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14)

着一大包東西。

各位看到謝瑜回來時候的那個陣勢都有些驚訝,謝瑜面色如鏡湖一般冷靜,某種卻閃爍着一絲絲異樣的自信。

此時已經過去一個多時辰,陸紫君自然是有些等得不耐煩了,她尖銳的聲音像是要撕裂這黑夜的長空,露出黑夜後背的魑魅那般,她道:“怎麽才來?”

謝瑜沒有理她,她平日裏臉色有表情的時候還是十分活色生香的,但是此時眉眼卻是冰雕而成,她道:“不要擔心,我會處理的。”

說完她溫和地走到三小姐身邊,然後蹲在她的面前,看着她的臉。

三小姐臉上有着點點紅疹,她目光凄美,還帶着一些柔弱,她小心翼翼地問道:“侍妝,我的臉沒問題嗎?”

謝瑜點點頭道:“相信我沒事的。”

然後她将抗過敏的面膜拿出來,一股蜂蜜味道撲鼻而來,衆人都盯着那粘稠的液體,眼中是各色神色參差不齊,但是同時還有一股蘋果的清香。

候夫人略帶焦急地轉了轉手中的茶杯,眼神雖然平和卻難掩心事,這候夫人以及小姐們,還算是涵養非常好的,不過也可以見得在這個時代妝客的地位也是十分高的,妝苑的人也由不得這些權貴随意打罵。

候夫人問道:“我家小三兒沒事吧?”

謝瑜眉眼低垂,安撫了一聲,“沒事的,夫人莫擔心。”

随後,她就用一把木質的平板勺将蘋果蜂蜜面膜敷在了自己的手背上做實驗,片刻後然後拿出來給大家展示道:“這東西無礙,我拿我自己的手背做實驗,你們都可以看到的。”

随後她還等了片刻才擦掉展示給周圍的人看,謝瑜的手背上除了有些濕潤看不出有任何的問題,然後她還一一把剩下的七子美白面膜和純露都試了試,确認無誤之後就開始給三小姐弄了。

衆人看着她那些又是蘋果味的漿糊,又是白乎乎的中藥味濃妝的漿糊,眼裏都是不信任感。

大家看着他塗在自己手上沒有任何問題,主要是候夫人沒有發話也沒有阻止,別人也就不好說話了。

謝瑜先是拿出一塊汗巾在熱的淘米水裏面浸了浸,然後拿出來擰幹,放在三小姐的臉上輕輕用手壓着開始熱敷,過了大約片刻,她就把汗巾拿下來,此時三小姐的皮膚溫熱,按照鐘靈兮的意思就是毛孔都打開了,這個時候做妝是最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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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瑜把蘋果蜂蜜面膜拿平板木勺一點點刮在三小姐的臉上,有一股甜膩的味道在空氣中散發開來,肌膚上只覺得粘稠涼爽,有點想要嘗一口的感覺。

謝瑜是讓三小姐躺下來的,在一張小塌上小心翼翼地給她敷面,待全部敷完後,三小姐的臉上就像是被罩上了一層白霜,還是淌着水的白霜。

之後謝瑜便開始靜待了片刻,三小姐剛想動一下,謝瑜就立刻抓住了她的肩膀道:“小姐,莫動。”

三小姐這一動,差點掉了一塊白漿糊到躺椅上,謝瑜趕緊拿汗巾擦掉。

衆人眼睜睜地看着謝瑜在那裏想變魔術一樣,拿出一樣又一樣聞所未聞的東西出來。

三小姐躺在那兒,喃喃說了句,“好甜……“

秦侍妝則是在一邊觀察着,悄悄靠近陸紫君說道:“是加了面粉吧?不然怎麽能夠貼在臉上不掉下來。”

陸紫君深吸了幾口氣,用力嗅了嗅那面膜的味道,“似乎除了蘋果還蜂蜜還有什麽東西。”

大約摸過了半柱香,謝瑜拿過熱過的淘米水開始在三小姐的臉上一點點把面膜刮下來,然後用水洗。

三小姐則是覺得臉上粘粘的,道:“洗幹淨些,我覺得好粘……”

謝瑜點點頭,細致地把面膜都給擦了幹淨,然後她又拿出七子美白面膜,那白乎乎的東西又是讓衆人十分詫異。

變戲法嗎?

但是細心的丫鬟已經發現,“哎呀,你們看三小姐的臉,紅疹下去好多了!”

衆人立刻看去,幾個丫鬟也擡了水盆進來給三小姐照臉,那三小姐的臉果真是彼一時此一時,現在臉上紅疹子少了,先前還紅撲撲的現在暗下去了好多。

而且那皮膚看起來比之前水嫩了許多,還特別平滑!

這,剛才謝瑜到底給她敷了什麽好東西?

随後謝瑜拿出七子美白面膜,她低垂着頭,頭上的簪花有些松動,倒是“啪嗒”一下就掉了下來,謝瑜幹練地把它丢到一邊,迅速拿起平板勺子開始在三小姐的臉上塗抹七子美白面膜了。

這個面膜一拿出來,一股濃濃的中藥味就緊緊鎖住了衆人的目光,若是剛才還能聞出是蘋果蜂蜜的味道,這次就真的是一點都聞不出來了。

謝瑜将七子美白面膜一點點塗抹到了三小姐的臉上,那白白的粘稠物依舊是冰涼的,但是一旦敷上皮膚,竟也有種冷卻皮膚燥熱的感覺。

很快,謝瑜就把面膜塗抹完成,然後她将手洗幹淨,說道:“再等片刻。”

三小姐就那樣還是像僵屍一樣筆直的躺着,臉上是皚皚白雪。

此時候夫人的表情已經越發柔軟了,她讓丫鬟把剛才謝瑜掉下去的簪花撿起來,拿在手上走到了謝瑜身後,和藹地笑着将簪花重新插到了謝瑜的頭發中,說道:“沒事,你慢慢來,我們都等着你。”

謝瑜客氣了一句,“那真是不好意思了。”

謝瑜從沒見過如此和藹的貴婦人,之前妝苑中的那些妝客雖說地位很高,可是個個和女流氓似地,沒有哪個有這位婦人一般的氣度。

難道說京城裏的貴族們都如此雍容華貴,氣度高雅?

衆人因為候夫人的态度也都沉默地等着,過了大約又是半柱香的時間,謝瑜又開始着手清理那些面膜了,這些面膜其實很難弄,特別是要洗幹淨,所以她只好用溫熱的淘米水一點點把面膜刮下來在擦臉。

待洗幹淨之後,三小姐臉上那殘留的若有似無的草藥香雖然惹得人頭暈,但是謝瑜還是湊近了兩步看去,因為她也從未用過,不知道這東西的效果到底怎麽樣。

周圍不知道何時燒起了白檀香,惹的人心神不由安寧了幾分,待候夫人咳嗽了幾聲,籠着衣袖看去之時。

眼神中竟然帶了驚訝,是萬分的驚訝。

随後她立刻思忖地看着謝瑜,謝瑜自己也是呆了,她沒想到敷完七子美白面膜之後,這三小姐的皮膚不但紅疹子完全下去了,還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這真真的是變戲法嗎?

三小姐伸手拂開頭上的花簪,眨了眨眼睛,看着水盆中的自己,傻眼了。

作者有話要說:

☆、被捧

碧色的庭院籠了層缭繞的夜色霧色,滿出一些星星點點的燭火光暈。

遍地的無憂樹,棵棵結妙果。

候夫人拿着手裏的串珠竟然興起地把玩了起來,她只道:“重賞,重賞!”

此刻謝瑜正在給三小姐撲純露。

三小姐的臉白皙如雪,光滑到竟然都能看到燭光在她臉上平滑的反射,臉上細紋全部拉直了,毛孔都看不見了。

謝瑜不禁在心裏驚嘆道,這七子美白面膜真有這麽大的本事,她還真沒想到。

候夫人拂開蒙着塵的書架子,竟然拿下來一個九星連環配的發簪子要送給謝瑜。

謝瑜連忙給拒絕了。

她放下手裏的純露,跪着說道:“謝瑜不敢收,這些都是謝瑜的分內之事,侯夫人莫要折煞了謝瑜。”

威寧侯夫人的臉龐仿若是煙煙霞霞的桃花樹,她摩挲着玉簪笑意盈盈的藹聲向她道:“何必這麽客氣,是我對不知道該用什麽大禮來謝你才是。”

衆人看着三小姐那張臉,又是羨慕又是嫉妒,怎麽一會兒這張臉就像換了張皮囊一樣了,實在是太驚人了,這謝侍妝不介意要不多賣幾件妝品給她們吧?

三小姐也是微微垂眼,用手掀開臉上垂下來的碎發,說道:“謝侍妝,你若不介意,就來我們府裏當值如何?”

其他幾位小姐也是跟着起哄,“是啊是啊,然後把我們也弄成這樣!好羨慕這樣的皮膚啊。”

謝瑜當然是不願意的,雖然表面上看起來去候府做妝客很風光,但是也許一輩子就只能窩在候府了,可能再也沒有別的可能了,也無法去考妝官了,所以謝瑜不會答應。

這時候,那位媽媽也是說道:“我說謝侍妝,你不如把這個方子賣了吧,我們小姐可以出重金買你這個方子。”

其他小姐圍着三小姐,時不時用手摸索着她嫩滑的肌膚,都是贊嘆不已,聽到這裏的建議,也是跟着莺莺燕燕地附和道:“是啊是啊,你人不來也行,把方子賣給我們,剛才那2個塗上臉白乎乎的,我們都要了!”

謝瑜她眉眼不動,面色如初,但是腦子裏确實在絞盡腦汁想着如何拒絕,“抱歉各位夫人小姐,我資質尚淺,無法堪以重任,我們鹹陽妝苑有很多比我更有資質的妝客,我實不敢擔此重任,至于那個方子,還是粗淺之物尚在研制當衆,也不好意思拿出來獻醜了。”

那位媽媽一副謝瑜“不知好壞”的眼神看着她,細聲細氣道:“瞧瞧,架子還高……”

“還獻醜呢,是舍不得吧~”

幾個小姐的笑聲風流又八卦,但是也掩不住一絲絲酸意。

不過這本也就是候夫人的随口一提,沒想到成了大家的談資,侯夫人似乎也沒有打算繼續追究謝瑜下去,她依舊是和藹地說道:“行了,既然謝侍妝不願意,我也就不強求了。”

“不過,賞賜還是不能少的,謝侍妝如果不接就是不給我面子。”

謝瑜看到如此講道理的侯夫人,簡直感動的淚流滿面。

最後看着天色不早,候夫人便遣散了衆人,三小姐的臉也沒事了,謝瑜留下了那瓶純露,三小姐也是欣喜接下。

随後就在大家依依不舍的目光中,謝瑜離開了正廳,當然是和着其他妝客一起。

當然,謝瑜的那個七子美白面膜從這一日起,就從這個大廳傳開了,之後便是妝苑,乃至整個鹹陽。

從這一刻起,它便成為了讓人念念不忘的傳奇。

謝瑜回去之後就把在廳裏的經歷告訴了鐘靈兮,不過轉眼就像一只小狐貍一樣圍着鐘靈兮說那個七子美白面膜的神奇效果。

鐘靈兮撥了撥頭上的簪花,然後咳嗽了一聲說道:“沒什麽好說的,你要想學我就教你好了。”

謝瑜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說道:“不要啦,我只要看着靈兒做就好了。”

鐘靈兮則是帶着一絲深邃把謝瑜從頭打量到腳,然後頗有涵養地轉過身去整理東西說道:“你不要以為這是好事,也不要以為那侯夫人真的那麽好說話,就算她不找我們麻煩,妝苑的人也會找我們麻煩,這個七子美白面膜一旦在世人面前亮出來,就是一個麻煩。”

不過在接下去的幾日內,謝瑜果然成了這候夫人以及幾位小姐的心頭肉,去任何地方都要把她帶在身邊,從此候夫人身邊再也沒有了陸紫君的身影。

大家也漸漸意識到,在短短幾日之內,謝瑜的地位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随着得到了侯夫人的青眼有加之後,大家對謝瑜的态度也漸漸恭敬起來。

候夫人喜歡手執團扇,這幾日更是帶着謝瑜出入了鹹陽所有著名的胭脂水粉鋪子,把所有鹹陽有名的妝品全部都買了去,可是說鹹陽的妝行這幾日是賺的盆滿缽盈。

只要謝瑜說好的,就沒有侯夫人不買的,可以說謝瑜的嘴銷售了大半的鹹陽妝鋪。

謝瑜一邊跟着,一邊指導那些妝品适合誰,那些妝品應該怎麽用,短短一日就把鹹陽妝行給搜刮光了。

衆人都看得出候夫人非常重視謝瑜,可是只有謝瑜自己知道,候夫人時不時都在套她的話,想讓她把七子美白面膜和蘋果蜂蜜面膜的方子賣給她。

當然,重點是七子美白面膜,這樣一個美膚神器想必沒有人會不想得到它。

首先,謝瑜她真的不知道,這些都是鐘靈兮做的,她只是看着,卻根本不知道那幾味藥材是什麽。

其次,知道她也不會賣,這些又不是她的方子,她怎麽能随便出賣鐘靈兮。

所以任憑威寧候夫人怎麽旁敲側擊,謝瑜就是不松口。

不過好在這個候夫人也不是妝苑裏的那些女流氓,她見謝瑜絲毫沒有去候府做妝客的意願,也絲毫不願意賣了她的方子,便作罷了。

伺候了幾日候夫人一家小姐的全日出行,候夫人總算是放人了,也打算回京城了。

這就意味着謝瑜終于可以歇息了。

不過候夫人還是千萬叮囑道:“如果你什麽時候想來候府做妝客,随時可以來找我。”

謝瑜委婉答應了,但是心裏依舊是知道那一日可能還會很遠。

不過看得出侯夫人對謝瑜依舊是很重視,謝瑜便是她這次來鹹陽最心心念念的那個寶貝,可惜謝瑜不願意跟她走。

她試圖用京城的榮華富貴去誘惑謝瑜,卻發現謝瑜百毒不侵,她企圖用萬貫的財富去說動她,卻發現謝瑜這個人心思清明不沾塵埃。

所以她放棄了,她願意看着這樣一個小女孩最終會走上什麽樣的路途。

她也等着,等着謝瑜來到京城的那一日,那一日,她一定會隆重迎接謝瑜的。

候夫人走的那一日,是所有陪同的妝客以及妝奴一同侯送的,候府的護衛擡着整整兩大箱子銀子過來,那沉甸甸的的重量看得無數人眼睛發直。

候夫人只是嫣然說着,似乎全然不在意這些小錢,“這些你們拿回去給你們妝使長和苑長,這次也感謝你們了。”

這綿長的長街,布滿了綿延的眼風。

不知道哪裏飄來的螢火,越來越多,暗淡的夜色中像是點綴在玄色長袍上的什麽漂亮珠子。

果真是京城來的陽春白雪,随便出手便是兩千兩銀子,她們這些下裏巴人也是看呆了。

最後随着候府衆人大手一揮,轉身便離開了這停留了數日的鹹陽城。

這件事告一段落之後,謝瑜便随着衆人回去給妝使長複命。

作者有話要說: 噗,大家都說我昨天寫的七子美白面膜太魔幻了,好吧,我錯了,不要嫌棄我=A=

☆、指示

回到鹹陽妝苑,就像是從一個世外桃源回到了高牆之內,随着妝苑大門的關上,外面的一切喧嚣就終歸于平靜,仿佛變成了永遠只能遙望的渡頭。

謝瑜跟着幾位妝客馬不停蹄地去了九天殿去給賀雲仙彙報這幾日的事情。

九天殿內的白檀香燃的很濃,外面忽然會飄進幾片随風淺下的落葉。

賀雲仙坐在軟玉塌上,手裏的寸步不離的毒蛇杖,她整個人沐浴着華光,卻顯得有那麽一絲絲寂寥。

她看着謝瑜,手裏掌着一杯暖茶,說道:“那裏的事我都聽說了,你這次雖然犯了錯誤卻也憑自己的本事挽回了損失,本該責罰你的可如今卻似乎還是我應該賞你?”

謝瑜這人以前其實很天真,不會正兒八經地想事情,雖然她這毛茸茸的少女樣很讨人喜歡,卻總是抓不住別人的心思,不過這幾年跟着鐘靈兮倒是人聰明了起來,也學得會看心眼了。

她回應着賀雲仙的眼神,說道:“不敢當,我只是為自己的錯誤做補救措施,其實也是迫不得已。”

賀雲仙側着身子低眉看她,她修長的側身仿佛一尊煙霧缭繞的谪仙,“可是聽說候夫人對你的妝品贊不絕口,而且至今為止沒人見過那樣的妝品?”

秦侍妝此時不合時宜地插了嘴,“可不是嘛,那原本可是滿臉疹子的三小姐,一下子臉上別說是疹子了,真的就像換了一張皮一樣。”

謝瑜有些不好意思道:“哪有那麽誇張?”

不知道別人對賀雲仙是怎麽說的,反正賀雲仙看起來對謝瑜的那個面膜很感興趣的樣子,但是她也并沒有直接說出來,而是用一種忽明忽滅的眼神盯着謝瑜。

最後,賀雲仙還是賞賜了一些東西給謝瑜,包括之前候夫人賞賜的,此刻再加上賀雲仙賞賜的,謝瑜還真的一下有變成有錢人的感覺。

賀雲仙用手在熏香上繞了繞,然後打開一封信,慢慢拆開說道:“候夫人走之前還不忘寫信給我,說我們鹹陽妝苑有謝侍妝這樣的人才是一件多麽欣喜的事。”

陸紫君冷哼一聲,那聲音仿佛冰冷的水珠滴進沸騰的開水中,瞬間就杳無音訊。

賀雲仙繼續說道:“所以,我非賞你不可,要知道,我們妝苑還是第一次被身份這樣尊貴的人如此用心誇獎,而且候夫人定會在京城說我們不少好話,怎麽看這也是一筆不會虧的生意。”

謝瑜知道不能拂了賀雲仙的面子,就趕緊答應了下來,“謝瑜只是盡了綿薄之力,誰知妝使長竟然這麽客氣。”

賀雲仙微微一笑,那是一種綿裏藏針初露鋒芒的笑容。

窗外相連的一雙枝繁葉茂的寶月樹,枝幹一陣搖晃,灑下幾朵嫩黃色的小花在長廊上,溫暖中帶着蕭索之意。

回去的路上,謝瑜一直忘不掉那個笑容,賀雲仙的那個笑容,她不知道那意味着什麽,但是至少她一想到就覺得心裏陰測測的。

剛在九天殿的庭院裏走了兩步,一個小妝奴跑出來又把謝瑜拽了回去,她道:“謝侍妝,妝使長說有些話剛才忘了說,有請。”

謝瑜站在玉梳臺的十丈開外,着實愣了愣。

這是為了支開旁人和她單獨談話?

一定不是什麽好事,不然為什麽剛才當着衆人面不說?

随後她便又低着頭跟着那個小妝奴走了回去,那個煙霧缭繞的九天殿。

一步一步不太情願地挪進九天殿,踟蹰之間,一抹熟悉的白影卻蹁跹闖至她眼前,似一朵白蓮花迎風盛開,是賀雲仙。

謝瑜順着那雙繡鞋,目光沿着飄舞的紗裙一寸一寸移上去,賀雲仙竟然在用一種像是看親人的表情一般看着謝瑜。

謝瑜驚得後退幾步,這賀雲仙為何忽然看着她那麽親切?

賀雲仙一揮衣袖,妝奴端着暖茶送上,她笑道:“坐下,傻站着做什麽?”

謝瑜戰戰兢兢地坐下了,手裏捧着那杯暖茶放也不是喝也不是,賀雲仙倒是輕飄飄的笑着,她道:“別緊張,我只是問一些事情而已。”

謝瑜低着頭,看着自己的鞋尖喃喃道:“妝使長盡管問便是了,謝瑜一定如實回答。”

賀雲仙嘴角挂起一個輕笑,“剛才我不方便說,其實威寧侯夫人在信裏和我說,希望你能夠有空去威寧侯府邸做客,她定會熱情款待。”

謝瑜含笑,“謝瑜謝夫人厚愛。”

一陣風從賀雲仙耳邊掠過,熱風将沙羅袖吹到最滿,她道:“關于那張你敷在三小姐臉上的東西,得到了侯夫人的贊不絕口,不知道是何方之物?”

謝瑜低頭小聲道:“是我家祖傳的一個方子。”

賀雲仙眼神盯着謝瑜,深不見底,仿佛一切都會溺死在裏面,如死海一般,她雖然嘴角在微笑,但是眼神中卻毫無笑意,她道:“是麽,我倒是很好奇,不知道什麽時候做出來也給我瞧瞧。”

說完她又親切地自嘲一笑道,“哎呀,你瞧我,我師傅一直說我是妝癡,這倒是去哪兒都改不了本性。”

謝瑜急忙搖手道:“不,不,哪裏,以後如果有機會,一定給妝使長看看。”

賀雲仙落聲簡單,但是謝瑜總覺得她每一句話中都藏着別的意思,可是她道行太淺聽不出,要是鐘靈兮在就好了。

賀雲仙道:“也好。”

随後,門外撞撞燈影閃爍,妝苑開始華燈初上了。

賀雲仙又道:“我從小就癡迷于妝品研制,如今看來你也有非常高的潛質,以後若是有妝品上的問題,随時可以來找我聊聊。”

謝瑜的臉上被燈影罩上了晃晃的燭影,她臉頰有些微紅,這般被妝使長重視讓她有些害羞,她道:“妝使長太客氣了。”

賀雲仙低聲笑了笑,那是一種女性唯美的笑聲,她道:“你說你祖上制妝?”

謝瑜眨眨眼,趕緊瞎編道:“是啊,祖母曾經是……”

賀雲仙一連串問題抛出,“妝客?哪個妝苑的?生辰是?”

謝瑜不知道賀雲仙竟然問得那麽細,只好繼續瞎編,“生辰我不知道……哪個妝苑我也不知道……好像也不是妝客,就是會一些制妝罷了……”

“哦。”賀雲仙淡淡回了一句,随後她瞄了眼外面的燈光闌珊,又道:“經此一役,我也知道了你有那麽大的本事和能耐以後有什麽重任,我也會考慮交由你來做。”

謝瑜趕緊點頭一臉誠懇道:“謝謝妝使長了。”

賀雲仙站在高處,眼神明滅不定,“你既然如此喜歡制妝,又考上了侍妝,以後有什麽想法?”

“當然是繼續往上考,能夠成為妝使那便是三生有幸了!”謝瑜的眼神大而明亮,是那樣的坦蕩。

賀雲仙用手撫摸着耳朵上的那明亮至極的珍珠耳環,說道:“既然如此,你就來我的身邊,做我的侍妝,和秦侍妝一樣。”

謝瑜一下子大腦空白了,不知道要接什麽話,她張開嘴,一言未發。

賀雲仙則是微微蹙眉,剛才還親切可嘉的面目,此刻有一絲不悅,她道:“怎麽,你不願意?”

朱色梁上懸着的琉璃燈将房內照得猶如白晝,也照白了謝瑜的臉,她道:“我……我當然願意。”

賀雲仙這才露出一絲滿意的笑容,她道:“既然如此,那就回去準備準備吧,我等下就交代下去。”

這……

這反轉的也太快了吧。

雖然做妝使長身邊的侍妝是非常招人羨慕的一個位置,對以後無論是考妝使還是之後的發展都是有利的,但是謝瑜真的不知道如今接下這燙手的山芋是好還是不好。

但是賀雲仙這樣和她說,她能說不嗎?

只好硬着頭皮接下去,“謝謝……謝妝使長了。”

賀雲仙淡淡回應着,眼神一下子冰冷了下來,“不客氣,你回去吧。”

随後謝瑜便起身鞠了一躬,懷揣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轉身慢慢走出了九天殿,而賀雲仙的目光就那麽赤、裸、裸地追随着她,直到消失。

作者有話要說: 乃們相信我,這真的是一篇言情小說……

☆、對策

謝瑜飛奔回了紫藤院,臉頰上是因為跑動而造成的微微紅暈。

鐘靈兮正信步在紫藤院內的花園裏閑逛,謝瑜一下子竄到她的身邊,抓住她的袖子死死看着她。

鐘靈兮的腳邊是一只漆黑的野貓,她伸手下去在黑貓的下巴處親昵揉了揉,一邊蹙眉看着謝瑜,“怎麽了?”

謝瑜臉上的紅暈此刻微微退卻一些,她喘着氣道:“有一個好消息,可是弄的我很忐忑啊。”

鐘靈兮蹙眉,那只野貓似乎被鐘靈兮喂飽了,舒服地依偎在鐘靈兮的腳邊肆意躺着,謝瑜看着覺得有些刺眼,別開了眼盯着鐘靈兮,鐘靈兮則是悠悠說道:“什麽事,說來聽聽。”

那只黑貓竟然站起來跑到謝瑜腳邊也蹭了蹭,謝瑜這才正眼瞧它,“妝使長剛才找我過去單獨說話。”

“說了什麽?”鐘靈兮的聲音很冷淡。

“說了一些雲裏霧裏的話……反正就是先說侯夫人怎麽誇我,然後她自己又開始誇我,最後問我那方子怎麽來的,我說祖母給的,又開始緊盯不放細問我祖母的事……反正我也說不清楚,都是一些很細碎的問題,但是總覺得別有居心……”

鐘靈兮聽完,沒有什麽太大的反應,似乎和她說話一定要做好沒有任何回應的尴尬準備,她道:“然後?”

“然後……然後她還給我了一個好差事……”

“說。”

“要我去做她的侍妝!”

此言一出,鐘靈兮手上正在挑的幾顆花生豆掉落在了地上,謝瑜也是一怔,她看着鐘靈兮緊縮的雙眉以及冰冷的神色,小心翼翼問道:“我總覺得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靈兒你覺得呢?”

鐘靈兮輕輕将趴着的小黑貓抱起來,然後把它落在自己的雙腿上,淡漠看着野貓說道:“是壞事。”

“壞事嗎?怎麽看的?”

鐘靈兮一只手微微揉着野貓的下颚,目光卻好似停留在過去的某一句話語中,她道:“有人要倒黴了而已。”

“啊?誰……誰要倒黴了?”

鐘靈兮眼睛一睜開,微微眯起來帶着調戲的笑意,“你真的不知道?”

謝瑜有些摸不着頭腦,鐘靈兮這人怎麽忽冷忽熱的,她道:“什麽呀,靈兒說清楚。”

鐘靈兮薄薄的嘴唇看似有些無情,她道:“我說你要倒黴了。”

“這……”

謝瑜一愣,連忙搶過鐘靈兮手中的黑貓,那只貓“喵嗚”一聲慘叫,許是謝瑜弄痛了,謝瑜緊盯鐘靈兮說道:“什麽意思,你說我要倒黴了,誰要害我?”

鐘靈兮目光冷冷盯着謝瑜,“當然是賀雲仙。”

“她,她怎麽要害我了?”

“你去她的身邊,還不是任她拿捏的?她心心念念盯着你的那張七子美白面膜方子呢你這都沒察覺?”

“啊!”謝瑜手一松,那只野貓立刻跳下去又一次鑽到了鐘靈兮的腳邊,“怎麽會這樣,可是我真的不知道啊,就算我知道我也不會說啊。”

“你不說不代表她沒有辦法逼你說。”說完鐘靈兮重新抱起那只黑貓,揉了揉它的身子,它便很享受地繼續躺着。

“那我要怎麽辦!”

“涼拌。”

“哎呀,都什麽時候了,靈兒你別和我開這種玩笑了,我真的吓死了。”

鐘靈兮好笑地看着謝瑜這幅急急匆匆的模樣,她道:“你急什麽,我又不是神仙,你得給我點時間讓我想想不是?”

“還想什麽!我明天就要去任職了。”謝瑜急得快哭了。

天色漸暗,這庭院的山似削成,頹岚峭綠,夜晚中竟然顯出幾許嚴峻。

鐘靈兮沉默着,她看着遠處鱗次栉比的小山丘,眼神似乎去了十分遙遠的地方,一個謝瑜無法接觸到的地方。

謝瑜也沒有去吵鐘靈兮,而是安安靜靜地在鐘靈兮的身邊坐下,把頭一側靠在鐘靈兮的肩膀上,發着呆。

大約過了一炷香的時間,鐘靈兮這才回了神,她看着在她肩膀上快睡着的謝瑜露出一個很柔和的笑容,她道:“起來了。”

謝瑜這才一下子站起來,拉過鐘靈兮的肩膀使勁搖晃,“靈兒,怎麽辦?”

鐘靈兮則是看着遠處的月色,仿佛能夠看到那傳說中的嫦娥和吳剛,她說:“你知道賀雲仙和妝苑長的關系麽?”

鐘靈兮看着牆上那副不知道以前誰挂上去的栩栩如生牡丹圖看得入神,仿佛在回憶過去的一些往事。

她知道姐姐鐘寐就是從鹹陽妝苑出來的,而姐姐鐘寐此生只拜過一個師傅,那便是這個妝苑的苑長,朱夫人。

朱夫人一共收過四個徒弟,最大的徒弟是鐘寐,只是這件事鮮少被提及,當年知情的人也都已經離開妝苑,所以妝苑內知道此事的人鮮少。

大多數人都以為妝使長賀雲仙便是朱夫人的第一個徒弟,接下去便是霍綠袖和白玫。

之後,朱夫人就閉關不再收徒,也漸漸不再管理妝苑的事了,退位交給下面的人來打理了。

鐘寐說的關于朱夫人的事并不多,但是言辭中可以看出她對朱夫人的尊敬以及朱夫人對她的照顧,所以說在她們的心裏,對方都是非常特別的存在。

朱夫人對于自己的每一個徒弟都是悉心教導,并且真心對待,所以朱夫人收的徒弟不多,只有四個,而這四個也都成為了非常優秀的妝客。

但是這幾年,有一件事并非是什麽隐秘的事,很多妝苑的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那就是賀雲仙與苑長不和已久。

并且苑長身體不好,時常卧病在床,但是更有一種聲音在說,其實是賀雲仙把卧病的苑長給關了起來,因為苑長病着,無力與她抗争,所以只有任由賀雲仙宰割。

所以這幾年來,賀雲仙和霍綠袖白玫的關系也十分緊張,基本屬于路人模式。

而歸根究底是什麽造成了賀雲仙如今與師妹同門甚至師傅撕破臉的局面,鐘靈兮不知道,但是她不需要知道,她只要知道妝使長與苑長不和就行了。

賀雲仙是一個野心極強的人,鐘靈兮不知道她會為了讓自己集權做出什麽樣的事情,但是她只知道,這整個妝苑能和賀雲仙對立的人就只有苑長,也是唯一一個暫時能夠讓她們依附的人,只是苑長與她們非親非故,也許并不樂意,其次苑長目前來看也是被賀雲仙控制着的。

鐘靈兮将自己的想法大致和謝瑜說了下,但是說的很模糊,“我們只能依附苑長。”

謝瑜瞪大眼睛,仿佛偌大的眼中有着璀璨星光,她道:“什麽?苑長……我來這裏這麽多年了,一次都沒見過苑長……”

“只有苑長能夠幫我們,如果你不想乖乖就範的話。”

謝瑜聽着鐘靈兮綿長的呼吸,是那樣沉靜和均勻,她歪着頭道:“我……還是不敢相信啊,我們怎麽才能見到苑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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