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單秋陽這麽一走,下午快兩點時才來醫院。他知道顧思年一日三餐自有人操心,自己又怕見到他的父母,便有點不怎麽敢來醫院。可是再怎麽不敢來,他還是想見着那人,便在超市買了些進口水果,切成塊放在玻璃盒子裏給人帶來。

他在門外徘徊了一會,又把耳朵貼在門上聽裏面的聲音,确認裏面沒人,才輕輕轉開了門。顧思年瞥了他一眼,問道:“去哪兒了?”

他随口胡扯:“胖胖拉肚子了,帶它去了趟醫院。”

“吃水果嗎?”他把盒子輕輕放在床頭櫃上問道,打斷了顧思年打量的視線。

顧思年點點頭。

單秋陽便坐下,拿出裏面的叉子叉出一顆剝好皮的提子喂他。

顧思年向來不愛吃這些甜膩的東西,那人見他吃了幾塊就不想吃了,便小聲解釋道:“我知道你不愛吃甜的東西,但我問了醫生,說這些水果都是能補氣血的。”末了還哄他:“再吃一點其它的,總比吃藥要好些。”

顧思年還從沒被單秋陽這麽好聲好氣地勸哄過,一瞬間便覺得稀罕得不行,只好捏着鼻子又吃了幾塊。

單秋陽見盒子裏的水果已經被吃了大半,就跟昨天一樣,把剩下的吃了。

“怎麽老吃我剩下的?”顧思年輕皺着眉頭問道。

單秋陽解釋道:“剝了好久的,扔了多可惜。”

許是被“久”這個字眼戳中了心窩,顧思年心一下子舒坦得不行。

等快到了晚飯時間,顧思年觑着身邊人借故又要走出去,便開口道:“跑什麽,我父母又不會吃人。”

單秋陽躲了這麽些日子,被這麽毫不留情地指出來,便有些尴尬地站在了原地。

他招招手讓那人過來,那人乖乖地走了過來站在他眼前。顧思年拍拍床沿,示意他坐上去。單秋陽只好坐在床沿邊上。

他如往常一般揉了揉他的頭發,輕聲安慰他:“不要怕,我已經同他們講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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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聽他親口這麽一講,單秋陽反而更不安了,他不自覺地用手攪着手下的被單,拿眼睛瞟着別處,就是不肯看他。

他聽到顧思年輕輕在他耳邊繼續道:“橫豎有我在後面抵着,沒人能欺負得了你,我爸媽也不行。”顧思年把人的臉輕輕轉過來,專注地盯着他:“答應我,好嗎?”

單秋陽被他專注深情的眼神看得微微晃了神。

他不知道北方的習俗怎麽樣,但在他們家那裏,如果見了對方的父母,那這件事兒就基本定下來了。經過這件事後,兩人心照不宣地都忘記了那個半年的約定。尤其是顧思年,近來總是步步緊逼,毫不掩飾地向自己宣示着自己的感情,雖然他從沒聽那人說過那幾個字,但單秋陽也是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他知道如果真為着那人好,自己就應該遵守約定遠走高飛。可是人非草木,他本能地既想拒絕又無比貪戀那種溫暖的感覺。

他腦海裏飛快地閃過一些片段。

有顧思年躬身為自己系鞋帶的;有他穿着不合身的卡通圍裙笨拙地做着菜的;有那人坐在床上耐心地自己剪着腳趾甲的...

畫面到最後定格在顧思年抱着自己,用身體緊緊護着他的...

二人心裏都明白,一旦答應下來,那個約定就會自動作廢。所以顧思年在他看不見的地方,用另一只手也緊緊拽着床單。別看他一副游刃有餘的樣子,其實他的內心絲毫不會比單秋陽輕松,他緊張地甚至不自覺地咬緊了牙齒。

他覺着他這三十多年以來沒有哪一刻能比得上此刻緊張。

他瞧着單秋陽的眼神從一開始地躲閃猶豫逐漸變得清明,到最後又變得堅定。他隐隐期待起了那個最不可能的可能,心砰砰直跳,連大氣都不敢出。

他聽到那人終于點了點頭,輕輕說了一個好字。

他先是震驚,然後是不可置信,最後才被突如其來的狂喜沖昏了頭腦。甚至還沒出息地微微濕了眼眶,緊緊把人摟在懷裏,不想讓他看到自己這幅沒出息的模樣。

看到那人紅了眼眶,他感到心裏酸澀得不行,也擡起雙手緊緊地抱着他。

顧思年不願多想這人答應下來是同情多一些,還是情愛更多一些,他只知道這次他賭贏了。

雖然他這邊信誓旦旦地講了,但為了防止第一次就吓到單秋陽,他還是提前給他媽打了個電話,囑咐他媽晚上一個人來,別帶上他爸,免得吓着人。

年憶舒提着食盒推開病房門的時候,只看到一個身形挺拔的年輕男子正背對着自己用刀削着蘋果皮,而自己的兒子正癡癡地望着那人。年憶舒知道是那人沒錯了。

開門的動靜聲驚動了床邊的兩個人,她看到坐床邊的那個連忙把手中未削好的蘋果放在旁邊的盤子裏。轉過身叫了聲:“阿姨好。”

年憶舒這才看到了那人的長相。

那人上衣穿着一件米白色的圓領毛衣,下面穿着一條卡其色的褲子,腳蹬着一雙普普通通的帆布鞋。給她的第一印象就是,不愧是江南水鄉養出來的人,果然個頂個的白淨水靈。她本來以為這人或多或少肯定會帶着點女氣,但看他這麽一副斯文俊秀的安靜模樣,年憶舒頓時心生好感。畢竟像她們這種年紀的,都喜歡安靜的年輕人,尤其這年輕人還長得好看。

她連忙哎了一下,讓那人坐下。那人反到上前輕輕提過了那個食盒,把座位讓了出來,然後又拿了個椅子放在不遠處。年憶舒頓時更生好感。

年憶舒打開桌上的食盒,把裏面的東西拿出來。有一份很大的蟲草板栗鴿子湯,兩碗米粥,幾樣清淡的小菜。年憶舒不好意思地沖單秋陽善意地笑笑:“這孩子晚飯都做好了才給我打電話說你也在這兒,只好委屈你陪着他吃這一頓了。等會跟我說說你愛吃什麽,回去我讓阿姨做,明天給你帶來。”

單秋陽早就準備好了被她冷眼對待的準備,雖然有顧思年在場,但他也知道她面對着他也裝不出什麽和善的臉色。眼下被她這麽一副善意的笑容晃了眼,愣了片刻才忙道:“阿姨不用麻煩的,醫院周圍都是飯店,我随便吃點就好了。”

聽了他的話,年憶舒反倒輕輕拉着他的胳膊,讓人坐在她旁邊,細細打量着他,道:“橫豎不過是讓家裏的阿姨多做幾個菜,有什麽麻不麻煩的。倒是你,瞧着委實瘦了些,該好好補補。”

年憶舒雖然年紀擺在那兒,但因為保養得當再加上沒什麽煩心事兒,看起來最多四十出頭。看得出來年輕時候也是個極有風韻的美人,當然現在也是。單秋陽這才發現顧思年長得跟她像了個七八分。被這麽一個有魅力的女人這麽打量着,單秋陽不可避免地低下了頭,感到臉上一陣陣發燙。偏生那人勢有一種你不答應我就一直這麽看着你的感覺,單秋陽只好諾諾地答應了下來。

年憶舒在旁邊看着兩人吃完了飯,剛想站起來收拾,便見單秋陽拿着碗筷去衛生間大致沖洗了一遍,才替她規規整整的放進了盒子裏。年憶舒突然覺得有些不好意思,畢竟她向來是收了直接扔進盒子裏,也不管會弄髒了盒子,畢竟不是她自己收拾。

飯後,她便拉着人聊了起來。這一問之下,才知道單秋陽在A大教書。她碰巧是A大畢業的,兩人之間的話題就此打開,反而倒把病床上那人冷落了。

她發現這小夥子謙遜有禮貌,話雖然不多,但每次她講,他就會在旁邊耐心地傾聽。而且她還驚喜地發現,這小夥子懂的事情還不少,一問一下,才知道他閑暇時分便愛捧着書看。她知道現在的年輕人哪個不是捧着手機電腦把時間耗在那上面的,眼下見單秋陽與他們不同,便相約以後一起跟着她去看話劇。

年憶舒跟人聊到快10點才戀戀不舍地回家去,走之前還差點忘拿了食盒,還是單秋陽提醒的。單秋陽一直把人送到樓下上了車,才回病房。

一進去,顧思年就躺在床上笑意晏晏地看着自己。

他打趣道:“我媽喜歡你都快超過我這個親兒子了。”

單秋陽微微一笑,說道:“我也很喜歡阿姨。”

年憶舒回到家,看到自己丈夫正坐在沙發上等自己,一副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地問她:“還知道回來!”

年憶舒懶得理他,走過去用手指輕輕彈了那人額頭一下,“在我面前裝什麽蒜。”

顧昭被妻子這麽戳穿也不惱,他讨好地接過妻子手中的東西,随手放在桌上,把人拉在身邊緊挨着坐下,黏黏糊糊地說起了話。

年憶舒見丈夫左右不提醫院的事,便尋了個空檔開口道:“我挺喜歡那該子。”

顧昭楞了楞,才反應過來妻子說的話。他一下變了臉色,年憶舒觑着人臉色變了,便讨好地哄他:“眼下老爺子都同意了,你兒子又是那副臭德行,你要是再不同意就傷了父子倆的感情了。”

顧昭被妻子軟糯的口氣弄得心裏一軟,這臭小子向來機靈得緊,知道自己向來對老婆沒什麽辦法,眼下拉攏了他媽,還愁他能不答應嗎?但在兒子面前,有些東西還是要端着點的,便道:“別忘了你兒子至今還沒答應代孕的事情,要我答應可以,他必須給老子弄出個孫子來。”

年憶舒雖然心向着兒子,但也覺得孩子的事沒得商量,便同意了丈夫的看法,與他一同讨論起這件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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