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當梁路去把在門口落了滿身冰雪的陵離給接進來的時候, 蘇景陽還坐在凳子上為聽來的消息發呆。直到陵離湊近了輕輕叫他的名字, 他才猛然回神的站起身來, “阿離你來了!”

蘇景陽擡起袖子掃掉他黑發上的雪,又塞了杯熱茶放到他手裏, 讓他先坐下歇息會兒。

陵離此時卻根本沒有心思喝茶,也沒心思坐, 他将茶杯擱置在旁邊的高幾上,抓着蘇景陽的手急急問道:“景陽,我聽梁少爺說, 那個郝嘉盛他死了?”

蘇景陽面色凝重的點頭, “是啊, 我也沒想到。”他其實是很煩這家人的,可人真的死了,他心裏還是亂糟糟的不太好受,到底是條年輕的生命。

陵離登時慌了:“那怎麽辦, 會不會,會不會……”

見陵離面色慘白,蘇景陽知道他是想到當年事兒了,忙安撫他, 望着他柔聲道:“阿離你就放心吧, 不會的, 當時有人看到了, 找到他們證明不是我推的就行了, 我肯定不會有事的。”

梁路也在旁出言道:“是啊, 你別擔心,不管怎麽樣還有我在,不會讓景陽白白蒙受冤屈的。”

陵離咬了咬下唇突然轉向梁路的方向,從懷裏掏出一個錢袋,塞到梁路的手裏,梁路被他這舉動弄得愣住了,陵離滿目懇求道:“還請梁少爺幫忙,多多打點一下,一定不能讓景陽有事。”

梁路忍不住偏開頭笑了笑,他輕輕哎呀一聲,掰開陵離的手,将錢袋還回去,再三跟他保證不需要這些也能保蘇景陽沒事,陵離這才神色不安的将東西給收回來。

剛好這時候有官差傳喚蘇景陽去公堂,蘇景陽将又緊張起來的陵離牽着坐下,握了握他的手,對他道:“阿離別急,我馬上就回來。”

蘇景陽真的沒過多久就回來了,因為郝老太在公堂上聽聞噩耗,已經暈厥倒地被送回醫館了。蘇景陽就按了幾個手印,直接跟陵離回家了。如果明天找到了證人的話,蘇景陽還需要再來一趟。

吃晚飯的時候,容華突然冒着雪來造訪,她已經熟門熟路了,不需要陵離說就自己跑去廚房拿碗筷圍着桌子吃飯。

她很快察覺到陵離有些神魂不屬,就立馬問蘇景陽怎麽回事,蘇景陽将發生的事情說給容華聽了,容華咬着筷子,倏地抿唇一笑,看了蘇景陽一眼,嘴裏沖着陵離道:“阿離別擔心了,實在不行的話,就讓景陽嫁到我們容城去,自然有人護着他。”

蘇景陽被戳到了某根敏感的神經,很快瞪圓了眼睛接話,“什麽嫁??我才不要!!”

“怎麽不要,嫁給我們城主,當城主夫人多好啊,你之前不是也說喜歡他的嗎?”容華将桌子拍的啪啪響,“難道那話不是你說的嗎?”

“是我說的,但我是不會嫁人的,因為我以後要……”

原本在旁邊默不作聲的陵離呼吸聲難以抑制的輕顫了一下,掩飾般的迅速低下頭吃飯,蘇景陽就忙住了嘴。

容華覺得奇怪,堅持不懈的追問:“以後你要怎麽?”

陵離突然伸筷給她碗裏夾菜,輕聲道:“都別說了,快吃吧,菜都涼了。”

“好,我聽阿離的,先吃飯。”容華乖巧的一笑,然後果然就專心的吃起飯來了,不再跟蘇景陽說話。但那雙眼睛裏卻似乎暗暗醞釀着什麽小心思。

飯後陵離原本是想讓容華了留下來過夜的,外面下着雪,天又黑,陵離怕她一個女孩子回去有危險。容華其實也很想留下跟陵離一起睡,可是因為有個小計劃,抱着陵離膩歪了幾句,最終不舍的離開了。

陵離跟蘇景陽站在門口,看着那抹紅色豔麗的身影消失在了視線裏,這才關上了門往回走。

蘇景陽問出了懷疑了許久的問題:“阿離,你說慕容會不會是你失散的親人啊?”

不論怎麽看,她都對陵離格外的親密,好像很依賴他的感覺。明明是個壞脾氣,在陵離面前卻喜歡撒嬌,滿滿的孩子氣。蘇景陽只能認為,陵離肯定是某些方面像她的長輩。加上陵離的身世也不明确,所以蘇景陽覺得自己的這個懷疑還是很有根據的。

陵離想了想,搖頭,“應該不會。我從我爹那兒知道的,我親生父母好像不是容城那邊的人。”

蘇景陽喃聲道:“也許是呢,當年容城不是有很多人出來跟外族通婚就沒再回去過嗎?你要是找到親人,我也能安心些。”

陵離聞言步伐微微頓了頓。蘇景陽是很希望他能找到親人的,就又對他說:“等慕容下次來了,阿離可以跟她好好的問一問。”

陵離嘴裏嗯了一聲,應該是記在心上了。

梁路第二天一早駕着馬車來接蘇景陽,陵離要跟着一起去,蘇景陽就道:“天冷路滑,林記小館也暫時別去了。阿離你就在家裏等阿軒回來吧。”算算時間,阿軒大概會在今晚被送回來。

聽梁路說已經找到了好幾個證人,證明不是蘇景陽推的,這時候去只是走個過場,再按兩個手印就擺脫嫌疑可以回家了。陵離這才稍稍放心了些,聽蘇景陽的話留在家裏了。

等他們緊趕慢趕的趕到官衙時,幾個官差湊成一堆在七嘴八舌的議論什麽,語氣一驚一乍的,蘇景陽納悶了,正想湊過去聽一耳朵。

裏面有一個跟梁路非常相熟,轉頭看見他們,跑上來瞪大眼睛語氣十分跌宕起伏的告訴他們:“梁少爺,你知道嗎,那個郝嘉盛他他他——他又救活了!!!”

梁路愕住:“……哈???!”

蘇景陽只覺得腦子裏被劈了一道驚雷,渾身都開始發毛。又活了??媽呀這是什麽情況???

聽那官差講述,才知道郝嘉盛原本是已經咽氣了的,可是昨晚半夜卻又恢複了脈搏和體溫,等早上竟然就醒了還能自如開口說話了!口齒清楚,頭腦清晰,就是身體還有些虛弱,要慢慢的調理。醫館裏的大夫解釋說可能他的身體之前呈現的是個假死狀态,他命大,意志力強,就又活回來了。

更重要的是,郝嘉盛承認了是自己失足掉下了水,跟蘇景陽沒關系。蘇景陽完全沒了嫌疑,也不用再按手印,直接可以離開了。

蘇景陽出了官衙的大門都還像是在做夢,梁路也一臉沉思不語。蘇景陽扯了扯梁路的袖子,“不如……我們去看看吧。”

梁路看他一眼贊同道:“我正有此意。”

可等他們坐着馬車到了郝嘉盛所在的醫館,卻被告知郝嘉盛已經回家了。

那郝老太被從水裏救上來後身體都挺好,還去官衙鳴鼓告狀,可知道自己孫子沒了昏倒之在地後,就再也不省人事。大夫說她年紀大了,又受重大的打擊沒了生志,怕是沒多久好活了。郝嘉盛聽聞之後,沒多說一個字,就直接駕着車将老太太給弄回去了。

那個大夫好像之前是認識郝嘉盛的,他還說郝嘉盛經此生死一遭,整個人變得很沉默,看來是要大徹大悟了。

蘇景陽離開的時候還聽着一個藥童在小聲嘀咕,“看來,這閻王爺總歸還是要索一條命走才罷休的。”好像已經認定了郝老太将不久于人世。

從醫館離開後,蘇景陽和梁路又乘坐馬車離開,麻煩徹底擺脫了,蘇景陽心情也好起來。

蘇景陽抱着暖手爐跟梁路聊着聊着天,突然就打了個噴嚏,梁路看着他紅紅的鼻頭笑起來,“有人在想你。”

蘇景陽揉了揉鼻子,嘿然笑道:“肯定是阿離,他記挂着我呢。”

“怎麽就不能是別人呢?”

蘇景陽瞥他一下,“你說誰?”

梁路似笑非笑:“總有人是惦記着你,而你不知道罷了。”

蘇景陽還沒來及想他為什麽要這樣說,馬車像是遭遇了什麽障礙,猝然停住。因為太突然了,蘇景陽身子猛地一晃,差點就栽出去,還好梁路手疾眼快拉了他一把,他又大力撞到梁路懷裏,撞得梁路悶哼一聲。

馬車簾子在車夫的驚呼聲中掀開時,蘇景陽剛穩住身子,從梁路懷裏爬起來,寒風夾着雪花吹進來,蘇景陽凍得一個哆嗦,他下意識裏回過頭看向外面,正好看到馬車邊上容辭那張面無表情的臉,風雪之中,一身黑衣顯得格外的冷峻。

蘇景陽此時此地見到他大為驚奇,坐穩了身體問道:“诶?你不是到晚上才回來嗎?阿軒呢?”

容辭眼風掃向梁路,梁路舉起雙手以證清白。容辭言簡意赅的對蘇景陽道:“下車。”

蘇景陽也的确準備讓梁路把他在前面的路口放下,自己走回去的。聽他這麽說就下了車,然後跟梁路揮手:“多謝你了啊,改天再來吃飯。”

梁路也不執意送他回家,笑着對他說了聲路上注意安全,就放下車簾子,讓車夫駕車離開了。

容辭轉身往家的方向走,蘇景陽跟在他身後,腳下的雪踩得咯吱咯吱響,嘴裏哈着冷氣,問他:“怎麽就你一個人,孩子呢?”

容辭道:“慕容送回陵離家了。”

蘇景陽不解的問:“那你怎麽會突然出現在這裏啊?”

容辭忽爾停住腳步,側眸狠狠看他,蘇景陽被他盯得莫名其妙的,“怎麽了,這麽看我?我又哪裏惹你了?”

容辭表情忍耐,片刻後咬牙切齒的道:“你沒有因為被告謀殺,被關進牢裏了,還叫慕容轉告我要我來救你?”

蘇景陽滿臉不可思議,這什麽跟什麽啊!他的确被告謀殺,可是哪時被關牢裏了,哪時叫慕容轉告這家夥來救了?

蘇景陽覺得簡直好笑,“真的是慕容說的?她诓你的吧。我的确遇到點麻煩,可是沒被關,而且,我也沒讓你來救我。我幹嗎指望你來救我,梁少爺幫的我夠多了。”

蘇景陽頓了頓,恍然悟了,有點不敢相信的道:“所以你現在出現,是信了慕容的話,準備去救我嗎?真的假的,你來救我?!”

容辭的眸色更加冷沉了幾分,嘴角弧度緊繃。

他從容華那聽到了消息連夜趕過來,一上午在官衙的牢房刑房還有正堂都搜尋了一圈,卻連影子都沒看到。他當時已經意識到自己可能是被容華騙了,但一顆心還是不太安定,不死心的又尋了一遍,最後還是聽官差在議論,才知道蘇景陽已經被放走了。

容辭現在心情極差,容華的話還有當時略顯焦急的神情如今看來并不是沒有漏洞,可是他卻根本沒有分辨就信了,趕回來的路上腦子裏還想着這家夥肯定會被吓得不輕,可事實上,人家在梁少爺的馬車裏悠哉悠哉的別提多快活了。此時又聽蘇景陽親口認證了容華說的是謊言,更是抑制不住的一股怒意在心間竄動!

容辭臭着臉大步往前繼續走,蘇景陽加快步子跟上。“別走這麽快,等等我啊!”

蘇景陽覺得自己大概真的是黴神附體了,一路上就在有冰的地面狠狠摔了五次,屁股都快摔得四分五裂了,疼得他嗷嗷叫。容辭簡直沒眼看了,損了他一句底盤不穩,就走到蘇景陽前微微矮下身子,然後回頭示意他上來。

蘇景陽卻像是不太敢相信,拍了拍身上的雪,語氣懷疑:“你……這是要背我?不會把我扔到河裏吧?”

“我将你扔到懸崖下面。”容辭道:“別磨蹭了,快上來。”

蘇景陽猶豫了一下才磨磨蹭蹭的趴上了他的背,雙臂垂落在他的肩頭,也沒有抱住他的脖子。

蘇景陽輕輕眨巴着眼睛,腦海裏回憶着,自己仿佛是第一次跟這家夥如此平和的親密接觸,心裏感覺……也不知為什麽有點怪怪的,還有點不自在。

容辭往上輕松的使力,就将蘇景陽給背起來了,穩步向前走。

沒一會兒容辭就感覺耳邊有一陣清新溫熱的氣息襲來,蘇景陽在小聲說:“果然快多了,要是我自己走的話,恐怕也得天黑了才到家。”

容辭哼了聲:“你自己清楚就好。”

蘇景陽問:“你們有武功的人走路不怕滑嗎?”

容辭道:“也不全是。”

蘇景陽又問:“那,我怎麽樣才能像你這樣的技能啊。我也想走路不怕滑!”

“很簡單啊,投胎成我。”

“投胎可是技術活兒,太難了。”蘇景陽搖頭嘆了一句,又道:“擡起你的腳看給我看看吧,是不是你的鞋子有什麽玄機,我瞅瞅,快……”

容辭氣息猛地沉了沉,猛然停下腳步,微微側首對他道:“有話就直說,別跟我扯些有的沒的。”

蘇景陽沒想到被他敏銳的察覺了,登時訝然沉默。

蘇景陽眸子盯着視線裏他那線條俊秀的側臉,半晌了低聲道:“阿易,你這麽聰明的人,竟然冒然就信了慕容的話從容城趕來救我幫我,現在又還肯背我回家,你千萬別罵我自作多情哦,我只是很想弄明白,嗯,那個……”蘇景陽猶疑了好一會兒才繼續疑惑小小聲問道:“你不會是突然有點喜歡上我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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