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艾倫從衛生間出來時，門口的地板上已經疊好了一套藍色睡衣和一條新內褲，而利威爾正在廚房裏忙上忙下。
由于是開放式廚房，艾倫可以清楚地觀察到男人郁悶和不耐煩的表情，以及他手上利落的切菜動作。
在生氣嗎？為什麽這麽晚還要做飯？
男人的側臉很漂亮，微皺的眉頭，性感的薄唇，漂亮到足以勾起所有女性的欲望。
可就是這樣一個男人，現在卻為了一個小鬼在淩晨時分切菜做飯。
艾倫不懂。
瞟到艾倫出來，男人冷淡地看了他一眼。
“洗完了？”
艾倫點點頭。
“洗完了就把衣服穿好。”
利威爾瞥了眼地上的睡衣。
“那套睡衣是我的，你穿着可能有點大，明天我會給你買新的，你先将就一晚上。”
抱起地上的衣服，艾倫笨拙地穿上。
睡衣的質地很舒服，但是對7歲的孩子來說實在有些大，以至于衣擺蓋住了膝蓋。
艾倫把鼻子湊到衣袖上聞了聞，滿滿的都是男人的味道。
突然覺得很安心……
這時利威爾結束了廚房的工作，看着穿着滑稽的艾倫一臉陶醉地嗅着睡衣，他覺得很搞笑。
“聞什麽聞？有奇怪的味道嗎？”
調笑的語氣。
艾倫卻愣住了，他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不過随即男人又開了口。
“過來。”
依舊命令的口吻。
艾倫呆呆地走到他面前，表現得像一只聽話的小動物。
利威爾嘆了口氣，蹲下身，捉住艾倫的手開始幫他挽袖子。
“你看你，袖子長了也不知道卷一卷。”
依舊沉默，不過利威爾也沒有期待艾倫會回應。
幫艾倫挽好袖子，利威爾輕輕拍了拍他的頭。
“好了，現在給我去吃飯。”
艾倫搖了搖頭。
“小鬼，別不知好歹！今天你要是不把我做的飯吃完你就別想睡覺。”利威爾惡狠狠地威脅道。
于是孩子不情願地點了點頭，抓住男人的手任他把自己牽到餐桌旁，抱上凳子。
不過，當豐富的菜色被端上桌子時，驚呆的艾倫就決定放棄了。
畢竟已經餓了一天，他瘋狂地扒起飯來。
太好吃了……
艾倫腦子裏只剩這一個念頭。
利威爾坐到艾倫旁邊，右手支着下巴，面無表情地看着艾倫風卷殘雲般的吃相。
然後他伸出左手輕輕敲了敲艾倫的頭。
“不要吃那麽快，笨蛋。”
孩子立刻停了下來，嘴裏塞着滿滿的菜，用謹慎和驚恐的目光盯着他。
利威爾嘆氣。
“不是在指責你……吃那麽快會噎死，慢點吃。”
于是艾倫眼中的恐懼又漸漸消散，繼續海吃起來，不過動作明顯沒有剛才那麽粗魯。
伸手輕撫艾倫柔軟的發，利威爾再次嘆氣。
他沒有照顧過孩子，也從沒想過去照顧孩子……
未來要怎樣進行？
他不知道。
***
“明天我會把書房收拾出來給你住，今天你就和我睡一起吧。”利威爾拉着艾倫，淡漠地說。
艾倫臉上沒有表現出什麽，不過利威爾可以感覺到他的身體在顫抖。
真是沒辦法，這個小鬼……
“放心吧，我不是壞人。”
極度溫柔的聲音。
話一出口，連利威爾自己都被惡心到。
這是怎麽了啊……
嘴角抽搐之餘，他感到艾倫卻放松下來，身體顫抖的幅度也變低了。
不知怎的被激發了保護欲，利威爾單手摟住少年瘦小的肩膀，用空出的手推開卧室的門。
那是一間幹淨而簡單的房間，至少在艾倫的印象裏是如此。
屋子裏并沒有什麽多餘的裝飾。
黑色的地板，白色的牆，一張堆滿文件的書桌，一個占滿整面牆壁的立體衣櫃，一張不算太大的雙人床。
男人讓他去床上躺下，幫他蓋好被子。自己則在書桌前坐定，揉了揉疼痛的太陽穴，開始翻閱堆成山一樣的資料。
艾倫躺在床上，眼睛卻一直注視着書桌前的利威爾。
看男人拿着筆在紙上圈圈畫畫，在記錄簿上做着筆記，時不時還皺皺眉頭。
身上的被子帶着這個男人的味道，枕頭帶着這個男人的味道，就連他身上的衣服也帶着這個男人的味道。
這種感覺就像被男人擁抱着……
好溫暖，好舒服。
這麽想着，幼小的艾倫終于敵不過睡意，環抱住雙臂，沉沉地閉上眼睛。
***
第二天艾倫醒來時，利威爾并不在房間。
心裏有種失落的感覺……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麽。
艾倫木讷地翻身下床，找到那雙兔兔拖鞋後把腳伸了進去。
奇怪，柔軟的觸感，完全沒有紮人的毛毛。
艾倫疑惑地拿起拖鞋查看，發現鞋子裏已經被人細心地墊好了軟墊，而他腳上的傷口也被貼上了創可貼。
一瞬間的驚訝。
然後艾倫繼續穿好了鞋。
溫暖的感覺從腳底傳來，并迅速擴散到上半身。
奇怪……
然而這股奇怪的熱度沒有停止地繼續傳到了他的指尖，頭皮，直至胸口。
好溫暖，好舒服。
艾倫捂住胸口。
這是怎樣的感覺啊……奇怪，水？我的眼睛流出水了？
是眼淚嗎？
啊，原來我竟然還有眼淚……
艾倫抱住頭蹲在地上，淚水決堤似的滑出眼眶。
好奇怪……
我變得好奇怪……
救我…
我好害怕……
誰來救救我！
救我啊！媽媽……
救救我……
利…威爾……
利威爾……
利威爾……利威爾！
“利威爾！！！”
艾倫瘋狂地沖出房間。
***
正在廚房準備早餐的利威爾被一邊哭一邊撞過來的艾倫吓了一跳，他伸手接住這個受驚的孩子。
“怎麽了？哭成這樣？”
面對哭得一塌糊塗的孩子，利威爾也有些手足無措。他只好擦去艾倫臉上的淚水，輕撫他的後背來表示安慰。
“利…威爾……”孩子可憐兮兮地盯着他，顫抖着開了口。
“我在。”輕聲回應。
“嗚嗚……利威爾……”
“怎麽了？我在。”
“利威爾利威爾利威爾！”
艾倫把頭埋到男人懷裏，瘋了似的喊着男人的名字。
眼淚和鼻涕全部被蹭到了利威爾的肩上，但男人沒有在意。
他只是靜靜地抱着這個崩潰的少年，沉默地接受少年的發洩。
不知過了多久，艾倫似乎哭累了，抽搐的身體漸漸平複。
“哭夠了？”利威爾平靜地問。
“恩……”艾倫縮在利威爾胸口，嗚咽着回答。
嘆了口氣，利威爾拍了拍艾倫的背。
“哭過了就好了，小鬼，別難過了。”
“恩……”胸口傳來艾倫悶悶的聲音。
利威爾擡頭注視着窗外，在那裏，朝陽正在升起。
“忘掉過去吧……艾倫。”他淡淡地說。“我會給你新的人生。”
承諾的語氣。
震驚，感動，喜悅，擔憂，期待……
各種情感彙聚到艾倫睜大的眼瞳中，最終還是化為淚水滑落……
“是……”
陽光刺透窗扉，金色包裹無言相擁的兩人。
陰暗的過去，傷痛的過去，恥辱的過去……
都讓它們過去吧。
明天，将是嶄新的一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