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24)

帶着笑意的:“道非,我聽聞有個喂藥的法子很好用,你要試試嗎?”

猗瀾并不能回答這道選擇題。

所以,榮遠晴就幫猗瀾選了這道選擇題的唯一答案——

“你已經昏迷好久了,還不醒過來,我實在是擔心,不如我們就試試那個法子吧。要是能有用的話,也算是那法子的一點功勞了……”

說着,榮遠晴便就去端了藥碗,自己先喝了一口,再把藥碗放回去,捏住了猗瀾的下颌,讓她的下巴稍向上仰着。

然後順着這個姿勢,榮遠晴便就低下去了頭。

兩人的唇離得越來越近,眼見着就要靠在一處了。

但就在最後那一點的間隙要消失的緊要關頭,猗瀾睜開了眼睛,眼睛并沒有什麽情緒,很是平靜。

就像是剛剛醒來,并不知道方才發生了什麽事情一樣。

然而榮遠晴也不是什麽會按着規矩來的人——

就是看見猗瀾醒了,她也還是直直地靠了下去,一點停頓都沒有。

不過還是落空了。

猗瀾見她沒有停下,便直接将頭向側邊一扭,避開了榮遠晴,也虧得是榮遠晴手上沒下多少力氣,這才能成功避開的。

這個接觸落空,榮遠晴也沒有再做什麽別的舉動。

只是在床邊坐直了,将嘴裏含着的那口藥咽了下去,又掏了一方素色的帕子擦了擦嘴角,才開口說話:“終于醒了?”

猗瀾向着她看了一眼,眼神冷冷的,并不帶什麽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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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幹什麽。”

“我嗎?”榮遠晴将擦過的帕子随手往床頭矮櫃上的方木盤子裏一丢,正好落在藥碗的邊上,才扭回頭對着猗瀾笑道:“我是來給你送藥的。”

猗瀾撐着坐了起來,看向榮遠晴的眼神滿是戒備:“只是送藥的話,那你剛才,又是準備幹什麽?”

榮遠晴搖了一下頭,滿臉沉重,道:“道非,你已經昏迷有五天之久了。我實在是擔心你,所以才想了這麽個法子想讓你把要喝下去的。”

“我想,只要能喝下去藥,你應該就能醒過來的,所以一時情急,就沒注意了。”

一時情急?

猗瀾簡直想把一時情急四個字掰碎了揉成糊糊抹在榮遠晴的臉上。

剛才還在成雙在底下說自己只是睡着了,一點也不嚴重的呢,轉臉上來就說實在擔心一時情急了,這臉變換的,當真是翻書都比不上這麽快。

沒錯,她确實先前就醒了。

不止醒了,還下去過了一回。

結果就這麽一回,就看見了榮遠晴對着成雙好聲好氣的安慰,說自己昏迷不醒只不過是睡着了,并不嚴重。

她聽見這話的時候,也真是想把自己先前的猜測給撕了。

先前的時候,她也是做過榮遠晴會不會就是她自己的這樣的猜想的。

畢竟上次來的時候,自己曾假稱過是榮遠晴,所以就算是再怎麽确定自己不過是假冒榮遠晴,也還是存了懷疑的心思的。

但是現在,她一點都不懷疑了。

如果榮遠晴真的是她自己的話,就不會因為要去安慰成雙,就說出來自己昏迷不醒其實只是在睡覺的話。

但榮遠晴說了。

猗瀾冷着臉,伸手去端了藥碗,特意将榮遠晴先前喝的那處轉開了,就着碗口,将一整碗藥都喝了下去。

苦的舌根都發麻。

“我喝完了,你可以走了。”

“好吧,”榮遠晴嘆了口氣,從床邊站了起來,向外走去,走到畫屏邊上的時候,又像是突然想起來了什麽,轉回去身,指了指方木盤子上的另一只碗,道:“那裏面盛的是蜜棗,你要是覺得嘴裏苦就捏一顆,很甜的。”

“本來是給成雙備着的,你也算是沾了她一回光,下次再見着她,就算是為了這個,你也要讓着她些啊。”

猗瀾放在被子上的手猛地攥緊了一下,臉上卻還是沒有什麽表情。

榮遠晴看見了,嘴角翹了翹,沒說什麽,只是揮了下手,道:“行了,你在這好好休息吧,我先走了。”

說罷這話,她便就真的繞過去畫屏離開了。

出門時還順手将門帶上了,倒是貼心。

但猗瀾完全不稀罕。

她揭了被子下床,踩着鞋走到窗邊,将關着的小窗又支了起來。

榮遠晴走的也不快,這時候才将将走到海棠樹下。

像是感覺到了上面有人在看她,她就站住了,回過頭向着上面的窗口看了眼,但除了被支起來的小窗外,其他什麽卻是都沒有看見。

榮遠晴稍只動了動眉梢,并不多停頓,就又折回身按着原路走了。

猗瀾這才又站回去了窗子邊上。

浮碧的海棠樹下,偶有三兩片翠葉飄落下,襯着越走越遠的那紅衣的背影,色彩對比強烈,也讓人很難移開視線。

猗瀾垂下去眼簾,心思漸漸沉下去。

真的不是嗎?

屋內一室寂靜,只有風走過是發出輕微的聲響,帶着床頭方木盤裏的那方素色手帕翻了翻,露出來其中一角繡着的蘭花。

作者有話要說: 貼一波感謝列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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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很感謝所有評論訂閱的寶貝們啦~

啾啾啾~愛你們,後天見撒~~

☆、第五:師徒之事不可說(8)

白道非說自己要閉門思過, 那就是閉門思過。

白道非說自己此後十年避匿世事絕不踏出斂寒閣半步, 那就是十年之內絕無人能在斂寒閣之外的地方見到她。

沒錯, 白道非的話就是這樣的有保證。

就算是猗瀾頂着白道非的皮, 在衆人面前哭了一回,衆人也還是絕對相信白道非能說到做到。

也是沒辦法的事, 前些年白道非樹下的形象實在太過高标,根本沒人能撼動。

所以猗瀾自醒了之後, 就一直在斂寒閣裏轉悠。

只有她自己一個人, 無聊得不得了。

主神在那個什麽疼痛懲罰後就再也沒出現過了, 不管猗瀾怎麽叫怎麽威脅,主神都像是徹底休眠了一樣, 再沒有半點回應。

想探究的事情斷了途徑, 想見到的自己還沒有出現。

日子一天一天過的極為難挨,也極為迅速。

猗瀾端坐在靜室裏唯一的那蒲團上發呆,想着也許是因為這些都在自己的夢裏, 所以時間就可快可慢了吧?

畢竟是自己的夢呢。

維持着端端正正的姿勢又坐了一陣,猗瀾就坐的累了。不過好在也沒有旁人, 就是坐累了也不用太為難自己, 松了姿勢歇歇再坐就行。

雖然白道非精于道法, 但自己卻是一竅不通的。

可不通又不行。

日後等着自己來了,自己去接自己,卻連半分本事都沒有,怎麽才能護住自己周全,又怎麽才能在自己說殺了那幾人的時候就殺了呢?

所以每日都要來靜室冥想打坐, 是猗瀾給自己定下的規矩。

反正道法萬千,自己撿一條最簡單的走到黑,也不是就不能成的。

時間一晃,閉門十年的誓時已過去了一半。

這天猗瀾起來,推開卧房的小窗,還未及向外頭看呢,就被一陣禦風而來的淡淡清香給撞上了。

這陣清香也不糾纏,撞上了便就散開,漫在空氣裏,漸漸隐去。

猗瀾動了動鼻子,聞着清香,心情很好地向着海棠樹看過去。

只見原先只有浮碧的綠葉的茂盛樹冠上,突然之間就在碧色裏冒出來了無數胭脂點點,粉豔嬌俏,形狀很是可愛。

原來都到了海棠開花的時候了嗎?

猗瀾看着一群含苞待放的胭脂小點中間,偶有一兩個已經展了花瓣的海棠花,因為等了那麽久也不能見到自己的焦灼心情瞬間便被撫平了不少。

這些花,真好看啊。

一手撐住窗棂,身子稍稍欠起來,伸出去另一只手,輕輕地在離得近的花枝上挂着的那朵只綻了一點的海棠花上拂了一拂,碰到了花瓣就收了回來。

不摘了。

等自己來的時候,再摘一朵給自己。

給自己戴在鬓上,一定好看。

猗瀾想象着給自己簪上花的情景,心裏很是歡喜,又聽見有唍轉鳥鳴,提目遠望,所見之處全是一片生機。

這麽好的春景,不能辜負了。

可是自己不在這,怎麽都只能辜負了。

猗瀾嘆了口氣,頓時對窗外的情景便沒了興趣,便将小窗放了下來,又将自己關進了屋裏。

但她不出去,總有人不自覺會來勾着她出去。

猗瀾這才剛關了小窗,就聽見有人說話的聲音傳過來了。

都不用認真細聽,猗瀾就知道是誰和誰。

這幾年自己不出門,除了謝明仙,也就這兩位來鬧騰的最勤快了。

猗瀾想走,但聽見窗外對話的內容心裏又有點癢癢的好奇,便就收住了腳步,留在了已經被關上的小窗邊上,屏息聽着。

“姐姐,我們這是要去哪裏呀?”

“等雙兒到了那兒就知道了,快走吧。”

“就不能先告訴雙兒嗎?告訴一點點,好不好嘛?姐姐。”

少女嬌嬌的聲音裏還帶着軟糯,拖長了尾調,黏黏的,粘在人的心上,就像蜜一般似的。

這樣的撒嬌,沒人扛得住。

當然,要除了猗瀾。

猗瀾倚着牆,掐着指尖,凝神去聽榮遠晴說話。

榮遠晴卻在這時候突然放低了聲音,猗瀾隔得這樣遠,根本就聽不見她說了什麽,只能隐約的聽見什麽秘密不秘密的。

眉心一皺,猗瀾剛想要再向窗邊挪近些聽,榮遠晴就又放大了聲音:“好了,我們快去吧。”

這話一說完,就只剩下兩個腳步聲跑着走遠了。

還有成雙帶笑的叫喊:“慢點慢點!姐姐,姐姐——你慢一點呀!雙兒要跟不上你啦……”

兩人跑遠了,海棠樹底下就又靜了。

猗瀾将小窗重支起來,外面攜着淡淡香氣的微醺暖風就又有了去處,順着風向,全都鑽進去了卧房裏。

換了個角度,猗瀾就看見了榮遠晴和成雙。

一片紅衣在前跑着,後面緊跟着粉衣,紅粉相應,有笑又鬧的,倒也很是和諧。

無意識地摳了摳指甲縫,猗瀾想了想,還是決定出去一趟。

就算不為了榮遠晴,自己也已經很久都沒有出過斂寒閣的門了,總該出去一下透透氣的。

不然還沒等到自己來,自己就先憋悶壞了,也不是很好。

反正斂寒閣靠近謝氏後山,平日裏也少有人來,就是出去一趟,應該也沒人會發現她的。

至于一諾千金的,是白道非,不是她。

嗯,就這樣。

做下決定,猗瀾很快就從斂寒閣的偏門出去了,尾着先前榮遠晴她們的方向,悄悄地跟上去。

猗瀾向前走了一段路,就發現周圍的變化了。

漫處的粉色。

從遠到近,山頭上,小溪邊,都是粉。

那些粉色的草,一順鋪開,就像張毯子似的,既軟又暖。

美的不像話。

她還從來不知道後山這兒還有這麽一片粉。

嗯,等自己來了之後,一定要帶自己來這裏看上一看。

伸出手,在身邊的粉色上一拂而過,猗瀾的指尖被粉色草芒微微搔過,心裏也跟着微微癢了一下。

又在這片粉裏走了一陣,猗瀾就看見了她們。

但她并不想上去跟她們見面。

四下張了張,巧的很,正正有一棵粗壯的老樹橫在猗瀾和榮遠晴她們之間,猗瀾放輕了腳步挪過去,整個人都被樹遮住了,恰恰好。

位置也恰好,剛好能聽見聲音。

只不過場景就得靠猗瀾自己想了。

一片粉色,春風醉人,這般好的情形,要是不發生點什麽,簡直是浪費了。

于是,只過了五年,成雙身形便從矮矮的可愛小女娃娃,抽條長成了嬌袅娉婷的小姑娘。

小姑娘就對着手指,臉上浮着粉暈,低着頭,睫毛不安地顫着。

“姐姐,你帶我來這裏幹什麽呀……”

榮遠晴就看着離她們不遠的那棵老樹,嘴角向上提了提,不答反問,道:“雙兒,你說呢?”

成雙小姑娘的頭就低的更低了。

原本只是對着的手指頭現在都緊緊絞在一起了,臉上的那粉暈也變成了紅暈,只是看着就覺得那臉頰定是燙得很。

“我……我說什麽呀……”

榮遠晴還是笑,繼續看着那棵老樹,都不轉一下視線的,道:“雙兒要是不知道說什麽,那我可也不知道了。”

成雙小姑娘咬了一下嘴唇,飛快地擡起頭看了一眼榮遠晴,又迅速地低了回去,只是小心翼翼地伸手 去拉住了榮遠晴的衣角。

低聲嗫嚅着:“我,我……姐姐,遠晴,你……你喜歡我嗎?”

榮遠晴看着不遠處的那棵老樹,笑着應下:“嗯,喜歡。”

成雙擡起頭,眼裏帶着欣喜:“真的嗎?姐……不,遠晴,你,真的喜歡我呀?”

榮遠晴收回來視線,落在成雙身上,卻沒什麽情意在,只是點了頭,嘴角帶着微微的一點笑,說:“真的。”

但就這一點點,就足夠成雙淪陷的了。

成雙咬了咬嘴唇,将手裏攥着的榮遠晴的衣袖松開,改去試着握住了她的手。

她想要确認。

榮遠晴感覺到了成雙伸過來的手,但只眉心微皺了下,很快便松開了,挪開了手的位置,改成扶在成雙的肩上。

然後,換上認真又深情的臉孔,溫聲道:“雙兒,是真的。”

成雙沒有握到想握的手,心裏略略閃過一點點的失望,但很快就被榮遠晴的話給帶過去了。

沒握到便沒握到罷,反正,她親口說了。

榮遠晴親口說出來的話,比任何都能安定她的心神。

成雙放棄了深究,仰起頭,俨然已經是醉在春風和愛戀中的模樣了,眼角眉梢裏都攜着春意。

“那,那你喜歡我什麽呢?”

榮遠晴又将視線望向了那棵老樹,目光放柔,像是在思索,片刻後,道:“我喜歡你,只是因為你是你,所以我喜歡你。”

猗瀾背靠着樹,狠狠地掐着自己的指尖,疼的差點又流眼淚了。

她不是自己。

所以,沒關系的。

無所謂。

她只要等着自己來就好了。

她自己還沒有來呢。

可,如果是呢?

如果,榮遠晴就是自己呢?

那該怎麽辦呢?

自己不喜歡自己了,自己喜歡上了別的人,還對着別的人深情款款地說喜歡,說只因為你是你。

自己喜歡別人了。

自己該怎麽辦呢?

無所謂嗎?

可是,那是自己呀,那是只喜歡自己的自己呀。

沒有了她,沒有了她的喜歡,她又該怎麽辦呢?

猗瀾不知道。

她只覺得心口悶的厲害。

作者有話要說: 我就站在你面前,你連自己也認不出來了嗎?

你認不出來我,認不出來自己,那我要怎麽存在呢?不被自己肯定的自己,根本就不可能存在啊。

帶我回家吧。

榮遠晴是不是猗瀾她自己?

嗯。。。你們猜呀猜呀猜~

☆、第五:師徒之事不可說(9)

猗瀾背倚着老樹, 白衣衣袂被風輕輕掠起, 再悠然飄下。

一片粉色的草毯也順着風勢, 向猗瀾的方向倒過去。

老樹也落下來三兩片蒼翠的葉子, 或落在猗瀾的腳邊,或沾去了猗瀾的肩上, 又或綴在鴉青的發鬓間。

春風熏然,既暖又香, 但猗瀾卻什麽感覺不到。

她唯一能感覺到的, 就只有疼。

密密麻麻的, 潛在骨肉間吞噬着每一寸,最後侵入到心上。

疼的不知道什麽叫疼。

一只手緊緊揪着胸口的衣服, 似是想要借此緩解一下并不劇烈卻鑽心的疼痛感。另一只手則垂在身側, 手裏攥着一方素色的帕子,其中繡着蘭花的那一角就被猗瀾抓着手心裏。

不會是的。

絕對不會是……

“你怎麽又哭了?”

耳邊突然響起來的問話驚擾了猗瀾的思緒,她猛然睜開眼, 但在一片水光模糊中,卻只看見了一抹紅色。

松開抓着胸口衣服的手, 擡起來拿手背抵在了眉骨上, 遮住了眼睛。

聲音間帶着些微微的哭腔, 并不明顯:“成雙呢?”

榮遠晴看着猗瀾,一邊上下打量着,一邊回答她道:“雙兒被明仙叫走了,怎麽,你要找她麽?”

克制了又克制, 猗瀾把情緒斂回去,拿手背擦掉了眼淚,但還是沒有将手放下去:“你為什麽要引我過來?”

如果說榮遠晴不是故意的,她絕不會信。

若不是故意,這樣私密的事情,又何必特意從她閣前走過,還說的那樣大聲。

擺明了,這場戲,就是專門做給她看的。

只不過她還看不明白,一這場戲究竟是真是假。

若是真,那為何偏要引了她過來?

難不成是榮遠晴特意找了自己來替她和成雙做個見證嗎?

那可真是有心的很了。

可若是假的,猗瀾就更想不通了。

榮遠晴有什麽理由,要在她面前騙一個同她青梅情深的小姑娘呢?

難道,會是嗎?

榮遠晴笑了一下,也不隐瞞,直接給了答案:“倒也不為什麽,只覺着你在斂寒閣裏整整悶了五年有餘了,實在怕你悶壞了,所以勾你出來踏一踏春。”

“怎麽樣?這一片的景色,你可還滿意嗎?”

就為了這個嗎?

猗瀾将手放下去,擡眼越過去榮遠晴,看向她身後的那一片在暖風中悠悠晃晃的粉色,眼中有一絲的迷惘。

“這草……叫什麽?”

“粉黛亂子草。”

猗瀾在心裏默默将這草的名字念了一遍,剛要記下去,就聽見榮遠晴又說話了:“成雙喜歡這個,所以我就讓人在這裏移植了這些。”

“怎麽,你也喜歡嗎?”

猗瀾驀然一僵,攥着手帕的那只手也猛地緊了緊,努力放松了緊澀的聲帶,好容易才從喉間模糊出來三個字:“不喜歡。”

不喜歡。

一點也不喜歡。

什麽粉黛亂子草,管她誰喜歡,反正她不喜歡。

她永遠也不會喜歡的。

榮遠晴聳動了一下眉梢,嘴角翹了翹,帶着幾分玩笑的意思,道:“不喜歡就不喜歡吧,只不過——”

“你現在的這幅樣子,很容易讓我誤會啊。”

猗瀾掐着指尖,繃直了脊背,不肯放松:“我什麽樣子。”

“要哭不哭,還怪可憐的……”

說着,榮遠晴伸出手就要去揩掉猗瀾眼睫上還挂着的一滴淚珠,但沒成功——被猗瀾拿手格住了,還是攥着手帕的那只手。

榮遠晴的視線被手帕引過去,也不再要幫猗瀾的忙了。

“你怎麽還拿着它嗎?”

猗瀾将被揉皺了的手帕遞向前,冷着臉,也冷着聲音,道:“物歸原主。”

榮遠晴一笑,卻沒接下。

“不用歸了,本來就是你的。”

“什麽?”

“我說這帕子,本來就是你自己的。”

兩人的視線一同落去帕子上,猗瀾盯着角上的那朵蘭花,怔愣出神,好半晌才想起來要問清楚:“那為什麽,我的帕子會在你那裏……”

還有去看鲛人淚的那一回,榮遠晴拿出來給自己擦眼淚的,也是這樣的帕子。

第一次來的時候,自己拿出來給自己擦手的帕子,就是這樣的。

所以,她才會有懷疑榮遠晴是不是的心思。

可現在,榮遠晴卻說這帕子從來都是自己的。

那麽,這意思就是,榮遠晴不是。

被問及這話,榮遠晴倒是難得的噎了一下,拿着指尖在自己的臉頰上撓了一下,但也并不隐瞞,大方道:“這個麽……是你那日遺落下,我随手撿到的。”

就是一齊去看鲛人淚的那一日。

謝明仙拍了猗瀾一把,将她推的踉跄,猗瀾在穩住自己的動作之間,便就有一方帕子從袖口裏飄了出來。

但猗瀾自己并沒有注意到。

一方帕子落地,無聲又無息的,誰能注意到?

若不是榮遠晴站在後面一直看着她,也是不會注意到這方帕子的。

但以榮遠晴一貫的行為,即便是看見了這麽方帕子,也不會屈尊去彎腰拾起來再自己私藏着的。

榮遠晴也确實沒有打算去拾帕子。

但就在這時,一個衆人都以為絕不會發生的事情發生了——

猗瀾哭了。

白道非哭了。

這樣一件意外,足以讓榮遠晴稍微微改一下自己的打算了。

于是,落在地上的帕子,就到了榮遠晴的袖中,最後又到了猗瀾手中。

榮遠晴本是想借着這個就将帕子還給猗瀾的。

但她也是沒想到,猗瀾會那麽禮貌,擦完了眼淚後又将帕子遞還給了她。

所以,榮遠晴就捏着被淚濕了的帕子,瞧了一眼上頭一角繡着的素色蘭花,在心裏頭道了一聲有意思。

不過再有意思,她也是記得要将帕子還回去的。

她可從沒有私藏別人帕子的癖好。

只是,從那日過去還帕子後,她就有一段事情記不太清楚了,隐約只記着,白道非似乎是突然暈了過去的,但過後的事,她就一概不記得了。

但也就那一段時間的事情。

那一段過後的,她就又能全都記得了。

說來也是奇怪的。

但榮遠晴卻也為曾朝着這上面多想什麽。

不記得便不記得了罷。

若是自己記不起來的事情,那大概也就是于自己而言并不重要的事情了。

既然不重要,也就不必去深究。

榮遠晴就是這樣想的,所以那一段時日便就也掩了過去。

反正帕子也還了回去了,自己對白道非的那點興趣本來也沒有多少,所以也沒那個必要再多和她來往。

只是謝明仙和成雙兩人對斂寒閣的興趣卻是意外的大。

沒有辦法,她也只好跟着兩人時而不時地過來斂寒閣晃蕩晃蕩。

但他們過來,也就是自娛自樂。

因為多數時間裏,猗瀾都是自己一個人在靜室裏冥想打坐的,也不會為着他們來了就結束。

時間從五年前的那一日抽回來,猗瀾已然将情緒收好。

既然榮遠晴不是自己,那麽就無所謂了。

她只要自己。

榮遠晴解釋過了,見猗瀾沒有要再搭理自己的意思,覺得沒趣,就随意打了聲招呼,先行離開了。

等着榮遠晴走了許久,猗瀾确定她離開了後山,才緩緩靠着樹幹滑坐在了地上。

兩腿并攏,将皺了的手帕攤在膝蓋上,上面拉一拉,下面拉一拉,好容易才把皺痕全都撫了下去。

猗瀾的手指在帕角的那朵素色蘭花上摩挲,順着繡紋描描,心情好了不少。

沒事。

很快了。

很快自己就會來了。

自己只要在這裏等着自己就好了。

……

漫處的粉色圈成一個籠,籠中有一個白衣的少女靠坐在樹下,額頭抵在膝蓋上的一方帕子上。

側面露出來的神情溫柔。

又有一陣風刮了過去,掀起帕子繡着蘭花的那一角,搔到了猗瀾的頰上,輕輕柔柔的,像是撫摸,又像是親吻。

作者有話要說: 作者的腦路十八彎呀十八彎

另外請個假,14-17號這邊就不更新啦,作者君要專心準備考試啦啦~

17號之後一定會恢複更新的啦~等我喲~

(隔壁飛那麽高的更新是存稿哈~啾啾啾~愛你們~

☆、第五:師徒之事不可說(10)

十年過去了一半, 只餘下五年, 五年再翻過去四年, 就只剩下一年了。

自己也該是時候要來了。

猗瀾倚着窗口, 掰着手指算着日子,很是期待。

她是絕對不會把自己留在成雙身邊受苦的, 只等到成雙一生下孩子,她就去把孩子接過來, 千般寵萬般嬌的慣着, 也讓自己舒服一回。

猗瀾在斂寒閣裏避世不出, 可外面一日日變化的情形卻總能傳到她這裏來。

倒不是系統幫的忙。

主神自上回莫名其妙地系統崩潰了後就再沒出來過。

不管猗瀾怎麽叫它,威逼利誘全用上了, 還是半個回音都沒有。

時間一長, 猗瀾便也就算了,只當沒有它。

反正這是在她自己的夢裏,有沒有主神都是一樣的。

猗瀾也不能确切知道究竟是誰再給她傳消息, 想來想去,圈了幾個人選出來, 最後又都塗掉了。

她想, 這是在她的夢裏面。

主神幫不了她了, 那還有誰會幫她?

肯定就是她自己了呀。

猗瀾認下了答案,每日去窗口邊拿一朵花便就成了慣例——消息就附在花上面。

且這一朵花還是按着時節來的。

春日裏繁花似錦的,每天放來窗口上的花也是日日不重茬的——今天一朵含笑,明日便是一枝連翹,後日也能再換成虞美人。

猗瀾就是不出門, 也能賞遍所有的爛漫春花,可以說是很享受的了。

到了夏天,或是淡雅的茉莉,或是豔紅的石榴花,又或是小球似的鳳尾蘭,沒有春天裏的那麽多花樣,但也足夠了。

許是因為夏天天太熱,弄得想謀劃事情的人也靜不下來心,所以傳出的消息也少。

而秋冬的時候,送完了木樨、拒霜、菊梅蘭一類花外,等着沒什麽可送的了,花就換成了常青的松針柏枝。

每日推開窗,一片蕭條裏面冒出來一抹綠意,倒也有意思。

這日一早,猗瀾照例将卧房的小窗支起來,一朵團團的紫陽花便就露了出來,還捎帶了一截沾着晨露的綠枝。

猗瀾伸手取過那花,摘下系在綠枝上的小繩扣着的一卷小紙後,就将花先放在了窗棂上,自己去将那卷小紙展開。

不及拇指寬的紙上,只有寥寥幾字。

六月十三,榮岸青生辰。

就這麽九個字。

猗瀾略略思索了片刻後,有了答案。

榮岸青的生辰,大約就是成雙被謝明仙當做禮物送出去的那天了。

小舅舅要過生辰,做外甥的大手筆,将同自己一起長大的青梅就這麽便送了出去,也算是對的起親戚兩個字了。

猗瀾翹了下嘴角,笑裏冷冷的,卻也沒有更多情緒了。

今天是一十,再有三日,就該是時候了。

這些年來,據着從花上得來的消息,猗瀾也算是明白了謝明仙到底是如何從初時那樣的少年,漸漸就長成了一個心切開都是黑的之人了。

父親無能,卻偏偏要充臉面。

做了好幾出讓衆家仙門看笑話的事情來,還不許榮氏幫着他擦|屁|股。榮氏的大小姐,榮遠晴和謝明仙的母親,勸了他好幾回要收斂些,他怎麽也不聽。

不聽便也罷了,還要反過來說是榮大小姐勸他是瞧不起他。

然後就鬧着要休了榮大小姐。

若不是上頭還有個沒入土的太婆壓着他,謝榮怕是還真的就要拆夥分家了。

但就是被壓下來了,人家心裏還不服氣呢。

榮大小姐見他如此言行,仍死性不改,實在是氣得不輕,難過之下,竟是舊疾重犯,沒用兩個月,人就撒手去了。

榮大小姐一去,謝榮雙璧的聯系立刻斷了一半。

剩下來的也就只剩姓榮的榮遠晴,還有一個用來守着謝榮雙璧永不敗的成雙了。

而榮氏的人在榮大小姐去後,便立刻接了榮遠晴回去了榮氏。

榮遠晴回到榮氏,知曉了自己母親病逝的真正緣由,心大約也是寒了半邊,再少提要回去謝氏看看這樣的話了。

時間一久,榮遠晴和謝明仙之間的姐弟之情,其實也剩不下多少了。

若不是有成雙時時在謝榮兩氏之間走動,這點姐弟親情,估計會散的更快。

因着榮大小姐是榮氏獨女,身份特殊,榮大小姐父母又早逝,所以就是嫁出去了,榮氏上下也還是全都同着榮遠晴一樣守了禮。

三年之間,榮氏一直都是冷清的。

好容易到了今年,孝期過了,又正逢是榮岸青的生辰,謝明仙不得不想個法子出來趁着這個良機,将榮氏重新攏回來。

那位總愛鬧事情的謝氏當家今年冬天的時候病了,且很有要一病不起的意思。

故而從今年冬天到現在,謝氏就已經是在謝明仙的掌控之下了。

從前那位當家得罪下的仙門,謝明仙已經攏回來了一多半。別的實在是被得罪的太狠的,還有不起眼的小門宗,謝明仙就不留着了。

該如何除去便除去了。

手下的極黑,且十分隐蔽。

若非是知道的,甚少有人能聯系到他身上去。

畢竟謝明仙現在樹起來的形象,實在是太好了,尤其是有他那位父親做比對,簡直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當然,白道非是絕不會知道這些的。

猗瀾将小紙重新卷起來,插||進去紫陽花的花芯裏便不再管了,徑自下樓去了,準備洗漱過,再喝一碗粥,開始一天的靜坐。

十三才到時間看戲,今天才一十,不着急。

束之閣。

謝明仙讓人叫了成雙,這才剛到。

又過去四年,成雙俨然已經出落成了窈窕佳人。

仍是一身的粉色,卻比年幼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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