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殺人坡
殺人坡的大名當然不是叫殺人坡。在地方志的輿圖上,那一塊地方叫江丹坡。
一條不寬不窄的河流蜿蜒而過,在到了江丹坡這一片地方的時候,水面開闊平靜,山坡上遍植紅楓。到了秋天的時候,紅楓映水,這片江面都火紅一片。
哪怕如今到江丹坡那裏去,也能看到許多前人留下的刻有各種詩賦的石碑石刻。
當然,前提是有人敢去。
在京城,提起江丹坡沒人知道,但是說起殺人坡那是無人不知,說出來能止小兒夜啼,各種傳說故事更是論打來算。
殺人坡原本是一處拱衛京城的軍事重鎮,因為地利的關系,駐紮着一支水師。誰都知道,京城是一個國家最後的防線,對京城的守衛力量從來都十分着緊。敵人對于攻打京城也是不遺餘力。
如今的京城是三代古都。現在大漢的歷史還不到百年,但是要算上前面幾個朝代,那京城的年份少說也要三百年。在這三百年裏,京城數次遭遇戰争,過程當然談不上和平,全都是血流成河的。
大漢攻打京城,就把原本駐紮在殺人坡上的軍事力量全都剿滅,後期入城之後,搜刮了一些前朝欲孽,據說也是直接被拉到殺人坡上處決的。
傳說殺人坡戾氣沖天,有高僧老道都要去淨化那塊地方,卻都沒什麽好果子吃。在另外的小說話本裏,什麽鬼千金,什麽厲鬼冤魂的,怎麽個毛骨悚然怎麽來。
要說到地價的話,那當然是再便宜不過。
屠浩突然想起自己給工讀學校出的“一份力”,嘴巴張開,又慢慢合上。
工讀學校什麽的,本來就是他和鄭蘊他們吹牛打屁的時候聊起的,不過是恰恰好被攬月先生聽到了一耳朵,後來他又被仔細問過話。
不過他哪裏知道工讀學校的詳細情況?當年他讀書的時候,似乎聽過學校裏有幾個惹是生非的壞學生,被送進了工讀學校,很快也就沒了下文。反正在他的認知當中,工讀學校應該是介于普通學校和少管所中間的某種形态。
前任國子監祭酒大人,在剛才和攬月先生的談話中,已經充分認知到了工讀學校的好處,看看眼睛瞪得溜圓的兒子,到底舍不得責備,招招手讓他坐到邊上:“這工讀學校一出,京城裏的纨绔子弟得收斂一些了。”
少年中能夠靜下心來念書的是少數。更加上某些門第認知中的養來自污,頂門立戶的只要長子嫡孫之類的想法,有些人不管本性如何,都被朝着纨绔子弟的方向養着。
這些纨绔子弟善于察言觀色,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後臺硬得不得了,諸如欺男霸女這樣的“小事”,幾乎隔三差五都要鬧一回。偏偏他們對京中勢力極其了然,除非點子背到了極點,一般是不會踢到鐵板被收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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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這些人在,對京城中總不是一件好事。
屠夫子雖然現在是戶部尚書,但是做祭酒的時間最長,對于少年們的教育問題,有一種天然的關心,也不是沒想着辦法,想去好好引導這些人。但是他個人的時間精力都有限,能夠引導一個兩個,卻不能引導八個九個。工讀學校的理念是好的,就是不知道執行起來怎麽樣了。
“那是好事啊。”屠浩不太明白,“爹,我哪兒做錯了?”
屠夫子嘆了口氣:“你有沒有想過,攬月先生去操持工讀學校之後,是不能再繼續留在國子監裏的?”
“啊?”屠浩還真沒想過,但是現在一想就明白了。
國子監當然沒有限制先生們搞副業。但是人的時間精力有限。攬月先生在國子監裏雖然是個移動大boss,但是學問是實打實的,對學生們也盡心盡責,非常受學生們的尊重和歡迎。
別說工讀學校剛剛起步,是事情最多最雜亂的時候;就是一個現成的學校讓他過去接手,恐怕也無法兼顧。
屠夫子接着說道:“在國子監裏,攬月先生是官,到了什麽工讀學校,只能當民。屠浩,你這是在斷你攬月先生的仕途。”
屠浩說不出話來了。
他真的沒想那麽多。起因不過是吹吹牛皮,經過不過是給了攬月先生一點錢,結果怎麽就變成了這樣了呢?
別說教書匠沒前途。能夠混到國子監裏的教書匠,那都是特別牛的人物。看他爹就知道了,現在都成了戶部尚書了。按照攬月先生的能力,指不定下一任的國子監祭酒就是他了。
“你給了攬月先生多少錢?”今天人家還特意過來感激家長。家長很莫名有沒有?
“就兩千兩。”算是他存了幾年的小金庫。他沒一直沒想好往哪裏投錢,後來攬月先生說要辦工讀學校,他覺得教育也是一項很好的投資,于是就毫不猶豫地投錢了。
兩千兩,還“就”?屠夫子兩眼一瞪,有些被噎住了。想想他在屠浩這個年紀的時候,他爹給他買個糖人,都得要計算着花。
雖說是窮文富武,但是讀書也很花錢。屠老爺子也算是當了點官,可是清水衙門收入有限,家裏一年能餘下個二三十貫錢,已經是很了不得的事情了。後來屠老爺子步步高升,家裏面也日漸寬裕,能夠好吃好穿,還能用上一些下人伺候,可是一年到頭,至多也沒結餘多過五百貫的。
說來還是他娘子嫁過來之後,靠着那豐厚的嫁妝,他們家日子才過得算得上寬裕。
至于如今……好吧,他得承認自己讀書雖然能耐,可是賺錢一點都沒他兒子女兒能耐。
屠夫子想着想着,突然就想明白了。兒子自己賺的錢,想怎麽花就怎麽花。造工讀學校也不是壞事,他這個做老子的還真管不着。
“你攬月先生的事情……”這是繞不開的,他微微考慮了一番,“這兩天你別出門了,跟我去見見你‘章師叔’。”
比起和美少年一起玩耍,那當然是眼前的事情更重要。屠浩只能無奈應聲:“哦。”
許明旭那裏很快收到了屠浩說明天不來玩的口信,自然是有些失望的。不過正好他也趁着這個機會,跟着老爺子出去訪友走動。
他的功課雖然出色,但是京城中的各種盤根錯節的關系,卻從來都沒有人會去跟他說。如果将來他想在京城中立足的話,這麽一無所知或者是一知半解,顯然是不可行的。
需要學習的地方太多,可是他能夠留在家裏的時間卻非常短暫。許老爺子也不會有太多的時間和精力,來專心致志地這麽教導他。所以一旦靜下心之後,他這些天反倒顯得比在國子監裏更加忙碌一些。
許家少了三個少爺,難得有些清淨的意思。
最近許家上下都在談論那個少爺們去的江丹書塾。
柳氏覺得放下了一樁心事,對着自己相公的這些個妾們,也難得能和顏悅色起來:“聽阿船他們回來說了,哥三個單獨住一個小院呢。”
二姨娘和三姨娘雖然高興兒子們能去攬月先生辦的書塾念書,但是昨天那樣的情況過去的,到底放不下心:“昨天被打成那樣,也不知道要不要緊。”
柳氏也是心疼,但是這點心疼哪裏比得過兒子的前途要緊?她總不能真的看着那個所謂的二房的賤種起來,難道她将來還得看那個賤種的臉色?
“放心吧。書塾裏有着專門的大夫坐堂呢,常備的藥材也不缺。那兒的先生頂好的,說是江丹坡位置偏,比不得京城便利。孩子們這個年紀有些個磕磕碰碰頭疼腦熱的,有大夫在也方便些。”柳氏說完,又小聲勸道,“別看昨天老夫人打孩子打得兇,可到底是親孫子呢,哪裏能真打壞了?也就是些皮肉傷,痛個幾天就好。”
兩位姨娘一想,昨天也真沒看到兒子們皮開肉綻,跟着點了點頭:“姐姐說的是。”
“男孩子嘛,挨兩下算得了什麽,皮實點好。”
三個人又說了一些江丹書塾的情況,得知孩子們每個月都能回來兩天,頓時就更加放心了。
這書塾果然是國子監的攬月先生辦理的。雖然比起國子監來,似乎要稍稍寬松一些,可是比起在家裏面,那是要嚴格得多了,想來孩子們一定能學好。
許家的塵埃落定,屠浩也終于見到了章師叔,還有章家嬸子,還有小妮兒!
兩家人是在一處別院見的。說是別院,其實非常大,屋舍倒是不多,就是包括了三個小山頭,上面種滿了梅花,現在正是花季,人還沒走近,就是一股子的清香。
兩家人規規矩矩地相互拜年,又是給了紅包,然後小妮兒就噠噠噠走到了屠浩跟前,雙手一伸,要抱:“小耗子哥哥!”
“妮兒!要叫小浩哥哥。”屠浩立刻就樂不可支地把小孩兒抱……抱不動。
章師叔看到了忍不住取笑:“小耗子就小耗子,還小浩哥哥呢。”然後當家人擺起架子,支使自己老婆,“夫人帶着孩子們去耍,我和老屠說點正事。”
當然客人,章家嬸子也不好把這貨就地□□,應聲而去,一手一邊牽着兩小孩兒:“走,咱們去摘點梅花,一會兒讓廚房現做梅花糕吃。”
這邊的梅山風景正好。
江丹坡上卻是一片蕭瑟。隆冬時節,大片的紅楓上見不到幾片葉子。這地方除開一個新建的書院之外,也沒有什麽人煙。白天還不覺得什麽,但是到了晚上就覺得格外可怖。
三兄弟忍不住縮在一張床上瑟瑟發抖。
良久,許明岚帶着哭腔的嗓音響了起來:“大哥二哥,我、我想起來了。”
許明傑和許明放立刻相繼大吼一聲:“閉嘴!”
“別說出來!”
許明岚幹嚎了一嗓子,還是沒忍住:“這江丹坡不就是殺人坡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