陳家的支持……”

陳家即便不如從前,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祖父在大齊各地交友廣泛,譬如陳茵茵的親事,随意便能找到個合适的祁家兒郎來。

三皇子如今勢力雖大,但朝中到底有些老臣,總還是堅持嫡長之言,三皇子只有想盡方法,集合各方勢力,才能安穩無虞的登上皇位。

陳媛媛悲怆,湯氏卻冷靜:“男人的寵愛都是虛無,姨娘早就與你說過的,唯有不動心,才能立于不敗之地,這也是這麽些年,我能鬥贏何淼淼的原因……只鬥贏又有何用?身份才是最要緊的!妾就是妾,側妃也是妾,媛媛,哪怕你有法子,我也不願意你搶回三皇子,畢竟陳穎婷得的,只是側妃之位啊!”

陳媛媛苦笑一聲:“搶不回來了,娘。你可知陳穎婷用了什麽法子?她不止答允甘為側妃,還答應想法子讓茵茵做滕。”

湯氏大驚:“陳茵茵做滕?你祖父決計不會同意的啊,便是你爹爹,也做不出這等醜事啊!”

陳媛媛點點頭:“是,所以她誰都沒說,神不知鬼不覺,等到時候三皇子來要人,祖父爹爹是不給,也得給了!”

湯氏忙道:“那你快去告訴茵茵,趁着還早,讓你祖父和你爹爹想法子。哼,茵茵若是入不了玉明宮,我看陳穎婷會不會得償所願!”

陳媛媛點頭站起來往外走,只聽湯氏還在自言自語。

“你祖父定會讓祁家小郎君趕回來,我聽你父親說過,祁家郎君也算是個不錯的孩子,言之有信,也決計不會看着茵茵受苦。”

陳媛媛緩下腳步,慢慢的回過頭,臉上的表情晦暗不明。

湯氏擡頭卻是大吃一驚,女兒此刻哪裏還有半分鎮定自若,洛城第一美人的模樣?她眼裏全是陰鸷,邪惡和狡猾。

“媛媛,你怎麽了?”

陳媛媛回到桌前,緊緊握住空着的茶杯,直握得手生疼:“你說,我若害人,會不會遭天譴?”

湯氏眼皮子一條,睨了眼一旁伺候的秋雨,秋雨眼觀鼻鼻觀心,仿佛什麽都沒聽到。

陳媛媛不自覺發起抖來:“當初陳穎婷害我,被我識破轉嫁給茵茵,那是我不認命……何況我掉入水中是落下了病根,而她落入水中卻只病了些時日便完好無損……”

湯氏聽她說得沒頭沒尾,下意識喊道:“媛媛……”

陳媛媛凄涼一笑:“那時我想着她反正是要死的,便替我擋一劫……從來也不是真的要她死。可是這回……這回……這回……”

她閉上眼,全身抖得更厲害了。

秋雨咬一咬牙,跪下膝行上前,伸手握住她的手:“姑娘,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存心害人的不是姑娘,而是那邊那位,若姑娘不想法子,難道真的坐以待斃不成?”

陳媛媛一把推開她,卻是喘着粗氣,半晌不能言。許久,才讷讷:“是……我怎會坐以待斃?”

她深吸一口氣,站起來理了理鬓發:“娘,你與表哥說,讓他親自前往浚州一趟……務必要見到祁晉賢本人,将此事原原本本告訴他……”

湯氏有些慌張:“你要做什麽?”

陳媛媛回首一笑,又是那種妩媚天成,美豔不可方物的洛城第一美人了。她目光堅定:“自然是為了茵茵,讓他早些回來。到希望他不負衆望,不畏強權,肯為茵茵搏一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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